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下午,他们又找了两个中年女性询问有关兰吉坎塔尔的往事。令男人们惊讶和失望的是,她们说的都是有据可依的。换句话说,她们所描述的兰吉坎塔尔与资料上完全相符,约瑟夫快要相信兰吉坎塔尔真的只是一个进出口公司的外贸业务员了。

垂暮时分,晚霞染红天际。三人回到酒店吃完晚饭后,各自回房休息。卧室里的用品已被替换,并整齐地铺好叠好。约瑟夫想它们再过几个小时就会和他一起出现在迪恩的卧室里。然后他们明天会在约定的早餐时间前十分钟回到自己的房里。这样,埃德蒙能在他的房里找到他。

约瑟夫倚靠在窗边,看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上。他轻晃杯中酒红色的液体,呷了一口后放下,走出房间右转,敲响了面前的房门。

没过两分钟,房门向内打开。约瑟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放松的。“埃德蒙,我想和你谈谈。”

作为约瑟夫十几年的好友,金发男人任何被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情绪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埃德蒙伸出手拍上他的背脊,将他带进房间,在沙发里坐下。他泡了两杯速溶咖啡放到茶几上,然后挨着约瑟夫的肩膀坐进沙发里。

“乔,你可以等到准备好了再说,我会一直在这儿。”

约瑟夫抿了抿嘴,下定决心。“就现在,我想让你知道。”

埃德蒙鼓励地点了下头。“说吧,我听着。”

“我说过我睡在迪恩的卧室里是有原因的。”约瑟夫垂下眼睑几秒后抬起,在长长的睫毛下盯着咖啡杯,“我每天晚上都会被噩梦惊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就算吃双倍的安眠药也不见效果,我几乎没能睡上一个好觉。”想起那些噩梦,那些令人窒息的苦痛,约瑟夫没忍住一记战栗。他轻轻地吐了口气,接着说,“直到有一晚我喝醉了,迪恩,呃,我想他应该在我的床边坐了一晚。那天晚上,我没有做梦。”他抬起落在大腿上的手摩擦后颈。“准确的说,我不仅没有做梦,还睡得超级好。然后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了。”

埃德蒙蠕动嘴唇,犹豫了好一会才小心地开口。“什么样的噩梦?”

约瑟夫吞咽一口,干巴巴地说:“起初,我感觉到无尽的绝望和恐惧,就只有感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不知道自己在哪,以什么样的形态存在。如果说噩梦是这样的,那我后来梦见的就称得上是噩梦中的炼狱。在一切不仅仅只是感受后,我梦到它死了,带着我的心一起死去,那太痛了,太他妈痛了。”

“它?”

“我不知道它是谁,是男人还是女人。但它应该是局里的人,局长在念悼词。牺牲的不止一个,有五个,我想。讲到它时,我一个字都不能听,不敢听,但我知道是它。”约瑟夫双手盖住脸,从额头滑下,掌下的肌肤向下拉扯绷紧。“在梦里,我就是个会呼吸的死人,不,呼吸也困难极了。”

“死人是不会呼吸的。”

约瑟夫朝埃德蒙皱起眉头。“认真的?”

“对不起。”显然,现在对约瑟夫而言不是一个好的开玩笑时机。虽然他的初衷绝不是给他的好友雪上加霜。“这个它,你想过谁的可能性比较大吗?”

“不止一次。如果局里有一个占据了我生命一部分的人,我会知道的。”约瑟夫歪了下头,“呃,也许是黛博拉,虽然我们是朋友,但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如果我哪天想要稳定下来,她是个不错的伴侣。”

埃德蒙惊愕地睁大眼睛。“老天,这位神通广大的黛博拉是谁?”

“是个漂亮又聪明的女人。”约瑟夫垮下肩膀,眼中仅存的微弱光芒也随之退去,“我不能一辈子这样,我是说,不是每个人都会背叛我的,对吧?”

埃德蒙覆上他的肩膀。“人们没有理由背叛你。”

“但他们确实这么做了。”

“那是他们的损失,你不应该对此怀疑自己。”

约瑟夫哼哼。“你说的对,想要我的人都排出地球了。”

埃德蒙好笑地抬起一边眉头。“只是地球?我以为你会说银河系。”

“那也有可能。”

“我喜欢你这点,兄弟。”压抑沉重的气氛得到几分缓解。埃德蒙将放在约瑟夫肩膀上的手转移到他的膝盖上,“你知道的,那只是个梦,没有任何现实意义。”

“我清楚得很。但它太真实了,没有跳跃的场景,没有突兀的人或者任何东西。我看到的,感受的,都像是真真实实发生在我身上。”

“好吧。”埃德蒙挤压倾诉者僵硬的膝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周。”约瑟夫顿了顿,“。

“好的。”迪恩深深地看了眼金发之人,再次移动他的骑士侵入敌方领地。

变种人的波澜不惊使约瑟夫愤怒,又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和可笑,周遭的一切简直都和狗屎一样。“我累了,我要去睡一觉。”他忽然站起来,离开前又补充了一句,“毕竟我宿醉了一场。”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蹩脚的借口,约瑟夫走在楼梯上想到,他起来还没一小时。

在用眼部镭射把天花板盯穿前,约瑟夫坐起身,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打算动身去接艾比盖尔。但有人比他更上心,他走到门口时只来得及看见汽车的尾翼。

晚上八点,约瑟夫喷上古龙水,寻思着要去酒吧放纵。他发誓,他绝不是去借酒消愁,也不是去寻求一场激烈的性爱来麻痹自己,只是单纯地去喝点小酒。正如他昨天说的,没有什么是时间和酒解决不了的,现在,他需要酒精。

绮莉几乎是在车子一启动时便察觉到了约瑟夫在情绪上的低落和伤心——通过识别面部表情,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安慰他,给他放轻柔的音乐,甚至给他讲励志的故事。最终,为了他已经满负荷的大脑和交通安全考虑,绮莉如恋人般温柔的声音在他点击确定后戛然而止。

约瑟夫需要烈酒,显然地,今晚他将独自入睡。如果幸运女神眷顾他,他将一夜无梦,他希望如此,然而最近拜访他的总是厄运小姐。

事实上,他哪儿都没去,仅在酒吧门口停留了一会——也许是宿醉后的恶心头痛感还未完全消去,然后踩下气门,打着方向盘,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晃悠。当他终于停下来时,发现自己到了帕斯顿大桥。

约瑟夫打开双跳灯,在车里坐了几分钟后站到悬索桥的护栏前,夜晚凉爽的海风将他混沌的脑袋吹醒了些,他终于可以静下来回想今天,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后悔吗,他和迪恩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吗?也许迪恩可以,但他做不到。他做不到看着迪恩的脸却不去想象他对他微笑的样子,他做不到与迪恩同坐一张沙发却不去拉近他们的距离,他做不到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说给迪恩听却只能腐烂在肚子里,他做不到像迪恩那样若无其事地继续下棋。但他不后悔,大概,他终究会迈出这一步,而悲痛从来是相同的。

这不是他,“是个大麻烦。”

堡垒安保,是联邦最大也是最强的安保公司,没有之一。安保人员大多是参加过实战的退伍军人,是在枪林弹雨中和敌人厮杀存活下来的精英。因为单兵素质极高,团体行动缜密有序,且有数量可观的武器,被称作联邦非官方陆军。虽然他们身手再强也没有变种人的速度和力量,但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得尽量避免正面冲突。

“喔~,看,是苏珊娜。”埃德蒙小声惊呼,用肩膀推了推约瑟夫。

苏珊娜·普林斯特,当下全联邦最炙手可热的歌手,她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

“苏珊娜是现在最火的歌手,埃德蒙是她的粉丝。”约瑟夫凑近迪恩,轻声解释。

埃德蒙紧接着说道,“只是粉丝,艾比盖尔也喜欢她的歌。”

“我知道了。”约瑟夫摇头晃脑的回应。

“他在70年后依旧被人们铭记。”迪恩说道。

“他?谁。”埃德蒙看着苏珊娜和她身后仅跟着的一名助理,恍然大悟,“哦,你说她的助理吗?”

得到迪恩肯定的眼神,埃德蒙继续说道,“我回去得查查他的资料,现在就买他的专辑,过几年就和黄金一样值钱了。”

为了不引起安保的怀疑,他们假装是外国人,不认识通用语,像个无头苍蝇般在各个楼层和角落转悠。这其中有一部分是真的,他们的确像个无头苍蝇。

“好了,伙计们,我们这样是找不到机房的。”在一条走廊的尽头,他们停住了脚步。

“这家医院从图纸设计到工程施工都严格保密,我找不到任何施工图纸。”埃德蒙摇头轻叹。

“会有办法的。”

约瑟夫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辆。说实话,他也没有对策,但这是他们唯一能调查下去的线索,无论如何他都要揪出谋杀他父母的幕后黑手,所以必须找到办法,必须。

一只手圈住男人紧绷的上臂,轻柔地捏了捏。约瑟夫感激地看向迪恩,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

约瑟夫又看向窗外,街道对面发生了一起车祸,这在大多汽车都由人工智能驾驶的当下并不常见。不过车祸马上会被处理好,两辆车的人工智能会根据各自的行车记录迅速认定事故责任并交叉比对,接下来就是保险公司的事情了。

行车记录!约瑟夫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动,略带激动地说,“监控室。”

“监控室?”

“监控室一定有机房的监控画面。”

“聪明!一般监控画面下会备注监控位置。”埃德蒙拍了下约瑟夫的肩头,正要夸赞他的聪明才智,又突然想到什么般顿住,带着惊讶和疑问重复道,“监控室?就是有带枪的安保把守,能把我们送进大牢或者送去我祖母那里的监控室?”

约瑟夫抬起一边眉毛,“就是这样,总不能找人问‘你知道机房在哪吗?’。”

埃德蒙觉得约瑟夫简直是疯了,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好吧。那另一个问题,我们又要怎么找到监控室呢?”

“找人问。”

——“我们假装是夫妻,有个五岁的女儿走丢了,希望通过监控来找到她。”——

约瑟夫和埃德蒙焦急地小跑到护士站前,棕发男人神情不安地开口寻求帮助,“不好意思,我们找不到我们的女儿了,可以帮我们找找吗?”

“对不起,我就去倒了杯水她就不见了,我真的很对不起,我们得快点找到她。”金发男人紧紧拽着身边男人的手腕,身体好似承受不住一般倚靠在桌子上。

“先生们,冷静下来,不用担心,这里是威尔逊皇家医院,你们的女儿不会出任何事情。”护士对医院的安保充满自信,对于小孩走丢也是屡见不鲜,平静地做着记录,“请问你们女儿的名字叫什么?”

“黛西,黛西·莫里森。”

“请问是在哪里分开的呢?”

“在前面左转,心电图室门口。”

埃德蒙搂住约瑟夫,一边轻柔地拍着他的背脊安抚,一边对护士说道,“就在一年前,我们的女儿在圣瓦罗兰剧院走失。”他顿住,看了眼瑟缩的约瑟夫,继续说道,“被绑架,所以卡尔他现在有些情绪崩溃。”

“我们希望能够调取监控,看看她是不是被人带走了。”约瑟夫一只手揪着心房,另一只手半蒙着脸,俨然一副“无论是谁,快来个人帮帮他”的脆弱不堪的模样。

“亲爱的,冷静下来,黛西只是走散了。”埃德蒙紧了紧搂住约瑟夫的手臂,对护士说道,“对,我们希望看下监控。”

“先生们,我非常理解你们焦急的心情,但是,对不起,监控只有警察能调取。”面对男人们的慌张,护士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们没权利向他们调取监控。”

“是的。”蓝宝石般的眼里透出狡黠,“你说过我适合去当演员。”——

约瑟夫猛地抓住护士的手,姣好的面孔皱到一起,放大的瞳孔里满是惊恐和慌张,抓住她的手冰冷而又颤抖,“求你了,我等不到警察过来,她肯定又被绑架了,我不能…,求你了。”

埃德蒙扶住约瑟夫摇摇欲坠的身体,焦急地对护士说,“他的ptsd发作了,拜托,让我们看一下监控,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护士也被约瑟夫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吓到,连忙带着他们往监控室走去。

——埃德蒙看着约瑟夫蹲在一个女孩身边,做了几个鬼脸把她逗的哈哈大笑,接着他转身离开,没一会,女孩也朝着走廊的另一边蹦跳着走远。

“你认识那个小女孩?”

“不认识,但她是我们的女儿了。”——

在护士的带领下,他们顺利地进入了监控室。在她说明来意后,负责监控的安保人员配合地调取了半个小时前,心电图室附近的图像。

“看,卡尔,没人带走黛西,她只是自己走开了。”埃德蒙一边假装安抚惶恐不安的约瑟夫,一边快速地在十几个监控画面中寻找机房的图像。

“哦,感谢上帝。”约瑟夫双手交叉在胸前,做了个祷告的手势,哽咽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激,仿佛他们真的有个叫黛西的女儿走失了。

安保人员又查看了更远处的两个监控,告诉他们可以去那附近找找。从监控室出来,广播中正在播放寻人启事,他们对视一眼,显然他们没料到那位护士如此上心。

“你去告诉那位护士我们找到黛西了。”约瑟夫转动眼眸,接着说道,“我再去找个黛西。”

埃德蒙按照约瑟夫说的,给护士指了个方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约瑟夫蹲在一个小孩面前,男人的背影几乎遮住了小孩,只能隐约看到披肩的长发和胖乎乎的手臂。

广播停止了,埃德蒙暗暗松气,来到约瑟夫面前,金发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七彩糖果,正唬弄小孩呢。

“她还在看吗?”约瑟夫问道。

“没在看了,哦,等等,她又看过来了。”埃德蒙朝护士台的方向微笑着点头,“好了,她走开了。”

“我们走吧。”

两人离开没一会,女孩的妈妈从一旁的房间走了出来,看到女孩手中的糖果,好奇地问,“宝贝,你从哪里得到这个糖果的呀?”

