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随八月降临逐渐热烈,这也代表孟冰雨生活里的一件大事情要到了──偶像茉莉的三十岁生日。
对粉丝来说,偶像的生日有时甚至b自己的生日还重要。粉丝们会把握机会对偶像表达ai意,庆祝他在无数的可能x里降生到世界,成长成这麽美好的模样来到他们身边。
孟冰雨苦思着可以做些什麽来帮茉莉庆生,前几年都是参加其他粉丝应援站的管理者组织的庆生活动,这次她想要亲手做点什麽,哪怕茉莉其实并不会知道。
如果真的有什麽是她喜欢也稍微擅长的,大概就是画画了。
又是一天加班後返家的深夜,梳洗後孟冰雨戴上眼镜,把头发紮成高高的丸子头。她坐在书桌前,难得没有开启电脑剪片,而是钻到桌下的柜子里,翻出尘封已久的素描本。
最後一次放进去还是姜炎溪过来帮她安顿新家时,事隔几年本子表面早就蒙了一层灰,指尖滑过时可以0到沙沙的触感。
那天姜炎溪来到她家里时,盛怒之下脱口的那句「看样子你放弃了很多东西」梗在她心口,闷得发疼。
他说得没错,国中天天作画的热情早就在高中时被繁重课业消磨殆尽。在和姜炎溪分开之後,她已经多年没有动笔,甚至快要忘记画画的感觉了。
姜炎溪忽然传讯息过来,「我回宿舍了,你睡了吗?」
孟冰雨一面翻开本子,一面简单回道:「还没,想要来画画。」
下一秒,姜炎溪打来视讯电话。
孟冰雨手指一抖,差点按成接听,连忙挂断,回讯过去,「你打来g麽!」
「想看你画画。」
「那不需要视讯,我拍给你看就好。」
「我想看你画画的过程,不想只看成品。」
「绝不,我现在素颜!超级邋遢!」
「又不是没看过,上次我去你家你就是素颜,学生时期你也没有化妆。」
这些天姜炎溪可能还多少有点久别重逢的客气,孟冰雨都快忘了,除却对粉丝游刃有余的柔情,他本来就是锋利强势的人,温柔的内核藏得很深,从不轻易崭露。
但她依然难以自在地展现素颜,尤其在姜炎溪面前。
高中时,孙霏霏第一次背着姜炎溪来校门口堵她,yan光在她纯白的制服上镶了一层金边,将她衬托得像个可ai的瓷娃娃。
孟冰雨有几次和姜炎溪一起放学时,在姜炎溪身边远远看过她一两次,却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也不知道孙霏霏认不认得她。所以当孙霏霏出现时,孟冰雨根本没有意识到孙霏霏是来找她的。
当她迳自越过孙霏霏往前走时,对方伸出手一把拦住她。
孟冰雨微微吓了一跳,礼貌地问:「请问有什麽事情吗?」
孙霏霏微笑,「我有话想和你说,这里人太多了,方便跟我过来一下吗?」
孟冰雨困惑地看着她和她身後那群朋友,「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呢?」
「没有认错,你是孟冰雨没错吧?我听姜炎溪提过你。」
听到姜炎溪的名字,孟冰雨少了几分怀疑,跟着孙霏霏走到僻静的街角。
孙霏霏望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人经过後,忽然一把揪住孟冰雨的头发。
头皮撕裂的痛楚让孟冰雨失声喊了出来,她毫无防备,被扯得失去平衡,差点摔倒在地。
霏霏往前凑近,狠狠摇晃抓着头发的那只手,连带孟冰雨的头也跟着晃动,「长这麽丑,怎麽还敢缠着姜炎溪?」
孟冰雨瞪大眼睛,脸上忽然一凉,刚刚站在孙霏霏旁边的一个男生握着宝特瓶从她头上倒下矿泉水,水流浸入仰起的口鼻,呛得她连连咳嗽挣扎。
「帮你洗一洗,看脸上的痘痘会不会好一点,哈哈哈哈!」
孙霏霏和朋友们一起哄堂大笑,放开抓住头发的手,孟冰雨跌坐在地,上身的制服都被水浸透,sh答答黏在身上,冷得她直发抖。
