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就把紫纱的事对李氏说了:“……太太不提梁家的事,原也与我们不相干。可既然想与梁家结亲,我觉得,有些事还是打听清楚的好。这事实在是太过蹊跷。我们家也是万宝斋的老主顾了,如果要他们帮着打套银头面,碍着情面,万宝斋一定会接下这活计的。就算是这样,也不可能拿了成色银子打首饰……这岂不是自砸招牌。”
李氏微微地笑:“要是梁家早就有和我们结亲的意思呢?”
沈穆清愕然,脑子却飞快地转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梁夫人拜访,梁幼惠的做客,甚至是梁季敏中断学业被从庙里叫回来……甚至是紫纱的举动,都能说的通了。”
李氏眼中闪过欣慰的神色:“那你说说看,紫纱的举动,又怎么说的通了。”
沈穆清沉吟道:“婚姻大事,自古由父母做主。梁家既然想和我们家结亲,那太夫人、梁夫人甚至是梁侯爷,都应该是商量过的才是。梁家的人也一定是知道的,至少是在某一个范围内是知道的。而紫纱趁着和梁幼惠来我们家做客的机会,特意把这件事捅到我这里来,不外是有两种情况。”
李氏微微点头,目含鼓励地望着她。
沈穆清面色有些沉凝:“一是紫纱当差出了错,当时心慌意乱,想到我毕竟不是她们家的正经主子,也就没十分放在心上,直接来求我帮忙。一是紫纱受了别人的指使,特意很隐讳地向我透露某些事。而这件事对我们两家的结亲会起到一定的作用……”
李氏脸上渐渐有了欢愉的笑容:“说的有道理。既然心里有了这样的怀疑,你准备怎么办?”
这也是李氏对自己的考验吧!
念头闪过,沈穆清已正色地道:“我想去一趟万宝斋。”
李氏眉角微挑。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是再好不过了。”沈穆清说着自己的想法,“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我就想着,既然梁家有人特意在我面前这样做作一番,如果我们不理不睬的,岂不是辜负了别人的一番好意!”话说到最后,已有些清冷的意味。
李氏就用地握了握女儿放在自己掌心的心手:“趁着我还能给你收拾烂摊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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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穆清借口要订几件首饰,去了位于城东宝林胡同的万宝斋。
这里一条街都是买珠宝玉器、古玩字画的,因此不像别的地方高楼林立,旗幡招摇。宽阔的青石街道,两旁植着合抱粗的古树,粉墙高砌,三、五步就可见一座黑漆的广亮门,或用青石雕成荷花式样的门牌,小小刻“掬芳斋”三个字,或立块太胡石在门前,雕“聚宝轩”三个大字,或用天色的灵璧石贴在门旁,拓一枚“清玩”的印章在上面做招牌。街面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各家门前稀稀落落地停着几顶暖轿或是马车,可那些暖轿最差的也是锡顶绿呢,马车最次的也是黑漆锦幔,令无意间路过此地的人不由得侧目。
沈穆清披着斗篷进了万宝斋的后院。
万宝斋的二掌柜亲自把她迎到了雅间坐下。
穿着光鲜衣裳的清秀婢女给她们上了茶点后,沈穆清让英纷把梁家送给珠玑添箱的那套头面拿了出来呈给二掌柜看:“掌柜的帮我看看,是不是贵宝号的东西。”
二掌柜伸长了脖子仔细看了看英纷手里的东西,笑道:“应该是我们家的东西。”
沈穆清示意英纷把东西交给二掌柜:“二掌柜帮我问问,这是谁家订的?订了几套?各用了多少两银子?”
二掌柜脸上就露出为难之色来。
万宝斋往来之人非富即贵,而对客户资料保密,是万宝斋最基本的职业操作之一,也是万宝斋在京都上层圈子里得以立足的根本之一。
沈穆清自然是清楚的。
她笑道:“二掌柜别见怪。实在是事出有因。掌柜看清楚了没有,这其中有一支掠子,成色好像有问题。”
那掌柜大惊失色,忙从英纷手里把红漆描金匣子接了过去,仔细地瞧了起来。
“我也不瞒您说,这原是定远侯梁家送来的东西。”沈穆清淡淡地道,“因说是在贵宝号定的,所以收的时候也没有仔细看清楚。今天拿出来用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不妥。所以特意拿给掌柜看看。”
豪门大户多秘辛,沈家姑娘到底是来查这头面的来历,还是要查这掠子的真假,二掌柜都不愿意知道,也不愿意多问。他匆匆向沈穆清行了个礼,说了声“姑娘请稍等”,招了个小丫鬟进来服侍,自己拿着那红漆描金的匣子就先行告退了。
沈穆清知道他是去查这事去了,优闲地坐在屋里喝茶。
英纷有些担心,俯身附耳道:“姑娘,他们会不会看出来这掠子是我们后来加进去的?”
沈穆清装着打量屋子里的陈设,不动声色地低声道:“你放心,万宝斋的这些掌柜都精着呢,不知道遇到多少形形色色的人,像我们这样只是来求他们帮着看看真假的,那可算得上是最普通的了。要是遇到什么拆白党啊之类的,那才真正让他们头痛呢!”
英纷不由小声问道:“姑娘,什么是拆白党?”
沈穆清这才惊觉自己的失言,只得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指着对面粉墙的一组天女撒花的瓷屏道:“这颜色烧这样轻柔娇艳,像是正安年间官窑的东西。”
英纷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她站在瓷屏前仔细地打量:“要真是正安年间的东西,那可精贵了……应该不会摆在这里吧!”她的话音未落,就听碎瓷的声音。
两人吓了一大跳,目光都落在了那组瓷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