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打算一辈子不同我说话吗?”“我只答应给你我的人,”她冷声“可没答应给你我的心!”褚少冥披着黑色狼氅,邪气而俊美的眸在雪地里亮着光,他觑着坐在身前刻意打直腰杆与他保持距离的楚怜兮。这丫头肤嫩如雪,月牙儿似的弯弯柳眉下一对灿星双眸透着寒芒,她穿着他为她准备的白色狐裘,沿着兜沿外围是一圈绒密雪兔毛,更衬得她那娇小的身子纤巧袅袅,因生气而噘着的菱唇红艳动人。他就是喜欢看她,盛怒中的她像朵满布了刺的红蔷薇。“要心作啥?”他不以为意“你的心不就正裹在你身子里吗?十几二十年后,我就不信还哄不着你所谓的‘心’!”“你要去哪里?”人目俱是一片白茫,她清楚这并不是到蟠龙岗的路。“暂时我不会带你回蟠龙岗,”他哼了声“你那状元郎断不会就此死心,我可不想去扰了岗子里人的清静。”行了里许,转过一个山坡,地下白雪更深,直没至膝,马儿已难抽出蹄子,褚少冥跃下马将她抱下放在雪地,先将马儿牵入一处木屋马厩,里头早已备妥大量清水秣草,他将马牵入关妥木门,不让寒雪侵入。“我要带你去我避暑之地!”不等她同意,他拦腰抱起伫在雪地的她道:“只这会儿,原是飞瀑之处十自全结了冰吧!”绕过一个坳处,楚怜兮诧然望着眼前不远处一座笔立的山峰倒抽了口气,那山峰虽非奇高,但陡峭笔直,宛如一根笔管竖立在群山之间。他抱着她转过一个山坡进了座大松林,林中均为数百年老树,枝柯交横,树顶上压了数尺厚的白雪,林中雪少,反而好走,出了松林即到山峰脚下。此峰近观更觉惊心动魄,即使在夏日亦难爬上,眼前满峰是雪,硬要攀上,一个不慎落下,肯定要粉身碎骨。他来到山峰左侧,那儿自底往上钉了一列仅可停驻一足的木桩,一条条木桩向上蜿蜒终至不见,因着大雪,木桩上覆雪成冰,湿滑难行,要想站妥已属困难,若要借此攀上峰顶着实匪夷所思。“捉紧!”褚少冥将楚怜兮负在背上,依着木桩运着绝顶轻功向上窜升,楚怜兮只觉凭虚御风、腾云驾雾一般,到了峰腰,她往下一望山下景物已模糊不清,这山峰远望似不甚高,其实壁立千仞非同小可,楚怜兮只觉头晕目眩,低呼了声,虽不情愿,也只能紧攀着他的身子不敢再望。约莫一盏茶时分,两人来到峰顶,由上向下觑,只见雪雾缥缈,连底都见不着。“你那许公子若能孤身寻来此处,又上得了此峰顶,我便服了他!”褚少冥轻笑,捉起楚怜兮的手往前走,转过了几株雪松,只见前面一座极大的石屋,屋前屋后都是白雪。进了门穿过长廊来到前厅,厅角生着盆炭火,进厅合上门,寒意立消,身子也热呼了起来。褚少冥帮楚怜甘卸下狐裘,牵她坐下烧了壶热茶。“这儿不错吧!”他喝着茶觑着她“每年夏季我都要上速小屋盘桓一阵子,冬季里倒是少来,为了你,前几日来了趟,备妥了几日清水饮食。”他笑得邪气“让咱们俩在这离群索居的地方好好培养感情!”她哼了声道:“你又猜得出我那官司肯定没事?”“你那钦差大臣本事得很。我不信他救不出他的心上人!”一提起许霆昊,楚怜兮双眸起了雾气。“如果你真要我同你在一起,就不要再提他!”她冷声。他走近她,啧喷出声,伸手抬高了她的下巴。“瞧你伤心欲绝的模样,尝到情伤之苦了吧!何必呢?”他亮起恶意的笑“我有个好东西倒可以帮你!”他自怀中取出一粒黑色丹丸。“听过‘孟婆汤’吧!任何投胎转世的人都要喝它,忘了前尘往事方能重新开始,方能解除椎心思念之苦!”他低沉嗓音诱着她“只要你吞下这颗‘忘情丹’,之前记忆,曾有情爱一笔勾销;帮你解了思念之苦,也算是给我个公平的开始。我答应就算你失了记忆也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我会等你真真正正地爱上我后才碰你!”忘了一切?忘了大树上的晚课?忘了他抱着她由小点儿滚落地上紧护着她的一幕?忘了两人甘醇宁馨的三年鱼雁往返?