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还是等到了啊!”智天使望着魔龙缓缓飞临地面,落在了那名遍体鳞伤的黑发男子身前,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菲卓拉转来的部分本源之力,正是撒迦得以从“审判之光”中逃生,并能够独立破开虚空的最大原因。尽管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在危机关头遍体爆出的火焰结界究竟从何而来,但毫无疑问的地方在于,每个人都低估了那头看似衰老虚弱的远古神兽。
由精火形成的潮流直到渗入体内,也仍然带着焚尽一切的霸道。除了魔罡龙魄之外,连被“审判之光”击溃后融回躯体的破魔刃,都在这股沸腾的外力侵蚀下逐渐分解、融合。还没等三人完全穿越空间乱流,互不相容甚至彼此排斥的几道力源便被彻底吞噬,只剩下更显狂暴紊乱的热潮几乎要将撒迦的每一根骨骼、每一条肌肉都燃成最彻底的飞灰。难以想象的高热之下,他根本已没有力量再完成空间穿越。
那团金黄色的护身火焰虽然熄灭了,但屏障的气劲还在,温度也没有半分减退。撒迦很是疑惑,烈火焚身的痛苦好像就只折磨着他一个人,对于身边的法偌雅与蓝菱则丝毫没有影响。最终从这个空间传来的引导力量,令传送得以险象环生地完成,两股相生相克的暗潮几乎是同时找到了他们的位置,直到此刻也没有停止过片刻纠缠争夺。
“还没死的话,就站起来。”深渊魔龙垂低了肉翼,前端超过丈余的乌黑锐爪微微拨动了一下撒迦,“伟大火种的继承人,跟我回深渊去!”
“撒迦,七夜轮回的下落,我想我已经得到答案了。”智天使适时插口。
还没等脱力的撒迦有所反应,魔龙便倏地昂起长颈,狞然望向艾哲尔,偌大翅身重重扫向了地面。凄厉强劲的破空声顿时大作,一大片土石沙砾犹如蝗灾般密密麻麻地向着后者飞扑而去,半途中波及的数十名佣兵连半点声音都没能发出,就已经被打成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筛子。
“最本源最崇高的力量并没有正邪之分,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作为那些低等生命的守护者,难道永恒安定的归宿不是你想给予他们的吗?”智天使腾身飞起,闪过席卷着石雨的风暴后十指连扬,再度大炽的圣光在空中构筑出奇异的绞索形状,套上了撒迦的身躯,将其拉离龙将旁侧。
深渊魔龙暴跳如雷地低吼出声,又是一口龙息喷出,将圣光索齐中截断。毫无动静的撒迦笔直坠下,在即将着地的瞬间,被一双欺霜赛雪的手臂轻柔接住。
“没人能逼他去任何地方,除非我死了。”法偌雅身后的羽翼正在一分分散落凋零,澄澈的紫眸中全是冷漠。
“你敢背叛我?”智天使怒极反笑,“失去我赋予的神识,你只是个肮脏卑贱的异端。想要忤逆天国的权柄么?你那可悲的灵魂将永远被投入炼狱底层,在烈火中感受忏悔与绝望!”
