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妇人安静了下来,身体也放松了,段秋才将她放开。
锋叔可怜地看了眼呆愣住的妇人,摇了摇头,叹息地说:“这个女人也被控制了。”
段秋问:“那该怎么办?”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失去灵魂的妇人,心中涌起一阵同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变成这副模样?
锋叔拍了下段秋的肩膀,道:“暂时别管她,我们先去对付里面的那个孽畜!”说到孽畜时,老头的语气中充满了厌恶。接着,他拿出万能钥匙,将406室的房门打开了。
带着浓厚的疑问,段秋跟着锋叔走进了406室。此刻,他们已顾不得是否合法了。
刚才通过猫眼,段秋看到了一只眼睛贴在猫眼上,正盯着门外的人。因此,他确定门后肯定站着一个人。然而,现在门打开了,却不见人影,显然对方躲了起来。
段秋已经肯定,刚才看到的眼睛就是杜芊芊的。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时,她就是那样一双阴沉的眼睛。
两人走进屋里,表面上保持着冷静,但心中却十分警惕。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每一眼都观察得十分仔细。
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但光线却非常阴暗,尽管有着大落地玻璃窗,却拉上了厚重且灰沉的窗帘,完美地挡住了外面的阳光。这种阴暗的环境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而且,这里还隐约散发出一股怪味,有点像馊水的酸臭味,让喜欢闻香味的段秋不禁皱起了眉头。
就在段秋四处查看情况时,杜倩倩悄无声息地推着自己的轮椅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神经敏锐,立刻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迅速转过身来。锋叔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她,迅速站到了段秋的身旁。
一开始,双方陷入了无声的对峙。直到女孩出声打破了沉默——
“我饿了。”女孩说道,突然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哀求着两人:“求求你们放了我妈妈,她不在,谁给我做好吃的?”说着,她就哭了起来,可是,却一滴泪水也没有,眼睛干巴巴的。
“呜呜……我好饿啊……”女孩边哭边叫嚷着:“我要吃东西……我要吃……”
“这里没有你能吃的东西,哪里来的回哪里去!”锋叔突然一声怒吼,打断了女孩的话。接着,他从衣服里掏出一把手枪,瞬间对准了对方。
段秋被吓得一怔,还没来得及阻止,老头就迅速开了一枪。他顿时感到脑袋嗡的一声,震惊无比!要说什么时候被惊吓过,除了知道自己被鬼缠上之后,就属这一刻最令他震惊了!
锋叔他……怎能对市民开枪!就算对方是嫌疑人也不能这样啊!
结果,段秋还未来得及冷静下来,就目睹了惊人的一幕。锋叔打出的那颗子弹在击中女孩后,竟像破了的水气球一样,“啪”地一声变成了一摊红色的液体。紧接着,女孩发出凄厉的惨叫,疯狂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脸庞,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她的双瞳骤然瞪大,仿佛变成了两个大灯泡,里面倒映着一个丑陋的影子。接着,她用力扯着自己的嘴角,将手指塞进嘴里,硬生生地把嘴巴扯大,然后开始呕吐。一团裹着绿色粘液的物体慢慢从她的咽喉里滑出,这个物体显然超出了她嘴巴的尺寸,将她的嘴角撑裂。女孩痛苦地呕吐着,原本无法流出的眼泪竟变成了刺目的鲜血,从眼眶中缓缓滑落。
段秋从未有过说话时声音颤抖的经历,但此时他确实颤抖着声音问:“锋叔,这……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这一幕实在太过于吓人,甚至比见鬼时还要令他震惊。
锋叔却显得相对冷静,大概这样的情况他见识得多了。他向段秋解释:“她被饿鬼附身了。”
“饿鬼?”段秋疑惑地重复了一声。他之前听说过这个词,但没想到现实中真的存在这种东西。不过话说回来,他身边不就已经有一只鬼了吗?只是这饿鬼虽然也是鬼,但跟他家那只鬼相比,差别简直太大了。
段秋心里想的是,这只正在被人呕吐出来的饿鬼,简直恶心得要命!丑陋得令人作呕!还散发着比刚才那股酸馊味还要难闻十倍的气味,就像是腐烂的尸体的味道,让人一闻就想吐。