女孩指了指长长的走廊,“一个金色头发的漂亮叔叔给我的。”

约瑟夫和埃德蒙回到和迪恩分开的位置,一直留在原地待命的男人关心地问道,“你们怎么样?”

“找到机房的位置了。”

三人沿着医院的指示牌找到机房所在的房间,果然不远处有堡垒的人看守。

他们隐蔽在一个转角处,埃德蒙双手抱胸,轻叹,“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约瑟夫知道迪恩可以迅速地敲晕安保,但这必然会导致行动暴露,之后的调查就会变得很困难。

“有人过来了。”

同样穿着堡垒制服的男人走向监控室,从兜里掏出一支烟递给对方,两人交谈了几句,一起往另一边的方向走去。

约瑟夫看了眼手表,碎裂的表盘下是早已停滞的指针,他咂了砸嘴,转头问埃德蒙,“现在几点?”

“下午四点。”

过了一会,后来的安保人员站到了机房门口。

“下午四点是他们交班的时间,我猜他们刚才是去吸烟了,我们有…“

埃德蒙看了眼手表,接上约瑟夫的话说道,“2分钟的时间。”

次日上午七点五十,三人等待在机房左侧,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昨日他们连夜制定了作战计划。极其注重用户隐私的威尔逊皇家医院,它的机房必定是单门出入,且没有窗户。按照获得的情报以及劳动法对工作时间的要求,医院的安保应该是三班倒,他们得在早上八点进入机房,在下午四点出去。而且他们必须在安保交班的两分钟内进入机房,并且到达机房内监控拍不到的盲区——根据埃德蒙在监控室看到的机房画面,门口有一个监控,能拍到大半个机房。

“我上次做这种事情还是在大学,半夜偷偷溜进机房把微分方程和离散数学从f改成a。”埃德蒙轻声说道。

约瑟夫挑起一边眉毛,“哦~你就是这样毕业的?”

“当然不是。”埃德蒙用最小的声音表达他强烈的反驳,接着他的声音变得微弱,“可能,我当时热衷于和其他黑客一起攻破各种号称全球最强的防火墙。”

“我大学时热衷于模拟飞船在行星带中穿梭和脱离星球引力逃生,但是…”约瑟夫给了埃德蒙一个得意的笑容,“我各科都是a。”

“哦!乔,你现在是在人身攻击吗?”

“甜心,我只是想说,我很聪明。”

在约瑟夫和埃德蒙你一言我一语的打闹下,紧张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人来了。”迪恩的一句话又让另外两个男人的神经紧绷起来。

不出所料,其中一人掏出烟递给另一个,结伴进入吸烟室。

趁他们吸烟的间隙,三人轻声而又迅速地进入监控室,并隐蔽到监控找不到的区域。

约瑟夫和埃德蒙靠着身后的服务器,小心翼翼地喘气,紧绷的神经还未放松下来。变种人走到他们前方,身体微微弓起,做好了攻击准备。

“其实我刚刚突然想到,我们怎么确定监控室那边也在这个时间交班,以及他们交班时也会一起去吸烟。”埃德蒙一针见血地指出。

约瑟夫确实没想到这茬,“我们会知道的。”

时间好似突然走得很慢,他们几乎不敢用力呼吸,直到过去两分钟、三分钟,周围安静到没有任何响动,约瑟夫和埃德蒙终于把胸腔里那口气呼了出来。

事不宜迟,埃德蒙马上接入服务器的端口,在此之前,他插了一个芯片,防止被人发现他们正在通过服务器直接查阅数据库。

约瑟夫和迪恩分别站在他的两侧,随着黑客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一个个窗口被打开,一条条数据被计算机以极快的速度的扫过,大概只用了两分钟时间,埃德蒙便找到了苏尔亚的信息。

当苏尔亚的照片显示在屏幕上时,约瑟夫就知道他们找对了,照片里的男人正和玛蒂摆在桌上的那个一摸一样。

看到一览无余支付流水,约瑟夫和埃德蒙相视一笑,他们终于获得一点有用的信息了。

由于他们要在这里等上八个小时,埃德蒙顺手查起了在三年内给苏尔亚支付了上千万医疗费用的“星云公司”。

这家公司主要从事网络游戏的开发和销售,创始人叫斯考特·布朗,另外还有2名股东。公司从成立初到至今未有过融资。埃德蒙又查了几款公司名下的游戏,相较于时下最火热的全息网游,这些益智类游戏显得过于单薄,没什么人气,自然也不可能为公司带来上千万的收益。

又是一无所获,约瑟夫暗暗想,这条线索几乎没有查下去的必要了,利用这家公司转账的人才是关键,所以这个斯考特,绝对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而且这个人,会如之前他们查过的所有人一样,有圈子、有社交、有过往,是一个合理的存在。果然,他的猜测也都被埃德蒙一一证实。

埃德蒙表示回去之后他会继续调查斯考特和其他几个股东,在这种危险的环境和紧张的气氛下,他实在不能深入地思考。

约瑟夫拍拍他的肩膀,背靠着服务器坐到地上。他已经连续27个小时没有睡觉了。机房里适宜的温度,昏暗的灯光,机器运转的沙沙声如白噪音般催人入睡。如铅般承重的眼皮不受控制的缓缓阖上,又猛地睁开,约瑟夫甩了甩头,试图保持清醒。

埃德蒙在他身旁坐下,他也连轴转了两天,和约瑟夫一样困得不行。

眼前一排排的服务器扭曲成s型,闪动的红点和绿点成线状向外发散然后模糊。约瑟夫用力睁大眼睛,但这并不能驱散困意,他的头越来越重。

“睡吧。”男人温柔地声音在耳边响起,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会守着你。”

当脑袋枕到一个柔软的物体,约瑟夫便安心地睡着了。

他迷迷糊糊醒来时,埃德蒙已经醒来并又在敲击键盘了。他转头看到迪恩紧挨着他坐着,并且在他后颈下伸出了一条胳膊,给他当枕头。

他听到埃德蒙发出戏谑地声音,“我的脖子好酸啊,乔,你的脖子还好吗?”他顿了顿,似乎真的在等他回答,接着又说,“哦,你的脖子当然很好,因为有人给你当了三个小时的枕头。”他又转向迪恩,“我猜你的手臂肯定已经麻了。”

“谢谢。”约瑟夫朝迪恩说。如果埃德蒙不在,他可能会用其他方式表达他的谢意,比如一个吻。

“好了,男孩,把你黏在他身上的眼睛挪开,我很确信他收到你诚意满满的谢意了。”埃德蒙特地加重了“诚意满满”这几个字。

约瑟夫把“黏在迪恩身上的眼睛”挪开,转向另一边,“你有新的发现吗?”

“没有,我只是在打发剩下的两个小时。”

就如进来时这般顺利,他们在第二轮交班时也毫发无损地离开了。回程的路上刚好够上艾比盖尔下班的时间,他们顺道接上了她。

艾比盖尔一上车就感到今天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这大概就是律师的直觉。“你们三个怎么一起来接我?”

“我们三个…”埃德蒙从后视镜看了看约瑟夫,后者接着说道,“我们三个…去买了衣服。“

“衣服呢?”艾比盖尔左看右看。

“衣服…衣服当然在后备箱了!”约瑟夫哈哈笑了两下。

艾比盖尔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埃德蒙的肩膀,回头朝迪恩笑了笑,又拿手指指了指约瑟夫,“你们如果有好玩的事情不带我,我一定打爆你的头。”

约瑟夫嚎叫,“为什么是我的头!”

安静下来后,他把视线从艾比盖尔胸前的怀表投向窗外飞速向后划过的绿化带。他会跟艾比盖尔说明一切,但不是现在。

晚饭过后,他们看了会新闻便早早上楼了。约瑟夫很累也很困,但昨晚的翻云覆雨让他意犹未尽,所以他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他看不穿迪恩是否跟他有一样的想法,他如往常一样,靠在床的一侧看书。

约瑟夫猛喝了一口咖啡后把杯子放到桌上,他从床尾开始慢慢爬到迪恩上方,两条腿分开跪坐在他小腹上,抽走他手中的书本举在两人中间。

“接下来,你是要继续啃这本书呢…”约瑟夫故意拉长尾音,“还是啃我呢。”

男人的瞳孔收缩,颜色变深,最重要的是,他屁股下面的柔软微微隆起,他知道他成功了。不等迪恩有所反应,他伸手抱住对方的头,把两片嘴唇贴到一起。他闭上眼,享受着迪恩的舌头在他口中横冲直撞,然后…

他醒了。他回忆起昨晚,压着迪恩亲着亲着就睡着了。

金色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落在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约瑟夫伸出手指,从他的眉心,沿着高挺的鼻梁徐徐地向下描摹,最后停留在柔软的唇瓣上反复摩擦。

因为晨勃,他下面硬的很。他挪动屁股,将勃起贴上身边人的大腿外侧,一边用力地上下蹭动,一边试图将手指挤入温热的口腔中。手腕突然被抓住,阻止了手指顶开牙齿的动作。

“嗨,你醒了。”约瑟夫的下半身仍在不停地动作。

迪恩的阴茎也因为晨勃挺立着,但他没有选择和约瑟夫搅到一起,而是准备下床。约瑟夫感到诧异,连忙搂住他的腰,翻身坐上他的腹部。

“怎么了,你不要解决一下这个吗?我是指,你可以用我的屁股来解决。”约瑟夫沉下屁股,在他的勃起上打转。

迪恩的眼神晦暗,裤子里的那根也在约瑟夫的努力下越来越硬,但他还是按住了约瑟夫的腰。“今天还有很多事情,戴维斯先生一会要过来。”

“拜托,埃德蒙得先送艾比去上班,至少九点才到。”约瑟夫眯起眼,撇过床头的手机,“我们还有一个小时。来嘛。”

迪恩的喉结上下滚动,但他还是没有放开禁锢住约瑟夫的手。

约瑟夫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是我真的很难受,帮帮我。”

迪恩重重地叹气,从内裤里拿出约瑟夫的老二,用宽大的手掌握住,上下撸动起来。

“操,好爽。”约瑟夫的身体向后倾斜,修长的脖颈仰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隔着内裤在小迪恩的顶端上下摆动,天知道他多想要这个大家伙进到他的屁股里,然而它的主人不愿意。他能感觉出来,迪恩不要他绝不是因为那个蹩脚的理由,但是,管他呢,享受当下。

约瑟夫把小迪恩从紧绷到要死的内裤中解放出来,和自己的贴到一起,双手圈住它们撸动。他们的阴囊互相撞击,阴茎互相摩擦,眼前淫靡的场景让约瑟夫快要感官过载,尤其当迪恩把手覆盖上他的,帮他加快撸动速度时,他没两下就射了。接着迪恩继续撸了十几下,也射了出来。

埃德蒙给他们带来早餐时,约瑟夫正洗漱好从楼梯上下来。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询问早餐是什么。

“培根卷饼。”埃德蒙又问道,“有好消息了?”

“嗯?没有”

“那你怎么这么开心?”

“有吗?”约瑟夫笑嘻嘻地走下最后一级台阶。

“非常。”

“可能,是有一件好事。”约瑟夫回头看了看上面台阶的男人。

埃德蒙锐利地望向迪恩,后者竟然避开了他的视线,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看了看约瑟夫,又看了看迪恩,又将目光移回到约瑟夫,最后看向桌子上的早餐,无奈地说,“来吃饭吧。”

埃德蒙给他们冲了两杯咖啡,约瑟夫那杯没有像往日那样加奶和加糖。

约瑟夫的脸皱到一起,“好苦,埃德蒙,你没加糖吗?”

埃德蒙幽幽地撇过迪恩,“以后还有更苦的在等你。”

“你今天怪怪的。”约瑟夫把他那杯沿着桌面推给迪恩,拿过一个卷饼,边吃边问,“有什么进展吗?”

埃德蒙摇摇头,他彻查了斯考特和他的合伙人们,甚至查到了他们有几条狗和几只猫。“他们都很普通,像大街上的随便哪个人一样。”

约瑟夫料到会这样,“吃完饭,我们去那个公司看看。”

路上,在埃德蒙第六次看向车内后视镜时,他忍不住开口,“乔,你知道这是辆自动驾驶的汽车,我几乎不需要集中注意力在前方道路上的吧?”