“就算是异端,也有拒绝或接受的权利。不要以为你们这些主宰者就能够随意安排一切,掌控一切,至少在该说‘不’的时候,我们懂得怎样开口。”蓝菱站到了法偌雅身边,空间风暴的连续摧袭让他透着从未有过的狼狈和疲倦,但握弓的那只手却仍旧稳如磐石。
“你错了。有的时候,他们并不是主宰者。”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场外传来,淡淡地道,“撒迦大人在的地方,没有其他人可以发号施令。他说谁是朋友,是同盟,就意味着生存和保护;他说谁是敌人,谁有恶意,按照我们的习惯,那一方就得死,得全灭。这是不是空洞的威胁或无聊的口号,那边的两位大可以试一下。说实话,人杀多了未免会觉得无聊,神也好魔也好,只要敢于向裁决发起挑战的,我们都随时欢迎。”
智天使和深渊魔龙同时怔住了,傻眼了。光幕难及的夜色下,成千上万手持劲弩的黑衣士兵如潮水一样涌来,很快将这片地域围成了铁桶。随着其中一名军官挥出的手势,十几具高大狰狞的战争傀儡越众走出,绷直了掌中的弩炮机簧,超过成人长短的巨型箭矢上固定着大片细密的暗色晶体,类似于魔法阵的排列方式让人很难相信它们只是装饰品那么简单。
“你们以为,凭着这些武器就能够和神族抗衡了?!”智天使仿佛看到了一群张牙舞爪的蚂蚁,不知是该愤怒,还是该感到可笑。
而下一刻,光辉之炬散发出的无际辉芒,已在惊天动地的爆破巨响中泯灭。远方的燃烧平原之上,分裂成若干块的浮空岛携着飓风从云层间相继陨落,与地面撞击产生的强烈震荡带着整个世界都颤抖起来。滔天的沙尘化成了一朵朵庞然无比的混沌之花,直腾到百丈多高的空中方才缓缓扩散。
“奔雷大队向您报到,听从您的调配。那岛上的光源太显眼了,我怕您会不喜欢,就让人毁了它。”一身戎装的雷鬼走到撒迦面前,单腿跪下,像在请示何时发饷般平淡地道,“这个光明族的女人,要不要立即杀了?”
智天使的脸色已铁青,却没有任何动作。她已然惊觉周遭无数支弩箭上的奇异附着物,所散发出的火元素波动,与先前摧毁温蒂尼的那次大爆炸如出一辙。这些未知物质显然蕴含着闻所未闻的恐怖能量,装备着它们的裁决军团即使仍是一群蚂蚁,也等于生出了致命的毒牙。
不破不灭的永生形态,毕竟还没有成为现实。面对着这些嘲笑信仰蔑视生命似乎只为忠诚与杀戮存在的军人,感受着这股完全烧红发烫比野兽更野兽的凶煞气息,智天使心中第一次有了寒意。虽然只是一瞬,但对她而言却意味着太多。
“魔龙没到的那批援兵,是你们拦下来的?”撒迦低垂着头,灼热的鼻息像是钢水在喷涌低啸。
智天使意味深长地望向法偌雅,“透过她的双眼,我看到了一切。战斗是必须经历的成长方式,所以我不希望有其他人去干扰你。”略顿了顿,她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撒迦身上,“你的火种很特殊,进化方式更加令人惊讶。其实从异界回归以后,光辉晨星一直都在等着你真正地作出选择,我也一样。”
“豪在去救你的半路上遭到了伏击,伤得很厉害。”深渊魔龙沉重的精神振荡中透着些许焦急,“他让我转告你,你一定得跟我回去,最好就是现在。”
“你们都回去罢,该去哪儿做客,我自己会作出决定。”撒迦缓缓抬首,一目仍是龙睛形态,另一目却赫然化作了无尽火焰,“在没有彻底翻脸以前,你们得学会一点尊重......”
这个漫长的夜晚,对雷狮团的成员来说宛如一场梦魇。那些残存的记忆碎片是如此荒诞绝伦,以至于每个人在惊醒时,都不敢相信它们真的发生过。
十多年没有晨祷习惯的古扎罗,在虔诚跪伏了很久以后,望着那名遍地血迹中幸免于难的捕获对象发了会愣,喃喃道:“天父说,世间众生尽皆平等,不如我们放了他罢?”
“头儿,你在说什么呢?这家伙可值上千金币啊!”鲍勃龇牙咧嘴地包扎着身上的伤口,怪声叫道。
“是啊,我在说什么?我......我这是怎么了?”古扎罗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满脸茫然地环视四周佣兵。
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远方的燃烧平原,正在朝阳下迅速蹿起了热浪。空之岛如山的残体颓壁之间,有着半截少女尸身,肌肉体肤都已经变得如水晶般晶莹透明。
她那高举过顶的双手似极了一朵夭折的花蕾,但从通体凝固的姿态来看,却更像是燃烧生命的火炬之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