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娘见女儿脸色不好,反手捶了谢老爹几下,“你个老东西,幺儿自己置办下这么大的家业,她不比你懂,要你这个癞蛤蟆天天呱呱呱。”
“嘿!你还不讲理呢。”谢老爹被捶得不敢继续,只能转移换题,“来,你看看,这是人家送来的,说是通判家的公子,读书人嘞。明媒正娶嫁过去,日后说不得还能做诰命夫人。”
谢大娘嗤笑一声,诰命夫人是痴人说梦,但跟着丈夫从此做官宦人家贵人倒是指日可待。
谢寒梅接过一看,面无表情道:“通判家的老三,庶出,生母是花楼女子,改头换面养在别的姨娘名下,读书不行,刚被府学开革。在家里不受重视,据说相貌姣好,家里有意送他上京。”
“什么意思?”谢老爹自诩是见过世面的,相貌姣好、送入京城,这两个词连起来,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谢寒梅给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还敢来提亲?谢老爹正要发怒,看到女儿平静的脸色,又生出怀疑;“不会是你胡诌哄我的吧?”
“不是,我要成亲,自然要查一查同龄合适的人,刚巧,里面就有这位通判家的三公子。”
“真的?有这么巧?”谢老爹半信半疑。
“嗯,上回你们说天好地好的老爷,我让人一打听,人家四十了,只是纳妾,不是娶妻。所以,我才让人多打听一些人选。”
谢老爹讪讪,“那不是被人蒙了嘛。媒人的嘴,骗人的鬼,别气,别气,肯定你查得准。”
谢老爹如今在女儿面前是不敢犟的,主要是已经有了很多次教训,犟的结果都是他错。谢老爹看着女儿平静无波的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看不透女儿的心思啦。谢老爹叹道:“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吧。咱家不一样,家业都是你挣来的,你想嫁谁就嫁吧。”
谢大娘瞅着机会补充道:“最好明媒正娶啊,若是做妾……要是真正的贵人才行。”
谢大娘说这话倒不是自轻自贱,形势如此,这些日子被不断上门的冰人游说,她也闹清楚了,有时候受宠、有本事的贵人家妾室,比普通百姓家的正妻还过的潇洒舒坦呢。
谢寒梅点头,不再和母亲分别,她只会做正妻,反正,母亲是不会听的。
谢寒梅抽褶一张脸回房休息,在家里,她不想戴笑容面具,真是累啊。
是的,处理完冒牌货之后,谢寒梅最迫切的问题是成亲。
江公子已经离开,靖安侯府的虎皮撑不了太长时间。如今世情如此,做小生意可以凭借勤劳、智慧、秘方之类,但生意到了如今的规模,没有靠山,只能被人碾死。
问题又回到之前的症结,在此时,女人本身也只是财产。那个上门表示要纳她做妾的老爷,人家当真不是故意羞辱人,只是想用权换钱,刚好当家人是个女的,纳妾就顺其自然。
谢寒梅打开书桌上一个雕花匣子,里面是一张张适合人选。
张张翻看,若要做正妻,嫁与普通人不行,他护不住这样一份家业,只能嫁给本身有实力的人家。可是,这样的人家,为何要让子弟娶一个名声不好的女人呢?
做女当家,抛头露面,他与朱令、冒牌货江公子的流言时隐时现,规矩严苛的人家,不会愿意。
谢寒梅用指节瞧着桌面,心想,要不然,嫁一病重之人冲喜,得一份善缘,然后痛快做寡妇?行走商场,寡妇的身份比闺阁女子还好使,君不闻巴寡妇清?
