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智与力
成年银龙克丽丝·蒂亚娜带着一腔期待和某种许愿，决然一般从王庭至高处滑落，优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高天云雾之中。
克丽丝·蒂亚娜害怕自己，若是再不离开，她也许就再也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了。
此生数十上百年中，她从未有过如此时一般期待着。期待着未来再见之时，也期待着自己的塑像，与群龙共尊于巨龙圣殿之中。
那代表着银龙克丽丝，也会成为高格莫拉龙群核心成员之一，黄金帝国文明史上，也会有她的名字。
而着重欲望的巨龙，在祖代红龙刻意摒弃肉身之欲望，以心灵交汇之时，所感受到的悸动，胜过世间任何美好的风景。
就连成年银龙克丽丝·蒂亚娜现在的灵魂都是酥酥麻麻的，巨大的翅膀也感觉轻飘飘的，直下九空。
而祖代红龙遥望着天边云雾卷舒，又从巨龙的真身，幻变为人类的面相姿态，沉默了下来。
巨龙王庭周围的云雾随着太阳的高升，并未透过丝毫的光芒，反而随着沉默的间隙变得越发厚重。
聚拢而来的云雾似乎也染上了祖代红龙的沉默一样，愈加阴沉，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气息，压制着所有不属于风暴的气息。
以致于群龙王庭上的天穹上，像是随时要坠落下一块。
直到阴云之中开始有闷雷沉隆，闪电穿空。
劈啪，
一道闪电从云层深处炽亮生发，劈落而下，炸响在群龙王庭那露台上石刻的堡脊怪物身上。
那与城堡用同种石材雕刻而成的脊兽忽然被闪电劈开，从王庭的边脊上咕溜溜滚落，坠落在祖代红龙的脚边。
石皮衍成皮肉，转眼间就从石刻的死物变成了一头活生生的生灵，如同某种炼金创造魔法的奥妙展示。
“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出卖自己的美色，果然是一个枭雄，”这个从石像转化为血肉的生灵面目变幻，隐约中有几分像波荣的影子。
卡隆双臂搭在城堡楼台以白玉石雕砌的围栏上，沉默的神色变得放松下来，犹如与自己的友人见面一般，露出了轻松自如的神色。
“你不懂，虽然你模拟的人性已经足够丰富，”卡隆看着‘波荣’，眼中忽然隐现炽亮的光芒，如同雷光一闪而过。
“不，或许说，你现在拥有的人性虽然已经十分丰富，但还无法体会到一个真正的生灵内心的复杂感情，”
“我虽然是利用她，但是对她的某些情感是真挚无疑的。”
波荣原本笑嘻嘻的神色，如同机器刻意模拟的神情一敛，深深地看了这人类形态的祖代红龙一眼，
“在我的感知里，你的身躯内属于巨龙独有控制情绪与肉体反应的激素和相关体征并未波动。”
“表象罢了，”卡隆轻轻摆手笑道：“你终究只是一点念头而已，在我的国度里，看不穿我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实很正常。”
古怪的气氛，在露台上蔓延。
并非波荣对卡隆的话语当做卡隆的轻视，而是其中的某个字眼，让波荣察觉到了祖代红龙的某种意图。
试探，还是无意。
波荣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不过你在我面前特意展露这具化身，是否也是因为在隐藏着一些东西。”
“哈哈哈，不至于，不至于，”卡隆开怀畅笑起来，尤为豪迈地振声说道：“我们可是盟友，你懂的，巨龙的信誉，铁骨铮铮，”
“我只是在感受，我的某些理念与猜想，在种子中萌芽，”卡隆转过头来，有些神神秘秘地说道。
波荣摇了摇头，他已经摸到了这条祖代红龙的大致性格。
祖代红龙的邪龙之血就像他的某种性格，只会在祖代红龙需要的时候发作，俗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祖代红龙在糊弄鬼，波荣只能转移开话题。
“你缔造的国家，好像正处于乱象之中，这种混乱不像你的风格，”
波荣看着祖代红龙，也学着红龙的动作，趴伏在白玉石雕砌的围栏上，视野穿过云雾，俯视着高山之下仅是城墙就高达三百米的巍峨王都。
巨大的生命之树在巍峨的王下之都中彷佛撑天而起的上古巨木，那些耸立在王下之都中座座悬挂着照月之光的无顶高塔像是通天之塔。
偶尔有好奇的巨龙落在这些无顶尖塔上四处观望，浑然不觉自己的动作，被高天之上的两道人影尽数观测。
“乱一点才好，乱一点，别人就会觉得帝国的精力会被这些混乱的因素拖住，无力他顾，”
