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了什么?怎么她们连碰都不碰你一下?”
濯缨有些怀疑。
谢策玄龇着牙笑:“我能做什么?不过就是告诉她们,我也是同行,她们要是敢贴上来,我得收钱——然后她们都全都吓跑了。”
濯缨:“……”
难怪方才经过他身旁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一副生怕被他碰瓷的模样。
“你的事办得如何?”
濯缨道:“不好说,让她自己想想吧,要是她没这个心思,只当我看走了眼。”
“哦哦。”
谢策玄点点头,又瞥了一眼濯缨的脸色。
“……那,你还生气吗?”
濯缨有点疑惑地看他一眼,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抬脚跨出青楼门槛的濯缨忍了忍,本想将方才的冷脸继续演下去,但最终还是没忍住,眼角眉梢都透出一点浅浅笑意。
心里忐忑不安了好半天的谢策玄终于意识到她在耍自己,一把抓住走在前面的濯缨,忿忿不平地质问:
“耍我是吧?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坏,还笑,有什么好笑的?再笑我翻脸了,真的翻脸了!赤水濯缨,你……”
被他拽住手腕的濯缨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正别开脸笑时,余光忽而瞥见一道天青色的身影。
她的视线蓦然顿住。
人潮如织中,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沉邺隔着茫茫人海,眸光晦暗地望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大约六点七点左右吧!
75
◎暧昧(二更)◎
自看到濯缨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时, 沉邺便张了张嘴,准备出声唤她的名字。
然而下一刻, 他便看到了谢策玄抓住少女手腕的一幕。
从前他与濯缨在昆仑山是, 不是没有过这样亲昵的举止。
但少女的神情总是淡然宁静,如皑皑雪山,哪怕是两人关系最融洽时, 她的眸色中也凝着一层化不去的薄霜,清明地映出他那些无法言说的心意,却无半分暧昧之意。
于是他明白, 一个无权无势的荒海皇子,或许会成为她视若家人的依靠,却不会让她这样的人真正动心。
人人都爱强者。
更何况本就惊才绝艳的她。
沉邺理解她的冷情,明白她心中的骄傲,他也一直认为, 唯有真正的豪杰, 才和与她匹配。
然而此刻——
他看着被谢策玄握住纤细手腕, 轻巧地拽到身前的少女, 她略略昂头,噙着笑看向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
如白芍淡雅的眉目不见半分昔日的沉郁清冷,似有流风回雪, 吹散了她周身的霜寒,在她泛起层层波澜的眼底映出桃花碧影。
那眼底似有若无的情意,并不明朗, 但却霎时如一根钢刺, 在他心尖刺出妒忌的毒汁。
四目相对, 濯缨敛了笑意, 凝眸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凉若秋月的冷峻眉眼酝酿出几分疏离客套的笑影, 让沉邺不至于在濯缨面前失了气度。
他缓了缓,开口道:
“正好在九泽附近,听说海域仙族在碣洲港附近见到了螣蛇与西海龙女的身影,我猜是你与神女灵瑟起了冲突,便顺道来看看——阿缨,你可有受伤?”
“九泽?”濯缨捕捉到了这个词。
九泽为内陆九处水泽,也有仙族生存,而且九泽与荒海毗邻,从前濯缨诓骗谢策玄助战那次,就是九泽与荒海起了冲突。
沉邺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一旁眸光不善的少武神。
“如今荒海已拿下云梦泽与雷泽,待吞并其余七泽,下一步,便是拿下西海。”
濯缨按住了袖中蠢蠢欲动的雨师瑶。
“是吗?”她似笑非笑地道,“那就恭喜少君,提前庆贺你大业将成了。”
她尾音轻柔,并不像真心实意的庆贺,语调之中倒像是又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因为濯缨清楚,以他这个速度发展下去,恐怕不会有什么大业了。
荒海仙族善战这一点,她前世就很清楚,如果光靠蛮力去打就能一统四海,她前世何须花费那么多心血?
