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前面叮当的掉了一个玉环,碎成一节一节的,我认得,那是母亲的玉环,我捡了起来,茫然的看着那个被拖走的人,心里有些堵得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好像天地都在摇晃,我摇摇晃晃的跟着那个被拖走的人,跟着他们出了孙府,到了大街上,他们把她裹在破席子里,丢在小胡同,我很不高兴,这个小胡同好多的脏东西,我又把她拖了出来,一路拖到大街上,跪在她旁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伸出了手。
我也不知伸手是为了什么,我想要什么呢?银子么?可我要了银子又能做什么?埋了她?可我为什么要埋了她?我不认识她的,我还要去找我母亲,我不该蹲在这里的,可是,我的腿却怎么也起不来……
直到有辆马车经过,停了下来,幕帘那一抹玄衣顿了顿,跟旁边人说了些什么,再后来,有人来搬走她,我在后面跟着,看着她们把她放进棺材里,看着她们把她埋在土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堵得我快要死掉了,可我不知道怎么才会死,怎么样的才叫死了,像母亲那样突然不见,就叫死了么……也许,我死了,就能找的母亲了……
可我没有死,我被人带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和我一般大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在那里,我被赋予了新的名字,萤。在那里,我学习着琴棋书画,马术刀剑,但最多的,是被传以对五殿下的忠诚。我不知道五殿下是谁,隐约知道,我能有吃的有穿的,是因为他的缘故。
再后来,我被调入皇宫,在那里,我见到了我的姐姐,如今的皇后娘娘,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我对着她福礼,指甲紧紧扣在我掌心肉里,丝丝渗疼。我收到命令,盯着现在的主子唐歆幽,可主子是个懒散性子,盯了她足足小半年,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甚至想问,她能在这宫里活多久。
可后来,我看出了皇帝对她的关心,也感受到她对我的关心,我不再想着利用她报仇,只是等着,等到任务完成,我便向主人求个恩赐,转去懿和宫侍奉,再伺机达成所愿就好。可天意似乎并不打算如此,我的主子节节晋升,一点点逼近那人后位,我的心也悬得一天比一天紧,终于,那人按捺不住了,退去了皇后的仁厚,展现出她自幼培养出的狠辣,我冷眼看着,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
皇上要赐她白绫,是我亲自去的,没有让任何人陪同,只一个人带着三尺白绫进了冷宫。
她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盛气凌人的看着我,我抬起头,对着她淡淡一笑,“多年不见,姐姐依旧貌美如花,心如蛇蝎。”
她愣了一下,眼中的疑惑渐渐变成惊恐,她许是不知,我已将当年之事查了个水落石出,母亲会死,是因为她让人在母亲身上泼了辣椒水,母亲的伤口血流不止,痛苦牵扯着伤口无法愈合,生生疼死在了主院。
她尖叫着向后退去,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她就可以垂死挣扎了,我却只是一笑,即使我多年不再接触武艺,可身子却比她好得多,再也不是当初在孙府偷吃馒头的瘦小模样。
当她悬在梁上再也不能动弹,我打开门,夜风吹得身上发冷,我下意识的环抱着双肩,返回醉蓉阁。门口,一人静静站着,见我回来,将手里的汤药递给我,我眼底微慌,说这就给娘娘送去。
他沉着声,说参汤可以暖身压惊。
我背对着他,看不清他是什么神情,他从我身旁走过,说娘娘还未醒,我可以晚些再进屋,如果想哭,可以回屋子,他帮我先照看着。
我端着参汤的手不停的颤抖,不知道他对我的事知道多少,但我知道,他是医所掌事,又接管了昔日唐家财业,只要他有心去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难得住他,自然,包括我对孙老头子病情的格外关心,也包括我偷偷在他配好的药包中加了砒霜的事情。
二十岁那年,娘娘要收我做义妹,说要替我指门合意的亲事,我看到他为娘娘诊脉的手颤了,心里莫名的有些欢喜,娘娘依旧是若有若无的笑意,只说李家老爷这些年没少催李御医亲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李御医再这般娘娘便要求皇命赐婚了。
我慌了神,连忙看向他,却见他也是侧首看着我,我霎时的收回眸来,装作什么也不知,他收好诊包,准备离去,娘娘说让我送送,我便送他至了院口。
他忽的回头递给我一小木匣子,只说是忘下的物什,让我转给娘娘。
当我递回给娘娘时,娘娘一脸的笑意难掩,我欲问之,娘娘似不经意一语,“灰花蛾有破瘀攻毒的效用,”我没在意,娘娘却又语道,“灰花蛾又名红娘子,你可知晓?”
我顿然只觉脸颊发烫,红娘子,乃是寓意两厢传柬人,他知自己不懂药材,方让自己转交而求娘娘牵红线。当下只觉羞恼难言,却也不免有几分欣喜之意。
时至阳春,我以贵妃义妹之名入阮家族谱,嫁入李家为妻,我的丈夫,是个不会撒谎,连情话也只用药材代喻的笨蛋,有人想嫁女与李家攀亲,他说,因为太笨,所以只顾得来一个夫人,我在屏风内无声而笑,就这么笨下去也是好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