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站着的随从赶忙给两人斟满。
郁清珣神色不变地再喝了,中间坐着的唐子规闻着酒气,有些受不了地换了个位置,任他们斗。
两人间再无隔挡。
青年靠近过来,端着大碗酒跟对面之人一碰,仿似寻常聊天,毫不避忌道:“你可知阿姐喜欢什么?”
郁清珣端酒碰碗的动作微滞。
余既成看出来,眼里隐有讥讽,眸色逐渐转寒,“她嫁给你这么多年,你却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你知道?”郁清珣恼怒反击。
他跟唐窈相处这么久,自是清楚她的喜好。
他知道她厨艺精湛,对烹饪多为喜爱;他知道她喜爱百花,其中最爱海棠;他知道比起深红粉桃她更爱浅碧水蓝,比起金银珠翠她更爱簪花碧玉……但这些只是寻常喜好,算不得特别,并不是梦寐以求。
若说她真有什么梦寐以求的事,那大概……是带着儿女远离他吧。
郁清珣只是想着,便觉刺痛。
“我自是知道。”余既成仰头喝了碗中酒,冷眼盯着他道:“她未嫁给你前,喜欢纵马游猎,喜欢登高远望,喜欢轻舟远行,在云州时,我们时常进山游玩,造访各地名胜古迹……”
郁清珣听着,恍然记起太夫人寿宴那日,唐窈抱着女儿曾温柔述说过同样的话语。
他原以为,她是希望棠棠将来能如此无忧无虑,却原来那本是她的过去。
余既成见他敛目恍惚,仿似失神,不由讥诮一声,继续道:“你没见过她纵马飞扬时的飒爽模样吧?她出身将门,自幼生活在云州,与京中贵女全然不同,你以为……”
“你怎知我没见过?”郁清珣喝了酒,眸色冷斜过去。
余既成凉凉一笑,“你若见过,又为何还将她困在京中,连云州都不许回?”
郁清珣顿了下。
旁侧有佳酿倒入碗里,周围酒香馥郁。
隔壁桌的唐窈没注意到这边比拼,不知跟密友说着什么,眉舒笑绽,姿容熠熠,端得耀目。
郁清珣捏着酒碗,自顾自地冷灌了一大碗。
他不是没见过,也不是不清楚,只是不愿放手罢了。
他也曾与她策马游玩山水间,与她小楫轻舟入荷池……他们曾那样亲密,又岂会未曾见过。
余既成端起酒碗毫不落后,“你既然已经签署和离书,那就该说到做到,别再想着追回去,阿姐不喜欢你了,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国公应当远离。”
就像前面十一年,他未曾来打扰过他们。
郁清珣听着冷然,反脣相讥:“阿窈现在不喜欢我,但也没心悦你,她只是把你当成弟弟,我凭什么要因此远离?”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了不起?
郁清珣内心泛酸,眉目冷淡,丝毫不退让:“若是不得她爱慕心悦就得远离,那你也应当远离。”
“她十一年前不曾心悦过你,现在也不曾,将来亦不会。”
余既成脸色一沉。两人目光相对,皆是冷然。
旁边倒酒的随从感受到杀意,战战兢兢,再给两人碗里小心斟满酒。
他们不在言语,连酒碗都不相碰,只冷着脸径自倾喝,好似各喝各的,又谁也不甘落后。
酒水喝干一坛又一坛,两人直从宴中喝到宴尾。
唐窈那边吃喝完毕,见他们还在用餐,也不好过来打搅,便带着几个小孩先转去内院后园。
唐子规等唐窈几人一走,当即跟林宿眠对视了眼,两人过去一人拉一个,强行制止他们再喝下去。
那拼酒的两人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有所克制,都没怎么挣扎。
唐子规跟林宿眠不客气地将他们提出院子,各自扶上马车,强硬赶着离开。
马车一分开,车内两人便吐得天昏地暗。
林宿眠无奈,让两个亲随过来搭把手,将郁清珣送进国公府。
郁清珣踉踉跄跄,推开扶着他要往书房走的亲随,本能地想往郁盎堂去。
但那座主院早空下来,里头只剩几个负责日常打扫的丫鬟婆子,再不复曾经热闹。
郁清珣踉跄进到院里,又在廊下站定。
恍惚间记起,曾经有个人会在夜幕来临时,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那头,一见他进院,便快步迎来,将灯笼照到他脚下,还会轻柔唤他“夫君”或“郎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朝他迎来?
郁清珣嘴唇动了动,似说了句什么。
旁边跟着的亲随以为是在询问,谨慎回道:“现在天还亮着,用不着打灯笼,国公……是想要灯笼吗?”
郁清珣怔了怔,像清醒过来,扭头朝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