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踩着庶民百姓,他们如何高人一等?
唐窈早知他们不会满意。
郁清珣提出新税法,要的就是逼迫这些不满的人再次拥护端王北上,如此他才能名正言顺的平叛复仇。
没有鲜血的洗礼这些人不会服从,他们会暗中窥探,伺机而动,一旦有机会便会上辈子那般露出毒牙,给予致命一击。
郁清珣不会,也不想留有这等危机,与其费心防备,不如主动出击,一句剿灭!
唐窈心里明白。
他与她离着两千余里的距离,此时此刻却又好像格外近,她明白了他的想法,也愿意为此出一份微不足道的力。
唐窈笑了下,“就算有千亩田地,所需田赋也不过每亩一斗八升,庶民百姓尚且感恩不嫌多,诸位家财万贯,身受皇恩,要是连这点赋税都缴纳不起,不如将田亩让与庶民耕种,想来他们很乐意效劳缴纳这赋税。”
先前出声的夫人们话语一滞,脸色有些难堪。
这田赋老实来说不算多,遇到强征,百姓们每亩田赋缴纳得比这更多。
肉不割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痛,虽然知道这不算多,可他们多少有些不甘。唐窈再笑了下,“诸位且先安,这新税法不过是试运行,未必会真普及。我吃好了,诸位慢用……”她话语一转,站起身起来,“少陪了。”
说完,先领着丫鬟婆子施施然离开。
在场的众夫人脸色各异,知州夫人好一会儿才赶忙起身想送。
唐窈回到侯府,没在接受其他宴请,反倒趁这机会,带上百来亲卫,往云州各地的庠序捐献布匹笔墨,宣传鲁州分田少赋之事。
佃农百姓一听有这好事,都激动得等着清丈田亩。
新税法下,若是名下田亩不足百亩,每亩田税不过八升!若是名下田亩不足十亩,每亩田税低至五升。
五升!
这是百姓们从未有过的低税,一时间民众口口相传,不管那些地主怎么想,田少的人都期盼着快点实行。
*
清丈田亩和新税法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时间却不等人,眨眼到了除夕。
唐窈这晚为了以防万一,带着儿女龟缩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甚至还将她的三百亲兵都调到城内,仔细守卫。
靖安侯见她这紧张样子,只是笑了笑。
唐定不满抱怨,有他们在,难不成还怕别人还能杀进侯府来?
云州营有近万备守军,嘉关有两万精锐边军。
别说不可能起的民变,就算西沙等国脑子进水,突然想要攻过来,也破不开嘉关囤积的兵马。
唐窈只是笑笑,没解释她害怕的不是怕这些,而是因为今日……是前世郁棠的忌日。
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除夕守岁的两个小家伙不懂这些,只觉这年过得不开心。
“阿爹竟然都不回来陪我们过年!”小姑娘气呼呼。
“我想爹爹……”郁桉说着想哭。
唐窈忙拿礼物哄他们,“你们爹爹真的有事回不来,但他给你们寄了礼物,你看,小灯笼,小金兽,还有漂亮的木雕摇摇椅,是穷奇和陆吾样式的……”
两小人儿还是不开心。
好在一起守岁的小伙伴多,其他郎君姑娘一闹,也就驱散了这份哀愁,等玩累了,他们也差不多没力气伤心了。
是夜,唐窈再入梦境。
外头爆竹声响,又是一年春节。
郁清珣独自宅在郁盎堂内,雕琢着一人高的木头,那木头已经清晰显出窈窕丰腴的身姿,只剩五官没有雕刻。
郁清珣先在纸上绘画,却画了好几次都不满意。
他愤怒又颓然地甩下笔,仿佛跟谁对话:“我怎么都画不好你。”
“可我想刻出你的模样。”“子规?子规画的都不是我想要的。”
“其他人,其他人根本不知你有多美……”郁清珣看向虚空,仿佛哪里站着与他对话的人。
唐窈飘在旁边看着,已经默默无言。
起初她以为他能透过梦境看到她,后来才发现,他什么也没感受不到,什么也没看到,他对着空中自言自语,不过是……跟臆想出来的“她”对话。
郁清珣有时候会突然对着空气露出笑容,或突然伸手去碰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像是旁边真有人,郁盎堂内伺候的人见了,心中害怕,便传出不好的传闻。
“阿窈,你能抱一抱我?”那站着的人,突然朝空中张开双臂,轻声请求道。
唐窈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靠近,张开双臂,从他身上穿透过去,宛如一个看不见的拥抱。
郁清珣像是感受到,又像是什么也没感觉出,他伸着的手落下来,眼眸轻垂。
“今晚,入我梦里来好不好?”他低声哀求,“我想再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