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跪下去,彻底地跪下去。
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木质地板上,脸侧还抵着那更冰冷又不由分说的笏板。
忽然,那笏板一收,他听见床上的人打了个呵欠:“算了,今儿困,不同你计较。”他刚要起身,又听见她说,“去,洗干净,上床来。今晚可冷……”
“臣不敢……”他连忙又跪下去。
“不敢?我让你敢,你敢不敢?”
“殿下贵为公主,皇亲国戚,金枝玉叶……臣……阿潜泥土之身,不敢僭越……”
床上的人懒懒翻了个身:“你方才,读了我写的东西。你告诉我,我写的都是什么。”
“礼制改革……首要翦除阶级观念,此乃草菅人命之根本,官民水火之源泉……”
“你看得懂。”星霏有些烦躁,那笏板啪地掷下来,砸在他额头,“你看得懂,却还是不懂。”
一时间两人都安静,只闻星霏呼吸声急促,而允执呼吸声平缓。
“你去吧。”她闷闷地说,“不管怎样,还是洗干净了好。今日在宫里一顿乱闯,一身脏……”
他知道她意有所指,但还是佯装不知,出了房间,简单地烧水冲洗,又将衣服洗干净,过了好久才走回到她的房前。
他悄悄看了一眼,看见星霏正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手里的竹简,眼眶流下泪来。月光下泪痕蜿蜒,但人却安静,一声不吭,捏着竹简的指节雪白。
他心口忽然像被谁拧紧似的疼,他跪下,膝行进去:“臣……先前谬言,请公主责罚……”
“责罚?责罚!”她挂着泪,又朗声笑起来,几分嘲讽,几分颤抖,“我的责罚,你敢应么?”
“敢。”他轻声说,“公主仁慈,今日违背宫规,也要救我一命……阿潜,愿为公主死。”
“死。”星霏又笑,“死容易,活着,担起这世间一切,才难……你过来,不许跪着!起来!”
王允执走过去,忽然被人揪住衣襟狠狠一拉,便重心不稳,栽倒在一片冰凉坚硬的竹简里……
但身下是一团温暖。
星霏仰起脸,拽紧他的衣襟,似是不容他再逃开:“阿潜,你说的,愿为我死。”
“是……愿为公主死。”
“今晚,陪我。”她说,“纵使明日你是杀头的罪。纵使我明日上奏,也是流亡远嫁的罪……”
“……是!”他应下,竟也受了她的感染,心口阵阵发酸发胀,极为坚定地应下。
“阿潜,我不喜欢开玩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伸出手臂环住他的颈间,“我喜欢你……尽管这样仍然卑鄙,我是公主,你无法拒绝……”
“……不,”允执颤声说,“臣、臣,第一眼,便已犯下大罪……心悦公主……只是口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