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邺也是他们师弟呢。
慕珩和元龙愣了一下,并没当着他们的面追问这件事。
此行前来,除了看望一下从前那些还在昆仑山的同门,便是为了春莺之事。
要完成春莺的祈愿并不难。
濯缨依照仲衔青的例子,将春莺引荐给几位师兄,让他们帮忙开开小灶,替春莺扫盲开蒙。
只要她有心学,能通过昆仑山的入门考核,之后就可以拜入昆仑山,能学多少,成就如何,都看她自己的造化。
这种小忙,慕珩自然无有不应。
只是待元龙带着其余人去用晚膳时,他走在后面与濯缨单独聊道:
“师妹与沉邺师弟之间,是否有了什么矛盾?”
濯缨抿了抿唇:“都是尘世中诡谲算计之事,说出来恐扰了师兄清修。”
慕珩眸光安然地望着她。
“你十岁来昆仑山,性子淡,不喜与旁人交往过密,唯有一个沉邺能走进你心里,如今你与他兵戈相见,想必是出了大事,我并不担心沉邺,只是担心你,不知如今可有交心之人?”
交心吗……
濯缨看着与元龙师兄走在前面的三人。
风雪急促,那三人衣衫鲜亮,在皑皑风雪中也令人一眼便能看到。
“师兄,人想要活得长久,需守住自己的心,而不是随意交给他人。”
慕珩眸光一暗,又听她下一句道:
“不过,如果他们快死了,而我只需要搭把手就能救他们,我会搭这个手——我跟他们,就是这种不交心,但是可以交手的关系,这样说,师兄可以放心吗?”
慕珩愣了愣,回过神来笑:“嗯。”
快死了也只会搭把手。
总感觉,他需要担心的是前面那三个人呢。
西海龙母的回信很快。
后日恰逢她的寿辰,西海龙母寄来了请柬,邀请濯缨来西海详谈此事。
濯缨算了算时间,她三日假期,明日刚好可以去西海一趟再回上清。
她收好请柬,正准备将这件事告诉叶时韫他们时,刚跨出院门,就正好撞上一个直冲进她怀里的黑影。
濯缨反应极快,立时捏诀将人影重重击飞。
“何人胆敢乱闯!”
昆仑山的弟子都极重规矩,无人会这样在内院乱跑,濯缨也没留手,一击便将人击飞数丈。
屋檐上准备出手的谢策玄动作一滞。
反应还挺快。
他仰面躺回屋檐上,翘着腿慢悠悠道:
“没看明白吗?这是冲你来的。”
濯缨有些疑惑地朝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看去。
他被濯缨那一击伤得不轻,勉强坐起,吐出一口血沫,隔着数丈距离幽幽望着濯缨。
在他身后,昆仑山仆役打扮的几人匆匆赶来,指着他喊:
“厉星澜,你还敢跑,今天非抽死你这个小贼不可——”
濯缨眉梢微动。
竟然是那个转世的魔头啊。
但她只是略惊讶了一下,旋即又抬头看向屋顶上的红衣身影:
“谢策玄,你该不会是怕这个魔头半夜袭击,所以一整晚都守在外面吧?”
作者有话说:
30
◎西海◎
姿态散漫的少年因为这句话而浑身一僵。
他一贯沾床就着, 昨夜也不知怎么,寅时醒来便再也睡不着。
脑子一会儿在想以濯缨那点微薄仙力到人间能使出几分, 一会儿想山下那个转世的魔头会不会觊觎仙人的仙元。
左思右想, 睡意全无,等回过神来之后就已经走到了濯缨所在的院子。
他到时还见她房中有一星烛火,能感应到里面仙灵流转, 应是她在练功。
也不知怎么,看到她房中灯火闪烁,心头那点莫名其妙的忧虑烦躁也平静了下来, 便索性就宿在她院子的屋顶上,反倒是一夜好梦。
不过这些千回百转的念头,他绝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你想得美,谁会在你门口守一夜。”
谢策玄缓缓坐直,神色平淡:
“是你起得太晚, 我早起练完功出来转转, 刚好碰上而已, 别太自恋了。”
濯缨看了看外面刚蒙蒙亮的天色, 乌黑的瞳仁又静静望向他,谢策玄被她看得脸上燥热,连忙转移话题:
“你们几个, 到底怎么回事?”