沉邺自己恐怕也清楚这一点。
但他没有办法。
从他为了荒海的生存不得已吞并南海开始,他就只能靠武力威慑四海,这是一条饮鸩止渴的不归路,他若再不寻求改变,迟早会引来反扑。
——不过这和她已经没关系了。
“喂。”
身后的少年根本没听出濯缨话里的弦外之意,在后面轻轻地戳了她一下,语气酸溜溜的。
“你不是都跟他决裂了吗?怎么还祝贺他?”
濯缨伸手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下他手背。
她在阴阳怪气都听不出吗?
沉邺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面色如常,但心底却泛起无数波澜。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濯缨会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举动。
就像冰雕玉塑的九天仙子,突然一颦一笑都有了生动气息,但这一幕却并不是对他展现的。
他站在这里,就像是一个窥探着他们的局外人。
谢策玄。
谢策玄。
他定定瞧着这个与濯缨相识不过两载的少年,濯缨为了自己与谢策玄对立仿佛还是昨日,可眨眼之间,一切都颠倒了。
“阿缨。”
他嗓音略有些凝涩,伸手向濯缨摊开掌心,里面赫然是一块玉令:
“此为鳞甲卫玉令,危机时刻,可调一百精兵,今日你与螣蛇对峙,着实危险,若有鳞甲卫相护,至少在海域遇险,能够护你一命。”
濯缨看着那枚玉令,忽而一笑:
“如此重的一份礼,少君想同我交换些什么?”
“你什么也不缺,我也不打算与你交换什么。”
他面上的笑意含了几分苦涩。
“我只想同你坐下来谈谈。”
自从数年之前人皇与上清天宫开战,他护送濯缨回大雍都城之后,他们二人就再也不曾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了。
“我近段时日,总在做一个梦,”沉邺注视着她的神态,缓缓道,“梦中,你不在上清天宫,而是荒海的少司命,你与我并肩而战,助我一统四海——阿缨,我总觉得,这不该是一个梦,你与我,本就该站在一处。”
骤然听到这番话,濯缨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但很快,她平静抬眸,淡然回答:
“少君要是想同我说这种无稽之谈,就大可不必浪费时间了,对了,我听说,荒海近些日子又添了喜事?我那个蠢笨的妹妹最爱吃醋,少君与她好不容易才重归于好,何苦再添嫌隙?”
沉邺眸色微变。
荒海之中供奉着神女沧浪的宫观,虽然并没有什么愿力极为强大的信徒,但作为她的耳目,传递一些消息倒是很快。
比如沉邺又娶了云梦泽的两位贵女为妾,又比如昭粹再度有喜。
“落胎之事,昭粹颇为伤心,这第二胎,可不能再有什么损伤了,少君若无事,还是早些回去陪着夫人吧。”
他们之间早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该谈的,在前世一次又一次不信任的交锋之中,在这一世她被送去上清时他的缺席中。
他们早就在沉默里谈过了最后几次或许有用的对话。
余下的,就如火焰烧灼后的灰烬。
随着岁月转瞬而逝,就连一点余温都散了,她连质问都懒于再提起。
“走吧。”
濯缨没有回头,与谢策玄的身影并肩消失在沉邺的眸光之中。
“——什么狗屁玉令,什么鳞甲卫,什么东西。”
谢策玄回去的路上念叨了一路。
他眉宇凝着一股子戾气,聚而不散,一副恨不得将沉邺大卸八块的模样。
“跟我们上清天王殿能比?跟雷霆都司能比?破玉令炫耀给谁看,说得好像谁没有令牌能送一样,我的武神令牌——”
“你要是敢把武神令牌乱送人,封离神君立刻就会来把你拧成一根麻绳。”
“……”
怒气难消的谢策玄只能将这一口气咽回去,转头又见濯缨放慢了速度,他问:
“离南天门还远着呢,你要去哪儿?”
此处正是少光天的方向,算了算时日,她该去昊天帝君处听课了。
于是她笑了笑对谢策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