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让罗刹滚出河中
塞米巴拉金斯克要塞外,超过一万三千哈萨克左翼中玉兹的骑兵,或者应该叫武装牧民,被傅康安带到了这里。
对于只有大约六十万人的左翼中玉兹来说,一万三千骑兵基本就是他们短时间能动用的全部武力了。
且不单单是来了骑兵,统治这些骑兵的大小汗王,也一起,可以说是押解了过来,然后他们的部民则由杨遇春带着三百骑兵看守着。
千万不要用中原的文明道德来衡量草原,倒也并不是说草原人道德就一定低下,而是双方的脑回路,压根就不一样。
在中原,特别是没有开始大规模工业化以前,汉人居所固定,宗族血脉和社会关系,也都是相对固定的。
出了什么事,能准确的找到人,又由于相对固定,要互通有无,就极为依赖做事的准确度,不然老是变卦的话,生意或者交换,就没法做了。
所以汉人这边,相当推崇一个信字,以至于当成了个人,生根立足的基本准则。
且很多时候,血亲乡党都顶着一个标识或者招牌行事,你坏了这块招牌,就相当于给大家脸上都抹黑。
所以真要出事了,轻则名声臭了待不下去,重则是要被乡党动私刑的。
但草原不一样,相对属于居无定所,互通有无完全靠商队,不依赖自己互相交换。
且生产资料极度缺乏,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搞到一点生产物资,那你的部族就多一份保障,竞争对手就很可能熬不过冬天,来年他的草场就是你的了。
所以在草原上,坑蒙拐骗是非常常见的,通过坑蒙拐骗能搞到东西,你的家族和同族不但不会觉得丢脸,还会觉得你很厉害,壮大了自己又削弱了对手。
以至于草原上能用得着信这个字的,得到大单于、大汗,至少也得是个什么左右大当户这种档次的,他们才需要用信誉号召部众,其他人根本用不着。
这就是哪怕哈萨克左翼中玉兹的首领们,包括汗王哈扎尔都明确表示投降,且有现实需求之后,傅康安还要把他们挟持住的原因。
这些家伙心眼多着呢,也没有强烈的道德感,真放松警惕,他们半途生变搞出各种幺蛾子是绝对有可能的。
所以傅康安用龙骧近卫骑兵把左翼中玉兹的大小汗王们夹在中间,然后自己亲领一千精骑作为缓冲,外面则是哈萨克的骑兵。
至于最外面的,就是海兰察的一千索伦、巴尔虎骑兵,他们一人四马,手持硬弓,着甲缓行,一旦哈萨克轻骑兵闹事,直接一个俯冲就能把他们打垮。
还是得满人有这个经验,汉人自汉唐之后,就很少有这种经验积累,到了满清时期,更是连传承也断了,这也是陈光耀点名让傅康安去的原因。
大营中,随军的数万蒙古牧民已经开始放牧,蒙古包都扎起来了,他们将在这片草原上,源源不断为大军提供给养。
而在塞米巴拉金斯克要塞西面,也就是靠近俄国的防线,陈光耀命工兵在进入要塞的必经之路上,修建了两座简易的炮台,并驻兵一千五百人。
这是防止真的有俄国军队前来支援要塞,虽然基本不可能,但也还是要做好准备。
同时,要塞东面,进攻俄军在丘陵地区堡垒的作战,也开始了。
进攻的主力,也就是啃骨头的这帮人,以新原(萨摩)、土佐、会津等镇藩的武士和一千多姚之富率领的白莲宗僧兵为主。
(吉)田东光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冻僵的手脚,接过士兵打来的一碗热汤,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这个土佐藩士在上次亚齐之战后,本来已经完成了他的夙愿,弄到了一个镇守使的职位,还从家乡带来了二百三十户农夫耕种。
可是很快,(吉)田东光就卖掉了他的镇守使官位和领地,跑了回来。
在大虞,男爵以下的这种镇守使官位是可以买卖交易的,只不过朝廷要抽三成交易税而已。
因此(吉)田东光的操作并不稀奇,大虞朝每年都有二三十个混不下去的倒霉蛋把领地和官位卖掉还债。
只不过(吉)田东光会卖掉他梦想的官位和庄园,不是因为经营不下去亏本了,他的庄园就在亚齐城外全是熟田,地方好着呢。
