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医生。”这声一出,楚修明就被自己吓得错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他,他懵懂地知道自己厌恶独处,可是自从自己到来这个地方,他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
像和楚修哲一起住的那个房子,除了那个可有可无的钟点工,他也是一个人。他心里衡量,自己在苏梓安这里孤孤单单的时间比起在那个地方,是多还是少?楚修哲不管多忙,都会和他一起睡,就像小时候的自己无法独自入睡,总是要有人陪着才不会害怕。
楚修明曾经不耐烦地问过,为什么人都这么大了,还要两个人一起睡,挤不挤?
楚修哲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不说话,深褐色的眼睛里满满的只有一个人的倒影。有句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楚修明永远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楚修哲,眼里和心里,早已经没有了其他人。
有人谈起过和爱人相遇的那个时候:那时两人只是过客,只是在飞机上刚好是坐在一起。两个人在飞机上一起入眠,一起苏醒,一睁眼就看到对方,好像已婚夫妇一样,那一瞬间变得非常甜蜜漫长。
想和你一起入眠,想和你一起苏醒,每一天每一天,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楚修明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苏梓安看他愣怔在那里,抑郁症患者那迟钝又笨拙的大脑在运行着生锈的思维,心里觉得好笑又警惕,就走过去,双手握住他微凉的手。这是一个对患者具有心理暗示的动作,表示自己的亲切和无害,让患者感到自己不是孤独的个体,最能让患者心情放松。
“我们要不要做个测试,看你恢复得怎样?”苏梓安放柔了声音,眼神的感情力度恰到好处。
楚修明显然很吃这套,他迅速从枯燥又无用的计算中抽出,乌黑的眼睛带着仓促的慌乱,无法直视那深不见底的眸子,急忙地扫了他一眼,感受到手背上的温度,不知何从的视线戛然而止地落在了那双手上。没有十指相扣,温暖也会无孔不入。
像颤抖般的点了点头,他的心脏像被第一次抚摸一样瑟缩,一种异样的陌生的感觉让好不容易平静的人再一次紧张万分。楚修明有一种冲动,他觉得面前的人,他可以毫无保留地信赖。
只因为苏梓安从不用同情的眼神来注视他。
一楼的诊疗室还在被张丽萨用着,苏梓安就把楚修明带到三楼的空闲的诊疗室里,把他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在躺椅上让他躺下。楚修明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苏梓安这样做了好多次,可是这一次偏偏让自己尤为无措。他近乎身体僵硬地躺下,背部碰到椅子时还有些许犹豫,让习惯了观察的苏梓安询问他是不是摔得很痛。得到了结结巴巴的回答,苏梓安也只当做是病人一时的思维混乱,并没有特别注意,就搬来凳子坐在了楚修明身边,手中拿着笔记本和笔,准备开始记录测验。
白色的躺椅上躺着穿着白色衣服的人,白色的裤子和白色的鞋,唯有那空荡的后背和一头柔顺的黑发,才能将他与天使区别。他闭着眼,敞开的窗帘把屋外的光线偷渡进来,虹膜上倒映着色彩斑斓的不纯净的赭红。
“和张医生出去透气,是你期待的吗?”苏梓安问道,他不能说“散步”,“散步”这个词中有“步”这个字,和“行走”有关,对于一个无法行走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使用的是“透气”,表现了苏梓安些许的情感,楚修明总是关在屋子里不出去,那么“透气”不但是“出门”,而且也包含了苏梓安的“期待”,从而表现出自己的关心。
楚修明沉默了片刻,继而否定道:“不。”他没有别的意思,他不喜欢和张丽萨一起,他不喜欢陌生人,他不喜欢张丽萨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喜欢她在自己面前毫无遮掩的感情流露。古时候的人还喜欢“犹抱琵琶半遮面”那种若隐若现、欲语还休的羞涩美,楚修明在半遮半掩的人身上更能感到舒服一些。
苏梓安的笔尖在纸上停留太久,污黑了一片纸,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五味杂陈。楚修明这一声看似轻飘飘的反对,包含了太多的可能:厌恶交际、厌恶人群……任何一种都不能说是良性,他只能一点点地引导:“你出去看到了什么?”从病人所见所闻中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