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祐的话里,已然有股意志,喷薄而出。
天子对佛门的态度,似范质这样精明的近臣,也有所预感。虽未明言,但多少有些猜测,谈不上厌恶,只是有些针对性的不满。甚至在范质看来,不止是佛门,连道门天子似乎都没有太多的信敬。
这段时间以来,时不时地,刘承祐会表现出点对佛寺不满,佛寺龌龊,僧徒奢靡,蛊惑人心,占田广,奴佣百姓......总之,从各方面看不顺眼。
太后是信佛的,前番河北大旱,太后往佛寺、道宫祈雨,刘承祐独去道宫。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久之,范质也差不多搞明白了天子针对佛门的根本原因。壮丽的佛寺庙宇,奢华的铜像法器,肥沃的土地,大量的僧民与不事生产的佛徒,以及几近于无的税收......
而今的大汉,财政困难,此番西来平叛,劳役滋生,几乎穷尽朝廷这半载以来的财税,别看这河中的缴获不少,对于整个大汉而言,也是杯水车薪。不说其他,仅伤亡士卒的抚恤,便又是一项巨额的支出。
佛门,占据了那么多的财富与人口,不说天子,就是范质自己,都不禁眼馋。作为一名才识不浅的大才,范质当然知道“三武灭佛”的故事,也知晓“灭佛”的巨大好处,最直接的便是朝廷财赋的暴增。
灭佛不是目标,灭佛的好处才是。事实上,若是道门也似佛门,在刘承祐这儿,估计就要佛道一起灭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对刘承祐表露出的灭佛之意,范质是举双手赞成,当然,阻力或许会有,但以天子的能力与手段来看,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并且,朝堂之上,支持的将臣,绝对不会少,这一点,范质很确信。举两个例子,杨邠与王章......
再者,眼下不就有一个值得利用的借口与好机会?
当然,这些最真实的想法是不能直白地说出来的,得换个说法。
在刘承祐思忖间,范质想了想,拱手禀道:“陛下,佛寺本清净之地,然就臣闻,天下沙门,乱象纷呈。其佛寺者,壮丽不下宫室;其法像,奢华不减朱门;其僧众,残虐不弱寇贼;其土地......”
“恣意妄为,枉法悖理,以致有似总伦这样心术不正之徒,亦能混杂其间,假号佛陀,蛊惑生民,更悍行谋叛逆事。请陛下对天下佛寺,进行整顿约束,剔除卑劣不正之徒,还佛门以清净!”
范质的说法,当然是片面的,偏私严重,天下佛寺,不可能都是藏污纳垢之所。但是,有个词叫政治正确,这个时候,并不适合谈其他方面。而范质此番所言,基本上都是拣着刘承祐喜欢的听的说,深得其心。
身为天子,不管做什么事,最好都要有支持拥护的人,而眼下范质,便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范卿所言甚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刘承祐感慨地说道:“妖僧总伦之事,实令朕悚然,佛门信众甚多,然各地僧人如都似此辈,天下何得安宁?为了社稷安宁,为了百姓康平,亦为佛寺的良好发展,是得进行一次整饬了......”
刘承祐的话,虚伪得可以,但范质严谨的面容间尽是敬服:“陛下英明。”
“赵延进!”刘承祐扭头便朝侍立在侧的赵延进。
“臣在。”
刘承祐与范质的对话,赵延进在边上都听进了耳中,以其见识,虽切不中其间肯綮,但凭其机敏,也大概能明白,天子是欲对付佛门了。
却是不知在此事上自己能做什么,心里嘀咕着,手上动作不慢,抱拳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刘承祐直接吩咐着:“总伦附逆为乱,虽已正法,但虑其徒党恐藏匿庙宇民间,遗祸无穷。给你个任务,率你麾下卫士,给朕将河中的佛寺都清理一遍,将其间的僧人仔细甄别审查,勿致叛党逃脱!”
赵延进闻令,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旋即挺胸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