他要卖掉,纯粹是个人原因,一来他不适应南洋气候,天气一热就觉得呼吸困难,还手烂脚烂身上长疮。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吉)田东光闲不住。
这小矮子本来就是个职业武士,打仗打上瘾了,一天不摸枪,不跟人比划两下就全身难受,当镇抚使的一年多,差点没把他无聊死。
于是就果断卖了领地和官职,重新跑回了军队中。
(吉)田东光看着自己碗中一条还不算小的鱼,又看了看身边士兵,碗中要么是一条小猫鱼,要么就干脆只有鱼头,当即站起身来,将碗中的鱼肉强行分给了这些武士。
几个年轻的武士激动的满脸通红,他们还没怎么经历过这种拉拢,看到平日凶神恶煞的中校副千总如此爱护他们,心里只觉得热血翻腾。
此时的东洋虽然日子好过了不少,但因为要打仗,上下尊卑反而更严重了。
因为军队,就是人类阶级最具象化,甚至是最极端的集体。
不过那些打了四五年甚至七八年仗的老兵就不吃这一套了,(吉)田东光还没走过去,他们就伸手把碗盖住了。
意思是就这么一点鱼肉就想老子一会在战场上干最危险的活,做梦吧。
(吉)田东光倒也不以为意,但他斜眼一看,八嘎,老兵碗里的鱼肉比他还多,感情刚才新兵碗里的鱼头是这么来的啊!
“小五郎,今天你的连打头阵,打不下来目标堡垒,你就准备切腹吧,我将亲自为你介错!”
(吉)田东光冷冷一笑,眼神残忍又冷冽,对于如何做好一个基层军官,那他可太清楚了。
对新兵要展现爱兵如子,激励他们奋勇杀敌。
对平小五郎这种打了七年仗,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老油子,那就要展现你的凶狠和强硬,这样才能驱动他们,命令也要下得极为准确,让他们没有任何钻空子的余地。
平小五郎看了(吉)田东光一眼,知道自己是跑不脱打头阵的,他微微点了点头瓮声瓮气的说道:“我切腹,从来不需要介错人!”
呜呜呜呜,海螺号角声响起,丘陵上面突然传来了很多脚步声,稀疏的枪声也停了下来。
几十个士兵大踏步从(吉)田东光他们营地旁边经过,(吉)田东光看见了一个熟人,四年前亚齐之战他的同袍,北直隶保定人石阵图少校。
“石君,如何,如何?”
这个如何,自然是指好打不好打。
石阵图也看到了(吉)田东光,毫不客气一把夺过他剩余的鱼汤,三两口灌了下去,连鱼刺都不吐,来了个囫囵吞。
“有些扎手,是精兵,不过你这次去应该好打了,元从近卫的射雕手打了一整天的冷枪,凡是敢探出头的罗刹兵,都被打死了。”
石阵图战袍上全是血迹,一只胳膊还有点不自然的扭着,他把碗还给(吉)田东光继续提醒道:
“听说上面守卫的,是什么库图佐夫火枪手团,乃是罗刹帝国的近卫军,战斗力跟以往遇到的敌人都不一样。
他们不但作战勇敢,还常常在你有所疏忽的时候发起白刃战,很多人都折在了这上面,老田,你要小心。”
(吉)田东光闻言点了点头,这碗鱼汤值得啊!
其实,这也算是阴差阳错,去年伊尔库茨克之战的时候,朱文接率领的伏击部队击垮了从塞米巴拉金斯克要塞去的七千军队,这差不多打没了要塞驻军的七成。
得到这个噩耗之后,沙皇罗国哪怕正在进行第六次俄土战争,但因为塞米巴拉金斯克要塞实在太过重要。
叶卡捷琳娜二世咬着牙,把守卫乌拉尔山要害-叶卡捷琳堡的库图佐夫火枪手团调了过来防守要塞。
叶卡捷琳二世的想法,是让英勇善战的库图佐夫火枪手团依靠要塞坚固的工事,坚持到第六次俄土战争结束,至少是不那么激烈后,再来解决东方的威胁。
当然,库图佐夫火枪手团并不属于近卫军序列,而是原本的梁赞步兵团,其名源于伏尔加河上游的古老公国-梁赞公国。
梁赞步兵团隶属于善战的第十五师,因为曾经被库图佐夫征召作为亲卫团,而被命名为库图佐夫火枪手团,历史上苏联时期恢复名称,便是大名鼎鼎的梁赞革命步兵团。
倒是火枪手团的团长,帕诺夫.费奥多尔.安德烈耶维奇准将是真正的近卫军,他出身于莫斯科荣誉孤儿院。
这是类似于汉武帝时期羽林郎的军事学院,也就是说这位准将,放到中国来说就是跟随过霍嫖姚的羽林郎,因此说这个火枪团是罗斯帝国的禁卫军,也没什么错。
“小五郎,让所有人都带上太刀,既然罗刹人喜欢打白刃战,那就让他们尝尝厉害,再去通知一声姚僧官,让他的人也准备好大刀!”
