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大皇帝你就是海东的太阳啊
寒风怒号,雪纷飞,虽然已经是农历四月底了,但朝鲜半岛竟然还如同冬季一般,大片大片的雪,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没活路了,没活路了。”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朝鲜老头子,坐在路边用微弱的声音嚎哭。
他的身边,躺着三具瘦小蜷缩着,显然早已没了生命特征的躯体。
在老头的微弱哭嚎中,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黑压压人群麻木机械的如同僵尸一般,顶着雪,向着京畿道的首府,也是李氏朝鲜的都城汉城方向,蹒跚而去。
这些人是去吃大户的,在朝鲜其实也有这种习俗,灾民过不下去之后,就会沿着主干道去寻找生存的机会,吃掉沿途大户家的粮食。
东方世界农耕文明的苦难,在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种吃大户的灾民流动,其实是一种缓慢走向死亡的旅程。
虽然沿途的大户会主动或被迫提供一些粮食,但这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维持生命所需。
所以这就是一场极端痛苦,如在地狱的死亡行军,只有身体强壮点的,运气好一点的,才能在沿途稀少补给的情况下,走到终点-县城、府城、省城等。
而这时候,逃难的人群往往就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甚至更少,他们会得到勉强可以吊着命的赈灾,随后等待灾情结束,或者被安置到其他地方。
而这种地狱,又分等级。
中华之民要好上不少,毕竟地大物博不是吹的,中华文官的治理水平,也远远甩开朝日两地完全是由贵族豪强进化而来的官员。
日本的灾民,则要幸运的多。
当然这个幸运,不是他们能得到赈灾,而是在他们踏上死亡行军的伊始,就会有拿着刀的武士老爷来送他们一程,让他们立刻结束这痛苦的人生,直接往生备战下一次投胎。
历史上,日本那些发生无数次的小小百姓一揆,就是这种缩影。
这也是日本武士的一大作用,物理上帮助地狭民贫的倭国,控制人口数量。
那么最惨的,就是朝鲜百姓了。
他们既得不到中华农夫那样在比烂大赛中取得冠军的赈灾,朝鲜也没有那么多的武士来结束他们痛苦。
完全是靠自己硬抗,很多人要挣扎七八天甚至更长时间之后,才会在极度痛苦与悲惨中死去。
噗通,一个中年男子摇摇晃晃的摔倒在了老头子旁边,他瘦骨嶙峋,摔倒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阿爸几,阿爸几!”看到中年男子倒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发出了小猫般的哭叫声,是一个长着一张典型朝鲜大饼子脸的小姑娘。
“秀贞哟,你快走,你快走,去了汉城好好活下去!”中年男子看到小姑娘要来拉他,立刻用最后力气,焦急的边摆手边大吼。
在这种残酷的时候,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容易活下去,因为这时候,男人就没什么作用了。
在这个时代,失去了养活家庭,保护家庭职责的男人,就跟荒野中的孤兽一般,不再有用,反而他们聚集起来容易闹事,是老爷们最需要防备的对象。
而女人,在这种乱世,只要给一口吃的,就能为奴为婢提供娱乐,哪怕是用来作为赏赐的物品。
重要的是,女人没有闹事的能力,这让老爷们不用担心安全,同时她们又吃的很少,只有同龄男性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
而且灾荒结束后,她们的肚子,又能快速为族群繁衍后代,简直完美。
什么,你说她们会变成出卖肉体的妓女?
谢天谢地,她们终于能活下来了,至少不会在饥饿中痛苦死去。
这是世界上最残忍的死法,饥火能冲灭你所有的理智,你能感觉到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向你哀嚎,它们要吃的,它们要吃的。
它们会疯狂活动,激发身体最后的能量,让人感觉到极端痛苦却又能支撑很久,最后在这种极致的折磨中,凄惨死去。
与之相比,做妓女,已经是极为幸福的了。
“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珍馐万姓膏。烛泪落时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
最先倒地无法继续跟上队伍的老头子看着这一切,他呜咽的高唱了起来。
这首诗,可以说是整个朝鲜半岛上千年历史中,最有价值和艺术的一首诗了。
朗朗上口,直抒胸臆,情感浓烈,浅显直白却又能极大挑动人心。
这首诗,最早出现在朝鲜目前最流行的小说春香传中,出自小说男主人公御史李梦龙之口,传说是一百五十年前讽刺光海君暴政的。
原诗句为‘清香旨酒千人血,细切珍馐万姓膏。烛泪落时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
不过并未有证据佐证这确实是光海君时期的诗作,倒是更加早一点的明末时期,王世贞在他的作品广笑府中有:
‘满斟美酒千家血,细切肥羊万姓膏。烛泪淋漓怨泪滴,歌声嘹亮怨声高。’的诗句。
大概率这就是王世贞的作品传到朝鲜之后,被朝鲜文人加工二创的。
但不得不说,这二创的极为精彩,金樽美酒,玉盘珍馐的冲击力比起原诗句更强。
此时,小说春香转,风靡朝鲜南北,几乎所有百姓都听过,老头子一哼唱,原本僵尸般行路的朝鲜百姓突然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被雪糊住的眼睛纷纷睁开,家破人亡的痛苦之泪,从封闭的眼睛里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珍馐万姓膏。烛泪落时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
一人唱,所有人都开始唱,由于朝鲜语形似屈折语,所以需要在结尾加上一些修饰词语来点缀,以表达情感和指向。
因此,他们吟唱的类似‘金樽美酒哈古,千人血哈儿基尼’这种,使得本来极短的诗句被拉的老长,唱起来也更复杂。
在这阴风阵阵,大雪纷飞的傍晚,听起来让人有种邪叫般的诡异惊悚。
最开始只有几个人在唱,到了最后,这支数千人的队伍,此起彼伏的高唱了起来。好多失去了家人的灾民无比悲伤,此刻,属于人类的情感,终于从麻木中泄洪般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