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饭后,闭上眼睛休息,又似在下着什么决心一般。许久,缓缓开口道:“小菁,去把药煎了吧…”小菁再一次红了眼,默默的转身,推门而出。钟离然感觉十分的疲倦,自己真是有些累了啊。他坐在床边,一手支着头,而另一只手却不在抚摸肚腹,垂在一旁,等着小菁把药拿来。小菁的动作,在今夜,便得极其缓慢。
“咯吱!”不知过了多久,小菁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有些颤抖;双眼红肿,有些黯淡,隐隐还有些水痕。“辛苦你了。”钟离然接过药碗,凝视许久,终是凑到唇边,吞咽而下。药的味道很苦,苦得从嘴里蔓延到了心里,他不禁微微皱眉。“小菁,我累了,你不用管我,先去休息吧。”小菁不言语,只是在床上中偏下的位置铺上了几层事先准备好的布巾,打了一盆干净的热水进来,“哥,有需要就叫我,我就在隔壁房间。”说罢,又快速伸手抹了把泪,退了出去。
离药效发作还有一段时间,而钟离然感觉困顿不已,于是褪去了亵裤,坐在布巾上,然后躺卧了下去,反正有所准备,身下的被褥也不怕弄脏…想着想着,他敌不过困意,竟然沉沉睡去。
☆、第三十一章惊梦
梦乡,梦乡,或许是温柔之乡,或许不是。雨下着,淅淅沥沥,落在地面上的小水坑里,泛起层层涟漪,然而还来不及散开,便又被另一波推开,消散。一个瘦小的孩子抱膝坐在门前的小梯坎上,下巴搁在膝盖上,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望着路的尽头。阿姨告诉他,他就是在这里,大门的一角被发现的,襁褓里一张纸片上,草草写着他的生日。于是他想,爸爸妈妈在自己生日那天会记起他来吧,是否有那么一天,离开太久的父母想他了,会回来接他呢?于是,他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待着他的父母,可能他们太忙了吧,总有一天会来接他的。雨下着,天地间一片模糊……时间就这样无言流转,孩子长成了少年。渐渐的,他不再指望有一天会有一对父母忽然出现,而是想着自己改变自己的生活,毕竟,路的尽头,还是路,永远只有匆匆的行人,甚至很少有人会朝着这边看一眼,父母,就这样,仅仅是一个无尽等待的代名词。
他的光芒终于被别人发现了,他离开了孤儿院,受到良好的教育,进入了有些人只能一辈子仰望的地方工作…可是,孤独似乎成为了习惯,就好像呼吸一样自然,也许幸福,天生与他绝缘。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他给钟离然的感觉就像哥哥,像云后的天,似藤旁的树,常朔如同一道阳光,照射进了钟离然久久关闭的心灵世界,万物复苏。亦亲亦友,世界在钟离然的眼中,渐渐不再是单调的颜色。孤独太久的他,似休眠已久的种子。一夕之间汲取到了水分,开始茁壮成长起来。笑容开始出现在他的脸上,人也便得阳光开朗起来。又一次谈及后代的问题时,钟离然说:“朔哥,如果我有了孩子,我一定不会抛下他,我会尽我所能去爱他,让他在快乐中成长……”可是,天不遂人愿,命运的轨迹被横飞来的陨石狠狠砸偏。第一个孩子被踹掉时的那种感觉,似乎又回来了。孩子脱离身体那一瞬间的痛,渐渐地明晰起来。尽管不在乎,却逃不脱瞬时的撕心裂肺,伴着肚腹的抽疼,深深刻印在脑海之中……
刺目耀眼阳光之下,妖冶灿烂的蔷薇花海之中,他似梦似醒地站在中间,四面八方蔷薇一望无垠,在天际模糊成一道道红粉的线条,空气中也似有点点甜香,醉人,舞魂。他茫然地向前行走,忽然间,一朵蔷薇进入他的视线。渐行渐近,蔷薇悠悠绽开,无比妖冶魅惑。然而,层层叠叠的花瓣中央,静静卧着一个小小的婴孩。它是那样的幼小,蜷着藕节一样的小手小脚,粉粉嫩嫩,恬恬而眠。心底里似乎升起丝丝惊异,婴孩的美,更似一朵褪去了妖冶的纯净蔷薇,留下了最为本真的纯色。空气里的甜香之中,荡漾渲染开层层叠叠的温暖,世界就这样,安静温暖而不再孤单。他看得痴了,轻轻地伸出了手,想要触碰这美丽得不太真实的景色,触碰这个小小的婴孩。可是,俄顷之间,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孩子幼滑肌肤之际,蔷薇之海尽数枯萎,天地之间的暖色被灰暗取代,孩子也被枯败的蔷薇裹挟到不知哪里去,唯独留下悲凄的啼哭声,一下下响彻在他的脑海里,一声比一声更令他伤心,恐慌。他终于反应过来要去追寻孩子的踪迹,可是,那一片花海,已然消失殆尽,没了踪影,只是天地间,又开始下起了雨,不同的是,似乎有什么就要从心里破茧而出,他呼喊,可是没有人回应。天地那样大,孩子那样小,自己又该去何处寻找?雨越下越大,不一会,世界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影子。
“不要…不要走……呜呜…”一瞬间的茫然慌乱无措,惊醒了梦中的人儿。夜依然,树影摇晃。方才梦里雨中的寒余凉犹存,枕席之间亦冰凉。钟离然感觉到面颊上的异样,伸手一模,触到一片湿润。抽泣未平,他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慢慢将手探入了被褥里。在触到肚腹上那个凸起的弧度时,提吊的心,竟然一下子平静下来,正如同和和夜风。他挑亮了烛芯,掀开被褥查看。凸起的皮肤光泽依然,身下的被巾也一片干燥。那么,那幅药…难道还没有发作吗?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一下子又被抛到了高空。他攥紧了被子,一手缓缓抚摸着肚腹,“小菁…”不一会,小菁闻声而入。“现在什么时辰了?”“现在已经是丑时末了…”她看到钟离然肚腹的凸起仍在,“哥,那幅药,你没喝吗?”“喝了…”钟离然将头偏向一边,睫毛低垂,掩去了眼眸中的情绪。“怎么…”小菁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睁大了双眼,“哥你等一下!”话音未落,人已经风一样地转身跑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里,那种不确定的不安又向钟离然袭来,他不知道腹中的孩子是否有事,唯一能做的,只是轻抚肚腹,在紧张中等待小菁回来,不知不觉,鼻尖泛起了一层薄汗,时间就像浆糊,流淌得异常缓慢。
不出片刻,小菁拿着一包未煎的药跑了进来,呼哧呼哧喘气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小菁开完药出来的时候被撞到了,药包也散了一地,估计是捡起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顺序,最上面的一包应该被我弄成了我的风寒药,所以你喝的是…哈哈,还好还好…”喜笑颜开,乐到一半,小菁试探着问钟离然:“哥,你和这孩子的缘分不浅,要不…”钟离然长叹一声,随之舒展的还有一直紧紧皱着的眉峰。他轻轻的将手掌覆上去,小心仔细地感受着身体里孩子传来的温暖,“天意如此,那便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