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已经知晓顾老贼冷情冷性,一心搏利。
可她还是想要搞个清楚。
她替阿爹阿娘感到委屈,他们明明可以做一对江湖侠侣,可就因为一个“孝”字憋屈在这汴京城中丢了性命。
她为他们感到不值得。
她甚至想过,若是顾右年并非是顾言之的儿子就好了。
他有一个坎坷的身世,譬如双亲遭逢大难没有办法将他托付给了顾言之;再或者是单纯就是一个孤儿,不知道被顾老贼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挖了回来;再或者干脆就是老贼仇人的儿子……
这样至少他只是被恶人蒙骗了,而不是有这样不爱他恨不得踩着他的尸骨上位的父母。
顾老夫人怔了怔,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很可惜要让你失望了,右年的确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他小时候便生得聪明伶俐,读书过目不忘,且笔下灵气逼人。可惜他同你这会儿一样,脾气倔强且一身反骨,他不喜欢顾家这个牢笼,于是在武功有所成之后,便留书出走了。”
“官家不喜习武之人,你祖父也不喜欢,你爹放着科举的康庄大道不走,却非要去做个令人瞧不起的江湖草莽,这是忤逆不孝,这是走上了与家族相违背的邪道。”
“且那会儿你二伯少年得志,中了秀才中举人。你祖父将所有心思都落在了他身上,权当没生右年这个儿子。”
顾甚微听着,也就是这段顾家不管不顾的时日,让她的父亲顾右年在江湖中闯出了名堂,他游历了五湖四海,去到了出云剑庄,然后遇到了她的阿娘左女侠。
可是顾长庚没有那个中进士的命,见他屡试不第,顾家的两位老贼便又想起了小儿子顾右年。
“我一共生了五个儿子。老大是个草包,老二是个无福之人,老三是个蠢货,老四是个画画匠……唯一还有点指望的,便是你阿爹了。”
“你说我自私也好,冷血无情也罢。那会儿我的确处在一个很艰难的境地。”
“若被你说中了,顾言之在外头还藏有一个儿子,那应该就是在这段时候。”
“你二伯眼瞅着这辈子都中不了进士了,顾言之那会儿又移了心思,我瞧出了些蛛丝马迹,心急如焚的想要你爱的回来……若是换他来考,他一定能够考中的。”
“我当时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到了右年的身上,一连写了十八封书信,以病重让他回来见最后一面为借口将他哄骗了回来。”
顾甚微听着,冷笑出声,“可是你没有想到,他在外头已经娶妻生子,并且根本就不想要走科举之路。你觉得游侠万般低贱,他却是觉得那才是快意人生。”
顾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她朝着顾甚微看了过去,虽然只有三年,可顾右年的那张脸在她的脑海中却是有些模糊不清了。
“他的确是不想留在汴京,也不想做官。那时候均安还小,根本看不出什么来,我手中当时只有右年这么一张牌了,我没有办法以死相逼,说要亲眼瞧见你母亲生下男丁之后方才允许他们离开。”
“他们没有想到,你阿娘会那么多年之后才怀上你小弟;而我们也没有想到,你阿爹宁愿就这么当一个诸事不管的普通人,也不愿意踏进考场一步。”
他当然不愿意,顾甚微想着,因为他知晓,一旦去考了科举,他便再也没有江湖了。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在顾言之眼中万般重要的家族荣耀,于顾右年而言,远比不得一把剑一个人一片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