仆役喘匀了气,忙答:
“仙子恕罪,今早昆仑山藏书楼弟子清点书册, 发现丢失了一本极珍贵的剑谱, 值守藏书楼的弟子称昨夜曾见厉星澜在藏书楼附近鬼鬼祟祟打转, 这事肯定与他有关!”
被濯缨击伤的厉星澜抬起眼帘, 眸色阴郁:“我没偷。”
屋檐上的谢策玄支起一条腿, 似笑非笑道:
“没偷你跑什么?”
“他们丢了剑谱,想栽赃给我。”
几个仆役面有不服,他们怎么就栽赃了?还没来得及仔细盘问,他拔腿就跑,就这副模样,谁看了不觉得他是做贼心虚?
“仙子……可是上清天宫来的神仙?”
厉星澜咳了几声,唇边溢出血痕,仿佛是被濯缨那一击所伤。
“还请仙子替明察,星澜虽然身份卑贱,但没做过的事,就算打断了骨头,我也不会认——”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整个人侧身倒地,被雪冻得发红的手指伸向濯缨,试图去抓她洁净无垢的裙角。
嗖——!
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长剑劈空而来,剑身没入雪地,直直横在他指尖与裙摆之间。
厉星澜眸光晦暗地看向铜铃摇曳的屋檐上方。
那道身影烈烈如火,一只手搭在膝上,脸上笑意盈盈,仿佛他刚才只是随手丢了个石子般随意。
“伸冤就伸冤,怎么还动手动脚,你就是这么冒犯你的青天大老爷的?”
突然变成青天大老爷的濯缨:?
说完,谢策玄又看向那几个仆役:
“你们说他偷盗藏书楼剑谱,该不会毫无证据,只是见他在那附近打转,便认定是他所为吧?”
其中一个仆役答:“可藏书楼不是第一次失窃了,而且,这小子都没有拜入昆仑山门下,却有人看过他在练我们昆仑山的儒道剑法——”
瘦骨嶙峋的少年低声道:
“洗衣房去送衣服时,时常能看见弟子们修炼,我去得多了,记得住一些招式,照猫画虎学个皮毛,用来防身而已。”
“你胡说!我们昆仑山的剑法岂是看两眼就能学会的……”
“若是人赃并获,我绝无二话,但如今只是捕风捉影,便要抓我当替罪羊,星澜自知卑贱之躯,却仍有不服,还请仙子替我主持公道。”
少年衣衫单薄,面露屈辱隐忍之色,他生得也算隽秀,此刻俯跪在地,俨然一副贫苦少年被仗势欺人的恶仆冤枉的模样。
此话一出,别说其他人,就连方才追着他的几个仆役也恍惚了。
难道他们真的冤枉他了?
……可方才明明是他做贼心虚掉头就跑的啊!
仆役正要开口,又听后方台阶下传来脚步声。
是雨师瑶带着一名弟子匆匆赶来,边跑边喊:
“住手!你们都误会星澜了,他没有偷东西——”
那名弟子也道:“对对对,那剑谱在我这儿!也不知道怎么混在我借阅的几本典籍里夹带出去的……不过真不是这位厉师弟拿走的!”
厉星澜直起身,眼底是恰到好处的三分倔强七分委屈。
事情发展到此处,几个仆役愈发茫然。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成冤枉人的大恶人了?
可他们最初只是想盘问他一下而已,要真和他没有半点关系,那他到底跑什么?
在一旁从头至尾旁观的濯缨勾了勾唇角,浓睫微垂,一双幽黑的眼注视着眼前这个扮演着受尽冤屈小可怜角色的少年。
他当然得跑,他若不跑,布的这个局岂不是白费了?
他只有跑了,调查此事的仆役才会坚信他就是偷书贼,才会一路追赶他至此,最终才能在她的面前,上演这一出含冤受辱的苦情大戏。
雨师瑶气喘吁吁,如一只竭力张开羽翼的鸟一样护着身后的厉星澜。
“之前你们一直怀疑星澜偷盗藏书楼典籍,偷学昆仑的心法,现在终于能够证明星澜的清白了吧!”
仆役们面面相觑,挠挠头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