“嗯,我相信伊莎有很出色的驾驶水平。”

“是的,库克先生,我的自动驾驶等级是最高的五级。”伊莎温柔而又平淡的声音在头顶出现。

约瑟夫向埃德蒙投去一个“我说嘛”的表情。后者无力地扶额,“那请把你的手从迪恩腿上拿开,哦,我更正一下,是腿间!”他几乎要尖叫起来。

星云公司拥有一整栋写字楼,他们本想进大楼内部探探,却被告知要么以员工身份刷卡进入,要么以访客身份提供预约记录进入。显然,他们两者都没有,所以他们只能坐在车里监视进出大楼的人群。

他们非常后悔开埃德蒙的车来,哪个白痴会开一辆超级跑车——还是高调的蓝色涂装,来监视呢。是的,他们是。现在他们在监视的同时,还得尽可能隐蔽自己。

在盯着进进出出——大多是进入——的人群两个多小时后,埃德蒙率先指出关键问题,“我们在监视什么?”

车内沉默了一会,约瑟夫开口,“任何可疑的事物。“

“可疑指的是?“

“我不知道。”他在埃德蒙抛出下一个疑问之前继续说,“我们没有其他线索了,不是吗。”

从外部看,星云公司就像它周围的其他写字楼一样正常。没有穿着制服或者带着墨镜的可疑人物进出,都是些打扮精致的高级白领。

既然公司看不出疑点,那么就从人身上找问题。

他们提早结束了今天的监视。到家后,迪恩先下了车,约瑟夫则被埃德蒙叫住。在确认迪恩关上车门离开后,他开门见山道,“你们上床了。”

“是的。”约瑟夫大方承认。他无需对此遮掩,埃德蒙几乎知道他既往的全部情人。

“哦,上帝!”埃德蒙举手双手在空气中抓了抓,“我有时候真想敲开你的脑瓜,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约瑟夫不解,“你干嘛生气,你开始对我的情事感兴趣了?”

“我不管你和女人、男人、外国人还是动物搞到一起…”

约瑟夫认真地打断他,“我不搞动物!”

埃德蒙翻了个白眼,“无所谓,这不是重点。”他回头朝向约瑟夫,挥舞着双手,“重点是你和迪恩,他都算不上外星人,我们和他不是一个宇宙的。”

男人的眼神迅速暗淡,“我知道。”

埃德蒙后悔把话说的太明白,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你知道他不会…不能为你留下。”

“嗯。”约瑟夫的双手紧紧掐住大腿,“我忍不住。我会梦到另一个宇宙的自己,那个我,也爱上了迪恩。我想,我可能就是没办法不爱上他。”

埃德蒙伸出手打断。“等等,什么这个宇宙那个宇宙的?”

“你还记得我们去调查苏尔亚那次吗?我和你说我一直受噩梦困扰。”

“记得,你说有个人死了让你很痛苦。“

“准确的说,是另一个宇宙的我,死亡的人是他那个宇宙的迪恩,我在梦中能共感他的悲痛和绝望。“

埃德蒙维持住上一刻的姿势,瞳孔放大,露出不可置信的惊愕。“你看我说的对不对,你梦到的不是由神经元活动呈现的思维表现,而是在平行宇宙中真实发生的事情?“

“没错。”

埃德蒙的手在空中杂乱的比划,嘴唇蠕动了好一会才说出话来。“不会真那么邪乎吧?”

“怎么了?”

“你记得当时我还说梦到和你父母在院子里烧烤?”约瑟夫点头后,他继续说道:“我后来又梦见了几次。我们一起去野营、滑雪,还给你过了二十岁的生日。你说这些都是另一个我们的生活?”

“可能性很大。就像反季的大雪,巨量的海洋垃圾,不止迪恩的宇宙,我们和其他几个宇宙也产生了某种程度的联结。”

“哇哦,那真是…”埃德蒙一时语塞,“不是什么好事。”

约瑟夫苦笑。“这真不公平,你见到了我父母,我却见不到。”

“抱歉。”埃德蒙向后伸长手臂,轻捏他的膝盖。“他们非常爱你,以你为豪。”

约瑟夫拍了拍他的手背。“谢谢。”

“我和艾比都很在乎你,别让自己受伤了。”

从车上下来后,约瑟夫耷拉着脑袋走向房子,直到迪恩叫住他,他才发现男人一直在门口等他。约瑟夫立刻牵扯出一个虚假而又完美的笑容,“嘿,你在门口等我呢。”

“你们说了些什么。”他们并肩走进屋里。

“没什么…一些艾比的事情。”

落日的余晖斜照在草坪,院落里远离屋子的一角,原来茂盛的野黄花在即将来临的九月中慢慢凋谢。

次日,他们在公司上班前蹲点,分别监视公司的三名股东,约瑟夫负责斯考特。斯考特早上九点进入公司,十一点离开,随即他也驱车跟着离开了。

他跟随斯考特来到四英里外的公司,根据大楼外立面上大大的公司名,他上网粗略地查询了一下。

这是家主营游戏发行的企业,主要代理小游戏,知名度一般。他继续简单地搜索了公司创始人,上过几次访谈,出席过几次联合活动。约瑟夫摇摇头,这不像是斯考特的接头人。

他在车里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斯考特才从大楼出来。他在街边的智能贩卖机买了一份热狗,吃完后在车里睡起了午觉。肚子咕咕作响,约瑟夫想到他早上应该吃完那个能把他祖母的牙崩断的面包。

午后的阳光让他的眼睛感到酸涩,他闭上眼再次睁开时已经过去半小时,还好没有错过斯考特的行程。紧接着他又跟着来到另一家发行公司,同样是一无所获。

接到艾德蒙电话时,他正在街边买披萨的同时牢牢地盯着斯考特停在路边的车。

“你那边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他上午见了两个发行商,我查过了,没什么特别的,现在他正停在路边。”约瑟夫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一只手捧着咖啡,另一只往嘴里送煎饼,“你那边呢?”

“我和迪恩还在一起,他们两个从早上进去后没再出来。”

约瑟夫大口嚼着煎饼,声音含糊不清,“我想我这边也不会有所发现了,他应该还是在等发行商…等等,有人过来了,这人好像哪里见过,我等会联系你。”

他急忙坐进车里并启动,但对方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斯考特开启了隐私模式,车窗慢慢变黑直至看不见,阻断了约瑟夫的视线,也打消了他想拍照的想法。

后来的男人仅在车里待了五分钟,约瑟夫没有再跟着斯考特离开,而是悄悄地跟着男人穿过一个街道,走进一条窄巷。

男人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约瑟夫快步跟上,小心翼翼地在墙后探出脑袋。

突然银光闪过,一把利刃迎面而来,他迅速后退并下意识地抬起胳膊阻挡,却还是被刺中。男人没再继续攻击,在他转身跑开的瞬间,约瑟夫来不及多想,紧追其后。

男人的身手很矫健,放在平时约瑟夫也不一定能追上他,更何况他的手臂还血流不止。追了五个街区后,他还是追丢了。

他弯着腰在原地喘气,鲜血不住地沿着手指滴落,此时他才感到剧烈的疼痛袭来。鲜血不断地从刀口涌出,加上用尽全力的奔跑,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拨打紧急电话后,他将自己靠到墙上,脱下衣服压住伤口。

埃德蒙一定会骂死他的。他想。

埃德蒙和迪恩神色慌张地赶到医院时,约瑟夫已经缝好伤口,正和护士有说有笑。

埃德蒙翻了个白眼,对迪恩说,“看来他没多大问题。”

约瑟夫用好的那只手臂朝他们招手。等他们走近时,护士向他们说明和嘱咐。“他的伤口不算很深,但是听他说。”她扭头对约瑟夫说道,“库克先生,不许再剧烈运动了。”接着她又回头继续,“他在被小偷捅伤后还追了好几里,导致血液循环加快流血过多。之后好好休养几天就行了。一周后过来换药。”

“谢啦,凯瑟琳。”约瑟夫笑眯眯地目送护士离开。

“就这么一会,名字都知道了,真有你的。”埃德蒙上下打量他,“不过,你这身衣服怎么回事?”

“她胸前挂着铭牌呢。”约瑟夫指了指椅子上的一团衣物,“我用衣服拿来压伤口了,上面全是血,他们怕我穿这个走出去被人当成变态杀人狂,所以借了一件病服给我。”

埃德蒙正要就他的鲁莽行事进行一番说教,迪恩出声打断了他。“发生了什么?”

约瑟夫对迪恩投去感激的眼神,连忙阐述事情的原委。“我和你们通电话时,一个男人上了斯考特的车。那个男人很眼熟,嗯…我想想,到底在哪里见过…算了。”约瑟夫暂时放弃思考,接着说,“男人要走,我就跟上去了,没想到他早发现我了,不小心被他袭击了,就这样。“

埃德蒙嗯了一声,质问的眼神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讲护士所谓的抓小偷的那部分。

约瑟夫的眼珠转动,心虚地避开与埃德蒙的对视。“我…是…追着他跑了一段。嘿,伙计,他很重要,抓到他,也许我就能知道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是谁了。而且他刺向我的时候,我避了一下,他刺的不深,在当时那种形势下,我做了最优…合理…可能合理…”他的声音在棕发男人愈发皱起的眉头下变低,“好啦,我知道了。你看,我好好的呢。这次纯属意外,没想到他有刀。”

埃德蒙知道他是破案心切,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们回家。”

第二天,不管约瑟夫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埃德蒙都坚决不同意他参与今天的行动。理由是他不爱惜自己,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因此他揽过了送艾比上班的活。

“艾比。”约瑟夫在他妹妹下车前叫住她。一路上他都在想该怎么向艾比要怀表而又不将她牵扯进这件事中。

“怎么?”

“你能把怀表借我吗?你知道我手表坏了,我试图修它但是没成功,我想看看问题出在哪。”约瑟夫编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希望让艾比相信。

艾比奇怪地看他。“为什么不去店里修?”

“它是父亲留给我的,我想让它更有意义,通过我自己修好它。”约瑟夫表现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艾比直直地看着他,短暂地沉默后,她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三个在密谋些什么,埃德蒙的演技实在算不上好。”

她赶在约瑟夫想要用另一个谎言来继续圆谎时接着说:“我可以把怀表给你,我也可以现在什么都不问,但别在你说的‘时机成熟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已准备好接受一切。好吗?”

约瑟夫点点头,郑重地向她保证。

艾比从脖子上取下怀表放进约瑟夫的手里,看了看他裹着纱布的手臂。“我就算问了你也不会说实话,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不要让自己处在危险之中,我会担心。”

约瑟夫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我爱你,艾比。”

“我也爱你。”

约瑟夫一到家就直奔车库的修理室而去。他随手取过一把螺丝刀,看着绿色的手柄升起一丝疑惑。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约瑟夫摇摇头,这个修理室之所以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器械,就是因为他和他父亲一样,看到做工精良的工具总是忍不住再买一把,这把也不例外,兴许是哪个夜晚在网上买的。

约瑟夫用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揭开怀表的背板,果然有一张纸条被平整地塞在背板和机芯之间。和他的那张一样,纸条镀了一层防氧化的膜,边缘有撕开的毛燥感,上面赫然是方程式的另一半。

约瑟夫将桌上散落的工具推至桌角,取下手表,拿出他的那一半方程式。他咬住下唇,颤抖地将纸条拼到一起,完整的方程式跃然于纸上。

他无力地跌坐进椅子,那个人为了得到这个方程式与他父母反目成仇,在求而不得之后不惜杀害他们掩盖真相。他深深地捏住扶手,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发白。

他还记得父母出事的前两天,他们仿佛知道那次任务凶多吉少。父亲将手表戴上他的手腕,四十毫米的表盘在八岁小孩的手腕上显得格外宽大和沉重。他不明白为什么手表戴上就不能摘下,更何况这个手表根本不适合他,他想要在男孩之间流行的超酷的变形手表。

父亲锋利的眉眼在听了他的诉求后变得柔软,答应他将从空间站纪念品商店买一个更酷的送他。约瑟夫在朋友面前夸下海口,期待收到能够投射太阳系八大行星绕日运行轨迹的手表,而他等到的却是伍德夫妇敲响了他的房门,说要带他和妹妹去新的家庭。

伍德夫妇是非常尽职和善良的养父母,但他和艾比的家早在二十年前就不复存在了。无论如何,他必须抓到幕后黑手,将他绳之以法。

方程式是个危险的存在,如果不慎落入神秘人手中,无数个世界将分崩离析,最佳的处理方式便是将它毁灭。

约瑟夫在看了一遍又一遍后,点燃了纸张。一个个数字和符号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约瑟夫抚上额头,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目光划过墙上的思维导图,左上角的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在码头以迪恩为对象进行交易的雇主。正面出镜的三人中,其一是假的苏尔亚,而只拍到侧面的第四人,正是昨天他追踪的男人。

约瑟夫托着下巴,手指轻点脸颊,又重新梳理了人物、地点和事件。

他们以迪恩为诱饵,在双方交易时拍下对方的照片,获得第一条线索,也是整个行动的开端。在这次行动中,迪恩因强行解开手铐产生的高压脉冲而昏迷。

根据线索,他们以照片中的其中一人,去往南亚的一个国家调查,被目标人物的“姐姐”设计绑架,但阴错阳差地知晓了苏尔亚的真实身份。迪恩则被绑上飞机,惊险地夺机逃脱。

以苏尔亚为切入点,他们潜入威尔逊皇家医院的机房调阅支付流水,顺藤摸瓜查到了照片中的第四人。

约瑟夫圈起未拍到正脸的男人,他直接或间接参与了每一个环节,不过从年龄上看,他不可能是幕后黑手。约瑟夫将男人和中间的黑色人影用不同颜色的粗绳连接,在旁边写下“关键”一词。