忘了她强吻他的一刻?这些都是她十七年生命中重要的时刻呀!但是,是的,她该忘了这一切!从她为了赶去救爹而同意出卖自己的那刻起,她就该绝了这些念头!她捏起丹丸不假思索一口吞下,药性来得好快,陷入昏迷前她的眼迷迷糊糊地晃动着褚少冥笑得邪气的脸。是的,给他一个公平的开始,给她一个忘忧的未来,虽然这一切对那个深情等她长大的男人并不公平。但她已决定放弃!她真心真意爱的人是他,但若注定两人无缘宁可选择遗忘!最后一个念头,她忆起他教的一阙词——薄衾小枕天气,乍觉别离滋味。辗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雪儿,别跑那么快,地滑得很,我追不上呀!”少女娇笑着在峰顶雪地上追逐着只灰毛雪兔,追到崖边,少女急急打住身子,拍拍胸口吁口气。“小坏蛋,你别再往前了,这一跌下去你肯定要成兔子泥的!”但雪地太滑,兔儿回不来,悬在崖边看来惊险万状。“怎么办,少冥下山补足清水食粮,我可没他的本事站在崖边,你撑一下,我来想想法子,也许”伴着少女惊叫,小兔已往下坠,当下不及细思,少女奔到崖边,双手虽是捉住了兔儿,但她发现自己正在跌落,向着山崖下跌落!她紧闭了眼抱紧兔儿,连叫声都咽住了,不多时却发现自己停了落势,一个男人扬身接住了她,运着轻功继续向上攀升。“是少冥回来了吗?”她疑惑,觑着不是他,那个陌生男子却将她紧揽在胸口,使她险险要断了气,响在她耳畔的声音饱含着感情。“怜儿,我终于找到你了!”上了崖,她抱紧小兔急急推开他的箝制。“喂!你认错人了!”她扬起下巴道:“我不是你那什么怜儿!我不认识你!”许霆昊不可置信地听着她否认自己的身份,眼前那身披白色狐裘,肤如雪凝,唇似绛梅,整日在他梦中盘桓的小小人儿竟忘了他!那日仙沿着褚少冥沿路足迹,花了几天工夫终于寻到了峰下马房,臆测怜儿同那男人应在附近,盘桓了两天恰见着一个男人身影由绝峰顶纵下离去,这才确定了她的消息。他不知道她究竟是着了什么魔,望着她戒慎的小脸,仙叹口气,怎样都成,只要能见着她,怎样都成的,他得慢慢来别吓着她,他会让她想起他的。“你叫什么名字,来这儿做什么呢?”她不友善。“我叫许霆昊,我来找我的未婚妻!”他凝睇着她道:“我好想她!”她笑了,熟悉的银铃笑声听得他痴了。“你骗人!”她促狭笑道:“这雪峰顶哪有人家,只有少冥同我和我的小兔,哪有旁人影子?”“那么你呢?”许霆昊柔声“你叫什么,又为何孤零零住在这儿?”“少冥都叫我小可怜!”她无所谓“少冥说我生了场大病,以前的事全忘光了,不打紧,少冥说他会照顾我一辈子,忘记就算了,在这儿很好呀!满眼俱是雪,”她满足地吸了口气“我觉得好舒服!”他的心纠结着,因为她对另一个男人的信任。“也许山下有你的父母亲人,也许有个深爱你的人在等你。”“如果有,少冥会告诉我,他会带我去找他们。”她不喜欢他这话的意思,她还记得她第一次睁开眼,面对着完全无知的恐惧,是少冥将她揽在怀中,温言暖语地驱走了她的恐惧,他是这世上她惟一熟悉的人,他不会骗她!她抱着雪儿缓缓后退,这个陌生男人给她带来压迫感,尤其他深情缱绻的眼眸压得她心头好沉。“你快离开吧!这儿没有你想找的人,我不想跟陌生人说话。”“我不会走的,不带走我要的人,我不会走!”他攫住她的手。“都说了我不是!你是坏人,我才不跟你走!”她边叫嚷边用脚踹他。“怜儿,对不起。”许霆昊手刀一扬击昏了她,抱着她纤小身子低语“我不得不如此,我要先带你离开这里。”“你的本事远超过我的想象!”一个男人的声音由他后方响起。许霆昊转身睇向那披着黑色狼氅的男人,他冷冷地立在风雪中望向许霆昊的眼神是狂傲不羁的,那一身野性而随意的装束,披飞的散发及鬓角下颏的胡碴,配上那机警而邪佞的眼神,使他像极了头潜伏着紧盯猎物的野豹——那种嗜血的野兽!“你对她做了什么?”