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江宁瞅了瞅这块牌匾,带着花腔轻声念到“李老吹吹牛社”,一边唱一边晃晃悠悠地走了进去。
“师父!”王江宁进了主间,和正在看书的师父李老吹打了个招呼。
李老吹随口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在书本上,连眼皮都没抬。
“嗯,师父,这是今天赚的。”王江宁掏出几张钱,放在了高案上,正好是韩平给他的一半。
听到钱,李老吹这才抬起眼来,将王江宁上下一打量,慢悠悠道:“你当心别带了跟子回来。”
他这一路折腾,身上脸上脏得跟猴似的,凭李老吹的眼力,一眼看破那是自然的。
“师父你放心,徒弟我这些年跟着你,别的本事学得不多,逃跑的本事绝对一流。”王江宁边说边偷笑,拿过毛巾擦起了脸。
“小兔崽子别胡说八道,师父我什么时候逃跑过,我那是调虎离山转移视线,我当年破许三姑案的时候啊……”李英雄终于扔下书,冲着王江宁吹胡子瞪眼地喊着。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全南京城谁不知道,是您李英雄破的许三姑案嘛,我这儿都听您说了八百回了。不过师父,咱们干侦探这行,总不能天天只抱着这本《侦探》杂志来提高手艺吧,那里面一个真事儿都没有,全都是写书的瞎扯。”王江宁知道李老吹腿脚不利索,也不像小时候怕他打骂,依然优哉游哉地收拾着自己的猴子脸。
“你懂什么?这书里有的是手艺,古人说得好,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对,《侦探》里自有各种尸体。”
“滚!”
“好嘞!师父那我出去晃两圈!”
心情大好的王江宁扭头出了屋子,回自己房间换了身干净衣裳,把木拐抽出来仔细擦拭了一下。
这根木拐是王江宁出师时李老吹赠给他的。枣木制成通体乌黑,坚硬如铁轻巧易用,只有一指半粗细,小臂长,更为精巧的是这根拐的握手是能折叠的,平时折叠好正好能插进裤脚里别在小腿上,打外面根本看不出来。多次救王江宁于危难之中。
擦拭好了木拐又别回裤脚里。他准备趁着下午这点闲暇时光到旁边小东门的茶楼去喝喝茶歇歇脚。没想到前脚刚踏出大门就和人撞了个满怀。
“你大爷!走路不看道啊!韩平?”王江宁捂着鼻子,他本来比韩平高,但是韩平踩着门槛进来的,王江宁一抬脸正好撞韩平肩上,鼻子那叫一个酸爽。
“进屋聊。”韩平皱着眉头,似乎完全没介意被王江宁撞了一脸,拖着王江宁又返回屋里。
“李叔!”韩平一进屋,就热情地和李老吹打着招呼。
王江宁这才注意到韩平居然还带了手礼上门,这不年不节的,可是稀罕得很。
“绿柳居的如意糕!李叔,您上次念叨过的,我可记着呢。”韩平把手礼放在桌上,满脸堆笑地说道。
李老吹也很高兴,招呼韩平坐下,还让王江宁给韩平泡茶。王江宁撇了撇嘴,愣是给韩平泡了一杯茶叶沫子,爱搭不理地放在了桌上。韩平浑不在意,继续和李老吹说着话,逗得李老吹哈哈大笑。
王江宁不耐烦地敲了敲韩平的脑壳:“我说韩探长,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没事儿献殷勤,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来找我们师徒啊?”
韩平摸着脑袋哈哈笑了笑,也不搭理王江宁,回头又看着李老吹,十分诚恳地说道:“
李叔,是这么回事儿。确实有个案子,想请您老帮着给看看。但这案子吧,还真有难处,局里吧,最近经费有点紧张,这个这个,不过您放心,只要您肯接,委托费我一定再努力多争取一些。”韩平一边说一边尴尬地搓着手。
王江宁和李老吹立刻交换了一下眼神。这师徒俩性格不同,但是在赚钱这件事上,王江宁和李老吹是一脉相承的。就指着委托费吃饭,类似于三年不开锅开锅吃三年的买卖,案子本身都不重要,赚不到钱,才是麻烦事儿。
王江宁当然知道李老吹在想什么,韩平既然一上来就把委托费的事儿交代一遍,一是因为韩平也知道这师徒俩的做派;二嘛,恐怕这一笔真是赚不到多少,韩平这是先打预防针啊。李老吹八成要把这种吃力不赚钱的买卖扔到自己头上了。
果然,只听李老吹气定神闲地说道:“韩平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和王江宁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的本事你也知道,好歹也有我当年六七成的功力了。我这腿脚啊,最近是越来越不利索,实不相瞒,连出门听个白局,都有点费劲。老啦,跑不动啦。还是让江宁和你跑一趟吧。”
王江宁心说对您老人家的腿脚利索程度那必须是和委托费挂钩的。
韩平为难地继续搓着手:“叔啊,这个案子吧,主要是上面特别关心,您能亲自出马,这上上下下都放心啊。”
李老吹哪是他这点高帽就能打发的,见韩平还不死心,索性倚老卖老:“对,一定让上上下下都放心,江宁,听见没有,这可是大案子,你一定要办好了,不要砸了咱们的招牌。对你也是历练,为师一把年纪,这份家业将来还不是要你来担着。”