约瑟夫歪过头,回看最近的行动,似乎太过顺利,跟踪迪恩的人也没再出现。思考片刻后,他摇摇头。他们的计划周密,行动利落,顺利是应该的。

太阳穴处的钝痛愈发明显,约瑟夫来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捡起早上没吃完随手扔在桌上的半个三明治当午餐——下午茶会更贴切。顺手给黛博拉打去电话,非常抱歉地表示希望推迟去乡下的时间。黛博拉非常善解人意,欣然同意前没有询问任何原因。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在桌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金色的尘埃在空气中漂浮。街道上行人稀稀落落,整个世界安静又美好。

当身体被沙发包裹时,约瑟夫感到困意来袭。既然平行宇宙间的碰撞具象到他梦中是必然的,他在意识逐渐模糊的最后祈求,无论哪个宇宙,别再把他拖进窒息的深渊。

嘈杂的人声在耳边萦绕,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语,约瑟夫侧耳倾听,却始终听不清任何一个词。

“库克上校。”欣喜的声音从混乱中响起,眼前的空气中陡然出现一个黑发蓝眼的青年,身姿笔挺地敬了个礼,“我是迪恩·马克唐纳,很荣幸能加入你的团队。没收到回复邮件前,我一直担心自己够不上你的招收标准。”

“你在自荐信里描述的履历非常出色,我没理由不接收你。”约瑟夫听到自己说,“马克唐纳少尉,欢迎你的加入。”

约瑟夫在昏暗的光线中醒来,太阳已经落下地平线,客厅在厨房透出的一束暖光中朦朦胧胧。他坐起身,一条不知何时出现的薄被从他胸口滑落。

“电脑,客厅百分之五十亮度。”周围逐渐变得明亮,一杯热可可被递到他面前。

约瑟夫的视线从端着杯子的手向上看去,眼前的男人和梦里的别无二致,却有着完全迥异的性格。

梦中的迪恩,或者说是另一个宇宙的迪恩,更为年轻稚嫩,不仅是五六年——除掉在宇宙漂浮的七十年——的年龄差距,更多的是未经世事的率真和活力。

那个宇宙的迪恩精力充沛,即使梦境以碎片化的场景断断续续展现,他依旧能在每个瞬间看到迪恩兴高采烈地围绕在他身边,听到迪恩乐此不疲地与他分享趣事。

而他认识的这个迪恩…

“约瑟夫?”迪恩打断他的神游。

约瑟夫愣了几秒后扬起嘴角,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眼神却还在可可和男人之间飘荡。

迪恩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怎么了?”

约瑟夫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一会才挤出声音,“谢谢你的可可。”

迪恩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沙发上的男人,直到男人轻轻地摇头,他才重新回到厨房。

“人的欲望是无穷的。”

他想起迪恩曾说过的话。刚进入联邦航空航天总局的迪恩开朗健谈,从宇宙回来后却性情大变。他猜想是和迪恩的变种人身份有关。

约瑟夫望着厨房方向,心中五味杂陈。是什么让他变成如今的沉默寡言,将喜怒哀乐深藏在冷漠的面庞之下。

晚饭后,艾比径直回了房间整理案件资料,她依旧没有询问任何事情,也没有拿回怀表。

“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她说。”

约瑟夫盘腿坐在沙发中央,环抱一个熊猫玩偶,是他15岁时送给艾比的礼物。“先等她手上的案件庭审结束。”

迪恩端来一盘刚出炉的苹果派放到桌上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苹果派!”约瑟夫惊喜地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味道不错。我发现你知道不少我的喜好。”

“我们曾是知心的…朋友。”迪恩回答。

香甜的苹果派在嘴里变的苦涩,在迪恩看来,他和另一个自己只是朋友,而另一个自己却爱他至深,他都不知道那样痛的心脏还能维持跳动。

他牵动嘴角,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你晚上不应该去监视斯考特吗?”

“戴维斯还在,他让我回来照顾你。”迪恩关切的视线落到他的左手臂。

“我没事,这个宇宙的医疗水平虽然比不上你那里,但这点小伤很快就能好。”约瑟夫挥舞受伤的手臂,“你看,一点都不…嘶…哈…一点点痛而已。”

迪恩轻柔地握住他的左手腕,在伤口附近温柔又小心的按压,以缓解疼痛。

面对迪恩“朋友”式的关心,更多的苦涩从喉头涌上,他抽出手搁置到松软的熊猫玩偶上,故作轻松地开口,目光却笔直地看着前方的电视投影。“你还记得在码头以你做交易那次,埃德蒙拍到的那四个人吗?”

迪恩看了看掌心,也将视线投到电视上。“记得。”

“其中只拍到侧面的男人,你猜怎么着。”约瑟夫顿了顿,接着说,“就是斯考特的接头人。如我所料,那个男人很重要,今天斯考特有再去见他吗?”

“没有,斯考特进入公司后直到下班时间才出来。”

约瑟夫点点头,在空气中划动手腕,漫无目的地切换电视节目。

不长不短的沉默后,迪恩开口。“我注意到艾比没佩戴怀表。”

金发男人停住切换节目的手势,电视中一对青年男女正在泳池嬉戏。约瑟夫双手环绕,向后陷入柔软的靠垫中。

“在我这里。”

“有另一半方程式吗?”他本以为迪恩的反应会更激烈,而不是只一句淡淡的询问,他的面色甚至都没有波澜。

“有。和我的确实能组成一个完整的方程式。”约瑟夫向后靠的更深。你想知道吗?他咬住下唇,咽回后半句。答案是肯定的,这是个愚蠢的问题。

“为什么不和我说你找到了。”迪恩在质问他,却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我现在和你说了。”找到神秘人,就能找到打开平行宇宙的通道。他本想到那时再和迪恩坦白方程式。是的,坦白。他承认他有私心,但没有通道,即使有方程式也是无济于事。而且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他不想让身边的人受伤。

“我有权第一时间知道有关回去的任何信息。”

胸口蓦然抽紧,一股无名火从心头腾起。“哈,你是在和我谈你的权力吗?从始至终,帮你都不是我的义务。”

约瑟夫抓过迪恩的衣领,尖锐地与他直视,却捕捉到一道转瞬即逝的酸楚。

“对不起,我不是…”

“我以为你很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迪恩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如海般幽深的蓝色眼眸比往常更冷漠。

约瑟夫怒火中烧,他刚才一定是气急了才会觉得这个近百岁的变种人流露了伤感。“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他轻蔑地哼了哼,“是操着我的屁股,却不敢承认想要我的炮友关系吗?”

他清楚地看到男人伪装的冷静一点点碎裂开来。迪恩闭上眼,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我不属于这个宇宙。”

“你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他收紧拽住衣领的手指,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他终于把压抑在内心深处多时的困惑摆到明面。

他屏住呼吸,等待对方的回答。如果有一丝可能,他会…他会祈求他留下,就像他约会过的女人,像个小丑一样。他眼角红润,几乎要酸涩地笑出声来。

迪恩睁开眼,呼吸缓慢又绵长,极力维持平静和疏远。他缩紧肩膀,克制住不去抚平金发男人深深皱起的眉心。“为了你。”

“为了我?哈,是那个宇宙的我。他都快死了吧。”

迪恩深深地看着他,约瑟夫分不清他眼中压抑的悲伤是为谁。

“我讨厌你。”他自暴自弃地吻住迪恩,“我讨厌你。”他贴着男人的嘴唇又说了一遍。

约瑟夫跨坐到迪恩腿上,将他压进沙发中用力而又绝望地亲吻。他粗暴地碾压和啃咬对方的嘴唇,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散。迪恩一只手搂过约瑟夫的腰,另一只手环抱他的头加深亲吻,却在约瑟夫探下手去拉扯他的裤腰带时决然地向后拉开距离。

他压抑着喘息。“我们不能。”

“我想要你的老二,你想要我的屁股,我们就能。”

迪恩将脸撇向一侧,避开约瑟夫重新压上来的亲吻。“这是为了你好。”

约瑟夫的眼角发红,眼眸却愈加冷冽,他扬起嘴角冷笑。“我知道了,像这样一次次拒绝,让我伤心难过,是为了我好。”

他从迪恩身上起来,整理好衣衫,留下一句“你说的对”便仓皇离开。

迪恩紧跟着追出去,到门口时却被艾比叫住。“让他一个人静静。”

“你都知道了。”

艾比倚靠楼梯扶手,甩了甩头发,大方地说道:“我们住在一个屋子里,很难不注意到你们之间的眉来眼去,尤其是乔,他看你的眼神都拉丝了。还有…”她双手向前一摊,“我睡在你们隔壁诶,你们真以为我听不到吗。”

淡淡的红晕爬上迪恩的耳根。“我担心他。”

“不会有事的,他是打不死的小强,你只需要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约瑟夫驾车来到斯考特的住所附近,在两颗茂盛的阔叶椴之间看到了熟悉的车牌。

一张人脸突然贴到驾驶位的车窗,隔着漆黑的玻璃向里张望。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房子看的埃德蒙吓得差点从椅子里跳起来。在看清来人后,他气愤地摇下车窗,压低声音斥责。“我靠,靠!约瑟夫,你是想吓死我吗!”

埃德蒙奇怪地看着他不声不响地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来。

“怎么了?”约瑟夫问。

“你有点…不一样。”放在往常,面对他的指责,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应该调皮的眨眨眼或者毫无诚意的道歉。

约瑟夫疑惑地挑眉,随后耸了耸肩膀,并不想去追究不一样在哪里。“他晚上一直在家吗?”

“是的,没见他出来,也没人来找他。”埃德蒙说出他关心的问题,“你怎么到这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吗。”

“在家待不住,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闲不住,还爱操心。”他用好的那只手拿过埃德蒙的望远镜对着窗户,透过纱帘隐约看到斯考特独自坐在沙发上看书。

“迪恩呢?”

“在家呗。”

“他不和你一起来。”

“他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来。”

“他几乎不会离开你。”

“我们又不是连体婴儿。”

“那小子已经保持那个姿势一个多小时了。”

约瑟夫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没准他马上就会接到电话,然后出门。”

“他出门我们就能看见。”

“也许他从后面翻窗出去。”

“你认真的,在自己家,翻窗出去?”

“一切皆有可能。”

埃德蒙忍无可忍,夺过望远镜。“说吧,你和迪恩怎么了?”

约瑟夫仍旧直视屋子的方向,仅用余光撇了下埃德蒙。“没事。”

埃德蒙的眼球几乎要翻到脑后。“你从头到脚,从刚才到现在,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说实话,我非常不好。”约瑟夫面向埃德蒙,半个身子笼罩在路灯照不到的黑暗中,低垂的眼眸溢出悲伤。

埃德蒙温柔地抚上他的手臂。“哦,甜心,和我说说。”

他同样对埃德蒙隐瞒了方程式,把争执原因高度概括为求爱被拒。

虽然知道约瑟夫会走到这一步,但没想到这么快,距离他们上次谈话仅仅是两天前。“我能理解他的做法,让你留有念想是对你的残忍。”

“你们都这样认为,却没人问过我的想法。”约瑟夫把脸埋进手中,用力地揉搓,“难道在他回去前,我要一直这么痛苦下去吗。”

他曾见过约瑟夫因爱情而失魂落魄,借酒消愁,以致于封闭内心,游戏人间。因此,对于这段感情,他劝阻约瑟夫深陷其中,主要原因当然是不希望他重蹈覆辙——一个人的心脏受到两次摧残,还能好好跳动吗。另一个原因是他害怕自己无法把陷入泥沼的他拉出来。

正如约瑟夫所说,没人问过他的想法。上一段恋情留下的是背叛和欺骗,难道这一段还要留下痛苦吗?

“你是对的。”他插入男人的金发中一通乱揉,“回去吧,去和迪恩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这次,他一定会把约瑟夫从泥沼中拉出来。

约瑟夫从手中抬起脸,惊讶地眨眨眼。“你不反对了?”