不愧是积年老兵,(吉)田光东一下就抓住了可能是丘陵上俄军唯一的破绽。
进军的号角声吹响了,姚之富带人走在最前面,这一仗是白莲宗的安身立命之战。
当皇帝特意下旨把他们一部分人调入征西军的时候,就是要他们效死命的。
干得好,白莲宗以后很可能就是漠南漠北、西域河中最强盛的宗教了,因此四十来岁的姚之富都被从家乡征召了出来。
此时大约在下午四点钟左右,天气已经开始变冷,姚之富等人猫着腰,缓缓向丘陵上渗透。
罗刹人的炮台从半山腰到山顶次第分布,其间还有大量隐蔽的通道连接,整个丘陵,就像是一个老鼠窝。
在罗刹人的经营下,进攻的人只能从固定的一些狭窄通道往上,由于通道实在狭窄,用来轰击炮台的十二磅戚爷爷臼炮,只能最多两个人扛着。
二百多斤的重量,还要向上攀爬,压的人龇牙咧嘴的,同时鼻孔里还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手也会不经意间摸到不知道哪个袍泽留下的残肢断臂。
越往上爬,血腥味就越重,残肢断臂就出现的越多,如果不是善战老兵,光是这场面和负重,就能让新兵手脚发软。
平小五郎咬着牙,戚爷爷臼炮的重量基本都压在了他身上,使得他人几乎是匍匐在地上的。
这小矮子看着没多大一点,但极为坚韧,就这么躲着山上罗刹人的冷枪和火炮,半趴着行动的还挺快。
‘轰!’半山腰的罗刹火炮开火了,不过还好,罗刹人建这要塞和丘陵炮台时,假想敌不过是河中和西西伯利亚的土著,没考虑过有朝一日会遭到中华军队的进攻。
因此并没有考虑到有军队能扛着几百斤的臼炮,不惧生死的往上仰攻,哈萨克人有这战斗力,罗刹人根本不敢来窥视河中。
所以丘陵炮台的炮口都是向着远方延伸,最主要的作用是轰击山下集结的草原骑兵。
且由于俄军内部贪腐严重,贵族军官思想固化,这些年大虞的威胁越来越大了,但竟然没什么人想着来调整一下丘陵炮台的作用。
所以山上的俄军居高临下观察到了大虞士兵在向上摸,急的不行,火炮却没有办法直接轰,只有几门小炮可以稍微调整下。
不过这一枚炮弹却有点准,猛地轰到了平小五郎头前的一块石头上,激起的碎石当头朝着平小五郎射了过来。
平小五郎猛地一抖,行动立刻慢了下来,(吉)田东光赶紧跑过来查看,只见平小五郎额头直接被削掉了一大块皮,鲜血喷涌而出糊住了眼睛。
但仅仅停顿了片刻,平小五郎用衣袖把眼皮上的鲜血一擦,低沉的怒吼了以后,又扛着戚爷爷臼炮开始往前奔去。
不过,平小五郎的这声吼,引起了俄军的注意,上首一百多米处,几点草木晃动,黑洞洞的枪口就伸了出来。
‘啪!’
一声枪响,(吉)田东光都忍不住抖了一下,结果火光竟然是从他左前方闪亮的,原来这里蹲着一个伪装好的,有射雕手称号的元从近卫神射手。
上面的那个俄军猎兵沉闷的惨哼一下,随即传来了咚的倒地之声。
而成功猎杀敌人的元从近卫射雕手,连一刻都没犹豫,瞬间几个翻滚跳跃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