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脚步极轻地走进去,夏清幽却已经感觉到她来了,转过头来,目光清浅地对她轻笑。
夏夜却心里一紧,明明是一样浅淡的笑意,为何她会觉得大哥的笑容里充满了苍凉?难道,宫家之人还是伤到大哥了?若是如此,宫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微微垂眸,却在空气中嗅到一股浅浅的血腥味。夏夜脸色微变,快走两步,直接揭开盖在夏清幽腿上的毛毯,浓郁的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腿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让夏夜的双眸瞬间变红。
“小七,别看……”夏清幽有些慌乱地抓住毛毯盖在腿上,目光不敢去看夏夜的脸庞,心理自责怎么忘了换一件衣服。
“怎么回事?”夏夜蹲下身,眼神模糊地看着毛毯,似是透过毛毯,看到了那两条鲜血淋漓的腿。
夏清幽的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出来,想要去触碰夏夜的脸颊,却在看到手指上的鲜血之时,瞬间收了回来,“阿夜,我没事,不痛的……”真的不痛,再多的痛,他都感觉不到。
“莫冷,把大哥扶到床上,再去打盆热水进来。”夏夜紧握起手指站起身来,目光微沉,把夏清幽推到床边,莫冷连忙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夏清幽抱到床上,又快速走了出去。
“小七,不要……”夏清幽伸出手,坚定地阻止了夏夜想要解开他衣服的动作,他的伤在腿部,怎能让小七来给他上药?
夏夜菱唇紧抿,目光放在夏清幽的腿上,大哥的裤腿已经被抓破,细碎的布料黏在腿上的伤痕上,有几处伤口还在往外缓缓渗出血迹,一双腿被抓得坑坑洼洼,上面还有细碎的肉沫。
夏夜的心被猛地揪紧,她不该来宫家的,她不该不顾大哥的想法,就把他带来宫家,她应该自己前来,直接把宫家毁去,让他们永远也无法伤害大哥。
“大哥,我会治好你,我会治好你的腿,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再这样好不好?”夏夜抓着夏清幽苍白冰凉的手指低声道。
夏清幽见夏夜不再坚持,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仿佛有些失落,又听到她安慰他的话,他反射般地拿过薄被盖住自己的腿,才轻声道:“小七,我……”没事……却在接触到她坚定又毫不掩饰心疼的目光之时,改了口:“好。”
莫冷打了水进来,夏夜亲自把毛巾放在水里洗好了拧干,不顾夏清幽的阻拦,解开了他的腰带,拿起毛巾,细致地擦着他鲜血淋淋的双腿。
大哥的双腿很细,双腿的肌肉已经萎缩,细得仿佛已经是两条竹竿,但是却又修长无比,若是治好,这该是如何吸引人的两条长腿。
夏夜身为军医,前世便经常替战友处理伤口,男人的身体见过无数,自然不会觉得有任何害羞,可夏清幽却不一样,他在夏夜拿着毛巾之时,便反射般地想要把双腿藏起来,他不想让小七看到他残废的腿,那是一双毫无知觉,丑陋无比的腿。
可是,他却动不了,因为他的双腿根本没有知觉。
夏夜的动作无比轻柔,又是在擦拭他残废的双腿,夏清幽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可他的双颊还是红了,他似乎感觉到那一双温热柔和的小手在轻抚过他的双腿,仿佛一阵清风般熨进他的心里。他看着夏夜温柔却淡漠的眉眼,她正微垂着头,目光专注,一心一意地替他擦拭着他最为见不得光的地方。
夏清幽藏在内侧的手紧紧握起,感觉身体所有的血液都涌往同一处,在那里,从来没有过感觉的地方,此刻竟然叫嚣着,想要抬起头来。
不,怎么可能,他在身体被诊断出有病之时,便已被断定不能再用,现在怎么可能会有感觉?而且,竟然还是对自己的亲妹妹!
夏清幽突然动作迅速而急切地拉过薄被盖住双腿,浅色的眼眸中涌动着浓郁的蓝光,他的声音中带着不知所措和惊慌,以及极力想要隐藏的某些见不得光的情感,低哑地开口:“莫冷,送小姐回房。”
随后,他迅速转过身,不敢去看夏夜的脸。
夏夜被他突如起来的动作搞得愣了一下,见夏清幽转过头去害羞的模样,才想起来这里是古代,男女好像都是比较保守的,她习惯了看见伤口就上前处理,倒是忽略了大哥的感受了。
不过,大哥好像反应太大了吧,不给她看腿,她怎么医治他的双腿?
