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身、养性、锻体、炼心,都是正事。”江公子从腰间摸下一把扇子,刷得一声展开,风流恣意地摇起来。
谢寒梅给他一个白眼,盼他能领会精神。
江公子充耳不闻、过目不入心,继续道:“贺贤弟新婚即丧妻,心中悲苦,我来陪陪友人,谢姑娘也看不过眼吗?”
怪道这几天,贺广泰也来这边上香礼拜,原来是给亡妻做法事。谢寒梅心中叹息,好好一个姑娘,说没就没了,可惜。
看谢寒梅有兴趣,江公子顺势多讲一些:“贺贤弟的新婚妻子乃是他姑表妹,听闻从小身子就不好。女子未婚夭折,不能入祖坟。两家实在亲戚,才定下嫁给贺贤弟,想着即便以后芳魂仙逝,也有安居之所。只是,想不到人走得这样早。也好,妻孝一年,不耽搁明年贺贤弟进京赶考。”
对于这种凉薄之言,谢寒梅懒得给一个表情。一个年轻女子芳魂早逝,对她的丈夫而言,只是死的恰到好处,没有影响自己的前程。
谢寒梅转身就走,江公子莫名其妙,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贺广泰也在这边静修,看江公子久久未归,出来找人,听他说了,苦笑道:“江兄,表妹早逝,我心中悲苦,并非只想着功名利禄。你如此说,谢姑娘同为女子,听了,岂有不感怀自身的。”
贺广泰觉得不可思议,传闻中,江公子可是人情练达的人物,能在京城那样贵胄聚集的地方混的风生水起,怎么连这点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
迎着贺广泰的目光,江公子也觉得不可思议,京城里,没有人会关心一个举人的妻子,尤其她没家世背景、没留下子嗣、还死了,这个一个人和从来没有出现过有何区别。但是在灌县这种小地方,人们会为了一个没有价值的女人伤心,连谢寒梅这种素未蒙面的人,都会为了一句冒犯之言动怒。
江公子有些羡慕小地方的人情,又觉得沉溺于这种无用感情的自己有病。
得不出结论,江公子、贺广泰携手准备上山,他俩如今寄住在上清宫。之前第一次爬山,觉得走到半山腰,已经要了老命,如今直接爬到山顶也不觉吃力。
一夜大雨,清晨早起,空气中特有一种草木清香。
谢寒梅推窗远眺,层峦叠嶂,满目苍翠,正可赏一片绿荫。“娘,老汉儿,我上山了啊!”
谢寒梅招呼一声,换上粗布衣裳,背着背篓,往山上而去。今天是上山去采茶,夏茶不如春茶值钱,可也不能不采。这些茶制好,也能作为真人观的特产,卖给上山进香的普通人。
靠近真人观山门的两边,开辟成茶园,梯田如鱼鳞一般排开,有几位师兄已经在里面采茶。
见谢寒梅一身干活的装扮来了,一位师兄笑道:“梅子来了,这边不用你,冲静师叔正陪客人呢,你去帮忙吧。”
道家称呼,不论男女,都是师兄,和谢寒梅打招呼的是一位坤道。
谢寒梅笑,“真人哪里用我帮忙,我多采几芽,师兄就少忙几芽。”
“哪里用你~”师兄挥挥手,让谢寒梅歇着,她也是了解谢寒梅的为人,笑道:“知道你歇不住,去看看那悬崖上的老茶树,一夜雨过去,肯定又长新芽了。”
“好嘞。”谢寒梅放下背篓,系了个小小的采茶筐在腰间,脚下生风往悬崖上去了。这棵老茶树,只有冲静真人和自己能采,它从石缝里长出来,斜斜从悬崖伸向半空。
谢寒梅从靠近崖边的地方开始采,采着采着,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
悬崖、密林、道观,本该空无一人的地方,有人叫你的名字……鬼故事就是这样开场的。
啧!谢寒梅打了个机灵,抬头望天,万里无云,一片湛蓝;左右观望,身后是苍翠浓重的墨绿色,往前是茶树生出的枝丫。的确没人啊!
声音好像是从底下传出来的……谢寒梅低头,看到悬壁上,有两个拳头大的小人。
“谢寒梅,谢寒梅……”贺广泰等了一个晚上,终于等到人,嗓子都喊哑了,终于把人吸引过来了,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谢寒梅下了一段,离两人更近一些,贺广泰不用扯着嗓子喊,也能听清他说什么了。
“谢姑娘,救命!你快去找人来,把我们来拉上去。昨天我们超近路上山,不慎坠落。坠落的地方土质疏松,连日大雨、暴晒交替,山体已经垮塌,爬不上去了。只能绕到这边来,这边只凭我们两人,也爬不上去。劳驾,快去请人帮忙。”贺广泰简单介绍了情况,山区就是这样,不能随便绕路,这种晴雨交替的天气,最容易发生滑坡和泥石流。
发现是他们,谢寒梅面无表情重新爬上去,继续采茶。
贺广泰震惊了,怎么回事儿?难道刚才自己没说清,还是谢寒梅没认出他俩来,就是没认出来,陌生人有该施以援手啊,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谢寒梅,谢寒梅!快些啊,江公子发烧了,不能再拖!”贺广泰又大声呼喊起来。这边除了谢寒梅和冲静真人,无人会来。而谢寒梅已经把新冒头的茶叶掐了,冲静真人十日之内不会再来。
两人哪儿等得起十日,再有两天不喝水、不吃东西,他们就该饿死了。
江公子烧得浑身发烫,没办法大声说话,拉了拉贺广泰的袖子,哑声道:“没用,你喊,我愿付千金,求她救命。”
第129章 好女人至少要拥有三段婚姻16
贺广泰震惊到麻木,按照江公子的意思喊了,更令他麻木的是,谢寒梅居然真的听了,下到离他们更近的小平台上,愿意和他们交流。
现在的情况是,贺广泰和江公子躺在悬崖中间的一块稍大的平台上,之前他们掉落的地方已经垮塌,全是松软的泥土,随时可能再次垮塌,是不能原路返回的。向下是高高的悬崖,掉下去就是一个死。向上也是绝壁,凭他们两个人的力气决计爬不上去。两个人被卡在中间,进退不得,唯一的生机是有人听到呼救声,拉他们上去。
谢寒梅凭借常年山区生活的经验,向下降了一小段,能够听清两人想说什么。但也不可能徒手救下两人,峭壁上没有太多下脚的地方,女子体力也支撑不起救下两人。
所以,谢寒梅只是想听听,江公子能给出什么样的好处。
“你救我,我立字据,千金酬谢。”
江公子嗓音沙哑,不能大声说话,由贺广泰转述。
“可以,一千两银子,买侯府公子的命,恰如其分。”谢寒梅平静点头:“字据不必,给我一个信物,我叫人来救的时候,你当场承诺就行。”
写字据什么的大可不必,就像当初朱令留下的那封信。除非拿给张学政看,否则,那就是一张废纸。
这样的大事,两个人、两句话就谈妥了,贺广泰以为已经没什么能让他更震惊的了。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出意外,所以,贺广泰听到谢寒梅问:“你呢?拿什么酬谢救命之恩。”
“连我也要收钱?”贺广泰难以置信。
“不然呢!你我有何交情?你对我有什么恩义?为什么不能收钱?”谢寒梅灵魂三问。
贺广泰很生气,“即便山间偶遇,不相识的人看到,也会伸出援手,你怎么如此冷酷无情。姑娘家家,掉进钱眼儿里。这可是人命啊!你怎么忍心。”
“我只是做了和你一样的事情。”谢寒梅的声音非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