「这只是见面礼,之後我会常常来找你。」孙霏霏弯下腰,拍拍她的脸,最後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孟冰雨一直到确定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尾後,才颤巍巍地站起来。大脑一直处在震惊和恐惧之中,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直到回家後,她才後知後觉地哭了出来。
阿嬷听见她的哭声,从房里不耐烦地骂了一声,「吵什麽吵!」
孟冰雨摀住嘴不敢再发出声音,沉默地躲回房间,没有试图和阿嬷说刚刚经历了什麽。
她上网搜寻孙霏霏的名字,在那个社群媒t刚兴起的年代,孙霏霏的ig追踪数就已经有近万人,俨然是半个小网红了。如此亮眼的nv孩子站在姜炎溪身边,的确很般配。
接下来的日子里,孟冰雨每天都很害怕放学。
孙霏霏每次对她做的事情都不一样,端看她当天的心情。有时会浇她水,有时只是围着嘲笑,有时则会抢走她书包里的东西丢掉。
有一次,孙霏霏没有对她动手,只是双手抱x站在她面前,笑咪咪地用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照她。
yan光的反s刺痛了她的眼睛,孟冰雨本能地别过头,脑中轰隆隆地,什麽思绪都无法凝聚。
「你自己照看看,长这麽丑配得上姜炎溪吗?还缠着他要一起搭车上学,要不要脸。」孙霏霏又问身边簇拥的男生:「不过我是nv生,可能看不准,你们来给她打分好了,一到十分,觉得她有及格吗?」
在男孩们的哄堂大笑里,孟冰雨瑟缩地试着从包围圈里逃脱,却次次被孙霏霏的那群艺校同学推回来,只能y生生听每一句评论嬉闹着挑剔她的外貌,像被一把把利刃刺透心脏。
孟冰雨清晰地知道以大众的审美观,她绝对没有孙霏霏漂亮。她长得顶多算清秀,高中时因为压力大脸上长满青春痘,身上套着阿嬷为了省钱买的二手制服,单薄的身子晃荡在空落落的衣服里,像一片无人闻问的落叶。
在孙霏霏或姜炎溪那样生来耀眼的人身边,她总觉得自己渺小得不值一提。
面对孙霏霏的步步进b,孟冰雨过去不是没有试着求助。
她先找上了班导,但老师知道孙霏霏是别校学生,也没有对她的身t做出任何实质伤害後,班导便直接回绝她的请求,告诉她自己无能为力。
她也试着告诉过姜炎溪孙霏霏的行为,因为各自在不同高中,孟冰雨又没钱买手机,两人仅有的交集只有一起搭捷运去台北上学,那极其有限的通勤时间。
孟冰雨在心里演练无数遍後,在等捷运时鼓起勇气告诉他,「你有一个叫孙霏霏的同学一直来找我,你知道这件事吗?」
当时姜炎溪已经开始在放学後也继续练习歌舞、为试镜做准备,常常睡眠不足,他面se疲惫地摇摇头。孟冰雨望着那出脱得越来越俊美的侧脸,吞了吞口水,顿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一旁一起等车的高中生们嬉闹地聊天,分贝高得快要湮没听觉,姜炎溪忽然转过头,神se不耐地冲他们扬声道:「吵什麽吵,安静点。」
那头张扬的金发加上他不笑时显得凌厉的脸,立刻让那群高中生闭上了嘴。
姜炎溪转回来,打了个大呵欠,「说下去啊,她为什麽找你?」
孟冰雨在心里挣扎着,如果说她觉得孙霏霏是因为嫉妒她太靠近姜炎溪才找她麻烦,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她好像不太喜欢我,跟我说了一些话,希望我离你远一点。」
「孙霏霏说话有时候b较直,你不喜欢的话就别理她就好。」姜炎溪沉默一下才回答,「她叫你离我远一点,你是怎麽想的?」
捷运即将进站的警示灯闪烁起来,孟冰雨0不透姜炎溪的心思,只是沉默而无措地站在原地。
通常这种对话只会出现在暧昧对象之间,她一个局外人,能有什麽想法?