第137章 好女人至少要拥有三段婚姻24
谢寒梅又回到丈人峰,回到真人观,走到殿前的平台上,俯瞰百里平畴。
青城山有许多有名的宫观,里面一花一木都有渊源,但谢寒梅还是习惯来这座全部由坤道组成的小观。
山里的风很大,吹得衣裳猎猎作响。
“谢姑娘。”
听到招呼声,谢寒梅回头,脸上露出笑意,屈身行礼:“原来是贺进士,恭喜高中,给我们灌县扬名,身为同乡,与有荣焉。”
贺广泰回礼:“同喜,同喜,听闻谢姑娘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我在外头都听说你能干的名声。”
谢寒梅笑笑,转过头去,继续看满山苍翠,示意寒暄到此为止,礼貌赶客。
贺广泰却没有走,犹豫着,停在离谢寒梅三步远的地方。“之前,靖安侯府的江公子来找过我,你……节哀。”
贺广泰是被真正的江公子找上门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结交的都是冒牌货。这怎么可能呢?贵公子和冒牌货之间的形象太过割裂,贺广泰难以置信,忍不住想,是不是侯府不愿意娶一个平民女子放出的谎言。想过有觉是无稽之谈,杀鸡焉用宰牛刀,侯府犯不着啊。
谢寒梅侧头,“我节哪门子哀,就是我告知的侯府。”
贺广泰是全程参与的人,知道其中一些内情,可这真假难辨的事态,又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你是如何发现的,我与他交往更深,一直没察觉。”
“你在人前自称什么?”
“贺某?”贺广泰有些不确定。
“他在人前从来不已姓、名、表字自称,高公子怒里还要高喊一声我高欢高长愉难道会怕你吗!他猛然被叫江公子有时还反应不过来。”
“仅仅因为这样?”贺广泰不信,他平时说话也分对象,难不成不自称是什么重要罪过不成。
“不是,这是我发现他是冒牌货之后,回想他的一举一动,觉得处处都可疑。”谢寒梅把冒牌货当初和她分析生意经的对话讲了一遍,解释道:“当时我如闻纶音,只觉得不愧是高门公子、见多识广,一针见血指出我的问题。我按照他的思路去做事,当真把生意推进了一大步。可是,这样一位贵公子,是不会想插手我的生意的。”
“你明白吗?就像陛下不是像农夫臆想的那样用金扁担,贵公子也不会想把街边的面摊子据为己有。我这点小生意,在继承豪商母家财资,自身贵为侯府公子的真正江公子眼中,就是蚊子腿,不值得为此浪费一个眼神。指点我是人家心眼儿好,但指点我就想据为己有,这不合常理。若是他直接明抢,我还能安慰自己,贵公子就是这样,看上的自然有人奉上。奉公守法的有奉公守法的补偿,强取豪夺有强取豪夺的底气,而不是卡在中间。”
贺广泰明白了,他也是考中功名的人,见识过京都繁华与权利。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看中什么,自然有人“心甘情愿”奉上,他们指缝里漏出的一点点特权,足够普通人暴富。讲究些的会给补偿,不讲究的直接抢了,平民百姓也没办法。但不会有人一边强抢,又一边安抚,不上不下、不伦不类。
贺广泰钦佩道:“谢姑娘敏锐,这么多人,只有你发现了。”
“可能是因为我真的想过嫁给他。”谢寒梅语出惊人,看着贺广泰尴尬的脸色,就想为难他一下。“你当初劝我世上婚姻只有两种,以情为系我是办不到,那就门当户对。我托人打听他的情况,谁知他是侯府嫡出,若是庶子我还有机会,嫡出就完全没办法了。为了后半辈子着想,打听的越细致越觉得有问题。他一路行来,没有写一篇足以流传的好诗好文,也没有留下墨宝,甚至没有主动付过一次账。”
“你们自然是不在意钱财的,之前有高公子慷慨解囊,后来他寄居在上清宫,打的都是靖安侯府的招牌。可在我看来,他就是没花过自己的钱。哦,那一笔千两的救命钱,他还试图从我这里偷回去。记得我身怀千金接连被好几拨小贼摸家门的事情吗?当时他恶人先告状,推脱是真人观的道长们说漏嘴,我后来问过,师兄们做好事不留名,根本没在人前议论过。当时我还傻乎乎,从他给的酬金里,分出一些买了谢礼,给道长们送去,帮他做人情。”
想起以往种种,谢寒梅哑然失笑。现在人人都夸自己慧眼如炬,当时,自己也是一叶障目,傻乎乎的。
贺广泰干巴巴安慰:“谢姑娘慧眼,一时被迷惑,也马上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