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宇和蓝淼相视骇然,显然,以蓝淼的见闻,也未见过武林中有这一号人物。
只见那锦袍人两袖一展象一个纸人,直挺挺地落地丈余高的台上,大辣辣地坐在案后正座上。
接着,副帮主和“一枝花”及“南鸡”“北驼”也上了台,坐在帮主身后四个座位上。
八个少女乐手,左右一分,也上了台,一面四个,站在副帮主等四人两侧。
素轿移到人丛之后,木台只剩下“鼓叟”牵着左世保。
左世保乃是一代枭雄,今夜落得如此狼狈,面色十分狰狞。
就在这时,岳家宇发现害他的少女,站在另一边人丛之中,正在注意台上的帮主,似乎没有看到岳家宇。
只闻帮主沉声道:
“本帮成立不久,上下同命,万众一心,乃能于武林中建立声誉,肇尊百世之基,本座通向守法同仁致谢”
台下响起一阵掌声,但乍起骤落,又是一片死寂。左世保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显然极是不服。
帮主续道:
“但人多势众,难免良莠不齐,本帮替天行道,自不容于斯辈毁我声誉,左世保恶迹昭彰,人神共愤,自应治以应得之罪!副帮主”
副帮主站起来肃然道:
“此案由你代审务求公允!以儆效尤!”
副帮主道:
“遵命!”
他走到台边,抱拳肃道:
“本帮帮规规定,凡是触犯本帮律者,但主审者细数犯者罪状,然后由陪审之全体同仁,提出检讨,以定应得之罪,再由主审人最后决定,现在由本人先细说左世保之罪状。”
他大声道:
“左世保以本帮副帮主身份,私自离帮,残害武林同道,弑师灭祖,罪大恶极,请陪审同仁发表此条应法罪刑之意见”
台下一片“嗡嗡”之声,有人高叫应处极刑。但那少女即左的师妹却大声道:
“欺师灭祖,乃天道所不容,人人得而诛之,自不待言,但谪奸发妄,必须力求公允,试问怎知他欺师灭祖?证人何在?”
此言一出,鼓吵声立止,不错,审理案件,须有确实证据。虽人人知道左世保欺师灭祖,但证人何在?
副帮主肃然道:
“此言有理,本帮处理案件,务求勿枉及勿纵,必安理得,此罪暂时存疑,有待求证”
他肃然续道:
“左世保役使庞起,假藉仁义之名,摧残武林达十余年之八,血腥统治,涂炭生灵,罪大恶极,罄竹难书,请同仁发表应治之罪”
台下窃窃私语,有人大声道:
“此事人证俱在,不容狡赖,自该处以极刑。”
那少女冷笑道:
“尊驾哗众取庞,危言耸听,实犯了本帮帮规第十九条捏谴事实,败人名节之律,应治以五百法杖或囚禁一年之罪!请问在场诸位同道,何人能证明左世保就是背后支持庞起之人?”
此言一出,舆论哗哗,此为人所共知之事,但因左世保以前支持庞起,从未以真面目出现,见过他的真面目,也只有庞起一人,是以大家虽知道少女强词夺理,却无法提出反驳。
岳家宇心道:
“此刻只有我能作证,但为了身份秘密,又不使出头,由此看来,此帮帮主果真是替天行道,仁义之师了”
副帮主道;
“此事虽为不争之实,但本代审人为求公允,认为仍须求证,才能定罪。此条暂时不谈。”
他突然声音一冷,道:
“左世保故意造谣,中伤武林侠士岳家骥,诬蔑岳大侠擅学他人武功,违背了盟誓,乃引起整个武林,联手残杀岳家四十-口惨案,此事无人不知,而且昔年参与此事的同道,有数人在此,请同仁发表意见。”
这次倒无太多人发表意见,因为那些人既然参加了那件事,自知自己也有罪,所以都默不作答。
少女冷冷地道:
“能为此事作证者。唯有岳家之人,试问证人在哪里?若无岳家之人出面作证,何人能证明昔年是左世保造谣,污蔑岳家骥偷学别人武功?”
此言一出,更是无人反驳,副帮主愕在台上,无言以对,哪知帮主突然离座而起,道:
“本座可以证明,试问姑娘刚才的话是否算数?”
少女敛衽道:
“小女子乃是左世保的师妹,自应为师兄辩护,既然本帮主理案件力求公允,此案就该有人证出面。反之,甚难使人折服”
帮主缓缓踱到台边,冷峻地道:
“以姑娘之见,何人作证,可以定案?”
少女道:
“此案之主要被害者,当然是岳家骥大侠,但此人已死,只得另觅岳家之人!因岳家尚有后人在世,若此人在场,当能作为主要人证”
帮主突然哈哈大笑道:
“如此说来,必须岳家骥死而复活了?”