“是啊,亲爱的。把迪恩按在地上,霸王硬上弓,去做一切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埃德蒙的手仍旧在金色脑袋上揉搓,”你这头发摸起来还真舒服。”

约瑟夫笑起来。“嗯,摸过的人都这么说,尤其在床上。”

埃德蒙连忙抽回手,露出嫌弃的表情。“别把你那些污秽的画面放进我脑子里。”

“哦~你伤到我了。”

这才是这个男人应该有的样子,吊儿郎当,不知羞耻。他推搡着男人。“快走拉,快走,你影响我监视了。”

屋内暖黄的灯光透过纱帘照亮窗台下的灌木。约瑟夫刚进去就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听到开门声的艾比盖尔从沙发背后探出脑袋。“嗨,乔,快过来,我们正在看喜剧片呢。”

约瑟夫慢吞吞——虽然埃德蒙支持他跟随内心,他仍没想好怎么面对迪恩,或者是迪恩该怎么面对他——地走到沙发旁,艾比盖尔拍了拍她和迪恩之间的位置,示意他坐下。他在原地停住,在艾比盖尔再次拍了拍沙发后他才坐了过去。

“在看什么?”约瑟夫问。

“是部老片子了,但还是非常好笑。”说完,艾比盖尔又因主角被球打到脑袋而开怀大笑。

他的余光瞥到身旁的男人正在看他,他不打算和迪恩进行“你还好吗”,“我很好”,“刚才我怎么怎么样”的话题来打搅当前轻松的氛围。

艾比盖尔递过来一个篮子,期待地看着他。“你尝尝这个爆米花,是我自己做的。”

爆米花很甜,甜到有点齁,但他不介意给他混乱的大脑加点过分甜蜜的东西。“味道不错,爆开的程度也刚刚好。”

“以前都是你给我做,看你把玉米放进油里,劈里啪啦的就爆开了。”艾比盖尔做了个炸开的手势,“看似简单,没想到也需要几分技巧。”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垃圾桶,“我做了三次呢。”

约瑟夫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我们艾比除了牛奶泡麦片,也会做其他食物了呢。”

“乔,我就当你在夸我了。”虽然嘴上这么说,却一把拍开了约瑟夫伸过来拿爆米花的手,转而越过他笑眯眯地递给迪恩。

约瑟夫顺着迪恩拿爆米花的手指看过去,在爆米花被送进迪恩的嘴里前,鬼使神差地咬住他的手指,夺走了爆米花。“这是我的。”他赶紧解释,小声又慌张。

迪恩怔怔地看着他,在他面颊发红地转过头后才放下举着的手。

艾比盖尔举起爆米花篮子挡住眼睛,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们应该没问题了,她想,约瑟夫虽然总是让自己受伤,但他也总是能好起来。如果他想做什么,她会支持并相信他。

电影结束后,艾比盖尔打着哈欠先回了房间。约瑟夫向上张开双臂,困倦地说:“走吧,我们也该去睡觉了,明天还得起早和埃德蒙换班呢。”

迪恩感到意外,他本以为这几天——至少今晚——约瑟夫会避开他。他此刻应该感到懊恼而不是宽慰,他摇摇头,甩走不该奢求的情感。“我们不能”,这不仅是对约瑟夫说的,也是对他自己的告诫。

“戴夫先生,您的包裹。”

“谢谢。”斯考特接过秘书送来的信封,奇怪地嘟囔:“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寄信。”

“照片?”斯考特取出信封内的照片,下一秒,他惊慌地把手和照片一起拍在桌面上,紧张地环顾办公室。

秘书没有停留,他长叹一口,将照片压到文件下方,急匆匆地找到秘书。“艾米,包裹是谁给你的?”

“一个男人。”

“他长什么样?”

秘书歪过头回忆。“他戴了帽子和墨镜,看不清脸。”秘书从桌子后面探出半个身子,紧张地问道:“那个包裹有什么问题吗?想想也是啊,那个男人把自己裹的那么严实,肯定有问题…”

“没事。”斯考特打断秘书的瞎猜。“你忙吧。”

斯考特回到办公室,重新拿出照片翻看。昨晚他被跟踪了,他和他的情人在餐厅和酒店被拍的一清二楚。

是谁,为什么?

斯考特懊恼地把照片扔在桌上,其中一张与众不同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他妻子。他拿过照片,另一面赫然写了一串联系电话。

***

“嗨,你们一大早去哪了?”约瑟夫和迪恩回到家时,艾比盖尔正在客厅吃早餐。

约瑟夫看了看迪恩,对方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晨跑。”约瑟夫说。

艾比盖尔撇了撇嘴。舀起一勺麦片放入口中,没再继续追问。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墙上的老式挂钟走到九点,已然到了艾比盖尔上班的时间。

“我正要和你们说这个。”艾比盖尔放下碗勺,从沙发的一边挪到离约瑟夫更近的另一边。“我昨天打赢了第一场官司,事务所给我三天假期。”艾比盖尔朝约瑟夫伸出右手。“你好,罗斯事务所,律师艾比盖尔·库克,胜诉率100%。”

“哇哦,祝贺你。”约瑟夫展开双臂,将艾比盖尔拥入怀中,因没能及时分享她的喜悦而道歉。“抱歉,艾比小熊。”

“为什么要道歉。”艾比盖尔推开约瑟夫,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与她哥哥同样蔚蓝的眼眸认真又严肃地盯住另一双蓝瞳。“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们在查什么?”

约瑟夫捧住艾比盖尔的脸颊,“我不想妄下定论,等有眉目了,我一定告诉你。”以艾比盖尔的性格,但凡他们的父母有一丝可能是被谋杀,她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彻查。这件事牵扯到局里的高层,他不确定是个人意志,还是…联邦的意志。

艾比盖尔鼓起脸颊,拍开约瑟夫的手。“别让我等太久。”说完,她拿出手机递给约瑟夫。“看看这个,今天晚上英仙座流星雨达到极大,肉眼可见,我们去露营吧。”

“好啊。”约瑟夫慨然应允,欣喜地冲迪恩眨眼。“我们去露营。”

他们来到一处远离城市的深山,在靠近河流的背阴面支起帐篷。约瑟夫坐在河流边的石块上,捡起脚边的小石子扔进河中,树影随着涟漪破碎,载着一片黄叶一圈圈荡漾开来。远处的群山连绵起伏,犹如大海掀起的波浪,呈现出密匝匝的波峰浪谷。

约瑟夫从裤兜里掏出早被淘汰的过时手机——埃德蒙从黑市淘来的,不兼容当代社会的电子科技,换句话说,这个手机的数据是孤立的,不会被查到——没有来电,也没有信息。

九月的天色暗的很快,太阳落下山头没一会,夜幕便降临了,放置在营地周围的照明灯亮起暖黄的灯光。埃德蒙从车里搬下两箱啤酒,艾比盖尔往燃烧的火堆里添加干柴,迪恩忙着手里的两口煎锅,烤肠和煎蛋混合着洋葱的香味弥散在山间,牛排在黄油里冒着孜孜的气泡。

约瑟夫神情恍惚,他们忙碌的身影似曾相识,仿佛迪恩本该在这。

埃德蒙把啤酒扔进约瑟夫怀中。“在想什么?”

“其他宇宙的我们,会经常做这些吗?”

埃德蒙拉开啤酒的拉环,朝约瑟夫举了举。“我知道今晚我们要把这两箱酒喝完。”

约瑟夫抬了抬眉,打开怀中的那瓶灌下一大口。“说得对。“

广袤的夜空星罗棋布,似一把碎银洒落在蓝色的丝绒帷幕。

“真漂亮啊。”艾比盖尔双手向后撑地,抬头仰望星空。柔和的灯光从金色发丝倾泻而下,如一层飘渺的纱,笼罩在她身上。

一旁的埃德蒙深情地望着艾比盖尔,做出回应。“是的,真漂亮啊。”

约瑟夫笑起来,向埃德蒙扔去一瓶啤酒。“喝酒。”

“乔,你快要出航了吧?”艾比盖尔问道。

约瑟夫算了算。“嗯,还有2周。”只剩下2周了,他必须在此期间将神秘人送上军事法庭…并将迪恩送回他的宇宙。

“在那颗星球上,也能看到这么漂亮的星空吗?”

“比不上地球,但是能看到两个月亮。”

“是哦,新闻里说它有两颗卫星。”

“是的,两颗大小接近的卫星,环绕y-2b一周…“突如其来的铃声响彻静谧的山间,大腿处的振动让约瑟夫胃部一阵紧缩,他向另外两个男人点头示意,来到营地周边接起电话。

“你是谁?”愤怒而又惊慌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约瑟夫刻意压低声音。“谁也不是。”

“你要干什么?”

“告诉我一个名字。”

“谁?”

“你的联络人。”

“什么联络人?”约瑟夫没有回应,电话那端先是疑惑,再是长久的沉默,久到约瑟夫以为男人不声不响地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电话那端终于发出声音。

“你有两天时间。”说完,约瑟夫挂断了电话。

他随便摸了一块石头坐下。迪恩他们在玩投杯球,艾比盖尔和埃德蒙一队。不知道他的好兄弟和妹妹是怎么想的,和一个变种人玩投球喝酒。

埃德蒙在梦境中见到的另一个宇宙应该就如这般美好。他父亲会在桌上再摆上几个杯子,他母亲则会做可口的沙拉。

约瑟夫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后,加入到埃德蒙的队伍中。

埃德蒙搀扶着艾比盖尔进到帐篷里,约瑟夫和迪恩则睡进另一个帐篷中。他们都喝了很多酒,包括迪恩,但变种人不会因此酒醉。

夜半,约瑟夫起夜解决尿意后便再难以入睡。他敏捷地翻上汽车车顶,沐浴在璀璨的星辰和飘渺的月色中。

“睡不着吗?”一个人影遮住了他的满目星光。

“看来酒精也不能助眠。”约瑟夫说道:“变种人也会失眠吗?”

“不会,我能很好地控制自身机能。”迪恩在约瑟夫的金色脑袋旁坐下。

“哇哦,酷。”约瑟夫感叹,顺势将头枕上迪恩结实的大腿。

“我们离真相很近了。”

约瑟夫在寻找舒服的枕姿过程中愣了一下,而后意识到迪恩是在宽慰他。“只是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只是多一件麻烦事而已。”

迪恩将约瑟夫额前的碎发梳到脑后,指腹轻轻划过头皮,一股酥麻感从后颈升起,沿着背脊窜向小腹。

“不说这些了。”约瑟夫舔过上唇,伸手环绕迪恩的脖颈,湿润的唇瓣贴着另一对柔软呢喃,“我想做点别的。”

约瑟夫吻住迪恩,攀住迪恩的肩膀向后推,将他们的身躯叠在一起,舌头贪婪地在对方的口腔里横冲直撞。他扭动腰肢,用力挤压两人的灼热,身下的汽车犹如海上的帆船左右晃动。

“去车里。”迪恩喘息道。

约瑟夫赶忙从迪恩身上爬起来,一跃而下,一边利索地脱掉衣物,一边向车载人工智能下达命令。“绮莉,百分之三十亮度,后排空间最大化。”

前排座椅缓慢向前推进,后排座椅也占据了一部分后备箱的空间。约瑟夫坐靠在车窗前,迫不及待地将迪恩拉进又一个黏腻的深吻中。

拓宽了的后排空间堪堪容纳两个成年男子,约瑟夫不由地怀疑这个设计就是为了做这种趣事。

胸前的朱红在空气中挺立,迪恩用手捏住一个,另一个则被湿润而又炽热的舌尖包裹。

约瑟夫咒骂出声,难耐地挺了挺胯部。“哈,如果你愿意换个器官舔,或者直接操进来,我会非常感激。”

“有润滑剂吗?”迪恩轻咬着乳头问道。

“操,没有。”回去就买一个放在车里,约瑟夫想。但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此类问题。“有比润滑剂更好的东西。”

约瑟夫把迪恩推向另一边,变种人两腿之间蓄势待发的巨物将裤子高高隆起。约瑟夫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解开男人的裤子,掏出血脉偾张的大家伙含入口中。

整根吞入后,约瑟夫收紧脸颊,湿润而又柔软的口腔壁裹住阴茎来回拉扯,被撑满而无法咽下的唾液顺着嘴角流下,滴落到鼓胀的阴囊上,又滑落到黝黑的毛发间。

约瑟夫的口交简单而又粗暴,但却成效显着。身下男人的腹部紧绷,垂落在两侧的手陡然紧握,伴随着一记猛然地向上挺动,一股热流喷薄而出。

脸颊因长时间的收缩而酸痛,蔚蓝色的双眸因情动而涣散。好一会,约瑟夫就只是失焦地望着迪恩,微张着唇,红润的舌头上满是浓稠的精液。

“操。”迪恩低吼,刚射完的阴茎又精神抖擞起来。

缓过来的约瑟夫吐出一部分精液到手上,另一只手拽下碍事的内裤,腰肢下沉,将裹了精液的手指推入后穴。

“操。”迪恩又发出一记咒骂。他抬起约瑟夫的下巴,金发男人的嘴里仍含着剩下的精液。他吻了吻约瑟夫紧闭的双唇,咬住他颈侧的皮肤拉扯舔舐。

疼痛和酥麻让约瑟夫的阴茎愈发坚硬,也让他的后穴更是空虚难耐。他抽出手指,将口中剩下的精液涂抹在迪恩的阴茎顶端,对准穴口沉下腰肢。

“不行。”顶端被穴口紧紧夹住,迪恩咬紧牙关。“你没有足够的扩张。”

约瑟夫知道仅用两根手指扩张不能顺利吃下迪恩的尺寸,但他无法再忍耐哪怕一秒钟。

“进得去。”约瑟夫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他深深吸气,无视迪恩禁锢在他腰上的双手,向下压低重心。当完全吃下时,两人身上都渗出一层薄汗,而约瑟夫也疲软了下去。

身下男人的肌肉紧绷,克制甬道的挤压带来的原始欲望,直到约瑟夫慢慢平稳呼吸,舔过迪恩的耳廓,喑哑的声音呢喃道:“可以动了。”

迪恩的挺动小心翼翼,疼痛逐渐被填满的快意取代。他自发的摆动屁股,不耐地催促。迪恩捏住约瑟夫饱满的臀肉向两侧分开,整根没入后又滑到穴口再次猛烈地贯穿。

粗粝的喘息声,放浪的呻吟声,淫靡的撞击声充盈在狭小的车厢内。金发男人赤身裸体,一丝不挂,迪恩则只是解开了裤裆。约瑟夫感觉自己就像站街的男妓,在昏暗的停车场为都市精英提供性服务。

“客人,你的老二把我操的好爽。”

“你是我的什么。”迪恩的呼吸因约瑟夫的言语变得急促,大腿根部狠狠撞击约瑟夫的臀肉。

“哈…操。”约瑟夫含住迪恩的耳珠逗弄,火上浇油道:“我是你花钱买的婊子。”

变种人的呼吸一滞,咆哮着将坐骑在他身上的约瑟夫推向驾驶位的椅背,强壮的双手则牢牢地禁锢他的腰部,每一次向前挺进的同时下沉约瑟夫的屁股,粗长的阴茎无需任何技巧便能击中他的敏感点。

“好深,操操操操…”快感如巨浪般汹涌袭来,约瑟夫呛出一连串呻吟和咒骂。他双手向后环抱座椅寻找支撑,手指嵌入皮质头枕中。

迪恩直勾勾地盯住约瑟夫,深蓝色的眼瞳里溢出翻涌的情欲。“约瑟夫,约瑟夫。”他低吼着重复男人的名字。

快且深的抽插使得约瑟夫出气多进气少,蔚蓝色的瞳孔向脑后翻去,大脑仿佛也被迪恩的老二操成一锅浆糊。一片白光在眼前炸开,约瑟夫的老二在没有任何爱抚下达到高潮。

伴随一记沉重的闷哼,迪恩也尽数射在约瑟夫体内。

约瑟夫的腰肢瘫软下坠,迪恩将他拥入怀中,轻柔地揉捏用力过度的腰部和腿根。约瑟夫仍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中,体内的精液顺着迪恩疲软的阴茎流下,在皮质座椅上汇聚成一小摊水渍。

约瑟夫的穴口红肿且敏感,迪恩小心地清理残留的精液,又用河水擦拭约瑟夫的每一处肌肤和坐垫。“看看,你把我照顾的这么好,干嘛让我和黛博拉在一起?”

