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这回换是叶零沉默,他不愿提及不愿回忆自己梦中最后看到的画面。
一行清泪自张遥眼角躺下,她感到了绝望。她相信叶零,也相信叶零的梦,因为两人相识相知的十年以来她习惯相信他,因为她同样感觉到了危险,只是看不真切。
“你没有死。”
听到这句话张遥觉得如获大赦,顿时轻松不少。
“但是我也看到了你,就在那个东西身后,身影很虚,就那样看着我……”
声音越来越小,头越来越低,眉头紧皱眼皮也紧闭着,不肯松开。每每他想起最后那一幕便觉得无比寒冷,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张遥会在那个老叟之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看着自己去死,更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身影会那么虚幻,好像一片随时会破灭的泡影。所以他不想去想,不敢去想。但张遥已经问了他,他便不好不答,看着她绝望,他便不忍不答。
张遥又陷入沉默,有些紧张,有些歉疚,看着叶零表情痛苦很想说些话安慰,但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沉默,那边沉默吧。
两日后,下午。
叶零出院便同张遥直接去了观海寺,离葬礼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二人便在寺前坪上漫步,张遥想着医院里的失态颊上有些发烧,不知该如何启这话匣。
“你说县里为什么不修一个殡仪馆,非得在这庙里办葬礼啊?”叶零先开了口,轻描淡写的掩饰了尴尬。
“大概那几个领导觉得咱们苍北太小,离市里的殡仪馆又不远,不值当浪费钱修一座吧。”
“也是,真是不如拿去吃了实在,还能顺便表现一下宗教自由。”叶零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顿了一下,依稀看到观海寺后还有一片山坡,仔细看去才确认确实还是只有一道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
旷远的钟声响起,这是丧钟,裹胁着哀伤的空气伴着崖畔的风在前坪间与海面上流动。
叶零把外套披在张遥肩上,和她并排走进了寺内,眺望着举办葬礼的偏殿,于飞檐梁柱间竟隐约品咂出了些奇诡的味道,却非古刹的庄重浩然之气。
走到近前,叶零看着殿檐出神而立,“不知何时有的这种感觉?上次葬礼后开始的吧。”叶零回忆着五天前的那场葬礼,感受着这里的变化。
“嗯?你怎么了?”张遥伸手拍了一下叶零的肩,扶了一下肩上的风衣。
“你不觉得这殿内庭间处处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么?”叶零指着四周的殿宇回身对张遥说,又似自语。
“哗——”仿佛水花激起的声音在叶零耳中响起,急忙回头看去,那尊巨大的檀木鱼缸一如往昔稳坐于殿内正中,却并没看见如五日前的那幕,那尾跃出水面的黑色锦鲤。不禁摇头自嘲苦笑竟已被吓出了幻听。
“发现了什么?”张遥被叶零的突然转身吓了一跳。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殿内香案上,一只青铜香炉里燃着三炷香,炉前端放着一檀木方盒。案前坐着一老僧,须眉雪白,双目紧闭,似在惋惜,一手持单掌礼于胸前另一手转动念珠。他的四周跪坐着数位僧人,或敲木鱼,或宣佛号,或诵佛经。其声袅袅绕梁,显得无比庄严肃穆,为死者送行。
众人跪坐于蒲团之上,闭目默哀,心中却不知各自想着什么心事。
经声止,众人起身,叶零环顾四周,发现不仅方桦的父母在场,班上的同学也几乎到齐了——只有新的转校生没来。虽觉得奇怪又隐隐愤怒但叶零并没有出声说什么,他知道方桦的父母信佛,他们不希望在这个过程中有人打扰,这样自己的孩子才能平安上路。
仪式过后,便是下葬,众人便不在勾留,与死者家属依次拥抱后纷纷沉默辞去。人去楼空的古刹在落日的余晖中更添一份幽静与奇诡之感。
偏殿内,盘膝于蒲团之上的老僧缓缓睁开了眼。看着弟子沉默从鱼缸中捞出一尾色彩斑斓却已死去多时的锦鲤,幽幽叹息一声。
沉落海面的红日,暮色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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