少女道:
“小女子并非要死人作证,若有岳家后人出面也行,但必须另有一二与岳家骥交原之人作证,始能作数”
帮主冷笑一声道:
“假若岳家骥真的未死呢?”
少女哂然道:
“如果岳家骥真的末死,那是左世保的死期已至。”
帮主伸手摘下金色面具,台上台下一片惊呼,而岳家宇竟全身颤栗,泪如雨下。
原来此人正是一代大侠岳家骥。
虽然岳家宇从未见过乃父之面,但父子的相貌自有许多相近之处,况且帮主刚才的话,又可证明他就是岳家骥。
岳家宇正要大呼招唤,突感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沉声道:
“小子,老夫刚才的话你又忘了!”
岳家宇泫然道:
“难道帮主不是家父吗?”
蓝淼道:
“依老夫之见,此人绝非令尊,你还是等着瞧吧”
此刻少女大为震惊,对左世保道:
“师兄,岳家骥昔年没有死么?”
左世保忿然道:
“大概未死!他的墓中,不是他的尸体,师兄已经看过。”
此刻帮主再戴上面具,冷峻地道:
“此案已定,犯人由本座自行处理,散会!”
帮主掠下台,素轿已移到台前,八个乐手奏起乐曲,帮主已进入轿中,由“一枝花”等人拥着离去。
而“鼓叟”则仍牵着左世保,跟在轿后离去。
岳家宇此刻内心激动,他认为不管此人是不是父亲,也应该亲自去问一下。至于曾害过他们的少女,他此刻已无暇顾及了。
蓝淼拉着他走出广场,道:
“小子,你想着,令尊一生正大光明,自不会戴上面具,此其一,令尊不会当一个帮主。但最大可疑之处,乃是此人站在台上,早巳看清了台下任何人的面孔,假若他真是你的父亲,岂有不认识你的道理?”
岳家宇肃然道:
“前辈的话自有道理,但此人又何必冒充家父之名?”
蓝淼晒然道:
“这自然有他的打算:就象你我冒充在此卧底的道理一样,总之,这太华帮中,有太多的秘密,我们必须先弄清副帮主、‘鼓叟’、‘一枝花’及‘南鸡’、‘北驼’等人的企图之后,再通知外面的人一鼓而下之”
岳家宇道:
“前辈,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蓝淼道:
“你暂时不必找那少女的麻烦,反正一旦擒获左世保,那少女也逃不脱,我们必须先向副帮主等人接近,我看你再冒险一次,去找‘一枝花’,弄清帮主的身份,以及他们在此是否卧底!”
岳家宇道:
“晚辈遵命!前辈你住在何处?”
蓝淼道:
“我住在金一航的屋子后面第三幢。我此刻就去见副帮主,五更前在此见面!你要小心了!万一事败,不必来此,可自行逃出此帮!”
岳家宇应声而去,又奔向落雁峰顶,翻入堡中。
哪知他刚刚落在花丛之后,突见一条纤小身影在前面一晃而没,隐隐看出,极象害他的少女。
他冷哼一声,心道:
“只要被我遇上,就莫怪我无情”
他这次奔到藏珍楼附近,已知“一枝花”住在六层上,不必再经过四五层,四下看看无人,一鹤冲天,在三楼飞檐上一点,上了第五层,再轻轻一弹,站在第六层室外。
交闻“一枝花”低声道:
“小子,你进来吧!”
岳家宇暗吃一惊,心道:
“就凭这一手,比我高明得多了!”
他立即推窗掠入,尺见“一枝花”仍坐在蒲团上,冷冷地道:
“你又来干什么?”
岳家宇抱拳道:
“记得前辈曾说,今夜害左世保时,就可以遇见家父,以前辈之见,帮主就是家父么?”
“一枝花”默然良久,微微摇头道:
“老身虽然恨透了岳家骥,但也知道他青年侠行颇着,似不可能戴着面具,当上此帮帮主。”
岳家宇肃然道:
“他如果不是家父,就必是坏人,自应与白道作对,左世保残害家父,且与白道作对,应该是帮主的同路人才对。为何帮主反而出面证明,似乎非置他死地不可”
“一枝花”哂然道:
“这也许是在作戏,若按本帮帮规,左世保犯了大罪。罪名成立,应交副帮主处理,但他却亲自要办,依我猜想”
岳家宇心中一动,道:
“前辈是说他们是一丘之貉?”
“一枝花”道:
“这不过是推测之辞!不过,此帮中人十分复杂,就以左世保的师妹来说,表面上虽然向着左世保,但依我推断,她和左世保势不两立,却抱着相反的目的”
“怎么?”岳家宇肃然道。
“她尽量开脱左世保的罪名,莫非是故意唱反调?”
“一枝花”点点头道:
“这就是老身所说的,此帮中复杂的原因了!”
