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又问:“沈公子吗?”
蓼蓝再次摇头,只有“沈爷”,还是她舅爷,“也没有。”
童言无忌。
小孩子不会撒谎。
车夫怀疑那位少年骗他。车夫回去把他的猜测告诉主家,车上的人终于舍得下来,然后移到中间那辆车前,低语几句,中间车上的人下来。
有为讥讽:“终于舍得露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帝来了。”
陈冬日咳嗽一声,给小舅子使个眼色——慎言!
有为扫一眼家人们:“都别过去。我去会会那老头。”为了不被来人看出来,有为到地头上抓起一把秧苗就往地里扔。
不远处金宝也正往地里扔秧苗,再远处也有人扔秧苗,所以三辆马车上的人没有发现有为故意在此等他们上前。
有为扔三把秧苗,一行人到有为身后,这次依然是那位车夫开口:“小兄弟——”
谁是你兄弟?有为没有兄弟,充耳不闻。
从中间车上下来的人年近半百,也有可能五十多岁,勋贵之家奴仆成群饮食讲究,看不出真正年龄。那位老者拱手道:“小公子,请问小公子可是沈公子的外甥有为?”
从前车后车上下来的人皆露出不赞同的目光。有为转过身正好看到几人眉头微蹙。有为打量一番居中的老者:“还是有懂礼数的啊。”
前车后车上的人皆满面怒容,有为装没看见:“找我舅啊?”
老者瞪一眼左右家人随从:“敢问沈公子在何处?”
有为朝地里看一下。
老者身边的人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说御弟怎么可能在地里插秧。
有为:“多日无雨,过几日可能会下雨,我们必须尽快把秧苗种下去。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老者表示他闲着无事来此踏青,听闻老友在此,顺便探望老友。
有为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趟青够远的,从长安踏到安阳。
“明人不说暗话。我家没灵药,也没有神奇的瓜果蔬菜。克明伯伯在此住一个月勉强下地。那位夫人只是女子生产后的病,两个月依然面无血色,四个月方痊愈。您在此住十天半月跟在秦岭脚下一样。”
有为的长相和身高随二郎,但他此刻太邋遢,老者称他“公子”,心里只把当成仗着沈二郎而狂傲的山野小子。听到这番话,老者才重视起来:“你知道我找沈公子何事?”
有为:“清河村前低后高山清水秀是块福地呗。福地又不是菩萨道场。病人来此住几日便可痊愈,我们一家岂不早就得道成仙了。”
春天多发病,老者近半个月病了两次,中间只隔四五天。家中小辈劝他趁着休沐,又赶上请了病假,到清河村住几天。
老者一向谨慎,这次因为病痛烦躁也没多想。有为这番话令他如梦初醒:“小公子所言甚是。”
见他听得进人话,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态度而恼怒,有为脸色好了不少:“叫我有为吧。既然是我舅舅以前同僚,没有来了就走的道理。”说着话,有为就去开门,“请进。”然后朝地里打个手势。
二郎在地里洗洗手,对喜儿说:“我过去看看。”
喜儿点头。
二郎故意问:“不跟我一起去?”
喜儿听出他言外之意,人家是冲你来的。喜儿两眼一翻:“我去干吗?念经超度啊?”
沈伊人朝她扔一把秧苗:“又说傻话。”
二郎笑笑,趿拉着草鞋回家。
陈冬日紧张:“小薇,我怎么觉着来者不善啊?”
小薇很是好奇:“从哪儿看出来的?”
“小弟态度不对啊。他什么时候跟个刺猬似的?我听不清他说什么,也能看出小弟像换了个人。”
小薇:“舅舅的那些朋友哪个不是先写信再登门?一声不响过来的也是进村就下车,而不是跟大家闺秀一样羞于见人。”
喜儿:“我看你才胡说。大家闺秀是指世家望族有才的女子。人家才不怕见人。”
“我没你读书多行了吧?”小薇跟陈冬日换一下,“你去舅母那边插秧。”
钟子孟:“快点干活。上午干完,下午都去帮金宝插秧。”
小薇不敢再跟喜儿拌嘴。
二郎到堂屋有为正忙着倒水,老者放下水杯本能起身,盯着二郎看一会儿,大为震惊:“你不会老吗?”
“说什么呢?”二郎一时没听懂。
老者张张嘴:“你,十年前就这样啊。”
“我十年前不是这样。”二郎摸摸自己的脸,“那时候多嫩啊。”
老者不禁露出笑意。二郎请他先坐下歇息,同他解释:“我家人比地多,一年只需辛苦十天半月,不必跟同僚周旋,不必操心朝政,还跟你似的,我窝在此地图什么?”
老者抿口水想附和几句,水过喉咙嘴里甘甜,他不禁先问有为“是否只是井水”。有为有时候也实在:“烧开的水。”
“不曾加糖?”
有为:“需要加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