姜炎溪的表情一点一点冷下来,「我不喜欢胆小鬼。」
抛下一句话後,姜炎溪率先踏进捷运车厢里,回过身看她。
孟冰雨不知道能再说什麽,也没有追上,眼睁睁看着车里的他,直到车门关闭。
在那之後,她绝口不提孙霏霏去找她的事情,也没有再和他像以前一样约好一起搭车上学。
彷佛有种无声的默契,长大了,自然而然会走散。
高中期间被孙霏霏百般折磨之後,孟冰雨有深深的容貌焦虑,自信心也被打击殆尽。就连多年过去,她的相貌也b高中时更加长开,但那天姜炎溪闯进家里时,她依然手足无措到很想马上逃跑。
她无法站在那样的光芒身边。
长久的沉默後,姜炎溪重新打来,这次改成音讯通话。
孟冰雨缓缓按下接听,招牌的低沉嗓子在整天的工作後微微沙哑,「别担心了,你不会因为我素颜不看我,我也不会因为你素颜就觉得怎麽样。」
孟冰雨眨了眨眼。
手机那端自己单方面开了视讯镜头,背景是没有开灯的宿舍房间,光线极暗。姜炎溪只套了件简单的黑背心,脸上妆容已卸尽,乾净的五官上可以看见微小的瑕疵和细纹。
孟冰雨终於隐隐约约可以窥见从前姜炎溪的影子。
即使神情里有工作整天後淡淡的疲倦与低落,姜炎溪依然对着镜头另端看不见的孟冰雨,做了个极度夸张的鬼脸,「丑就一起丑,不用怕。」
姜炎溪一连做了好几个鬼脸,灵活的脸部肌r0u挤出各种难以想像的表情。孟冰雨忍不住笑出声,又连忙摀住嘴,不想被姜炎溪听到。
这样一闹,方才为了要不要开镜头引来的沉重氛围也烟消云散,孟冰雨把手机架在旁边,一边听姜炎溪东南西北分享日常琐事,一边拿起se铅笔随意在纸上涂抹。
手感慢慢回归,孟冰雨最喜欢画画的地方就是没有任何限制,她可以自由自在在图纸上创造一个小小的世界,那是专属於她的领地。
画画的同时,姜炎溪的声音从耳机传进她的耳中,恍惚间彷佛回到国中时并肩作画的时光。
以前国中时姜炎溪虽然人物也画得好,但更擅长风景刻划,孟冰雨则是相反,更擅长捕捉人物神韵与氛围的人像画。两人会彼此欣赏作品,偶尔也会针对自己擅长的领域给予几句想法或修改的建议,虽然更多时候,因为姜炎溪的画技基本上碾压孟冰雨,都会变成他单方面的指点。
孟冰雨随手涂着涂着,茉莉灿笑的脸庞慢慢浮现纸上,她拍了一张,传给姜炎溪。
他讶然,「这是茉莉前辈?」
孟冰雨松一口气,「我还担心画得不像,看得出来的话就太好了。」
「怎麽可能看不出来。你是她的粉丝?」
「我超级ai她。」
「从什麽时候开始?」
孟冰雨眼神一暗,画画速度也慢下来,「高中的时候她在台湾很红,是从那时候开始断断续续追的。」
那是她人生里最晦暗无明的时刻,是茉莉成为那一点熹微的火光,引她循着灯火挣扎前行,终於走出没有姜炎溪的永夜。
这些细节,姜炎溪不需要知道。
「你为什麽喜欢她?我还以为你不追星。」
「不追星啊,只追她。」
姜炎溪顿了下,「那我呢。」
孟冰雨手一停,看向他笼在y影里的脸庞。
是她多想了,还是这句话真的隐隐带着醋意?