迪恩紧了紧手中的毛巾。“不管是我还是另一个我,只会让你更痛苦。”

约瑟夫抓过衣服套上,声音在衣服里闷闷的。“那你觉得我应该和黛博拉过平淡的日子?”

“你们有一个女儿。”迪恩的话语简短却足够冲击。

约瑟夫惊吓的哦了一声后陷入短暂的沉默。“她叫什么?”

“阿斯蒂娅。”阿斯蒂娅·马克唐纳·库克,约瑟夫取迪恩的姓作为他女儿的中间名。

“阿斯蒂娅,星辰,是个美好的名字。”

“阿斯蒂娅养育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我来之前,她第四个孙女出生了。”

约瑟夫停住提裤子的动作,很难想象他和黛博拉子孙满堂的未来,但他或许猜到迪恩将他推给黛博拉的原因。“那个我幸福吗?”

幸福吗。纵使年迈的约瑟夫脸上堆起褶皱,那双蔚蓝色的眼眸历经七十年的风雨沧桑,再次望向迪恩时,仍旧承载着爱意,以及遗憾。但当阿斯蒂娅的孙子们簇拥在他膝前听他讲往事时,他会宠溺地抚摸孩子们的头发,在一声声稚嫩的曾祖父中喜笑盈腮,容光焕发。

“是的,你们是一个爱着彼此的大家庭。”

约瑟夫覆上迪恩的手背,后者的视线从两人交叠的手背移到约瑟夫脸上。“你现在依旧认为我应该去追求黛博拉。”

迪恩撇过脸,简短地嗯了一声。

约瑟夫用力收紧手指,变种人的骨骼很硬,他无法伤变种人分毫,而会让自己更痛,他嗤笑一声卸下全身力气。“哈,你操我屁股的时候怎么不说。”约瑟夫打开另一侧车门,挺了挺背,让自己的肩膀不显得瑟缩。“如你所愿,我会的。”

迪恩闭上眼,抿成一条直线的双唇微微颤抖。手指下的皮质坐垫被绷紧拉直,几近撕裂。他看到了约瑟夫的前半生深陷在痛苦和遗憾中,阿斯蒂娅的出生才让约瑟夫重拾生活的信心。

他不希望约瑟夫重蹈覆辙,却又禁不住诱惑,昔日爱人站在眼前——耀眼的金发,蔚蓝的双眸,挺拔的身姿,是七十年前的早上与他在家门口拥吻的模样,是他出航期间无数个夜晚的想念,光是克制触摸他就用尽了全部力气。

约瑟夫来到联邦航空航天总局,准备接上黛博拉去他爸妈在乡下的湖边小屋过周末。

他将老式手机交给了埃德蒙,他现在心情很糟糕,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做点可怕的事情如果斯考特拒绝提供接头人的名字。

离他出航勘探还有一周,除了以他为舰长的登舰成员可以休整外,其他地面联动部门都在做最后的检查工作,局里上上下下都是忙碌的身影。

在局里每个人都被要求穿制服,不同部门不同职位的制服各有特征。而与约瑟夫擦肩而过的男人穿着便服,头戴鸭舌帽,低着头匆匆走过。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问题,并且他的身形非常眼熟。约瑟夫停住脚步,转身悄悄跟上。

约瑟夫跟着男人穿过连廊,经过公共休息区——路上不忘热情地回应和他打招呼的漂亮女人,在一处转角遇到了局长。

“库克少校。”

约瑟夫被迫停下,面带礼貌的微笑。“下午好,菲尔德上将。”他往左挪动脚步,视线快速越过菲尔德的肩膀向走廊望去。

“真意外在这里见到你。”菲尔德将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微微倾斜的身体恰巧遮挡约瑟夫望向走廊的视线,“还有一周就出航了,准备好了吗?”

“哦,是的,对这次出航我已经开始兴奋了。”约瑟夫手舞足蹈地比划以此错开与菲尔德的身位。

“非常期待你们能带回来好消息。我正准备去喝杯咖啡,一起去吧。”说完,局长便走向前,没给少校拒绝的机会。

约瑟夫再次望向走廊深处,已然不见男人踪影。

***

“我说过不许来局里找我,杰克。”男人的声音沉稳,却能在字里行间感受到他的怒意。

名叫杰克的男人低垂着头。“对不起。”

“你要说的事最好值得你到这来。”

“我…我被发现了。”杰克畏缩地说,“他们这几天一直在跟着斯考特,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出卖我。”

“真是令人失望,杰克。我当时应该救你的监狱室友而不是你。“

“对不起,叔叔。我这就去处理好斯考特。”

“不,我已经找到它了。”男人转过椅子,俯瞰高楼外广袤的卫星发射平台,“我们马上就会见面了。”

***

黛博拉跟随约瑟夫来到车库,她原以为会在车里看见其他人,至少约瑟夫的妹妹会与他们同行。

“我们要去接艾比盖尔吗?”黛博拉问。

“不,就只有我和你。”约瑟夫设置了前往湖边小屋的路线,将驾驶权交给人工智能。

黛博拉惊讶地红唇微张,随即又失落地抿起嘴。她知道约瑟夫对她没有意思,只不过是在履行约定,但她还是开玩笑地说道:“我们是在约会吗?”

约瑟夫没有回应,脑海中浮现迪恩三番五次地拒绝他并将他推向黛博拉。

良久的沉默令黛博拉感到尴尬,正当她要开口打破僵局,约瑟夫淡淡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如果约瑟夫的嘴角上扬,神采奕奕,那么黛博拉会非常激动,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约瑟夫紧抿的双唇和郁郁的眼神下隐藏着心事。

他们驶离喧闹的城市,道路两旁零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渐渐稀落,一望无际的松树绵延至公路尽头。

目之所及皆是高耸的松树和草地,广袤的天地使得约瑟夫的心境也开阔了几分,他挺了挺背脊,将迪恩甩至脑后。约瑟夫打开音乐,与黛博拉一起跟随节奏摇摆,肆意高歌。

他们沿着公路一路向西,在风情小镇购买了食材和速溶咖啡。迎着绯红的夕阳穿过一片红绿相交的橡树林,树叶由绿到红错落有致,犹如火焰般绚烂。

随着远离小镇,道路愈发变窄,直至不再允许汽车前进,他们在一片树林前停下。

约瑟夫走下车。“我们到了。”

黛博拉疑惑地环顾四周,这里除了树林还是树林。

“我们需要徒步一英里,穿过这片树林。”约瑟夫解开她的疑惑。

“你们在树林里安家,这很酷。”

夜幕将至,昏暗的树林诡秘幽深,让人迷失方向。“你是怎么找到路的?”黛博拉问。

“沿着记号走。”约瑟夫走近一颗围了一圈碎石的大树,指了指树干上指向右的符号。“这些围了石块的树上留有记号,沿着记号走会看到下一颗围了石块的树。”

“哇哦。”黛博拉惊叹,“这就像探险,太有趣了。”

“小时候,我们家每年夏天都会来这住上一两周。”约瑟夫回忆起往事,“有一天傍晚,我误入了树林,直到第二天早上,我父亲才来找我。”

“第二天早上?”

“是的,第二天。我父亲说这片树林里没有猛兽,正好锻炼我的野外求生能力。”

“那时候你几岁?”

“六岁。”

黛博拉睁大双眼,又是一记惊叹。“太神了,无论是你还是你父亲。”

约瑟夫盯住空气中的某一点出神,想象另一个宇宙的他依旧会在每年夏天与父母来林中小屋度假。

黛博拉注意到了约瑟夫眼中的惆怅,用肩头顶了顶他的胳膊。“我已经迫不及待想住进小屋里了。”

“我们到了。”前方豁然开朗,一间两层的木质小屋笼罩在月光之下,小屋旁边隐约可见一片湖泊。

屋里仍然保持着去年他和艾比盖尔离开时的模样。约瑟夫掀开盖住沙发的防尘罩,潮湿的空气混杂灰尘飘进鼻腔,他咳嗽了几声,坐进沙发里,手指拂过织物粗躁的纹理。

这个小屋放在科技超前的当下已然过于老旧,发霉的窗台,织起蛛网的墙角。没有全息成像,没有人工智能,甚至没有电视,但却承载了他和父母短暂又美好的夏日时光。

黛博拉坐到约瑟夫身旁,靠进他的肩膀里,没有任何僭越举动。“再和我说说你小时候吧。”

一些蔬菜和牛肉被随意的放在一边,他们吃着不健康的垃圾食品,互相吐露糗事。

“去湖里游一会?”黛博拉说。

约瑟夫欣然答应。“为什么不呢。”

约瑟夫放任自己沉入水中,坠入月光照不到的深处。湖水的挤压和胸口的窒息感令他想起在酒店溺水的那刻。当时他什么都记不得,后来几个无法入睡的夜晚,他依稀记起了迪恩按压他胸口时的紧张和嘴唇相接时的颤抖。

黛博拉惊慌地呼唤声从头顶传来,约瑟夫猛然钻出水面。黛博拉从湖的另一边游向他,紧张的眼神慢慢聚起怒意。她瞪了瞪约瑟夫,转身游向岸边。

“黛博拉,对不起。”约瑟夫跟着黛博拉回到岸上。

背对他的女人塌下肩膀,拾起岸边的毛巾来到约瑟夫身前,温柔地替他擦拭湿发。“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很多事情。”

“我会听你说一整晚。”

他们在岸边升起篝火,依偎在柔软的薄毯下。

“你说局里高层在建立通往平行宇宙的虫洞,阴差阳错地带来了你在另一个宇宙的挚友,而你爱上了他。”

“是的,我想他也爱我,但他觉得我应该过另一种生活。”

“是的,他很爱你,不想让你受伤。”

约瑟夫垂下眼眸看了看黛博拉的前额,又看向跳动火焰。“我知道,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能纯粹一点。”

黛博拉从约瑟夫的肩膀里抬起头,火光倒映在她眼中,流露出温暖的光芒,“你不能怪他,相信我,有时候放手比爱下去更难。”

约瑟夫看着她,轻轻叹气。“你是对的,是我不想面对他终究会离开的事实。”

“对此感到抱歉,甜心。”黛博拉摸了摸约瑟夫的头发,双手托住他的脸颊,“我会在你身边,我们会在你身边。”

约瑟夫牵了牵嘴角。“我会好好的。”

黛博拉将手从约瑟夫的脸颊滑落至脖颈两侧,在他肩头拍了拍。“谋划这一切的高层,你有怀疑对象吗?”

约瑟夫摇头。但他隐约感到每件平行宇宙相关的事件都有这个人的影子。

“如果你发现背后推手是政府,该怎么办?”