许霆昊揽紧楚怜兮,怒声问道。“我没有强迫她!”褚少冥漫不在乎,”是她决意断了对你的思念,所以服下忘情丹。”“忘情丹?”他沉喝,他知道这药,那会让人丧失记忆的药。“你胆子真大,你该明白,忘情丹是可以让人丧失记忆,但使用不慎也有可能会让她的智力丧失,退化成永远只有三岁孩儿的智力!”“我有分寸,她现在不是没事吗?”“真心爱一个人就应该尊重她所有的过去,而不是硬生生扼杀她的过去,再植入她对你的信任。”许霆昊冷声“你不配拥有她,今日我要带她走!”“是吗?”褚少冥解下狼氅扔在雪上;邪佞一笑“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许霆昊先将楚怜兮及小兔安置屋内,踱出屋来,他从未对人用武,今天为了楚怜兮,他必须破戒。天上开始落下鹅毛绒似的雪片,两人身子因着内力运行,热融融的气流在周遭盘旋流窜不已。褚少冥左掌一扬,右拳呼的一声,冲拳直出向许霆昊胸口。这一拳势道威猛无比,许霆昊出掌挡架,两人拳掌相交,身子都是一震。“好浑厚的内力!”褚少冥赞道,他的内力之强胜过以往对战之所有对手,褚少冥嘴角勾起笑,对这一战充满期待,越强的对手才越能激起他战斗的意志。两大高手对决,酣战多时,论起内力算是旗鼓相当,但论起经验,许霆昊武功来自楚天翱亲传,招数虽然精妙,实战经验毕竟欠缺,两人数十招中打得难分难解,迭遇险招,均在极危急下以巧妙招数拆开。雪地湿滑,站稳不易,更不容些许疏失,时间拉长,许霆昊渐渐退向崖边。见他再退一步便是万丈悬崖,褚少冥提醒“再一步你便要送了命,要不要考虑就此打住,放弃小可怜?”“不可能!”许霆昊冷声,手上招式并未歇下“今日若不能带走怜兮,我死也不会离去!”“也好,就让我成全你吧!”褚少冥跃起身由空中发出凌厉掌气,断定许霆昊若硬接下这掌,就算身子承受得了掌气,也要被震得后退掉下悬崖。却见许霆昊幻动身形,双足粘紧了冰滑雪地,一个矮身竟来到褚少冥身后,他掠动双足时扬起细细冰屑却射人褚少冥眼中,使他疼得闭上眼,这下变故出其不意,褚少冥收势不及,掌气太猛,带着身子往下坠落,却见许霆昊飞身右手紧捉着他的手,左手紧捉着崖旁微微突出之冰柱,两人就这样喘着气息悬在雪峰崖边,冰柱看来随时有断裂之虞。“你干嘛不放手!”褚少冥硬声“别以为救了我,我便会让出小可怜!”许霆昊不说话,只是调整体内气息,喝了声,他提起体内真气将右手拉着的褚少冥送上崖顶“喀啦”一声,冰柱应声而断,许霆昊未及落下便叫崖上的褚少冥一把捉住,扯了他的手猛力向上拉“砰”地一声两人向后一个撞跌,分别仰卧在雪峰崖际喘着气。良久,良久,许霆昊打破沉默“我还是要带走怜儿!”“悉听尊便!”褚少冥耸耸肩,心中不甘,他本可赢他,却输在大意轻敌。“你已经赢了,不是吗?”他苦笑。“不过你就算带走了她,还有个难题在等着你,她只认得我却忘了你,依她的性子,你不怕她溜回来找我?”“那是我的问题。你放心,如果她同我在一起不快乐,我会放她自由!”“我会拭目以待你的努力!”褚少冥冷哼“三个月后我会到红叶庄,如果届时她还是记不得你,我会带她离去!”许霆昊无言,如果她始终记不起他,如果她和他在一起很痛苦,他真的放得了手让她走吗?许霆昊抱着楚怜兮及雪儿下了雪峰,天色已晚,他带着她只得先在途中一处破庙歇脚,这儿离红叶庄至少有两天路程,他得先养足精神才能同这忘了他的小丫头耗下去。许霆昊从庙中觅得了块木板,清理干净后他脱下自己大氅铺成床,再将楚怜兮放妥,小雪兔早巳清醒,睁着大眼觑着他做事,他生了火,还到外头捉了只野兔。“别怪我!”许霆昊同小雪兔说着话“我也不想吃你同类,但待会儿你的主人会醒来,我不想饿着她!”小雪兔似懂非懂,但它不想靠近那锅兔肉倒是真的,它蹦蹦跳跳远离两人,觅了神龛底下一处角落歇下。忙完后,许霆昊终于得着空闲来到楚怜兮身旁,深情凝视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心上人儿,稍后,他叹了口气更正,不!他尚未得着她,她已忘了他。她一睁开眼便望入一双湛然若海的瞳子,双目对视下,静谧片刻。终于,她跳起身来尖叫,环顾四周一片陌生,她怒火高炽。“你这个坏人!你捉我来这儿做什么?”
