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去过京城,不知京城离渭州到底有多远,也不知这行途上要经历多少地方。沈曼柔老家在京城,听她说要是慢慢悠悠地阖家搬迁,那得走上两个多月。像王爷这么快马加鞭的走法,至少得一个半月。路上若再遇上些磕绊事儿,也得两月。他这会儿又是到京城接待北契使臣的,总要在京中呆些日子。满打满算,起码得五个月的时间。
苏一掰着手指头算,五个月足有小半年,等他回来,都该是十一月隆冬了。时间太长,也不知这些日子下来会不会发生点什么。世事难料,不在一处总要额外担心上许多。况他们是未定下的,恐王爷再遇见别个顺心的,带了回来,就把她撂开手了。
然这些都是混想,没个章法。大抵情愫懵懂的时候都这样儿,心里也没什么安定。天长地久的话不敢信,日日甜着一颗心,却也时时吊着。
+++
七月流水,仲夏暑假渐消,八月柳叶儿卷黄,也便入了秋。
往常的秋闱便在这个时节,州界自己举行考试。州学里的生员都可参加,也都指着这个中个举人,或得个一官半职,或再往京城去参加来年的会试。倘或中了进士,更是光宗耀祖。那榜下捉婿的事儿也多,若叫哪个家底厚重的官家瞧上了,做个女婿,一辈子荣华富贵都可瞧见。
这事儿不是秀才的不做眼红,只戳周安良的心窝子。他若不是遭了这祸,这会儿也得在那考场上坐着。便是以他的才学,中举大是没有问题的。这会儿不过干瞧着旁人去考试,自己在家生闷发霉。摔了锅铲,砸些盘碟,不解气又到自己房里折腾一番。气是顺不了的,哼哼地斜身靠着床架子等沈曼柔回来。
沈曼柔回来了,他便从床上仰身起来,指派她做饭去,嘴上絮叨,“没见谁家媳妇像你这般,家里的事一概不顾,日日往人铺子上跑去。别人家娶媳妇是伺候男人公婆,合着咱们家娶了个姑奶奶。你不是在陶家铺子上赚钱么,也没见你拿了一文钱回来。钱呢?今儿你不交出来甭想好过!”
沈曼柔瞧着屋里一片狼藉,衣衫裤褂扔得到处都是,尽数是她柜子里叠好的那些。还有她那早已没什么首饰的妆奁,岔口躺在地上。这是发的什么疯,她瞧不出来也懒得猜去。横竖他不高兴了,总能找到由头跟她撒气。
沈曼柔闷头不出声,弯腰去拾掇那些个凌乱的东西。都是她的,指望不上别人收拾。却是手刚碰上妆奁,就叫周安良上来一脚踢了个飞起,撞在隔断门框上,震得珠帘子一阵脆响。他又骂,“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冤孽娶了你,弄得自个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家不像家!平白招人笑话,出去也抬不起头来!”
在他的话头里,自己落到这般田地,全是拜沈曼柔所赐。若不是娶了她,也不能有后来那么些事,也就不能把日子过成现在这个样子。但凡他娶个小家小户的寻常女子,没有不把他当天供着捧着的。这会儿他前程没有了,又得了这么个不把他放眼里的媳妇,家里事情一件也不插手,没有半点妇德,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娶了她!
沈曼柔听他咒骂,自己只蹲着身子偏头瞧那叫他踢得散了大半的妆奁,指尖上忍不住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