辽东诸部子弟,因为忽必烈破坏蒙古帝国库里台大会制度。而视他为伪汗,在乃颜王爷统领下,和元军时战时和,前后征战长达十余年,双方大小战斗数百场,在东宁府在定远堡外,倒下的蒙古武士成千上万,鲜血染红了草原随着伯颜丞相设伏诱杀乃颜汗以及麾下整支精锐万人队,辽东每个部族少则数十多则数百儿郎永远埋骨于临湟的漫漫黄沙,双方更是结下了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蒙族士兵加入汉军和元军作战,既是继承了乃颜汗的遗志也是替部族兄弟报仇雪恨,所以他们没有半点犹豫,前些日子攻击宁锦防线的战斗中,骑兵师骷髅师和辽东八万铁骑并肩作战,蒙族士兵甚至比汉兵更加热血沸腾,往往放过一两轮排子枪,就刺刀见红冲了上去,差点把统帅部制订的佯攻牵制变成了攻坚战。
不过,此次北元朝廷和四大汗国联兵出动,忽必烈几乎是以蒙古帝国的全部力量作乾坤一掷,岭北诸王中亚海都金帐汗蒙哥帖木儿和伊儿汗阿鲁浑。以上大小诸王和辽东乃颜部在过去的数十年间同为蒙古帝国的成员,远世无冤近世无仇,乃颜汗统治辽东的时代,由于有着共同的敌人伪汗忽必烈,双方关系还颇为融洽。
那么汉军中的蒙族士兵,在面对同胞同族甚至昔日盟友的时候,他们真的连一丝动摇都没有吗他们端起火枪刺刀的手,是否依旧坚定
答案很明显。
成吉思汗铁木真给了蒙古千年未有的空前辉煌,他的名字响彻草原已达百年,天可汗楚风虽然带来了文明,和更加灿烂的前景,但时间不过区区五年
就辽东驻军内部蒙族士兵的思想动向,帝国情报司和统帅部军事情报局,同时向楚风提交了评析报告。
大汉皇帝在接到报告的次日就登上了海上君王号巡洋舰,越来越盛行的西北风鼓满了大小斜帆,十天之后海上君王号就出现在了定远堡西南海域,不及接风洗尘,楚风下船就令北洋总督刘喜为前驱,前往定远堡正北面的第三军驻地这个军由骑兵师扩编而来,蒙族士兵的比例最高。
辽东本年的第一场雪,天空中的雪花细细碎碎,碰到人的肌肤就迅融化。
骑着高头大马的楚风,身穿最好的印度长绒棉纺成的棉布衬衣山羊绒织成的毛衣毛裤,外罩厚实的玄色鸭绒内胆呢子大衣,全是最高级的服装谁叫这家伙的丈母娘,是大汉最大的纺织商呢王家大娘子亲手缝制的衣裤,除了楚风和正在呀呀学语的小楚风。全天下再没第三个人可以受用了,连王大海的衣服,都是从厂里拿而不是老婆亲手缝制,他对女婿羡慕的不得了呢
残秋初冬,天气尚不是十分严寒,就像所有的慈母那样,临行前王李氏给楚风准备的衣服,显然偏厚了一些,此时地上一片银白,马蹄踏着琼浆碎玉叫人兴致分外高涨,楚风策马飞驰跑了性,马儿鼻孔中喷出大股大股的白气,骑马是消耗体力的运动,楚风的额头也微微汗下,倒觉得细碎的雪花在裸露的肌肤上熔化,凉凉的带着点刺激,却也有趣。
夫君,我们来赛马乌仁图娅呼哨着一鞭子抽下,桃花马四蹄上下翻飞,踏着雪片似有腾云之态,小桃花。驾驾
这匹桃花马的母亲,千里奔驰累死在了临湟战场上,乌仁图娅甚为念旧,便以它为坐骑,名字便取成小桃花。
我靠楚风吓了一大跳,同意乌仁图娅骑马,便是因为这匹桃花马出身名种训练得益,奔驰之际异常平稳,可如此飞驰,也太过分了吧
乌仁图娅你敢撒野别颠坏咱们儿子
才不会呢楚风停马不前,乌仁图娅却快马加鞭,几下窜到了前面,甩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孛儿帖身怀六甲还能纵马飞驰百里之外,我又不是娇怯怯的千金小姐,怕什么
想想蒙古姑娘都在马背上长大,楚风也就释然,长笑着一甩马鞭追了上去。两匹骏马你追我赶,飞云掣电般奔向北方。
大汉皇帝与第五皇后琴瑟和谐,诚为大汉之幸,辽东诸部之幸被甩得老远的随行队伍中,有人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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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军大营南面十里的第一道岗哨,十余名侦察骑兵信马由缰来回巡查,看似悠闲,却外松内紧,君不见他们每一个人,都睁大了警惕的双眼