“怜儿!”“都说了我不是怜儿!”她往后退“我知道了,你是个疯子,看到谁都叫怜儿!”她冲到门口。“我可不与你一起疯,我要回家!”“我现在就是要带你回家。”他攫着她的手将她拉回身边,她回身扬手在他脸上划过,俨然是只小野猫。他忍着疼不放手将她双手箝制于后,搂着她轻声哄道:“你冷静点儿,听我说”许霆昊叫了声,手上传来痛楚,低头一瞧,丫头在他手上用力咬着,她狠得很,深深的牙印还渗着血,见他固执地还是不肯放手,她换了几处继续再咬。他又疼又忍不住要笑“小家伙!我知道你饿了!”“谁说的!”她恶狠狠地很有气势,但肚子里响起的声音却折损了她的志气。她嗅着锅中传来的肉香,评估一下情势,人饿志短,她压根打不过他,惹恼了这疯子,待会儿又将她打昏,她可没落得半点好处。先骗骗他,吃饱有了力气才可找机会跑掉。定下心头,她放软了声音,甜滋滋地恍若渗着蜜,他认得那声音,这丫头有所求时就是这个声音,但可不表示她已经顺从。“不管你说我是谁都成,先让我吃点儿东西吧!”两人暂时休兵,来到火堆旁,他用竹筒为她盛了碗肉汤,她双手捧着热汤,汲着热气,嗅着香味,小脸蛋上是满足的笑。夹了块肉在嘴里嚼着,喝了口汤,小丫头第一次对他笑了。“很好吃耶!你满有本事的嘛!”她咽下肉,好奇地问道:“荒郊野外你哪儿来的肉?这是什么肉,好嫩!”“兔肉。”他回答得若无其事。却听得哐啷声响,她的竹筒着了地洒了满地的热汤,她干呕了呕,肉已下腹哪吐得出来。她跳到他跟前,小小拳头不断落下他胸膛,她哭着控诉“你吃了我的雪儿!”他由着她打了半晌,叹口气,站起身踱到神龛旁抱起小雪兔塞入她怀中。“你对我毫无信心,雪儿是你的宝贝,我怎会动它!”她止了哭泣,搂紧小雪兔,低垂着脸却不说话。“我知道你不记得我,对我毫无认识,给我点儿时间,相信我,我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半晌,她闷闷地出了声,望向他的眼有着好奇。“那个怜儿,她都怎么叫你?”“有时候她叫我昊哥哥,但最多的时候,她喜欢叫我夫子。”“夫子?”她笑了“你是她的夫子!”“算是吧!她是个顽劣的学子,除了我没人敢教她。”“是吗?”她哼了声“那我肯定不是她了,我乖得很。”他觑了眼手上牙印,向着火堆添了柴,无言。“喂!傻子。”她倒觉得这两个宇比较配他。“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湘阳红叶庄!”“那儿真的有我的亲人吗?”“你该自己去试试看,你也不想让记忆里留一片空白吧!”她想了想“那么少冥呢?他为什么不陪我去?”知道她惦着他,他有些苦涩“他有别的事要做,是他同意让我带你走的。”“好吧,我跟你去。”她点点头下了决心“但若我始终什么都想不起来,你不能阻止我回去找少冥。”他也点点头。“若是如此,我会带你去找他!”“若如你所言,我是你的未婚妻,何以我记不得你?”她若有所思道:“你对我肯定不好,所以我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他苦笑。雪夜,红叶庄里刚掌了灯,一名仆役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老爷,夫人,霆昊少爷回来!”楚天翱夫妇奔出厅堂,欣喜地见着许霆昊果然不负众望来归,他的怀中抱着的熟睡人儿正是他们的小女儿楚怜兮,她怀中尚揣着只小雪兔,睁着好奇的大眼!