岳家宇道:
“莫非那少女不是左世保的师妹?”
“一枝花”道:
“不!应该是的,但这其中可能另有隐衷。”
岳家宇道:
“晚辈来此目的,前辈已了如指掌,前辈在此,目的可否告知?”
“一枝花”冷冷地道:
“老身的相的和你相同,假若此帮帮主不是岳家骥,你就是老身的恩人,反之,他若是你父亲,咱们恩仇相抵,各不相欠!”
岳家宇肃然道:
“前辈相信家父会杀死前辈的令兄么?”
“一枝花”道:
“老身虽不相信,却有人言之鉴鉴,在未弄清之先,岳家就是老身的仇人!”
岳家宇肃然抱拳道:
“晚辈与前辈目的相同,前辈答告知帮主住于何处?左世保押于何处!”
“一枝花”道:
“此楼后面,有一幢精致小屋,即帮主的住所,而左世保也押在那里!但老身不能不警告你,你的身手虽然了得,未必是帮主的敌手,此去危机重重,必须特别小心!一旦被擒,连老身等人”
岳家宇肃然道:
“假若晚辈不幸被制,也不会说出前辈之事,前辈大可放心!”
“一枝花”道:
“小于,你要不要看看‘三字经’和‘百家姓’两本奇书?”
岳家宇道:
“晚辈来此,主要为了左世保,不想觊觎绝世秘笈,前辈好意,心领了”
“一枝花”点点头道:
“你倒也诚实,老身就是佩服这种一丝不苟之人,小子,老身现在撇开你我的仇恨不谈,我要让你看看‘三字经’那本奇书”
岳家宇道:
“晚辈无心再研奇书,只想报仇雪恨,晚辈告辞了!”
说毕转身穿窗而出,下了藏珍楼,只见那幢精致的小屋中,灯光闪烁,似仍未睡。
岳家宇不敢大意,提气轻身,掠到屋后,舔开窗纸向内望去。
只见左世保被锁于大梁之上,他坐在地上,倚墙闭目养神,帮主坐在案前,正在挥笔写字。
一张纸上写满了“杀”字,然后取过第二张,仍是“杀”字,似乎这个字总写不好,立即掷笔而起,叹道:
“杀与不杀,都在一念之间,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此贼虽然”
岳家宇突然隐隐闻到一阵香风,回头一看,只见害他的少女,已站在他身后约三步之处,正在向他点头微笑。
这丫头笑起来更加动人,有如白花齐绽,仪态万千,岳家宇不敢出声,却以怒目相向。
那少女向他招招手,突然转身掠至。
岳家宇心想,若不擒住此女,今后她必定捣乱,立即追去,那少女越过堡墙,又到了那个幽谷。
岳家宇冷笑道:
“古语说,得意而不可再往!你还想出花样害人么?”
虽然如此,他不得不暗暗戒备,因为那汗巾和荷包中的迷粉,令人防不胜防。
到了谷底,少女突然站住,坐在一块大石上,仍是向他微笑。
岳家宇站在一丈之外上风头,不敢再靠近,冷峻地道:
“贱人!你为什么要害我?”
少女“格格”笑道:
“岳大哥,你还没有问我的姓名呢?”
岳家宇厉声道:
“象你这种无耻的女人,还有什么好名字?不过是春兰秋菊一类俗名”
少女道:
“我叫朱嫣红!”
岳家宇道:
“我问你为什么要害我?”
朱嫣红美眸连眨,道:
“我何时害你来?”
岳家宇沉声道:
“你难道没有”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朱嫣红撇撇嘴道:
“你想得可真好啊!本姑娘岂能随便和你”岳家宇沉声道:
“那你为什么把我迷倒,又叫我狂奔百十里路?”
朱嫣红“格格”大笑,花枝招展,道:
“吃饱了喝足了,不需要活动一下么?你这人真是”
岳家宇大怒,道:
“原来是你消遣我!”
朱嫣红拍拍大石,道:
“岳大哥,过来坐下么!看你吓成那个样子!我又吃不了你!”
岳家宇冷笑道:
“谁是你的大哥!”
朱嫣红道:
“叫你一声大哥,是尊敬你,难道这也占了你的便宜不成?”
岳家宇道:
“我且问你,左世保无恶不做,你为什么替他开脱?”
朱嫣红道:
“他是我的师兄,总是自己人嘛!”
岳家宇道:
“如此说来,他做的恶事,你认方复无所谓了?”
“不!”朱嫣红肃然道:
“他为非作歹,我都知道,但为了某种原因,我不希望他立刻死去!”
岳家宇道:
“为什么?”
朱嫣红道:
“因为他曾暗袭家师,不知家师是否仍活在世上,此刻我尽力为他开脱,使他相信我,然后我再逼问他,他必能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