段秋极力忍着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锋叔也被这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熏得皱起了眉头,不再多作解释。等到那只黏糊糊、绿幽幽、脸上只有一张黑洞洞的嘴、肚子圆鼓鼓、四肢枯瘦如柴的饿鬼被完整地吐出来,还来不及爬起身,老头就再次举起了手枪,轮子一转,猛地开了一枪。“砰”的一声,子弹击中了那团恶心的东西。随即,它发出了尖锐难听的叫声,跟着“嘭”的一声着起了火。那火焰红彤彤的,几乎跟血一样红。看着红艳的火焰一瞬间就将这只饿鬼吞噬,它奋力挣扎却毫无作用,最后竟就此被烧成了灰烬,化为乌有。
而那团火焰自始至终也只是焚烧这只饿鬼,并未燃及其他地方,卷入他物。就算离它最近的女孩也未曾伤及分毫,这一幕实在是神奇得令人咋舌。
杜倩倩在吐出饿鬼后,神情呆滞地瘫坐在轮椅上。如果不是她胸膛还轻微起伏着,看起来简直就像死去了一样。
段秋从震惊中逐渐恢复了过来,这时他注意到锋叔手中的枪并非他们刑警所标配的64式手枪,而是一把29左轮手枪。
见段秋露出诧异的目光,老头便推出了弹仓,示意对方看向里面的弹巢。只见里面装着的子弹竟是红色的,他解释道:“这是我专门用来打鬼怪的枪。你看到的这些都不是普通的子弹,深红色的这种是用来驱邪的,叫作霹雳狗血朱砂弹。另外,这种刻着金色文字的就是用来伏魔制鬼的,叫作烈火金刚朱砂弹,而那些金色的文字其实是金刚经。这些都是我高价从我表弟那买回来的,对付那些妖魔邪祟最有效了!”说完,他便把手枪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其实段秋还想再详细了解一下,但不一会儿,祥叔和何昌珏便匆匆忙忙地赶到了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祥叔问道。他们是因为听到了枪声才赶过来的,将近现场时,他们还掏出了枪,一副全程戒备的样子。结果来到这里后,就在门口看到了一个仿佛电影中被贴了符的僵尸一样一动不动站着的女人,当时他立刻就想到了这是锋叔的杰作。接着进屋一看,就发现了段秋和锋叔两个人,虽然两人看起来样子很寻常,但对面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却是十分怪异!
何昌珏先是看了段秋和锋叔一眼,接着收起枪,毫不犹豫地走向女孩,开始仔细检查她的状况。刚才在门外时,他几乎想一把扯掉贴在女人额头上的黄符,但祥叔及时阻止了他。当时他心中颇为不满,也不明白这是为何。此时一见锋叔,他便想起了对方的外号,明白了那符是锋叔所贴。然而,对于锋叔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他向来嗤之以鼻,因此,他觉得眼前的情况简直就是胡闹!他带着一丝气愤的情绪,语气不太友好地对两人问道:“刚才是你们开的枪?这个女孩和外面的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是我开的枪,我刚才打了只鬼。”锋叔淡定地回答道,他转头看向祥叔,这话其实是解释给祥叔听的。对于那个不相信他的队友,他不想多费口舌。
果然,听了这话的何昌珏怒气更盛,他冷笑道:“锋叔,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时,容姐和闵琪也赶到了现场,还有一些听到声响的邻居好奇地凑过来看热闹。祥叔立即驱散他们,“警察办案,这里没你们的事,都回去,有问题你们可以同我们一起回警局!”
那些人一听要去警局,赶紧四散而去。
接下来,祥叔开始整理目前的情况,他吩咐容姐将外面的女人带进来,并让闵琪守在门口,防止邻居们再次围观。他要求锋叔和段秋二人详细讲述他们为何会来到这间屋子。
段秋将之前对404室青年的询问内容一一叙述出来,包括锋叔如何从青年的精神混沌中发现他被下了摄魂术,进而被操控精神,说出了假供词,为凶手制造了不在场证明。他和锋叔都怀疑凶手正是与那名青年说了同样话的女孩。
“我们怀疑,杀死季月柔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她!”段秋一手指向那个坐在轮椅上、身体瘦弱、脸上被指甲划花、嘴角损伤、一脸呆滞的女孩时,除了锋叔,其他人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胡说八道,你们就是这样查案的吗?什么摄魂术,还说有鬼?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东西!”何昌珏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但对方的话实在太过荒唐,让他忍不住大声反驳。
何昌珏说得没错,段秋和锋叔都没有实际的证据。他们的话既不能作为证词,更不能呈给法官。他们所描述的情景,如此匪夷所思,法官会相信吗?