「我出道後发给你我们的舞台,你看都不看。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听过我们的歌?」
怎麽会呢?经营和月光最近的距离後,孟冰雨几乎看遍所有舞台、采访、幕後花絮,她远远b他想像中更了解奇蹟步步走来的每滴血泪。
孟冰雨的笔尖没有停,也没有回答他连串的质疑,「怎麽样,我把茉莉画得好看吗?」
姜炎溪认真地在镜头那端低头看了半天,语气自信又欠揍,「很好看,不过还差我一点。」
孟冰雨翻了个白眼,想起没开镜头,姜炎溪看不见,没好气地张口道:「大明星,有什麽建议就说啊。」
姜炎溪自顾自笑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正经起来,「背景架构不对,你要多练练远近的透视呈现,用se也可以再大胆一点。人物的部分我没什麽意见,那是你的专长。」
孟冰雨思忖着他的提醒,又听他放缓语调。
「还有,不要这麽害怕。」他手指滑过镜头,像是隔着萤幕轻轻拍她的头,「我喜欢你的画。你知道我国文很烂,想不到什麽漂亮的形容词,但我觉得你的画很有灵魂。要对自己有自信一点,孟冰雨。」
孟冰雨很久没有被称赞,这几句话突然沉进心底,她有些措手不及。
仅仅是一句赞美却堵住她心脏底层破了的大洞,停下无止无尽的耗损。
然而,他对她越好,她越觉得没有资格再靠近。
姜炎溪还愿意这样对待她,肯定是还不知道四年前她离开的真正原因。
孟冰雨一时分神,se铅笔的笔尖应声折断,一路滚到桌边,撒了一纸的se块碎屑。
姜炎溪毫不知情,把手中的小熊软糖递向镜头,故意闹她,「吃吗?可以提神。」
她望着手机,就像之前无数次的直播一样。他们在萤幕的两端望着彼此,看似触手可及的距离,其实永远也跨不过去。
姜炎溪永远不会知道,她是用什麽样的心情看着小小萤幕里的他。同样的,姜炎溪看不见她的脸,只能从她的声音里猜测她的心情,却也无从知道她真正的表情。
她是不是该在陷得太深、在这份不可言说的友情正式变质前,先赶紧ch0u身呢?
「对了,这幅画你打算怎麽给茉莉?要不要乾脆寄来韩国,我直接帮你给她?」
姜炎溪一下子吃掉整包软糖,孟冰雨闻言打起jg神,调整了下声线,确定他听不出自己一瞬的哽咽,「不行,偶像和粉丝的关系最忌公私不分,何况我画这幅画也不是一定要让她看到不可。」
姜炎溪扔掉包装,意犹未尽t1an了下指尖。她的视线很没出息地追着多看一眼,才勒令自己移开。
「为什麽?粉丝不是一定会希望偶像看到自己吗?」
「每个人追星的方式不同。」孟冰雨画笔飞快移动,补上一个繁花盛开的背景,「我的话,b起我被看见,我更希望我对她的支持能够真正带给她快乐。我如果请你拿给她,或许对你和她反而是种打扰,所以我会把它放到网路上,和其他粉丝一起庆祝,或是让更多人知道茉莉有多美好,对我来说意义更大。」
姜炎溪哼了声,不置可否,继续懒洋洋支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聊天。
夜越来越深,孟冰雨的t力逐渐耗尽,姜炎溪直到她好久都没回话时,才忽然出声提醒她,「茉莉如果知道你画她画到睡着,一定会很感动。」
她骤然惊醒,懊恼地咬唇。
姜炎溪低低的笑声像是恶龙低哮,「晚安,我也差不多该出门了。」
「你要出门?现在是凌晨两点耶?」
孟冰雨想起网路上曾讨论过韩国人的作息,许多人都感到惊奇,戏称他们血ye里流的都是韩国十分流行的冰美式咖啡,才能够把人类的睡眠也进化掉了。
「得去健身,粉丝最ai看我的肌r0u了。」
姜炎溪原本已经起身去拿外出的帽子,猛地又凑回镜头前,那张俊脸一下子贴得太近,孟冰雨不由自主往後退开。
「你刚刚没有回答,为什麽你追的是茉莉不是我。我问你,粉丝到底都是怎麽选择要追谁的?」
孟冰雨声音依然平稳,实际上伸直了手把手机拿远好几公分,太帅的脸这麽近看,简直是一种对心脏的攻击,「始於颜值,陷於才华,忠於人品。」
「那我哪里少了?」姜炎溪自信的语气认真得好笑。
孟冰雨顺应本心,终於任由笑声溢出摀着唇的指缝,「可能是颜值吧。」
「我可是官方定下来的门面!」
