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了半天还是留下了。
青中人管后山小空地这一大片统称为“小树林”。
大通铺的人把这个地盘据为已有之后,几个人各自划分了势力范围,晨读不想去教室也不想在宿舍呆着,就会来这儿,各人甚至还弄了专座。
关唯一路走过来,摸黑坐到自己那块石头上,虽然走了那么远的一截路,心里却还是从头到尾循环播放着今天的这件事。
相识以来,何景阳展示给他的一面,就是从一开始的热情、友好,到后来的关心体贴。而他赋予何景阳的默认属性,则是朋友,甚至在核桃事件之后,升级成了有几分象黄晋和刘泉似的好朋友。
今天猝不及防忽然遭受的这种委屈,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是否一厢情愿,同时更加想念云州,想念云州的人们。
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友好相处,还会忽然变了样吗?黄晋刘泉朱保平可是处了十六年都没变过啊,虽然刘泉和朱保平也打过闹过生分过,但对着关唯,他们可是连句狠话都没说过。
这算是“让人欺负”了吗?他不知道,但越想越气,鼻子一酸,终于没忍住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就觉着身后好象有什么东西慢慢凑了过来,有热气儿,还有呼吸声——关唯吓得大叫一声跳了起来,转身一看,是李杰。
关唯顾不上哭了,李杰样子不太对劲,眼神儿直直地盯着他,走路膝盖也不打弯,跟个僵尸似的。
关唯轻轻叫一声“李杰”,他也不理,往关唯手里塞了个东西,转身走了。关唯定晴一看,是个快喝光了的酒瓶子,还有点底儿。
李杰个头虽高却偏瘦,穿什么衣服都显得松松垮垮,再加上这时脚步虚浮,不象一个人在走路,倒象一坨没主的衣服忽然找了个勉强立得起来的躯壳,全凭一腔意志往前飘,越发显得单薄凄凉。
在关唯心里,李杰是大通铺最善于交际的人。和周义马立文不同,那俩就是爱往宿舍区跑,闲了带回点儿八卦。李杰却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站着走着都有人和他打招呼。到食堂吃饭,只要李杰跟他们坐一起,不一会儿准有别的班或者别的年级的人过来找他,聊着这样那样的新鲜事儿,嘈杂热闹。
这样一个身边永远不缺朋友的人,即便喝酒,怎么也是一桌子人呼三喝四的喝法,却没想到是月黑风高夜,一个人抱着一瓶酒找个没人的地方的喝法。
看来,有心事的不止他关唯一个呢。
能让一向八风不动的李杰借酒浇愁的,会是什么事呢?
关唯忘了哭,搜肠刮肚半天,想不起来身边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反倒觉得自己那点儿小难受索然无味:不过是一套物理题和一句不好听的话,这就想让他关唯认怂?笑话!或者,借酒浇愁,才是更男人的解决办法吧?
可他把酒瓶子凑到鼻子下边闻了闻,只觉得刺鼻辛辣,下不了口。男人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他想了想,还是趁早回去把物理试卷改好,先努力当个好学生吧。
把酒瓶子藏好往回走,就碰上了何景阳。
何景阳手电照到关唯脸上,看到一双红肿的眼。关唯下意识伸手去挡,何景阳赶快关了手电。
俩人面对面摸黑站了一会儿,何景阳也不知道关唯是不是生他的气,小心翼翼地问:“回吗?”
“嗯。”关唯发出一声软软的鼻音,何景阳没来由的心一颤。
他侧身站着打开手电,让关唯走到前面,亦步亦趋地跟上,“物理题弄完了吗?”
“没。”
“我还以为你找别人讲去了。”何景阳莫名开心,伸手去替关唯拿书包,碰到胳膊,关唯疼得一缩,“咝”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