“正好帝国也需要这个时间去消化，去沉淀，去成长巩固自己的果实。”
卡隆淡淡地笑道：“何况帝国初立，帝国之中，还不存在那些，支持外部势力的内部之人。”
“让这些乱象更多一些，我才好看清这些乱象背后，到底是哪些东西在作怪。哪些东西，是将来需要彻底清算的垃圾。”
波荣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我很难理解，那些凡俗生物中的权谋与争斗，你的未来远超这些凡尘俗物，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东西上。”
“因为无论是你将你的帝国作为工具，还是学着一些存在驯养文明，那些神灵都不会允许出现一个，足以挑战他们的强大文明。”
波荣毫无波动的声音响起，“无论是这个宇宙，还是其他宇宙中，也有过精灵、地精与法师这样的文明，鼎盛到足以挑战诸神威光的地步。”
“但最后他们还是被诸神覆灭，或是直接，或是间接。就算精灵神系中的神灵，也拥有强大的主神，其余种族也拥有各自的神灵，也难以避免这样的结局。”
“神灵们习惯了高高在上，所以他们就要永远高高在上！”
卡隆微微眯起了眼睛，如剑样的浓眉上挑，“你和我的想法不同，自然不能理解我的行为。”
“就像看待历史，不能单纯从权力的争斗和阶级的变幻，也需要从经济规律方面看待。帝国的存在，也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给我带来启示和帮助。”
“何况我是巨龙，天生喜欢享受。”
但波荣并未回应祖代红龙，它将自己的目光投落，看到了正在沿着雄伟山脉拾级而上步步攀登顶端的那个生物。
灰白色的龙鳞在他的面颊上显得格外显眼，明明是一个龙裔拥有最为巅峰鼎盛的生命力年龄段，却透漏着暮色一样的气息。
龙裔克兰里斯，正是第一批从隐藏于艾卡妮娅世界角落中神殿里踏出的复生之灵魂。
“你已经想好怎么做了？”波荣看着那头龙裔，数千米的距离无法阻隔这种存在的目光，龙裔克兰里斯身上的气息也在波荣眼中纤毫毕现，无法隐藏。
虽然无法看穿这头龙裔隐藏最深的东西，但作为异神的分体意识，波荣能够辨别出这独特的气息。
卡隆也不是依靠自己的大脑计算推演，看到一切的走向和未来。而是龙裔克兰里斯的信息早已经被帝国庞大的信息库收藏储存，分析呈交在他的手上。
从龙裔克兰里斯第一次向帝国宗教司提交申建神殿的时候，针对克兰里斯的信息收集分析就已经开始了。
如今有了门泰特这样的人肉大脑辅助处理政务信息的帝国，已经开始建立起一个庞大的信息数据库，不止有帝国中生活的诸多种族子民的信息。
也开始有帝国之外，北境诸国文明的信息。而这些信息交汇于帝国的每条触手，是‘暗鸦之眼’，帝国统一规划部以及帝国的商团等分散在各处的人员。
就连开设在北地诸国中的书店、巨龙牌馆，也正在成为这庞大的信息网络上一条蛛网。
卡隆看着那头龙裔亦步亦趋的样子，淡淡地说道：“无论想没想好，世界的规律和运转，总不会由我的意志而决定。”
“我召唤你到来，也是为了问一问你，这些家伙既然已经开始出现，那你预计中的时间，还有多久？”
“最多几十年，最少的话，也许十年，”波荣语气出现了难得的波动，他沉声道：“一旦那些灵魂开始大批降临，就意味着这些可悲的灵魂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以这个世界的资源成长到极限的地步，他们成功了，就能继续活下去，为背后的存在继续提供价值。”
“失败了，就会随着世界沉沦，背后的存在也会放弃他们，将他们的灵魂一并收割。”
卡隆点了点头，叹息道：“真是可悲的灵魂，若是十年，时间稍显紧迫，若是数十年后，我的把握就会大上许多了。”
对于凡俗之中的许多种族来说，十年还是数十年，已经是一段长久的时光了。
但对于巨龙这种长生种，或者世界来说，无论是十年还是几十年，都显得格外地短暂。短暂到巨龙只是一次长睡，短暂到世界只是轻轻眨眼。
“可是你还未能跃升传奇，”
波荣的语气幽幽，难以分清其中的意味。
“我在你的身上，并没有闻到关于这个宇宙中命运的味道，这意味着你还未有经过传奇的命运抉择！”
“以你的潜力，如果跃居传奇之上，才有资格在艾卡妮娅这个世界中成为下棋的人。”
卡隆收回了自己投落在龙裔身上的目光，抬起了自己的手，在空中虚虚握住。
“人生纵然有亿万种选择，但其实方向只有一个，怎么走只能自己决定，”
卡隆沉声道：“我不会因为其他的节奏，而打乱我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