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雯因为惊吓与被泼了一身冷水而不停颤抖,相较之下初晴过分温热的手掌触碰到她时,她用力地弹了一下,转动冻得僵硬的脖颈看向初晴,通红的眼里尽是惊惧。
那眼神就像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似的,重击初晴的内心,手下意识松了开来。
然而就是这愣神的一瞬,沉茜抓起花瓶迈开大步,面目狰狞,和平时总是注意外貌形象的女孩判若两人。
待初晴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沉茜已经停在面前高举着花瓶,空洞的双眸里只剩下狠戾。不到一秒的时间却像是被无限延展,让初晴清楚看见了沉茜唇边渐渐扬起令人发怵的弧度,以及朝她挥落而下的玻璃花瓶。
她反射性闭上双眼并抬起手臂护在自己额前,等待预想中的疼痛袭来。玻璃碎裂的声响在耳畔响起的同时,一股孰悉的味道将她包覆,在体内喧嚣的紧张全都被纳入了温暖中,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景象却让她怔住。
刺目的鲜血沿着白皙的脸庞滑落,滴在那人纯白的衬衫上。
初晴刚想要叫出那人的名字,就见他弯起唇瓣,将她所有的话语冻结在了喉咙。不合时宜的笑散发着噬骨寒意,彷彿置身于冰天雪地,她甚至有些怀疑将她护在怀中的人是否是与她共处十馀载的男孩。
「慕、言……」初晴颤着声音,将徘徊在腹中的两个字吐了出来。
慕言听见了她的呼唤,低下视线与她对视,微光和暖意在漆黑的眼眸里摇曳,当初晴在那其中看见自己的瞬间,光亮才终于定了下来,唇畔的笑不再诡异骇人,而是她所知悉的柔和、始终充满馀裕的笑,在严冬之中散发温暖,令她的情绪渐趋安定。
她笑顏逐开,啟唇正想再说些什么时,在慕言眸中重燃的光芒突然歛去,搂着她的双手松开,整个人向她倒了过来。初晴抱住慕言瘫软的身体避免他往旁边倒去,却因为撑不住他的重量而被压着跪坐在地上,背部撞上身后的门板。
强忍着背上的钝痛感,初晴拍了拍慕言,一次又一次唤着他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令她焦躁不安,呼喊声渐急渐大,也愈来愈无法控制拍打的力气,膨胀的情绪最终化作了凄厉的喊叫。
像是与外界隔绝一般,周遭的声音和景象全都离初晴远去,因为错愕和惊吓而动弹不得的沉茜、坐在旁边泪流满面的于晓雯、着急跑进厕所的师长们,还有倒在自己身上失去意识的慕言,她分明身处其中,却又像是个局外人,唯有滴落在她肩头的温热鲜血告诉着她这些都是她正在经歷的事。
……
坐在医院的大厅里,大脑里依旧嗡嗡作响,初晴侧首凝视着放在身边的两个相同样式的书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却又彷彿什么都没在想。
一闭上眼,于晓雯被淋了一身湿的景象和浴血的慕言就不断在脑海里回放,她痛苦地蹙起眉头,将脸埋入了手掌之中。追根究柢,今日之事是因为她和老师说了沉茜的不良行为,才会的挟怨报復,然而她不但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反而让无辜的人遭受那样的对待,脑中的画面每重复一回,她的心脏就像是被人捏紧,痛得无法呼吸。
再怎么冷静理智,初晴依旧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亲眼见到自己的一个错误决定导致了如此严重的后果,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便狠狠地落在头上,把她一步一步逼向死胡同。
这时,医院入口的自动门打了开来,寒风趁隙灌入,着一身警服的中年男子踏着风步入大厅,神色严肃地环视一圈后,视线定格在独自坐在等候区的女孩身上。
初晴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到来,直到低沉浑厚的嗓音从头上落下,她才从掌心中抬起头来,黑眸里氤氳繚绕,一直以来的自信因为自我质疑而摇摆不定。
「爸爸,我是不是做错了……」她声音沙哑,强忍着泪意说道。
初父没有立即回答,伸手揉了揉初晴的发顶,聚拢的眉心满是不捨。
他教导女儿要行得端坐得正,遇到错误的事不能冷漠以对,而她一直好好地遵循着这番教诲至今,所以他相信这次的事不该全归咎于初晴。但是从导师那儿听了来龙去脉后,便发现初晴虽然将他的话奉为圭臬,却失了自行判断的能力,用太过直接强硬的做法致使她与对方落了个两败俱伤。
见女儿如此失落,初父不忍心将她确实有错的事实说出口,只是静静地将手上的温度传达给她。
「要是慕言发生什么了,我该怎么面对他……」
头上的轻抚抚平了初晴扭曲的情绪,隐忍许久的恐惧在这一刻化作泪水,破堤而出。她摀住脸,将哭泣而不顺的呼吸声全没入掌中,出事时的画面发狂似地在漆黑的视线里回放,再想到那天和老师谈话后以为做了对的事而沾沾自喜的自己,她更加愤恨悲伤。
「不会有事的,慕言不会有事的。」初父安慰道,在初晴身边坐下将她搂入怀里。
其实没看到现场状况和慕言的伤势,初父无法肯定是不是会和平收场,而且可以让一向冷静的初晴这般失控,情况的严重性令他的忧心更甚。
慕言才被送入手术室十多分鐘,初晴却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指针一格格缓慢地移动,犹如慢火煮水,让她无比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