约瑟夫往火堆里添了一把干柴,看着四散的火星湮灭在漆黑的夜中,沉默良久。“我没想过,即使付出一切,我也会抗争到底。”

树林深处的夜晚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空。约瑟夫躺在床上盯着黑暗中的某一点,他对平行宇宙的映射感到恐惧,这也是他挣扎着不愿入睡的原因。但他不是变种人,终究被困意裹挟。

“我喜欢艾萨克这个孩子。”男人的声音从左边传来。

“他乖巧善良,是个好孩子。”约瑟夫听见自己说。

“他还有一头和你一样的金发。”身旁的人靠近他说话,约瑟夫却只能看到一团黑色的雾气。

“你记得我们进去时看到的男孩吗?”约瑟夫说。

“和另外两个男孩打成一团,我过去拉架还差点被他咬了。”

“他叫艾维斯,我和院长聊了聊,他是为了帮他妹妹拿回被抢走的玩偶。”

“是个勇气可嘉的好哥哥,我喜欢他。“一张黑发蓝眼的脸赫然呈现在约瑟夫眼前,”我们就领养艾维斯和他妹妹。”

这段梦境甜蜜而又幸福,没有跌入深渊的恐惧和陷入泥沼的绝望,却依旧让约瑟夫失魂落魄地醒来。他坐在漆黑的夜里,直到第一缕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窗台下落下斑驳的光影,约瑟夫提着行李敲响了黛博拉的房门。

他和迪恩正计划领养几个孩子——约瑟夫·库克和迪恩·马克唐纳的孩子,他猜无论是哪个宇宙的联邦政府,都不会允许仅仅是好友关系的他们领养孩子,他必须找迪恩当面问个清楚。

胃部仿佛被一只手挤压又向下拉拽,他和迪恩不仅相爱,他们本该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一起抚育他们长大,在四季轮回中相伴变老。

房门在识别到正确的虹膜后缓缓打开,约瑟夫气势汹汹地冲进屋内却不见迪恩的身影,他伫立在沙发与茶几之间,好一会后,他泄气地把自己扔进沙发里。

约瑟夫发现最近他总是在看天花板,比如现在。空旷的房间非常安静,却搅的他思绪万千。他深深地叹气,打开电视,新闻主播维吉娜正用她性感的烟嗓播报早间新闻。

“位于拉加街道的皓石大厦一夜之间破败,周围的电子设备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干扰…”原本只是听个电视声响的约瑟夫立刻集中注意力。

“当时我刚好醒来喝水,外面突然闪过蓝色的光,一开始我以为是闪电,担心会下雨就过去关窗。”一位附近的居民对着镜头回忆事件发生的经过,神情愈发激动,“哦,天哪,你简直不敢相信,皓石大厦就这么消失了,不,不是消失,它还在那,变得残破不堪,就像上个世纪的产物。”

电时画面切回到电视台内,维吉娜继续播报道,“相关部门尚未对此发表申明,我们将继续追踪报道。”

约瑟夫上网搜索更多相关的信息,此异变早已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有人兴奋,有人恐慌,各种猜想和谣言不胫而走。

飞翔的狗:“这是种新型武器,能让物体非生物和生物瞬间衰老,在国防部任职的朋友秘密告诉我的。”

约瑟夫挑起一边眉毛,在看到底下的评论后将眉毛挑的更高。

爱丽丝:“天哪,我就知道,地球将毁灭在他们手中。”

风暴:“傻子,那你在国防部任职的朋友没告诉你不能泄露机密吗?”

x:“我要向我的爷爷去证实一下你的说辞。”

约瑟夫划动手指,有人说这是上帝降下的惩罚,有人要偷偷潜入大厦内探险,有人头头是道地分析是如何破败到如此程度,直到他被一个现场视频吸引。他停住手指,放大视频。他并非是对画面中外墙脱落,覆满藤曼的大厦感兴趣——他不看也知道一个垃圾成山的宇宙,它的建筑会荒废成什么模样,而是被角落里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所吸引。

每件平行宇宙相关的事件都有这个人的影子。约瑟夫重新翻看海洋垃圾的现场视频,将他曾注意到的背影与大厦现场的进行对比,果真高度相似。他搜索更多现场视频并反复观看,却始终没能捕捉到任何一帧神秘人的正脸。

又是一个“此路不通”。约瑟夫沮丧地扔掉手机,仰面躺进沙发。他们依旧在原地踏步,而对手却在这盘棋局上领先好几步。即使对方没有正确的方程式,愈演愈烈的时空裂缝也终将摧毁这个宇宙,他必须尽快找到操盘手。

或许,他一开始就该对斯考特用点极端的手段,现在,也为时不晚。他可以再做一次对玛蒂的威胁,甚至可以更可怕。

黑暗与邪恶在内心滋生。约瑟夫翻身将脑袋埋进沙发靠垫中,窒息感令他狂躁的情绪冷静下来。

一定还有其他线索。背影,背影!他还知道一个背影。

约瑟夫匆匆赶到航空航天总局,最后一次见到可疑男人的廊道。他沿着廊道走向深处,这里没几个房间,一个大型会议室,两个小型会议室,以及走廊尽头的独立办公室。

男人是谁,来这里干什么?或者说是,来这里见什么人?约瑟夫贴着会议室的玻璃向内张望。会议室需要预约才能使用,他可以弄到预约记录。

当局长出现在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前时,约瑟夫差点撞上玻璃,显然的,从局长顿住的关门动作可以看出,他也没料到约瑟夫会在这里。

“早上好,菲尔德上将。”约瑟夫挺直背脊,让自己看起来不像可疑人物。他仔细看了看办公室门口的标牌,木纹牌上赫然写着“局长办公室”,但他还是端出疑惑的神情:“这里是你的办公室?”

“是的,有事找我吗?”局长关上房门,朝约瑟夫走来,“还是来请我喝咖啡?”

“我当然非常乐意请你喝咖啡,但我今天约了一位漂亮的女士,我正要去找她。很明显,我走错地方了。”

“只是个玩笑,库克少校。”局长拍了拍约瑟夫的肩膀,“祝你有个愉快的一天。”

约瑟夫看了看局长办公室,又看向局长离去的背影,一股异样感油然而生。远去的背影人高马大,身姿挺拔,与出现在海洋垃圾和皓石大厦现场的背影十分相似。

如果幕后黑手是局长,约瑟夫被跳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很快,他便思考起这个猜测的可能性。

约瑟夫回想起三个月前的反季大雪,出面回应的相关人员不是气象局的发言人,而是航空航天总局的局长。虽然航空航天总局在监测太空天气、发射气象卫星、气象数据分析等方面与气象局有深入合作,但并非主导者,局长的申明反倒有些欲盖弥彰。

约瑟夫匆匆来到工位,在内网检雅各布·索菲尔德的信息,逐字查看他的经历、成就、功绩,甚至论坛里的过往发言。

“圣弗德探秘。”约瑟夫点开一篇由西蒙·哈帕编辑的笔记,“我与雅各布在圣弗德探索,向你展示这里发生了什么。”

47年前,位于圣弗德的大型粒子对撞机意外爆炸,导致为其供能的核电泄漏,方圆三十英里被标记为红区。该笔记发布于26年前,西蒙带领团队身穿专业的防辐射工作服,进入辐射剂量最高的核心区域进行探险,这也是该系列笔记在当年订阅火热的原因。

西蒙图文并茂地讲述了核泄露后的圣弗德现状,笔记最后是一张团队合照,总共四个人,其中一个较矮,都穿着武装到脸的防护服,看不清具体样貌,但却令约瑟夫感到似曾相识。他继续滚动页面,在看到图片备注时猛然屏住呼吸。

“从左到右分别是西蒙,雅各布,内森,加西亚”。

约瑟夫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又重新读了一遍文字,确定是他父母的名字。虽然没有姓,当它们出现在一起时,不是他父母还能有谁呢。他放大照片,仔细辨认右边两人的五官,浅棕色的眉毛,蔚蓝色的眼眸再次肯定了他们的身份。

西蒙·哈帕又会是谁。敲下回车键后出现的第一条新闻却让约瑟夫不寒而栗——西蒙·哈帕于17年前死于一场车祸。17年前,也是他父母意外出事的时间,如果说这是巧合那真是太扯了。

约瑟夫交叉双手搭在嘴前,直直地盯着照片中的菲尔德。多次巧合就是公理,约瑟夫几乎无法排除局长的嫌疑,这也意味着是菲尔德谋杀了他的父母。愤怒和仇恨牵扯着心脏下沉,暗沉的瞳仁里风起云涌,他势必要让菲尔德付出代价。

约瑟夫回到家时,看到埃德蒙神色复杂地坐在电脑前,迪恩则是一日既往的冷淡。

“好消息和坏消息,先听哪个?”埃德蒙说。

约瑟夫撇过迪恩,无心再深究他们之间的关系。“好消息。”约瑟夫说。

“一个多小时前,我们从斯考特那得到了接头人的名字,西蒙·菲尔德。”

“菲尔德?”约瑟夫皱起眉头,打断了埃德蒙。这无疑再次证实了局长就是幕后黑手。

“你们两的反应简直一摸一样。”埃德蒙看了看迪恩,又看向约瑟夫,“我总是忘记你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同事。”

不仅仅是同事。约瑟夫看向迪恩,在撞上对方的视线后撇开脸。

“我猜坏消息是他是联邦航空航天总局局长的人。”约瑟夫绕过迪恩走到埃德蒙身旁,将手机贴上电脑,几乎同时,马特的笔记呈现在三人面前。“菲尔德不只谋杀了我的父母,还有一个叫西蒙·哈帕的男人。”

埃德蒙握拳的双手在空中划过。“终于真相大白了!”

约瑟夫的面色却依旧凝重。“我们没有证据。”迪恩说出了约瑟夫的忧虑。

虽然环环相扣,却没有直接指向菲尔的证据。埃德蒙沮丧地垂下双手,肩膀也在约瑟夫的补充中下沉。“而且不会有证据。”

每一个环节都经过菲尔德的精心策划,同时将自己置身事外。如果他们推测有误或者运气不好,一早就被困死在菲尔德设计的迷局里。这样一个心思缜密,行事谨慎的人,怎么会留下证据。

或许,有一个办法值得冒险一试。

“我去找菲尔德问个清楚。“约瑟夫说。

埃德蒙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你问:‘是你谋杀了我的父母吗?’,菲尔德回答:‘是的。’”

约瑟夫在胃里翻了个白眼。“他当然不会回答我,但他会因担心事情败露而谋杀我,就像谋杀我的父母那样,那他就有可能留下杀人灭口的证据。”

“你疯了。”埃德蒙震惊地按住约瑟夫的双臂,“你这是在冒险!”

金发男人平静地回应。“没有冒险,就没有收获。”

埃德蒙回过身看向迪恩,约瑟夫也跟随他的视线一起看过去。“你不会让他胡来吧。”

细微的褶皱划过他的眉心,深沉的眼眸并未流露出太多情绪。“我不会让他受伤,担心是多余的。”后半句是对埃德蒙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埃德蒙把眼珠翻到后脑勺的同时深深吸气。“我不管你们了。”回头又狠狠地瞪了瞪约瑟夫,“照顾好你自己。”

约瑟夫抱住埃德蒙,无声地朝前方的迪恩说了句“谢谢”,又拍了拍埃德蒙的背脊说道:“好的,妈咪。”

约瑟夫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去问迪恩,为什么不承认他们的情侣关系。而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出航前将菲尔德送上军事法庭。

次日清晨,约瑟夫来到国家公墓祭拜父母。他擦去墓碑上的灰尘,在加西亚的墓前放上一束红玫瑰,这是她生前最爱的花卉,他们的花园曾经开满火红的玫瑰。

“内森先生,你还会因为偷偷溜进加西亚小姐的房间而被外婆教训吗?”约瑟夫回忆起父母曾和他说过的儿时往事。“加西亚小姐,你这次也差点把学校化学实验室炸掉吗?”

约瑟夫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十七年的时间太长,他已经记不清父母的样貌了。

“艾比健康地长大了,她实现了儿时的梦想,成为了一位非常出色的律师。埃德蒙对她很好,当然了,他要是敢惹艾比生气,我会让他尝尝红色拳套的滋味。”

“我嘛,我遇到了点问题,额,很多问题。我找到了你们藏起来的东西,放心,我把它烧掉了,没人能拿到它。我还查到了…“约瑟夫顿住,浅浅地吸了口气,“害死你们的人,雅各布·菲尔德。我不知道这一切是否只是他的个人行为,但我会查清楚的。”

约瑟夫絮絮叨叨地诉说了很多,直到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一捏。金发男人仰起头眨去眼中的温热,拍了拍迪恩的那只手,牵扯起嘴角,给了他一个“我很好”的笑容。

他们到公墓里的教堂做了个简单的祷告后便径直前往航空航天总局。

“说完之后马上出来。”在约瑟夫下车前迪恩嘱咐道。

声音从微型耳机传到约瑟夫耳中。“我能听见你的声音,他不会在局里下手的,你能听见我的吗?”

迪恩就像没听见他的问话,自顾自地说道:“保持联系,有问题我会马上出现。”

变种人的神情不同以往的淡然,多了一份肉眼可见的认真和严肃。约瑟夫伸出手扣住他的下巴,用力地捏了一把。“你就玩玩手机,听听音乐,放心等我回来。绮莉,放首舒缓的歌曲。”

约瑟夫用手梳过头发,不紧不慢地敲击局长的办公室门,在得到局长的回应后推门而入。

局长神色淡然地扫过约瑟夫,似乎对来客是约瑟夫并不感到意外,但他还是问道:“库克少校,我想你这次不是走错地方了,所以,有什么事?”

约瑟夫在离桌子一米远处站立,他还是给予了菲尔德作为局长应有的尊重。“你认识我父母吗?”