“如果是的话,那证据呢?”何昌珏嘲讽道,看看他们会拿出怎样的证据来。
锋叔没有说话,他突然走过去撕掉了贴在女人额头上的符纸。女人身体一哆嗦,随后开始胡言乱语,她口中念叨着:“宝贝,宝贝,你饿不饿?妈妈给你煮面吃?你要乖乖的,别再伤害自己了,妈妈好难过,你死了,剩妈妈一个人怎么办?呜呜……你别这样,我的宝贝女儿……你别这样……呜呜……妈妈好心疼……呜呜……”
她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伤心地哭泣,似乎完全看不见周围的其他人。在她的世界里,只有无尽的伤痛和失去亲人的悲痛。
除了锋叔,其他人都对这一幕感到困惑不解。
随后,锋叔一步步走向坐在轮椅上的女孩。与平时笑容可掬的他相比,此时的锋叔表情严肃,一身正气,令人望而生畏。
原本一脸呆滞的女孩,在听到女人的哭声后,表情开始发生变化。当她看到锋叔走到自己面前,弯下腰,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时,她的眼睛里不禁露出了一丝恐惧。由于害怕,她脸上的肌肉开始抽动,这扯痛了她脸上的伤口和裂开的嘴角,使得她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
“你也看到了,饿鬼的相貌多么丑陋!你也想变成那个样子吗?虽然我已经将它一枪毙命,但还会有另一只饿鬼重新爬入你的咽喉。它会吞噬你所有吃进嘴里的食物,这些食物永远无法进入你的肚子,所以你将永远饱受饥饿之苦。而饿鬼最钟爱的食物就是人肉,总有一天,你甚至可能连身边的人都吃掉,啖食其亲的血肉,永世不得超生。最终,你自己也会变成一只饿鬼,一只永远无法满足的饿鬼!”
这番话令在场的人震惊不已。
女孩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原本空洞干涩的眼睛瞬间涌出泪水。她大声呼喊:“不……我……我不要……求您……救救我……”
看着女孩惊恐的样子,何昌珏忍不住想冲上前去阻止锋叔的恐吓。在他看来,锋叔正在威逼这个可怜的女孩。他实在难以相信,这样一个弱小且残疾的女孩会是那个一斧头就砍掉别人脑袋的凶残杀手!而且,锋叔所说的这些毫无科学根据的话,简直不像是一个刑警该说的!
然而,祥叔却一把拉住了他。何昌珏感到不解,但祥叔只是给了他一个冷静的眼神,并未多做解释。这让何昌珏内心更加烦躁,却又无奈于上司的压力,只能在一旁强忍着厌烦,紧盯着这个看似装神弄鬼的老头。
锋叔摇头,冷漠地对女孩说:“我救不了你,我能做的只是帮你灭掉了刚才的那只饿鬼。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如果你再一错再错,不愿从内心的阴暗中走出来,那你永远都无法得到救赎。”说着,他突然厉声喝道:“说,季月柔是不是你杀的!”
女孩被吓得浑身一震,那双泪水朦胧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惧。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回答:“是……是我……是我杀的……”
众人闻言倒抽一口凉气,虽然对她已有怀疑,但亲耳听到她承认,还是大吃一惊。
女孩的回答让除了锋叔以外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何昌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心里仍在极力否定她是凶手的可能性。然而,如今却是她本人亲口承认了。这怎么可能?
守在门口往里看的闵琪和容姐也被女孩的这句话惊呆了。祥叔虽然惊讶,但表现得相对冷静。
这个瘦弱且残疾的女孩,竟是那个能举起斧头,一下子就砍掉别人头颅的凶手?
这简直与听到锋叔说毙了一只鬼一样荒唐!
锋叔转头看向祥叔,说:“听见了?她已经承认了自己是凶手。”
何昌珏冲到锋叔面前,指着女孩,气愤地说:“不可能!她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杀人?”然后他又看向女孩,问她:“你说你就是凶手?那你是如何杀死季月柔的?”
与初次见面时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此时的女孩怯懦得像只小老鼠,战战兢兢。她边回忆着,边紧张地叙述:“我用斧头……我是用斧头把季姐姐砍死的。我……我一斧头就把她的头给砍了下来……”女孩哭着摊开了自己的手掌,低下头看着微微发抖的掌心,眼泪滴落在上面,“当时的我,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充满了力气,变得异常凶狠。我不仅砍掉了季姐姐的头,还把她的身体砍成了几份。明明做了坏事,可是当时的我……我却感到很开心……”说到这里,女孩猛地抬起了头,目光惨然地看着锋叔,问道:“警察叔叔,我……其实我是不是已经变成了鬼了?”
这话让在场的人听了都感到十分不舒服。几人都陷入了沉思,究竟是因为变成了鬼才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还是因为做了这样可怕的事情才会变成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