“怜兮!”慕晴雪泫然欲泣望着宝贝女儿,自朱铎山事后她还没见过这丫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楚天翱欣慰道:“反正所有成亲事宜均已备妥,过两天就让你们俩完婚了吧!”“还不成!”许霆昊摇摇头,不知如何开口解释。这时楚天翱才发现他俊秀的脸庞上添了几道捉痕,手上布着细细几排牙印。“怎么回事?你的伤”“怜儿弄的,”霆昊苦笑道“怜儿吃了忘情丹,忘了我是谁。”“忘情丹!”楚天翱低呼,紧锁眉头“这可麻烦了!”“江湖传言此丹一服无药可解,”许霆昊问道:“楚叔叔,是真的吗?”“话是这么说,但我相信一个人的意志力肯定胜过药物,她潜在意识中不可能将所有过往一概抹尽,我相信给她多点儿外在刺激,并让她多看看往昔熟悉事物应该会有帮助。”第二天清晨,楚天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小女儿房间,他的脸上挂了彩,那个不肖女竟然拿花盆砸向他笑着同她说早的脸!“我收回我昨晚的话!这个逆女压根无药可救。你也趁早死了心吧!什么忘情丹,那根本是‘忘恩负义丹’,我养了她十七年,她竟拿花盆砸我!”他对着妻子吼叫。慕晴雪摇摇头,嘱咐琴儿先去帮老爷裹伤,然后她缓缓走向小女儿房间,轻轻推开门,她看到小丫头一脸戒备地捉着东西护在胸前,躲在角落觑着她的举动。慕晴雪不动声色,踏过一地残破,若无其事地在桌前落了坐,自怀中取出小雪兔搁在桌上。“小白,你的主人脾气真坏,一大清早便摔东西!”“它不叫小白,它叫雪儿!”楚怜兮忍不住出了。“是吗?”慕晴雪望着她笑“姑娘好会取名字,兔子叫雪儿,倒不知马儿该叫什么呢?”“当然叫小点儿呀!”楚怜兮脱口而出,脑海中蓦然出现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神气地牵着父亲送给她的马来到妇人跟前“娘呀!这是爹送给怜儿的马,我要叫它小点儿!”想到这儿,她精神恍惚了起来,为什么眼前这妇人与她脑海中浮现的人影儿那么相似呢!“是呀!你那么会取名字就是像你娘。”慕晴雪略微哽咽“你姓楚,你娘希望你将来生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所以帮你取了个名字叫楚怜兮。”“楚怜兮?楚怜兮?”她喃喃低语,突然间整个头狠狠地发着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头好疼!”见女儿抱着头用力甩动嚷着痛,慕晴雪俯身搂着楚怜兮,心疼地哄她。“不急,不急,慢慢来,想不起来就算了!”楚怜兮在她的怀抱中瞬间获得平静,失了记忆没有安全感的她突然感到心安。“你真的是我娘亲吗?”慕晴雪听着她无助的问语,心一酸,泪水扑簌簌地落个不停,蓦然,一只怯生生小手帮她拭着泪。“别哭了,我信你!”楚怜兮双眸真挚喊了声“娘!”慕晴雪再也按捺不住,她紧搂着女儿嘤嘤哭起,不住低语“小女儿,我的小女儿!你终于还是回家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慕晴雪一样幸运得着楚怜兮的认同,楚怜兮依着娘的指示喊了楚盼兮大姐,也叫了楚倩兮二姐。但见着了楚天翱,小姑娘一扭头。“这家伙顶凶的,他骂过我!”被女儿排斥,楚天翱尚可忍受,但是见着她对许霆昊的态度,他就忍不住想揍她!她压根儿不愿与他单独相处,见着他便躲得远远的。回到家中已十来天,她的心中还是悬着个褚少冥,每次想到这儿,许霆昊心头酸涩,却又无计可施,怜兮不给他任何机会亲近她。