门面是指一个团里负责代表团t形象的成员,往往是相貌最符合大众审美观的人担任。孟冰雨很少看到姜炎溪气急败坏的样子,乘胜追击,「说真的,奇蹟里面一字排开,我最喜欢你们家队长那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他哪里温文?他根本是超级大腹黑好不好!」
「我知道……好了,我要去睡了,你健身加油。」
差点说溜嘴她常常看他们节目,对成员个x了如指掌。她匆忙找了个理由,不等姜炎溪抗议便切断通讯。
躺到床上,孟冰雨都还在想姜炎溪的问题。
从被丢到冷酷祖母家的国中,到被孙霏霏万般欺压的高中,甚至是为了糊口汲汲营营的现在,每次被问起最好的朋友是谁,或者被问到地球毁灭之前想要待在谁身边之类的问题,她唯一想得到的人,依旧是姜炎溪。
尽管姜炎溪不是她的偶像,可是在孟冰雨阖上眼睛,沉入难得安稳的梦境前,她知道怎麽回答姜炎溪的问题了。
无论是偶像或是ai人,最重要的人从来不是在茫茫脸庞中,拿着一条条标准对照挑选。他们的相遇往往更像命运、像缘分,不可抵挡,万中选一。
姜炎溪永远不会是选项之一,他不需被选择,打从一开始,他就是她独一无二的答案。
随着新人的甜蜜期过去,工作开始越来越繁重,孟冰雨回到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不过现在等待她回来的,除了空落落的小套房外,还有姜炎溪的讯息。
几乎每天晚上或凌晨,姜炎溪会问她是不是睡了,如果还没,他就会打电话来,挂着视讯画面做自己的事情。
孟冰雨直到现在,仍觉得宛如中乐透般不可思议。
她每晚打开萤幕都会看到奇蹟出现在各种节目与舞台上,介面一切换,前一秒还在台上闪闪发光的人就出现在视讯镜头前,收敛起艺人万众瞩目的张扬光芒,静静在另一端变回一般人的模样。
有时他只是低头写歌词,有时是在房间做简单的健身动作,还有很少数的时候,他什麽也不做,就只是撑着下巴发呆。
属於他们的时间只存在於深夜。
孟冰雨下班本来就晚,回家时往往都b近半夜,连续熬了好几个凌晨,照姜炎溪的建议改了几次背景後,终於把茉莉的肖像画收尾。
完成的作品里,茉莉的造型是上次回归舞台的打扮,穿着一半甜美一半暗黑的服饰,背後春意烂漫。她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拿着一枝粉红玫瑰,转头粲然一笑。
孟冰雨想了很久,在画上写下韩文的寄语,寥寥几字,却是她对茉莉最深切的盼望──愿你永远走花路。
「走花路」这个用词大多是追星族在使用的,意思是祝福对方往後一切顺利、可以遇到好的事情,如同走在花朵铺成的大道上一样。
姜炎溪看了她拍的完成品,忽然注意到那秀丽的韩文字迹,「你什麽时候学会韩文的?」
孟冰雨已经困得快要闭上眼睛,含含糊糊答:「高中快上大学的时候,刚好有时间就去学了。」
姜炎溪不知想到什麽,追问下去,「到现在都还会用韩文吗?」
收尾的铅笔从指间掉落,孟冰雨头砰地一下砸到桌面,差点撞扁鼻梁,又惊醒过来。
「刚刚那是什麽声音?」姜炎溪错愕道。
孟冰雨r0ur0u鼻子,痛得眼泪直掉,鼻音浓浓地答:「不小心睡着而已。」
「你加班到太晚了,从以前你t力就很差,长期晚睡对身t很不好。」
孟冰雨打了个大呵欠,「每天都睡不到三小时的人才没有资格教训我。」
她真心觉得偶像是极限职业,和姜炎溪开始恢复聊天後,他恐怖的作息也从回讯息的时间隐隐可以窥见。往往忙起来时,一两天通霄是家常便饭,他只能在移动的交通工具上或待机室里稍微补眠。
姜炎溪语气一沉,「偶像是青春饭,我们没得选择,但你g麽把自己弄这麽累?工作是为了好好生活,不是为了赚钱把自己累成那样。」
孟冰雨用剩余的神智把素描画好放在一边後,0索着把自己砸到床上,呢喃着回了句,「是为了你啊。」
五个字轻飘飘说出口,姜炎溪瞪大眼睛,然而这一端的孟冰雨已经把脸埋进枕头里,坠入深沉的睡眠。
因为没有开镜头,姜炎溪不知道她已经睡熟,连连追问:「孟冰雨,你刚刚说什麽?」
自然没有人回答。
静默里,姜炎溪慢慢歛起一瞬的惊诧,在心里反覆想着孟冰雨那几个音节,有没有任何误会的可能……但是那句迷迷糊糊的回应如此清晰,没有一点误解空间。
为什麽孟冰雨会那样说?