王江宁立刻就坡下驴:“请师父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
这师徒俩演了这么一出,还以为韩平肯定是没招了,万没想到韩平咬了咬牙,站起身说道:“叔,您要是腿脚不方便,这么着,我这就去门口叫辆人力车来,我背您上车!”说罢也不等这师徒俩答应,转身就跑出去叫车了。
王江宁愣了愣,仿佛不认识韩平了一样,疑惑地回头看着李老吹。李老吹眯着眼继续缕着胡子:“看来,这回还真是躲不掉咯,要么是出了大事儿,要么是出了邪事儿。”
韩平和王江宁骑着自行车,护着李老吹一起到了警察厅。
李老吹在警察厅的待遇比王江宁可是好太多了。虽然众人也都知道他吹牛的功夫比破案的功夫大,但好歹都敬他是个前辈,纷纷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李老吹也更加拿架子,走路都三步一跺的,腿脚也利索了起来。
趁着李老吹在前面“开道”,王江宁这才有机会把韩平一把硬拽到身边,皱着眉头质问道:“你小子跟我这儿闹什么玄虚?硬把我师父拉过来干吗,我师父可好些年没接过你们警察厅的案子了,你可别坑他。”
“哎呀撒手撒手!”韩平一边拍着王江宁的手一边小心翼翼地挣扎着,看别人都听不见,这才小声说道:“李老爷子这几年是没接我们的案子,但是你接的那些,我给上面汇报的时候,都是算在老爷子头上的……哎呦!”
“你要死啊!怪不得这些人到现在都不把我当回事儿,感情我破的那些案子,他们都以为是我师父破的?”王江宁气的照着韩平的脑门就狠狠弹了个脑崩儿。
“哎呀也不全是啦,之前帮徐老太找猪的案子,他们都知道是你弄的啊。哎呦!”
厅长办公室。
“韩平,你这脸怎么弄的?”厅长是个光头,看到韩平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诧异地问。
“报告厅长!刚,刚才撞门上,跌下楼梯了。”韩平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瞅了瞅一旁若无其事的王江宁。
“蠢货。”光头厅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转头就笑容可掬地对李老吹拱了拱手,“李英雄探长,有日子没见,您这身体还硬朗得很啊!我听说这两年您也没闲着,这厅里大大小小的案子,没少让您老帮着费心啊。快坐快坐。韩平,泡杯茶。”
李老吹胡子一捋,哈哈一笑,从容坐下,翘起二郎腿来等着厅长说正事儿。韩平转身去倒茶,王江宁则习惯性的往李老吹身后一站。
韩平手脚麻利地把两杯茶泡好端上来,光头局长接过茶杯头也没抬说道:“跟班都出去吧。”
王江宁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跟班”说的是自己啊。他气得忍不住准备怼回去,韩平抢先“啪!”的敬了个礼:“是!”一把拽过王江宁就把他半拉半扯地拖出了厅长室。
“到底什么情况你们神神秘秘的闹什么玄虚呢?赶快给老子讲清楚了,不然我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被韩平拖到办公室的王江宁没好气地吼着。
“唉,厅长他也是为了保密,我全都告诉你。”韩平一边说一边跟做贼似的环视一圈,韩平这办公室是个大间,很多人一起办公,声音稍微大点全屋子人都能听见。韩平确定周围没人注意到,才小心翼翼地用只有他们俩人能听到的声音皱着眉头说道:“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早上在将军山,发了一起命案。”
“哎哟,命案啊!乖乖,我还以为出了什么邪门的事儿呢!南京城哪个月不出几起命案?你们至于紧张小心成这样?还把我师父折腾来?”王江宁听说只是一起命案,少见多怪的表情溢于言表。
“这个命案,是很邪门。”韩平不安地搓着手。
“怎么说?”王江宁被韩平紧张的表情感染了,放下一半的心又提了起来。
“今天请您来呢,是希望您帮我们跟一个案子。这件案子的委托费,厅里面出,20个银元。”光头厅长一边若无其事地说着,一边轻轻咂了一口茶。
“高厅长但说无妨,只要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老朽一定尽心尽力,为党国效力!”李老吹只听到光头厅长的最后一句话,眼睛就直了,在心里顺便暗骂了一句,韩平你个小兔崽子,还给我说没什么钱,肯定是想吃我一道。
“今天早上,有人在将军山发现了一个麻袋,麻袋里面是一具尸体。”光头厅长说着话,起身从桌上拿来一本卷宗,递给李老吹,李老吹急忙双手接过,凑到眼前认真看了起来,越看眉头越锁成了川字。“发现尸体的是个走亲戚的老头,来报案的时候都吓得尿了裤子。我们很快派人去了现场,搜了整整一个上午,在将军山上一共发现了六个类似的麻袋。”韩平用手比了个数字六。
“六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