亲事没有进展,公事又悬了太久,许霆昊算了算湘阳离大理来回大概要两个多月的时间,关于桂王爷跋扈专权一事,他已在路过的郡县中以御史钦差的身份取得了不少证据,只剩他通敌大理的凭证尚未取得,要得到这项证明,最好的去处自然是亲自上大理一趟,要不是为了怜兮,他早就出发了,这会儿怜兮已确定平安无事,也该是他行动的时候了。第二天许霆昊同楚天翱说了声要上大理办事,带了魏杰、焦雄等弟兄乔装商旅便往大理行去。楚怜兮在得知“那个人”不在后松了口气,却也不知何以心头竟有些怀念起他的纠缠。娘告诉她,他是她打小便订了亲的未婚夫,是真的吗?为什么她就是想不起他呢?夜里,楚倩兮房里烧着暖烘烘的炭火,楚怜兮抱着雪儿窝在慕晴雪膝上,听着二姐铮铮乐音袅袅,房里点着檀香,配着娘亲与大姐谈着琐事软软的嗓音让她沉沉欲眠,她有种感觉,这一切仿佛在她过去的生命中是每天例行公事。对于楚怜兮这个身份,她已经渐渐接受认同,慕晴雪从不迫她,只是整日带着她熟悉一切,一点一滴试图将她突然空白的十七年填满。她也知道了从九岁起,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就开始出现在她生命中,她听着娘述说着他对她做的一切,才知道他是个情深意重的男人。“我大概猜得出小妹何以想不起霆昊哥哥。”楚倩兮的声音划破已接近朦胧的神志向她袭来,楚倩兮是对着娘亲说的,但楚怜兮却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小妹自小怕疼,她的自我保护心太强,”楚倩兮分析道:“如果这事儿会让她痛苦万分,她就会排斥得远远的,那忘情丹并未伤了她的智力,只止住了她的记忆,可见药效并没有十足发挥,是她自己下意识里害怕受伤害,所以蒙住了心灵,不肯去弄清楚罢了!她对他的爱越深,她就越怕受伤,也就越要躲了起来!”“对吧!小懦夫?”楚倩兮对着妹妹耳朵轻吼,然后笑了起来劝道:“别装睡,我知道你都听到了,试试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弄清楚事实吧!”楚怜兮翻过身子继续好眠,她才不会被二姐的话煽动呢!嘴里兀自逞强,第二天早楚怜兮悄悄地来到了昊天居,院子里的丫环见到三小姐来有些讶异,却还是眉开眼笑地同她问了好,并速速离去将空屋子留给她。楚怜兮来到书斋,他桌上摆设的东西井然有序一尘不染,就像他的个性。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个九岁的小小人儿趴在桌上,认真地一笔一划写着大字,女孩儿抬起头,那沾得一脸墨水笑得灿烂。翻开左边书橱,她在抽屉中找到一迭纸,由简而繁,那些字体十分眼熟,同她写的字形好像,看来这个傻子居然还将她的笔迹存留了下来。她打开右边书橱后,轻呼了声!里头是一堆精致的琉璃罐子,各色各样炫耀夺。“该用来装雪!”她也不知何以会兴起这样的念头。她拿了几个盅到外头盛了雪,回了屋子摆成一左看右看就是不对劲。“不对,不对!夫子都是用藏书阁上头接到的雪,那才是最干净酌雪!”这话儿顺口一出,她骇然停住,她的脑海中浮起一幕景象——“哇!夫子!”她惊叫着开门接过他手中一盏盏各色琉璃雪盅。“一颗心,两颗心,大的心,小的心,蓝的心,红的心。”她边排边数,脸上起了疑惑,问道:“夫子,其它形状的模子是不是坏了?不然何以今年你给我的全是心?”“没坏!”他淡然回答,睇着她的眼神却亮过台子上摇曳的烛火。“只是想让你看清楚点儿我的心。”是呀!那个一直要求她看清楚他的心的男子,那直守着她的心的男子,她怎会忘了他!她双手一放,手上两个琉璃盅掉落碎了满地。她的耳际响起他深情的声音回旋——“别在我的心头剜个缺口,怜儿,别这么残忍!”是的,她对他一向残忍,她愣愣地落下泪。她居然会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