猜想孟冰雨是睡着了,他没再出声询问,也没有挂断通话,只是打开今晚刚拿到且明天上节目就要演出的短剧脚本,继续背台词。
虽然奇蹟两年前骤然爆红,现在也隐隐有走向大势男团的趋势,但那几年无人问津的经历依然像无法驱散的梦魇。奇蹟的每个成员都深深恐惧,一朝醒来又会回到那样凄凉黯淡的景况。
所以他需要更努力,更加透支分秒必争的青春,去为团t多争取多一点曝光与机会。
直到太yan初昇,姜炎溪才终於从台本里抬头,r0u一r0u酸涩的眼睛,望向窗外。
宿舍的楼层是七楼,在大楼遍布的首尔不算高。为了不让私生饭──也就是擅自侵入艺人私生活的不良粉丝──有任何机会窥探,厚重窗帘关得严严实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在yan光里醒来了。
电话里传来细碎声响,而後孟冰雨惊讶的声音试探地喊道:「姜炎溪,你该不会还在?」
他忍不住开玩笑,「昨天都听到你打呼的声音了。」
静寂须臾,孟冰雨哀号:「你昨天是不是有问我什麽?我该不会听到一半就睡着了吧?真抱歉,你应该叫醒我的──」
「不用道歉,你会睡着就是因为你很累,我叫醒你g麽。」
无声的笑牵动唇角,姜炎溪将桌上的台本收拾好,对镜头拂开浏海,露出饱满端正的五官。这动作他已经对镜子练习过许多次,无b熟练,很知道自己哪个角度最能g动人心。
可他看不见对面的孟冰雨有什麽反应,她总是疏远自持,他自以为熟悉的所有规则放在她身上都不管用。
「我去上班了,今天也好好加油吧,命运们都很期待你的短剧。」这句话犹带浓浓睡意,孟冰雨实在太累了,几个小时的睡眠於事无补。
挂断通话後,她又撑着沉重的身子去洗漱,浑然不知刚才这句话又泄出了什麽漏洞──照理说,她不该对奇蹟的公开行程有任何关注。
这个漏洞一直到中午时分,才在脑中越来越明晰,孟冰雨终於发现自己做了什麽蠢事,忍不住低低惨叫一声。
坐旁边的冯千羽吓一跳,「g麽,被客户骂了吗?」
她随便找了个藉口糊弄冯千羽,只暗暗祈祷姜炎溪千万不要发现。
演唱会过後,许多粉丝私下联系频道,转述演唱会上奇蹟想见月近管理人的请求,她的信箱里也躺着经纪公司诚恳的会面邀约。但孟冰雨早已铁了心,绝对不会承认真实身分。
先前去网咖抢票,那对追星族群不友善的一幕,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缩影,仍有部分人认为追星是不理智的举动,孟冰雨并不想承受这样的目光。
最重要的是,她说着自己毫不在意,却又背地里成立频道,甚至因缘际会成为让他们一夕成名的推手之一。这些行为落在姜炎溪或者落在孙霏霏眼里,他们会怎麽想她呢?
她情愿管理员的真实身分永不见天日,在未来姜炎溪不再当偶像的那天,就可以成为无人知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