驻地南面,是浩瀚的大海和坚不可摧的定远堡棱堡群体系,所以哨探只到十里外,能用望远镜看清定远堡塔楼的地方就行。定远堡塔楼高耸入云,上面的观察哨配备着大口径望远镜,数十里内的动静尽收眼底,又有北洋总督代管的统帅部北方行营总指挥部,通过彩色令旗调遣三军如臂使指。
要是驻地的西北东三面,固定哨放到三十里外,游骑探马要一直远出五十里
一个侦察骑兵班被派到驻地南面,负责众多可以和定远堡守望呼应的游动哨位之一。
天气渐凉,普通士兵虽然有鸭绒服带绒小牛皮靴御寒,毕竟大范围列装的被服不可能像帝国皇帝穿的那么高档,一整天守下来,手脚也冰冷僵了。
弟兄们,冷得受不了,咱们点堆火烤烤吧马背上的胡合鲁搓着手,张开嘴不断朝手掌呵着热气。
乃仁台朝北面驻地望望,迟疑道:军规说了,游动哨不能点火取暖,白天的浓烟晚上的火光,都会让我们提前暴露
嗨,你这人就是个呆子胡合鲁不高兴的打断了他的话,辽东的下雪天,鬼才会出来打仗,三个军十多万人。再加一座定远堡,谁会疯来打这里乃仁台,快去树笼子底下捡点干柴火,密匝匝的雪花,两三里外就看不见火光,点火营里也不会看见,咱们乐得暖和暖和。
在乃颜汗的时代,乃仁台不过是十万控弦之士中的普通小兵,胡合鲁却早就当过百户官,所以尽管害怕军规惩处,乃仁台也不敢反驳胡合鲁。只好紧紧的闭上嘴巴,一声不吭,却也不按胡合鲁说的去捡柴火。
不行莫日根脸色郑重的摇摇头,大声道:军纪不允许这么干,乃仁台,你要敢点火,军官们是要抽你鞭子的上个月咱们连只有一个汉兵被抽鞭子,蒙兵却足足有十五个,可不要再违纪,把乃颜部儿郎的脸都丢光了
蒙兵作战凶悍勇猛,但草原民族天性自由散漫,对纪律的遵守就差了许多,所以他们在攻打宁锦防线等战斗中,立功受奖的固然多,在作战训练中违纪挨了鞭子的,却也不少。
莫日根是这个班的副班长,正如莫日根是蒙语中智者的意思,他也颇有智慧,平时早看出胡合鲁不是个省心的家伙,所以立刻警惕起来,阻止他生火。
是啊是啊,现在比以前已经好多了,又不是很冷,别生火,会犯军规的乃仁台也帮腔劝告着:以前咱们只有单衣里面包乌拉草,现在能穿棉衣鸭绒服,以前吃干肉青稞饼子,现在有罐头肉,这可比过去好多啦,还是别生火吧
伙伴们都帮着莫日根,胡合鲁气得眼里要冒出火来。
莫日根三年前还是个牧奴,辽东诸部改土归流,他才得以投入汉军当兵,因为训练中成绩优秀作战勇猛顽强,得到了副班长的任命,可在胡合鲁看来,就完全是投靠汉人才爬上来的叛徒。
大元朝分天下子民为四等。蒙古诸部内部同样有着四等划分,最高是忽必烈海都乃颜乌仁图娅这样流着成吉思汗同样血脉的黄金家族成员,第二等是有世袭军功的那颜贵族,忽必烈赐给现任右丞相玉昔帖木儿的称号月儿鲁那颜,蒙语意思就是能干的那颜贵族,第三等是各部族的普通牧民,最低贱的一等,就是莫日根出身的牧奴,顾名思义,替贵族放牧牛羊马匹的奴隶。
莫日根得到副班长的任命,听从上级吩咐,平时为人甚为谦和,对胡合鲁这个刺头也以优容感化为主,哪知道世上偏有人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子,容让反被胡合鲁视为畏怯。
被平时看不起的莫日根反驳,胡合鲁一下子恼羞成怒,指着他骂道:刚断奶的羊羔挑战头羊,你不怕断了犄角;刚离巢的雏鹰对着老鹰喳喳叫,你不怕折了翅膀你个下贱的牧奴,无耻的家伙,不是靠卖身给汉人,你还是个奴隶小狼崽子爬到了老狼头上,长生天之下的蒙古草原,哪儿有这个道理
你出身牧奴,是莫日根幼年最痛苦的事情,血淋淋的创口被胡合鲁揭开,他气得满脸通红。
什么卖身给汉人云云,若不是今天汉兵班长生病卧床不起,在场的全是蒙古士兵,他敢这么说吗
莫日根抽出马鞭,气愤愤的道:胡合鲁,你违反军规,挑拨离间,我要报告给本连的军法官,给你重重的惩治军规也讲明了,外出巡逻值班时执行战时纪律,你再出言不逊,莫怪我鞭子无情
哼,仗着汉人的势力,欺负到老子头上老子祖上追随伟大的成吉思汗,建功立业的时候,你小子的祖上不知道还在替谁牧羊呢胡合鲁甩着马鞭子,骂骂咧咧的兜马离开。
莫日根气得火冒三丈,举起鞭子就要冲上去,却被乃仁台等几个弟兄拦了下来。
副班长,莫日根大哥,您消消气,消消气乃仁台费尽了力气拦住他,把鞭子夺了下来。
