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果把大明看做大唐消亡之后,第一个大一统的汉家王朝,那这天下事,还真是如此!”
邓陈常站起身来,接过吴时任手中的檄文又细细看了起来,“是啊,这檄文写的有理有据,让人心潮澎湃,恨不能附之尾骥。若是这样来看,我等南国交趾,不就与大明收复的二百年之河南河北,三百年之幽燕,四百年之河西陇右一样嘛。
而且细细算来,交趾丢失,还没有河西丢失的时间长。”
“邓兄,切莫行差踏错啊!”吴时任闻言,惊恐的看向了邓陈常。
虽然他暗地里有些看不起邓陈常丑陋的相貌和贫寒的出身,以及他身上那股总想往上爬的野心。
但吴时任还是知道这位能力的,在北河的儒者中,如果有谁真的允文允武可以独当一面的话,邓陈常必定是其中佼佼者。
而吴时任,从邓陈常的话中,听到了浓浓的倾向性和投机意味。
邓陈常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对吴时任说道:“达轩,为何你不问问午峰先生,作甚要说好霸气呢?”
吴时仕听到这话,睁开眼睛看着邓陈常,又看了看儿子吴时任和潘辉益,叹息着说道:
“我这两个儿子,于文学一道上,虽不敢称古来大家,但也是道中之人了,但只可惜其他方面,还如未醒事的孩童一般。”
说罢,他走到邓陈常身边,轻声说道:“我听说你颇为喜欢阿任的婢女紫竹,老夫做主了,日后就让紫竹在你身边做个添香的红袖吧。”
“父亲!”吴时任着急的叫了一声,他与邓陈常虽然是同学也算是好友,但并不算得非常亲近。
数月前,他带着婢女与邓陈常等同年聚会,邓陈常家贫用不起婢女又十分眼馋,向他索要紫竹,吴时任当然舍不得,于是当场就拒绝了。
结果没想到,父亲竟然要在此时把紫竹送给邓陈常。
不过吴时任做梦都想不到,历史上就是他拒绝并小小羞辱了邓陈常后,此人立下毒誓要混出一片天地,他从北河跑到嘉定,投靠了还被西山军打的满街跑的阮小强阮褔映。
十年之后,邓陈常以阮朝开国功臣的身份回到了北河,把吴时任和潘辉益押到河内文庙,当众鞭笞他们投靠西山朝之罪,并为泄愤,亲手活活把吴时任给打死了。
而这个时空,吴时任老奸巨猾的父亲吴时仕,敏锐察觉到了邓陈常身上不同于吴时任、潘辉益这种文人的一面,立刻开始消除隐患了。
邓陈常听到吴时仕这么说,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把手一拱,“小子前月无状,酒后索要至宝,还请午峰先生见谅。”
吴时仕摆了摆手,“我不是在见责与你,年少爱慕颜色,算的了什么毛病,此乃自然之道。
不过,老夫这个婢女可不能白送给你,小子,你来说说,这莫大王为何霸气?”
邓陈常听了这话,心里好受多了,他咳嗽一声,把声音放低了说道:
“这兴唐大王行事,晚辈琢磨已久,这绝不是一个胡乱出招的人,恰恰是个喜欢谋定而后动,没有万全把握,轻易不会出手的少年老贼。
他难道不知这南国脱离中原已经七八百年了吗?昔日大明强盛之时都做不到的事,他难道不知道有多难吗?
我看他就是知道有多难,所以才这么做!”
吴时任和潘辉益两文学家、史学家眨巴了两下眼睛,一副我还是没听懂的表情。
吴时仕则脸色更加沉默如水,哆嗦两下指着邓陈常说道:“继续,继续说下去。”
“晚辈思虑过昔日大明如此强大之时,本朝太祖大王为何还能成功,无它,只有四个字,‘畏首畏尾’而已。
想要剿灭,却不舍得下杀手,怕激起逆反而民变,于是只能小心翼翼,缓缓图之,结果就是越姑息,事情闹得越大。
如果当时大明有太祖大王那份狠心,顺我者生逆我者亡,杀的人头滚滚,十个太祖大王也被按下去了。
这仁德莫大王,看起来就已经吸取了这教训。”
说着,邓陈常摊开一副地图,指着南边给三人看,“午峰先生,达轩兄、谦受兄你们看。
仁德莫大王如今全有广南之地,已经收服了顺化的高门。
嘉定更是他明香人之地盘,为数不多的京人高门也早已投靠。
其南的暹罗王郑信,不单是莫昭的岳父,甚至暹罗国的建立,都有莫昭的极大功劳。
所以综合来看,莫昭已经拥有了顺化、嘉定、暹罗三块富庶之地,数百万百姓,其他安戴、嘉西等地,也早已不是蛮荒,单是产粮,就不在北河之下。
这使得他有了足够的资本,钱粮辎重和兵源都不缺,所以他才不会学大明那样贸然进兵占据,而是会把整个北河当成战场。
他现在这么公开发檄文,就是在挑选同道,让那些不肯跟他一道归于中原的人跳出来,然后在进军北河的时候,把他们找出来,全部处死。
这样,就没人能反对交趾归国了。”
我草!吴时任和潘辉益这时候才明白事情到了何种地步。
潘辉益喃喃的说道:“北河可有五百万民啊,这莫大王能杀得了这么多,这么多人都反对他的话,他还能进北河?”
“愚蠢!”岳父吴时仕忍不住骂了一声,“要是北河五百万人都是这样的硬骨头,我们南人早就以南打北,跑到京师当北人的皇帝了。
哪用杀光五百万,杀个十万八万,甚至只要三万五万,就足矣。
而且我看这莫大王,就没急着进北河,他有的是时候慢慢来磨,他已经做好把北河杀的血流成河准备了。”
说罢,吴时仕对着邓陈常一拱手,“贤侄,对于我们这些儒者来说,这可真是死生存亡之秋了。
我当助力贤侄南下一探究竟,若是莫大王确系如此,我等也有个回旋余地。
若是他进不了北河,我吴氏,也会保贤侄一个退路。”
邓陈常哈哈大笑,“世伯之见正合我意,晚辈不日就启程南下,且等我的好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