“当然,局里没有人不认识他们。”菲尔德指了指桌子另一边的椅子。“坐下聊。”

约瑟夫拉开桌前的椅子,在局长的对面坐下。“那他们曾提起过在研究什么东西吗,我不是指工作上的研究。“

局长偏过头,眼眸低垂,片刻后回道:“我没有特别的印象,为什么这么问。”

“是这样的。”约瑟夫把右腿压到左腿上,开始胡编乱造。“我最近在整理杂物,翻到了几本我父母的手札,我大概看了看,令人难以置信,他们在研究平行宇宙。直到目前,平行宇宙是否存在仍有争议,而他们十七年前甚至更早就在研究了。”

“你提醒我了,他们曾说过有望建立通往平行宇宙的通道。”

“他们还说了什么?十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约瑟夫毫不避讳地与菲尔德对视,试图从他脸上看到惊讶,阴晦或者其他破绽。局长却只是微微皱起眉头,像是真的在回忆什么。“时间太久了,我能记起的就这些,况且我当时和你现在的反应一样,认为平行宇宙是不存在的。“

操,老狐狸。约瑟夫在心里咒骂。他有理由相信菲尔德在昨天见到他时就知道自己败露了。既然菲尔德在演戏,那他就一起唱好这一出。

“我怀疑我父母是被谋杀的。”约瑟夫顿住,而菲尔德在听到他的惊天言论后像个普通人般表现出困惑和不理解,他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那是场意外,两个零件的联结松动导致。直到,我在我的手表里发现一张写了不知名方程式的纸条。“约瑟夫锋利地盯住菲尔德,声音愈发低沉,“那么,穿梭机每次起飞前都会检查,那两个零件是怎么松动的?”

“你应该去问当时负责检修的工程师。”

“马特·道格拉斯。正如大多数事故一样,总需要一个替罪羊。哦,对了,纸条。”约瑟夫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是他胡诌的方程式,小心翼翼地展开,贴着桌面移至桌子中央。

菲尔德终于有了动作,板正的身姿向前探视,在他能看清方程式之前,纸条被约瑟夫迅速收回。“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吧。”

菲尔德的面颊细微抽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约瑟夫嗤笑一声,双手拍击桌面,倾身向菲尔德逼近。“事到如今,别再装模作样了。”

菲尔德淡定自若地坐在椅子里,甚至没有变换姿势。“注意你的举止,少校。”

约瑟夫厉声道:“如果我面对的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上将,我会的。而你,是谋杀我父母的杀人犯。”

“少校,我再次警告你,否则我将控告你污蔑高级将领。”

“你要证据。”约瑟夫坐回椅子里,深呼吸后,他的面色恢复平静。“你让雇佣兵抓迪恩,因为你知道他来自平行宇宙。你指使你的侄子通过斯考特给苏尔亚支付医疗费用,从而让马蒂心甘情愿地为你在全世界调查超自然现象并且绝对保守秘密。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打开平行宇宙的钥匙,也就是我父母计算出的方程式。不出我所料的话,你有一个庞大的团队在计算它。”

“假设你的猜想是正确的,我为什么要杀掉你的父母,正如你所说,我需要他们计算出的方程式。”约瑟夫在心里轻叹,手掌隔着衣服拂过事先开启的录音笔。菲尔德果然不会轻易地踩进他的语言陷阱。

“你我都心知肚明。你试过了,你得不到。”

“好了,愚蠢的游戏该结束了。”菲尔德站起身,拉了拉制服下摆。“你也该回去好好享受剩下的假期。”

约瑟夫也从椅子里站起来,拿出录音笔并暂停录音后扔到桌子中间,气势汹汹地与比他高出半个头的上将继续对峙。“这里只有你和我,承认吧,你杀了我父母。”

上将严肃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恐吓。“停止你的无理行为,少校。”

“你,杀了,我的,父母!”约瑟夫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说道。

“你被停职了,约瑟夫·库克。”说完,菲尔德大步走出办公室。

“操!”约瑟夫挥起拳头用力砸进桌面,又一拳。鲜血从指节渗出,疼痛沿着手臂传到四肢百骸。他站在原地,直到撞击的钝痛从神经里消散,只剩下手指的刺痛时,他转过身,提着颤抖的手离开。

约瑟夫一走出大楼迪恩的视线便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直到约瑟夫坐进车里。

“怎么样?”迪恩询问道。

“他这几天应该会有行动。”

迪恩点点头,在看到约瑟夫手背上的血迹时蹙起眉头。他轻柔地抬起约瑟夫的手掌,用湿巾细致地擦拭,仿佛约瑟夫是被刀划开了手背而不是轻微的挫伤。

“这拳应该挥他脸上。”约瑟夫说。

“他应得的。”

“谁说不是呢。”约瑟夫弯曲受伤的手指握住迪恩。“我们回家。”

就在三人还在绞尽脑汁地讨论如何让菲尔德露出马脚时,一个匿名包裹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吃完迪恩准备的营养早餐后,埃德蒙准时接上艾比盖尔,在她对新案件滔滔不绝地讲述中,安全地将她送到罗斯律师事务所。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埃德蒙返回约瑟夫的家中。

“菲尔德会让雇佣兵来杀我。”约尔夫悠哉地喝着咖啡,并未因自己是这场风暴中的主角而忧心。

“他们将是人证。”埃德蒙说。

“那么简单就好了。”他们都知道菲尔德深居幕后,不会亲自上阵。

“如果我用方程式做诱饵…”响起的门铃中断了约瑟夫的假想。

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疑惑。迪恩前去开门,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是什么?”约瑟夫问。

“看起来是一封信。”

胃部忽的紧缩,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此景与他给斯考特送去威胁太过相似。约瑟夫接过信封,迅速拆开。

“操,去他妈的菲尔德。”信件内容令约瑟夫怒火中烧。他愤怒地把信纸捏成一团,用力地砸进地面。

“艾比被挟持了。”埃德蒙喃喃自语,搭在桌面上的手细微地抖动。

“我去。”约瑟夫猛得从椅子里站起来,却被身旁的男人按住肩膀。“不能去。”埃德蒙说:“这是陷阱。”

“我知道,但那是艾比。”他因愤怒和恐慌而颤抖的手被包裹进另一只手心里。

“我知道,我知道,该死的,她也是我的艾比。”埃德蒙手足无措地在屋里踱步。“你去会死的。”他突然走到桌前,敲击桌面。“对,对,我们需要计划。”

“没有时间了,他只给了半小时。”约瑟夫想抽出手却发现竟被迪恩牢牢锁住,他不解地看向男人,奋起挣扎。“放开我。”

“他会杀了你,也不会放过艾比,我不能让你死。”约瑟夫渴求的深情此刻在迪恩脸上流露。如果这发生在今天之前,他必定惊喜欲狂,而不是此刻的无力和悲伤。

“是的,他想要你的方程式,暂时不会伤害艾比。”

“菲尔德是个得不到就毁掉的疯子,他会杀了艾比的。”他肯定菲尔德会这样做,他的父母就是证明。

约瑟夫的手仍旧被变种人紧紧拽在手中,看迪恩挤到一起的眉毛和抿成直线的嘴唇,是不打算松手了。他无法责备迪恩,迪恩说的没错,孤军深入几乎不可能救出艾比,但是他不去,艾比绝无生还可能,而菲尔德会挟持下一个能威胁到他的对象,埃德蒙也难逃魔抓。

“赶快制定计划。”约瑟夫假装妥协。

“跟踪是行不通了,有过码头事件的教训,他们肯定会加强警惕。”

“你能沿途留下记号吗?”没等约瑟夫回应,埃德蒙自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你们应该会被带到菲尔德的研究基地,找出基地的位置。”迪恩的方案难以实现却是唯一可行的。

“如此庞大的研究,必定要耗费巨量的电。”恍然大悟的埃德蒙立即在键盘上飞舞手指,他甚至来不及坐进身后的椅子,弯曲长腿半蹲在桌前。

查询全境的用电量即便是埃德蒙这种领域内数一数二的黑客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实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我必须得喝点。”约瑟夫用手抵住太阳穴打圈,营造焦虑的表象,在迪恩的注视下走进厨房。

“我还需要些时间。”埃德蒙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飞快地敲击键盘。“顺便一提,乔是不是喝的有点多了。”

埃德蒙突然停下手指,视线对上同样愣住的迪恩。

“操。”埃德蒙咒骂,踢开椅子,紧随迪恩其后来到厨房,果然只在岛台上看到一个空杯,以及虚掩的后门。

***

焦虑不是假的,喝酒也不是。他灌了半杯威士忌,从厨房的后门赶往信件中指定的地点。他并非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他相信埃德蒙能找到基地的位置。

指定的地点在一处混乱的社区,街道脏乱不堪,瘾君子颓废地或躺或靠在路边,抢劫也是家常便饭,如果有人挺身而出,那他不一定会得到帮助和感谢,更有可能是一顿拳脚和对他愚蠢行为的嘲讽。所以,当约瑟夫被人从身后猝不及防地注射麻药,拖进车里,没有任何人报警甚至是多看他一眼。

约瑟夫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他的头被黑色袋子套住,袋子底部有一圈抽绳,皱起的纹路摩擦过他的脖子。他的双手被反铐在身后,双脚也被链住,也许他们研究了上一次他是怎么逃脱的。

“这家伙醒了。”男人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一只手隔着头套揪住约瑟夫的头发向后拽,又一个男人声音从另一侧响起。“你给我老实点。”

残余的麻药令约瑟夫头脑昏沉,他有气无力地说道:“伙计,我什么都没做。”

“闭嘴,不许说话。”

“艾比盖尔在哪?”约瑟夫依旧问道。

“我说了,闭嘴。”

“艾比盖尔在哪?”他又重复了一遍。

抓着他头发的手向前推了一把,约瑟夫感到他的脸撞在一块坚硬的板子上,疼痛令他咧了咧嘴。“艾比在哪?”他不屈不挠地继续问道,誓必要得到结果。

“够了。”另一个人制止了约瑟夫再受到一次撞击。“只要你配合,就能见到她。”

时间的流逝在封闭的头套中难以被感知,不知过了多久,汽车停下后没再启动,约瑟夫知道他到了。他被推搡着下了车,由于脚铐的链子不允许他迈开大步,他算得上是从车里摔出来的。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他仔细地听声辨认。人数比来时更多了,除了车里的,又多了几个等候在基地的人。没等约瑟夫站起来,就被人穿过胳膊粗暴地提起,又推搡着他向前进。

约瑟夫在对方的拽来拽去,推来推去中踉跄地走过几个弯,最后被一把推到地上。没有手部的缓冲,约瑟夫只得用肩膀来承受与地面猛烈的撞击。剧烈的疼痛从肩膀蔓延至全身,他可以肯定肩膀骨折了。

“乔!”他听到一声惊呼,是艾比盖尔的声音。

“艾比,你怎么样?艾比。”

约瑟夫忍住剧痛翻过身,让腹部朝下,脚尖用力向后蹬,艰难地弯曲膝盖。骨折的肩膀仍需要作为支撑点,钻心的疼痛和封闭的头套使他喘不上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咬紧下唇,正要一鼓作气挺起腰肢,一只脚踩上他的后腰,用力向下,将约瑟夫狠狠地踩回地面。幸亏约瑟夫快速卸力,伸直膝盖,否则他很可能被踩断脊柱,但下巴还是不可避免的重重地磕在地面上。嘴唇被咬破,鲜血随之流出,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散开来。

“乔!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对他!”艾比盖尔的声音颤抖,几乎要哭出来。

“够了。”约瑟夫听到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把他扶起来。”

他被人一左一右架住胳膊从地上拽起来跪着——对他骨折的肩膀没有丝毫客气,他当然不可能跪着,刚直起膝盖就被人从后面踹击腘窝,让他以屈辱的跪姿进行这场谈判。

头套被摘下,约瑟夫得以重见光明,他眨眨眼适应亮光,第一时间寻找艾比盖尔的身影,看到她被铐起双手站在菲尔德身旁,身上没有伤痕,约瑟夫快要错位的心脏才回到胸腔里有序地跳动。

“乔,你还好吗?乔。”艾比盖尔焦急地想要上前,被菲尔德抓住肩膀按在原地。“放开我!”艾比盖尔拼命挣扎。

约瑟夫担心菲尔德伤害艾比盖尔,赶忙回应:“我没事。”

他当然不怎么好,他的左肩骨折还被反铐在身后,疼痛像把锤子无休止地捶打他的身体;他的腰部被踩伤,保持前倾的姿态才能勉强减轻痛感,而这使得膝盖需要承受更多的压力,坚硬的地面给他的反馈实在算不上好;他的下颌皮肤卷曲,露出鲜红的血肉,嘴角还残留着凝结的血痕。

“你知道我绑你来的目的。”菲尔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把它给我。”

“作为局长,一名将军,竟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同时他也观察起他身处的房间。

房间不算大,有一定纵深,中间是个巨大的圆环,透过圆环可以看到后方连接了一个同样巨大的仪器,约瑟夫肯定这就是通往平行宇宙的门。门的左侧是一个操作台,摆放着四五台仪器,后方站着两名研究人员。除此之外,房间的左右两侧分别站着两个警卫人员,醒目的脉冲枪插在腰带的枪套中。

显而易见地,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他没有胜算,最差的结果是他与菲尔德同归于尽,给艾比盖尔创造逃脱的机会。

“战争中一切都是公平的,你的长官没有教你吗。”

菲尔德当然清楚约瑟夫的目的,此时他胜券在握,不妨让约瑟夫死个明白,也让他见识并称赞自己的雄心壮志。

“约瑟夫·库克,你比我想象的聪明。没错,你的推测都是正确的。”菲尔德将双手背到身后,神情得意。“我给你讲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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