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姚之富的孩子们,那是正宗的汉家儿郎,要继承家业信白莲宗的才会强制要求会背诵经文,如果选择读书习武入仕的,自然就可以不背。
“住持,赵巡检来了,他说有大人物到了,很可能要来咱们奉圣寺,知县大人让你赶紧去准备迎接!”
妻妾们背完了经义,姚之富还没来得及坐下吃一口热乎的大包子,寺庙的知客僧就急匆匆跑了过来通知。
雾草!
姚之富一下就跳起来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知客僧问道:
“难道太子爷到咱们土门关来了,不对呀,殿下不是要去兰州嘛,怎么会突然向西的,这不顺路啊?”
知客僧耸了耸肩,“这我也不知道啊,再说这是不是太子殿下来了,也还不能确定呢。”
“(县)太爷也没说,到底是谁来了?”姚之富疑惑的问道。
知客僧点了点头回答道:“就是没说,我才觉得肯定是太子殿下到了。
因为其他人来,太爷肯定会明说,只有是殿下真的来了,太爷才不敢说,因为透露车驾行踪,可是杀头的大罪。”
姚之富立刻反应过来了,知客僧的猜测是对的,于是赶紧返身拿上了两个大包子递给知客僧,二人赶紧急匆匆往山上的寺庙赶去。
不过,知客僧虽然猜对了,但两人却不知道,阿森早就进了奉圣寺里面,还被寺内僧众当成了从兰州府来游玩的贵客。
“陈公子,八年前小人曾来过这里,彼时各天方寺遍布如麻,各处门宦擅自僭越私立牌坊、碑石等,恍如魏晋时期的中原门阀士族。
且老教尚是飞檐斗拱,新教却已完全大食化,所建寺庙皆圆顶,行走其中,听得番语诵经之声一浪高过一浪,恍若身在异域。
官府之力已经不是下不下乡的问题,而是当地官吏,皆为门徒,外省县令到任以后,已经令不能出县衙了。
由此可见,彼时治理有多无能,竟然能让远在河中的所谓和卓,将触手伸到兰州左近,置朝廷法度如无物。
臣屡次上奏,乾隆及中枢大臣都置若罔闻,连谁是最危险的敌人都搞不清,岂有如此盛世!”
在阿森身边自称小人,还怒喷乾隆等人的,竟然是个旗人,前满清河陇提督蒙古正白旗人保宁。
他在李献文解兰州之围的时候投靠,弓马娴熟,骁勇有力,也有几分指挥才能。
是以投靠之后,并未被冷藏,经过这几年战功积累,又重新回到了河陇提督的位置。
而保宁这番话,倒不完全是在拍马屁、表忠心,而是他确实有点怨恨,河陇门徒的事情,他确实上报过无数次,但每次乾隆都置之不理。
因为比起门徒在河陇做大,乾隆更害怕汉人在河陇这种自古出强兵的地方一家独大。
而这种纵容,最终导致了西北乱战的爆发,保宁一个弟弟三个侄子,都死在了战场上,怎么可能不怨恨。
阿森点了点头,安抚了一下情绪稍显有点激动,当然也可能是在演戏表示他对满清深恶痛绝的保宁,忽然就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
“庙宇中莫非还有孩童正在学习,这倒是奇妙,可以一观。”
阿森此时来了兴趣,正好住持姚之富赶到,于是他立刻把姚之富给召了过来。
朝廷除了在宗教上通过郑信,将皇帝与白莲宗信奉的降世明王绑定以外,还在白莲宗内部,也有很多眼线。
最开始就是殿前司的乌三娘,她是乾隆三十九年(1774)在山东寿张县起义的白莲教分支,清水教主王伦的妾室。
王伦失败被杀后,武艺高强的乌三娘被锦衣卫殿前司网罗,奉命前去潜伏白莲宗,是为最开始的眼线。
不过乌兰娘一晃就快三十岁了,在军中找了个如意郎君,如今已经半退隐的状态,殿前司于是又物色了两个目标。
一个是在甘州山丹附近的张正谟,一个就是眼前的姚之富。
这两人中,张正谟原本是湖北宜都大户,因迫切想要当官改变被官府盘剥的处境,到处碰壁后,把心一横加入了白莲宗。
这些年来,他阴差阳错赶上了好时候,已经如愿以偿做了山丹县丞,大小也是个官,因此极为满意又太想进步,是个不错的选择。
姚之富则是因为勤学苦读,很有几分士人的做派而得到了关注,因为真要儒家经典读的透彻,基本就不会被所谓的教义给蒙住双眼。
而阿森特意绕道河州土门关,一是这里是当年冲突最激烈的地方,他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彻底平息。
二来,则是要看看这姚之富,值不值得朝廷下大力气网罗。
姚之富当然不知道这些,但他肯定明白把太子伺候好了,那肯定是能得大好处的。
“殿下请随我来,这西北乱局得以平定,河西陇右的百姓,都深感陛下大恩。
我白莲宗信徒也是如此,是以入甘以后,奋勇作战,牺牲者超过七万,负伤者二十余万。
譬如此地,原本是门徒新教之老巢,草民与六万信众一起,足足围困了三年半才堪堪拿下。
此一役,光是战死者就接近八千,尸骸堆积如山,大地尽为血海,腥臭之气,经年方散。”
只光听姚之富所言,阿森就能想象得到,当时是怎样一副场景。
六万白莲军战死就有八千,负伤肯定超过一万,而当时,他们还有一个京营炮兵团相助,还打成这样,可想而知城内的门徒有多顽固。
阿森迟疑了一下,没有去问破开土门关后,门徒去了哪里,姚之富也自然没提。
但从阿森自狄道一路而来,路上仍然可以见到的残垣断壁和泥土中的森森白骨来看,一点也不难以判断。
说话间,几人继续跨步向里面走去。
“晋元帝昏庸无能,只想保住偏安的小小基业,只晓享受荣华富贵,并无半点雄心壮志。
当时是,江北尽入贼虏之手,遍地腥膻,胡语张扬,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汉家遗民向南而视,望穿秋水不见王师。
祖逖深知势单力薄,但不忍再见同胞被胡虏欺压,遂率部曲百人渡江,誓要收复汉家失地。
船行至江中,击楫发誓,慨然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
讲到这里,老师悲愤异常,“可悲可叹,晋主胆小如鼠,贪鄙如羊,任凭祖逖在江北奋勇抗争,不发一兵一卒支援,稍有成效,却命奸臣戴渊前来替代,以至英雄含恨而终!
昔日中原,便如今日河陇,幸得我皇英明神武,发大兵来救,才使我等免成河中蛮夷之奴仆!”
“原来这些蛮夷这么坏,他们那么远跑过来,就是为了害我们,不行,不能光让他们打我们,我们也要打回去!”
“我阿爸说,这些那些河中的和卓,就是想把咱们汉人都弄成他们的奴隶!”
“华夏贵胄,怎么能让他们欺负,等我满了十五岁,第一个就去参军,把河中的蛮夷通通杀死!”
阿森就在门口,看着里面慷慨激昂的老师和愤怒异常的八九岁学童,这种场面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
这种用中华英豪故事作为教材的教育法,还是莫子布先提出的,只不过在其他地方,效果并不是太好。
而在河陇,效果视乎有点好过头了,这种教法,培养了大量看到蛮夷就喊打喊杀,言必称汉家的年轻人。
从这些方面,阿森这位大虞朝的皇太子,深刻感受到了河西陇右百姓身上的恨意,他第一次觉得,河中三汗国肯定是死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