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主要也是担心贾琏被参核的事,他毕竟在朝廷做官,多少知道一些消息。
就在商议这些事有了眉目的时候,贾母又派人来传,让他两个到荣庆堂说话。
于是叔侄二人就从梦坡斋起身往荣庆堂来。
贾母显然是有事情和他们说,因为内堂除了几个婆子丫鬟,就邢、王二位夫人在。
一番见礼寒暄之后,贾母让鸳鸯亲手给贾琏捧了一杯茶。这一幕,故是让邢夫人等若有所思,因为按照鸳鸯在贾母身边的地位,给别人端茶这种事是不需要她做的,更别说还是个孙子辈了。
贾琏倒也谨守大家族的礼,准备起身接,贾母却压手道:“琏儿你坐着,我和你们太太有话和你说。”
贾琏眉头一挑,若有所悟,倒也不客气,端着茶杯坐着,表示自己在听。
贾母倒也不显得急切,与王夫人对视一眼,最后缓缓道:“听跟着你的人说,你把林家的家产全部带上京城来了?”
“嗯,这也是按照姑父大人的意思办的。不过不敢说是全部,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来得及料理,派人在南边看着呢。”
贾母迟疑了一下,“他家具体怎么个说法?”
贾琏还以为贾母等人会绕绕弯子,没想到这般开门见山。倒也好,省些口舌。
“具体怎么个说法倒是不好说,总而言之,除了宅子比我们家小些,田地庄子比我们家少些,其他的,都不比我们家差多少。”
贾母和王夫人等眉头一皱。她们想过以贾琏的脾气,不会轻易通融,却不想贾琏这般警惕,连个数都不想告诉她们,只是用的这般含混不清的说法。
王夫人神色略显得急促,贾琏可混不过她们。不说她们早就问过跟着贾琏到林家,见识过林家光景的人了,就说贾琏提前派人回贾府,将林家楼船上那满满当当好几船的“财货”搬到林家小院,这件事也瞒不过她们。
那等数目,可真是动人心魄呢。
心里虽然着急,但是王夫人也不蠢,没有贸然开口让贾琏反感,而是频频给贾母使眼色。
毕竟,论身份,也就贾母有资格过问一下这个事。
“琏儿,我们也都知道,当初你林妹妹她爹临终前,是将他们家的产业做了安排。一半是留给你林妹妹,另一半让你先收着……
林丫头的嫁妆,自然是不能动的,你们太太的意思,现在家里情况不比先时,如今连给娘娘省亲的准备都有些拮据。所以想让我问问你,看能不能从你手中那一半,先挪出一些银子出来,预备给娘娘做省亲之用。
你不是一向主张这个大事不能丝毫马虎的吗?你放心,你们太太说了,待家里的情况好转过来,立马就将银子填补回去。”
贾母说着,看了贾琏一眼,“你也别皱眉,心里嘀咕我们贪图银子。我有自己的棺材本,倒也够用,若不是为了家里的大事,我也不会开这个口,这些原本都该是你们考虑的事情。”
贾母说着话,心里也是一叹。这话她倒也不是完全违心,她自己不缺钱,但是经不住家里其他人缺钱之后,就容易盯着她的,算计她。
若不是出于这个考虑,哪怕王夫人等再如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也不想开这个口。
因为她知道,王夫人说的没错,要是由他们两口子去和贾琏说,保准一分钱都捞不着。一家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对于贾琏的脾性,他们多少都清楚了。
看贾母将她提出来了,王夫人也不好意思再干坐着,也笑道:“老太太说的不错,都是我们这些不争气,把祖宗传下来的家业败坏了,累得她老人家操心。
不过好在,现在家里有了琏儿你,不但能够把凤丫头她们娘儿俩照顾好,还能眷顾着家里,所以咱们家眼看是又要兴旺了……”
先拍一记贾琏的马屁,王夫人继续道:“我和你们老爷本来也是不好开这个口的,实在是家里暂时短了些,所以琏儿你看……你若是不放心,我和你们老爷代表府里给你写下字据来也行。”
王夫人用尽量诚恳的神色看着贾琏,但是心内却有些热切。她可是切实打听过了,家里的奴才小厮们帮忙卸船装车的时候,那银子可是一箱接一箱的往林家搬啊!
只要能够让贾琏将这笔银子借出来,不但家里的窘境能够解,而且连之前借宁国府等处的银子,也都能够支付了结。家里立马就能恢复以前的富庶和豪奢。
至于还银子的事……倒也没敢想不还,但是贾琏和黛玉连亲都还没成,等到他们的儿子长大成家立业,那得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到时候什么光景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王夫人立马将目光扫向贾政,希望贾政也能帮衬一句。
可惜,贾政从始至终只是抱着茶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品着,似乎在走神。
在贾母和王夫人说话的时候,贾琏也是做出认真听的神色,直到看她们说完了,方笑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太太说笑了,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字据不字据的。
家里的情况,我自然也清楚。说起来,当初还是我力主举家之力给贵妃姐姐修建省亲园子的呢……”
听到这里,王夫人面色一喜,贾母也是面露欣慰之色。
“但是。太太的提议只怕是不妥。”
贾琏看了面色骤变的王夫人一眼,“首先,姑父是信任我,才会将这笔财产交到我的手里,代替林家保管。
实则,我并没有支配这笔钱的权力。若是今日我违背承诺,将这笔钱借给咱们家私自使用了,不说侄儿成了不守信义之人,只怕旁人知道了,也会说我们荣国府乃是不讲情义,只贪图钱财的家族。
更有甚者,只怕背地里骂我们吃绝户呢。”
贾琏笑眯眯的,似乎一点也不知道“吃绝户”这三个字有多么敏感。
贾母和王夫人等面色齐齐一变。贾政也是有点坐不住了,扭了扭屁股。
盖因贾琏说的一点没错。林家嫡系只剩下黛玉一个人,算是绝后了,这个时候荣国府要是沾上贪墨林家财产的嫌疑,可不是妥妥的吃绝户的行为!
这种事,不论是在哪朝哪代,都是绝对为世人所不耻的无耻行径。更别说,对于有着开国功勋骄傲的荣国府来说了。
贾政三人都觉得贾琏太狠了,为了驳回他们的提议,竟然连这话都说得出来。
生气也没办法,毕竟,他们三个,谁也不想,也不敢沾上这个名头。
这是典型的可以做,不可以说的事情。
贾琏看着贾母等人面上的神色,觉得有点好笑。
实际上,对于他们会有这个想法,贾琏一点也不奇怪。
林家船队上那巨量的财富,他压根没有遮掩过,甚至是搬回林家,也是光明正大,大张旗鼓的。
他有意让所有人都知道,林家的家产,很多。
因为,这样对他有利。
他在扬州办了那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又抄了几家盐商,就算他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将所有账目都记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还是有人会怀疑他是不是从中敛财……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关键是,别人能不能找到确切的证据!
所以,既然拿不拿都一样,那为什么不呢?贾琏从始至终考虑的都是怎么拿,拿多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