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拜服,场面极其盛大。
李端面色如常,并无丝毫骄狂之意。
他转动视线看向武勋行列中的陆沉,君臣二人目光交错,一切都在不言中。
十四名官员联手请辞,换做一般的皇帝不说方寸大乱,至少也会非常头疼,因为这种事情处理不好就会引发很多连锁反应。
但是这对李端来说并不麻烦,他通过允准请奏立刻压制下朝堂上其他人的蠢蠢欲动,然后嘉赏这些请辞的官员给了他们体面,可谓刚柔并济软硬兼施,轻描淡写之间便解决一场足以撼动朝堂根基的危机。
最关键的是他能在刹那之间给出应对的方案,一气说出十四名符合要求的继任者,如此一来那些官员的逼宫之举不攻自破。
江南世族虽然是大齐朝廷最大的利益集团,但他们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尤其是涉及到权力的争斗时,指望他们始终如一共同进退本来就是幻想。
当一些重臣想明白这个道理后,他们终于明白至少在眼下的朝堂上,想用那些手段逼迫天子低头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任务。
李端接受百官的朝拜,然后平静地走回龙椅边坐下。
此刻他体内的痛楚有所减轻,人生苦短的感叹在他心中一闪而过,这位今年刚好四十岁的皇帝凝望着下方的文武百官,缓缓道:“众位卿家,关于侯玉案牵扯的一干人等如何处置?”
其实在朝中很多官员看来,侯玉所做的那些事情,杀人本身不是特别严重的罪名,毕竟他杀的是沙州人而非大齐百姓,不存在杀良冒功的情况。
他最大的问题是对天子定下的国策阳奉阴违,造成大齐和沙州七部的关系持续恶化,从而导致大齐必须分出一部分精力应对沙州七部,无法集中全力对付北边的敌人。
这个罪名当然不轻,但其中并非没有可斟酌之处。
陆沉身为奉旨查办此案的钦差,先前已经表明过态度,所以没有急着再次出面。
其他朝臣若有所思地望着身前的金砖地面。
一片沉默之中,另一位御史中丞许佐挺身而出:“启奏陛下,南安侯勾连朝臣、欺君罔上、擅作主张,置国朝安危于不顾,理应夺其爵位、抄没家产、斩首示众,并将其罪名和下场昭告天下,如此方可警醒中枢和边疆的文武官员。”
上将军王晏当即针锋相对地说道:“许中丞,边疆局势复杂不可一概而论,南安侯确有不妥之处,但是沙州七部并非洛九九所言那般清白无辜!南安侯采取的手段或许过于激进,然而沙州七部曾经袭扰我朝边境也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沙州七部真心想要求得和平,又怎会接连驱逐陛下派去的使臣?”
许佐皱眉道:“上将军,兵者凶器也,战者逆德也,争者事之末也。阴谋逆德,好用凶器,试身于所末,上苍禁之,行者不利。南安侯所作所为,不仅背离陛下和朝廷的决定,而且愈发加深大齐和沙州七部之间的矛盾,如若不施以严惩,将来边军将帅岂非人人效仿?长此以往,中枢威严何在?陛下威严何在?”
王晏登时语塞。
若论唇枪舌战,他怎么可能是进士出身、学富五车的御史中丞的对手,更何况对方仰仗御史台的特殊地位和天子的宠信,根本不会畏惧他这位北衙上将军。
他只能拂袖说道:“若是对南安侯斩尽杀绝,只怕会寒了数十万将士们的心!”
这句话略显直白,但是王晏心里明白,如今朝争之势渐趋白热化,这种时候直白的威胁才更有力量。
至于这数十万将士究竟是指边军还是京军,他没有明说,想必龙椅上的天子和满朝公卿自有估量。
许佐脸上的煞气一闪而逝,刚要出言反驳,却听上方的天子轻咳数声。
群臣关切地望去。
李端淡淡道:“许卿家言之有理,此案证据确凿不容辩驳,侯玉辜负了朕的信任,欺上瞒下只为满足一己私欲,故此,朕决定褫夺侯玉的爵位,罚没其家资,将其斩首示众!”
枢密使郭从义皱眉抬头,他没想到天子狠心如此,竟然真的不给侯玉一线生机。
便在这时,一道老迈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听到这个声音,李端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对于左相李道彦,他比朝中所有人都要了解得更深。
这位老人身为江南世族的领袖,很多时候都会为下面的门阀世族争取利益,在北伐这件事上也持与李端相反的态度,但他拥有一种独特的智慧,知道该如何在皇权和臣权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所以才能让大齐朝堂在如此复杂的局势中保持一定的运转效率。
淮靖两地的边军能够维持实力,李道彦的识大体起到非常大的作用,尤其是当年靖州飞羽营的组建,虽然这是厉天润的构想,但是最终成功离不开李道彦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