莫日根瞪圆了眼睛:乃仁台,我平时是怎么和你说的难道你还要帮着胡合鲁这家伙这可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别拦我,我现在就要执行军纪
不不是的,乃仁台吭吭哧哧半天,才红着脸说了出来:他他好歹也是个那颜,莫日根大哥你打了他不要紧,他要到处去说您您一个牧牧奴打了他,不知内情的人,要戳您脊梁骨咧
莫日根长叹一声,放下了鞭子,胸中憋着的一口气,却怎么的都不消散,胸口涨涨的难受。
汉军官兵不管入伍前是蒙古族的那颜还是牧奴,汉族的地主还是佃户,全都不分民族一视同仁,只有上下级关系,没有过去的等级。
但蒙古传统不是那么容易清除的,那颜班长打了牧奴小兵,理所当然,牧奴出身的班长敢打那颜出身的小兵,传扬出去,不清楚内情的外人,还有部族中上了年纪的老人,一定会指责牧奴忘了出身根本,竟然以下犯上。
乃仁台自然是同情莫日根的,但他更不愿意让朋友落到被部族老人指摘痛骂的地步,所以他才拦下了气头上的莫日根。
哼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区区一个低贱的牧奴,也敢打我那颜老爷去你胡合鲁得意洋洋的抽着马匹,自己找到一颗大树,掏开树下积雪,从草垫子底下扒出来几根干柴,聚拢成一堆。
傻头巴脑的牧奴,你们就冻着吧,老爷自己烤火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掏出火刀火石火绒,就听得大路上马蹄声声,久在草原的蒙古武士,自然能从蹄声中分辨出,这是两匹神骏的好马。
什么人啊这风雪天里还在策马奔驰
胡合鲁好奇的抬头看去,正好那两骑也已经跑近,穿过数十丈的风雪,胡合鲁一眼就认出来了:竟然是大汉帝国的皇帝,还有草原明珠乌仁图娅
欣喜若狂,正待高呼皇帝名号再跑过去献媚讨好看看能不能弄点好处,却见莫日根领着全班战士,警惕的迎了上去。
胡合鲁眼珠子一转,阴阴的笑了,已经喊道嘴边的话,也就吞回了肚子里:莫日根,你不是严守纪律吗倔头巴脑的,要是得罪了皇帝,看你不倒霉
什么人口令一声断喝,三四名骑兵拦在了大路上,正在飞驰的楚风和乌仁图娅一提缰绳,马儿长嘶着人立起来,停住了脚步。
乌仁图娅正跑得高兴呢,突然被人拦下,不由得吃了一惊,待看清楚是辽东汉军,她没好气的骂道:瞎了眼的狗崽子,没看见是陛下和本公主吗
楚风则笑嘻嘻的左顾右盼,他现这个班很好的执行了侦察兵游动哨规定,四名士兵阻拦,每一个士兵的右手,都搭在腰间马刀的柄上,大路两边三四十米,还有分散的几名士兵,端着步枪警惕的注视着这边的动静当然楚风也知道,保安司的高手们,已在远处用更多的加长重枪管远射程步枪瞄准了这群士兵,如有异动,保安司的人开枪一定更快。
最远处,还有两名辽东驻军的士兵跑到了两百米外,这个距离上目前绝大多数的单兵武器无能为力,如果游动哨遇到强敌全部牺牲,最远处两名士兵将会抛弃战友,鸣枪示警的同时,策马狂奔回营报告敌情。
侦察兵的第一要务既不是消灭敌人也不是保存自己,而是把情报快准确的传回上级,比起一个侦察班十余人,一条及时传回的敌情也许能拯救数万士兵的生命。
楚风唯一不理解的,就是独自待在不远处并兜马朝这边过来的那名士兵,为什么聚拢柴火堆起来侦察兵游动哨不是不允许生火吗
不过,从那个士兵略带奸诈的表情,和闪烁的眸子里,他已瞧出了三分内情。
听到来人自称皇帝皇后,莫日根吃了一惊,他投入汉军时间不长,确实不认识楚风和乌仁图娅,所以他按照规定一丝不苟的道:我不认识你们,既然自称皇帝和第五皇后,请您出示证明,加盖大汉皇帝印玺或者统帅部大印的证明,或者其他足以确认你们身份的东西。
乃颜汗的公主大名鼎鼎的草原明珠可没有楚风这么沉稳,她举起马鞭就往下抽:你瞎了眼,我是乃颜汗的公主大汉皇帝的妻子,你难道不认识吗
莫日根一把夺下了鞭子,扔到地上:对不起,我不认识你,再说一遍,请出示证件,或者回答口令
乌仁图娅气得七窍生烟,辽东蒙古子弟大多识得她,这人如此刁难,难不成是故意的
殊不知这个班以新兵为主,就算有个别认识她的,也是当年在千军万马中远远看上一眼,哪儿能记得清清楚楚唯一认得她和楚风的胡合鲁,又在旁边连连奸笑,就是不道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