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姓孙的?,不过是排在二百五十以?后的?进士,竟那样恬不知耻!”
“我瞧见?了,他方才一直盯着你看呢!”
“分明是他不规矩,趁着我斟酒时,摸了我的?手,我才不慎洒了两滴出来,落在他的?袍子?上,现?下倒反怪起我来了……”
长廊边的?一处转角,两名?手中捧着要添的?酒壶的?宫女,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话?。
其中一脸面色委屈,似乎受了欺负,大约是心中难过的?缘故,走路时,特意贴着廊边的?扶手,走得极慢,另一个则愤愤替她骂。
宫女在大多时候还算受外人尊敬,但这样的?场合,若出了岔子?,即便?错不在自己?,她们回去后也?免不了一顿责罚。
“算了,还是快过去吧,要是比别人晚了,他又该挑刺了,早些添完酒,离远一些便?是了。”
两人窃窃私语,见?云英过来,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两步,冲她行了个简单的?礼。
她是东宫的?乳母,又是小侯爷的?母亲,地位隐隐比她们这些只能被派到别苑来端茶递水的?宫女高一些。
云英停下脚步,也?回了一礼,便?继续前行,没有多说一句话?,心中却?记住了那个姓孙的?。
永华苑庭院的?石阶上,有提前写好的?进士名?单,每一张坐席边,也?都悬着写了名?字的?木牌,云英进来时,便?特意看过。
排在二百五十名?开外,姓孙的?进士,应该叫孙惟合,年近不惑的?样子?,生一双吊梢眼?,眼?仁有大半被眼?皮遮去,看起来小极了,偏那两根眉毛却?十分浓黑,哪怕衣着装扮都十分得体,那张脸乍看起来,也?十分不协调,这才能让云英记住。
“穆娘子?,到了,就是这儿?。”走在前面的?宫女推开一扇门?,退到一旁,冲她做了个请的?姿势,“一会儿?我去问一问膳房,若有多余的?蛋羹、汤饼,便?送一些来给娘子?用。”
乳娘的?身子?可比她们这些奴婢金贵,半点饿不得。
云英也?不推辞,躬身谢过后,便?进屋歇息去了。
这是一间不算宽敞的?偏屋,门?与窗都开在同一侧,中间相隔不过一丈的?距离。
她特意将槛窗开了半边,坐在榻边的?时候,恰好能看到外头不时往来的?宫女们。
前面的?宴席才起了个头,从一甲三人开始,众进士们依名?词轮番上前,给主考们敬酒。
照往年的?惯例,主考官是何人,这一届的?进士便?大多算作是谁的?门?生,往后入仕,也?多走这一派的?老路,而今年,主考官难得有太子?和吴王二人,众人表面上一视同仁,实?则有些家境寻常,还未在朝中有什么牵扯的?进士,则在暗中比较着二位年轻的?皇子?。
太子?的?表现?无可挑剔,温和仁善,谦逊有礼,与传言别无二致,一下就赢得许多人的?好感。
至于吴王……倒也?与传闻相去不远。
萧琰知晓萧元琮想在这样的?场合一如既往地笼络人心,也?知晓父皇特意安排他这个幼子?也?担任主考,就是为了让他也?能在这些靠着科举正途入仕的?正统文臣们,也?能多一些站在他这边。
但他知道这些都无用。
太子?就是正统,这世上已有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太子?,他再怎么做,都不可能取代太子?在天下文臣中的?地位。
既如此,这样的?场合,他也?不必再做无谓的?挣扎。
面对满眼?的?推杯换盏,他兴致缺缺地冲面前一人点了点头,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也?是他的?好处,他酒量极好,不论?来者是谁,懒得推拒,大多整杯饮尽,颇有几分豪爽之气,也?令少数几人刮目相看。
“吴王殿下好酒量,令微臣等佩服不已!”
“是啊,听闻殿下先前带兵,不论?北上还是南下,皆与诸将士们同吃同睡,这份气度,本就非寻常人所有。”
几人与他对饮后,仍旧离开,留在凉亭外的?石阶下,你一言我一语地吹捧,听得他心中一阵厌烦。
眼?看一轮酒已饮得差不多,酒意带来的?燥热正逐渐自腹腔中蔓延开来,他的?耐心也?已告罄,干脆起身,冲周遭众人略一点头,道了声?“失陪”,便?离席而去。
作陪的?礼部官员们不禁面面相觑,圣上还未亲临,吴王便?先离席,似乎有些不妥。
然而他们转头见?一旁的?太子?仍旧面带微笑,看着吴王的?背影,并未说什么,只好也?缄默不语。
这位祖宗,近来在朝中行事越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越发让人摸不够,不敢轻易招惹。
横竖最后圣上瞧见?,恐怕也?会因为偏宠而纵容他。
“二弟方才恐怕饮得急了些,”萧元琮微笑着开口?,仿佛在替弟弟解释一般,“王保,一会儿送一碗解酒汤过去吧。”
接着,顿了顿,又招手让他走近些,压低声?说:“云英那儿?,也请膳房备一碗补气血的?红枣汤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