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三个人各有各自的心事,一顿早饭吃得静默无声,只有咀嚼吞咽的动静。谢雨浓帮忙收拾了碗筷,就去把书包拿了下来,说要回学校。吕妙林正在洗碗,听见他要走,手也来不及擦,连忙拦他:“怎么不吃了中饭走,不是晚自习之前回去就可以了吗?”
谢雨浓瞥了眼那扇敞开的房门,正看见谢有琴背对着他们坐在那架藤椅里看书,那种熟悉的不明所以的烦躁感又朝他涌来,他只觉得毛骨悚然,自己急不可耐要离开这间屋子。
“学校里有点事,我得回去。”
吕妙林着急起来,还是伸手拦着他:“哎呀,学校里有什么事不能吃完中饭再走啊,一个礼拜就吃这三顿饭,怎么就不好吃完再走啊!”
“奶奶,真的有事,我——”
“让他走!”
那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呵斥似的三个字,谢雨浓的脸色一下煞白,吕妙林抓着他的袖子,挽留的话一瞬变作呜咽。谢雨浓不敢看她哭,更不想去看谢有琴的脸色。他听见那一串脚步急促地朝自己来了,于是他的心脏也跟随那串脚步一阵收紧,呼吸霎时好像被扼住,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撕拽向一边。
他惊讶又疑惑于谢有琴已经瘦成这样,哪里来这样大的力气拖他。他麻木得被狠狠地拍了几下脸,却感觉不到疼,目光所及之处是谢有琴毛躁的因为激动而一根根扎刺在空气中的头发,那些话他像能听见,却又像听不见。
“有琴,有琴!你松手!松手!”
“你不用拦着我,更不用拦着他!他现在大了,跟他爸爸一样!都是要走的!都是要抛下我们,离开这个家的!”
谢有琴的眼睛鼓着,青白的眼白里布满鲜红的血丝,一双眼看起来通红恐怖,她面孔上只有愤怒和绝望。吕妙林抱不住她的两条手臂,她就要去抓谢雨浓。谢雨浓也就这样木头似的地杵着,任由她的指甲把自己的脖子和脸刮出一道道血痕。
“我知道你!你跟你爸爸一样!你也要走!终归是他顾卫东的种!贱种!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她的目光忽然跳动了一下,疯疯癫癫地怪笑起来,“你是要去找那个怪胎吧?我晓得你要去找他!你一早就想跟他走了,那天晚上你们在家门口鬼鬼祟祟做什么!你还说你跟你爸爸不一样!贱种!贱种!”
谢有琴的疯话像一支冰封的箭,直直从他的头顶穿到脚底,他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望向她,周身好像阴阴爬满虫子一样毛骨悚然。她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她又是怎么知道的?所以她这些年的忧思疲劳,不只是因为谢素云的离开,还有这件事吗?
吕妙林浑然未觉,只当她在发脾气说胡话,一个字也没认真听。她好容易把谢有琴用双臂环着禁锢起来,半推半抱地送进房里,随后立刻把住门把手,任凭谢有琴疯狂地砸门,不敢打开。
她向谢雨浓投来的目光,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愧疚,却比谢有琴的指甲更痛,刀一样割在谢雨浓的身上。谢雨浓看见吕妙林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好像发不出声音。好一阵子,门里的拍打也轻下去,谢雨浓才听见吕妙林沙哑的声音呢喃着:“走,快走……”
那样疲惫而苍老的声音,让谢雨浓好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记耳光。他清醒过来,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