夏夜带着疑惑走了出去,却让莫冷拿了伤药给去夏清幽擦上,心想着大哥的双腿只能慢慢来了。
莫冷手中紧紧握着伤药,面色复杂地回到夏清幽的房间。他一直跟在主子身边,当然知道主子对七小姐的感情变化。从最开始因为对七小姐母亲的报答,所表现出来的无微不至却毫不在意地关心,到后来七小姐改变之后,主子的心才真正地放在七小姐身上,对她无言的关注,时而的走神,以及每次看到七小姐来时,便露出情不自禁的笑容。
他一直以为,那是主子对七小姐兄妹之间的关爱。可是,自从冰帝满世界寻七小姐之时,他便感觉到主子好像变了,变得更加喜欢发呆,连平日最喜欢看的书,也完全看不进去,有时候呆坐在轮椅上,不说也不动便是整整一日。他不愿意相信,主子对七小姐有异样的情感,可是这一段时间,随着冰帝与七小姐愈发亲热,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升温,主子的生活便越来越简单,除了吃饭睡觉之时,每日都是在轮椅上呆坐。
莫冷压下心底所有的想法,走到床边,低声道:“主子,小姐让我给你涂抹伤药。”
一只苍白近乎透明的手伸了出来,从莫冷手中拿过药瓶,看着手中玉瓶,夏清幽缓缓把它贴在胸口,澄澈的蓝眸中闪过令人疼惜的无措。
莫冷微垂着眸,看着床上夏清幽清冷而寂寥的背影,心底微叹,主子从未对任何人任何事上心,唯一一次动心,却是对自己的亲妹妹,这样禁忌的感情,主子以后该如何自处?
……
宫正昊神色平静地回到家,心底却是难以隐藏的怒火,夏清幽,他竟然如此嚣张!还真以为宫家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想要十分之一的产业,简直做梦!
天已经黑了许多,宫正昊回到房间,却发现十几双眼睛全部冒着绿光地盯着他,让他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家主,怎么样,真的是冰帝大人么?”
“家主,夏清幽是什么态度?他们是不是同意放人了?”
“爹,炎儿呢?”最后是宫阳明的声音,他看到宫裴炎不在宫正昊身后,本来就急切的心变得越发着急起来。
宫正昊听到他们的话,本来压下去的怒火,瞬间便如同被浇上油一般,腾地燃成了熊熊烈焰。那人是不是冰帝他不知道,反正宫家与夏清幽之间的梁子,是结定了!
“简直是欺人太甚!”宫正昊走到主位上坐下,心底怒意难平,右手猛地拍在桌子上,一张上好的紫檀木桌瞬间被劈成了碎片,散落在地上。
其他十余人多多少少都吓了一跳,没想到一向沉稳极懂得收敛自己情绪的家主竟然会生气到这种地步。
“怎么了,爹?难道他们不愿意放人?”宫阳明问道。
“哼,由不得他们不放!”宫正昊冷哼一声,目光冷然。
宫阳明知道宫正昊是不会轻易放过那些低等贱民了,神色傲然地看向宫阳青,仿佛他在此事上扳回了一成。
宫阳青毫不在意地笑笑:“爹,再过五日,便是三年一度的炼丹师大赛,爹确定要在这时候,与他们闹翻么?”
宫正昊面色一凝,这几日被夏清幽所扰,他竟忘了还有这等事。只是他又想到什么,随即脸色越发难看。
宫家这一届没有适龄的可以参加炼丹师大会的人,甚至连外围以及旁系都没有一个合适的炼丹师,其他的一级家族却是有两个以上的炼丹师可以参赛。在炼丹师大赛中,若是家族中有炼丹师进入前三,不仅家族地位会提升,还可以吸引更多的炼丹师加入家族,而炼丹师越多,家族中可调用的丹药就越多,家族的整体实力便会上升一层,如此便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而他们家族中没有拿得出手的炼丹师,虽然可以用丰厚的报酬吸引其他炼丹师进入家族,可真正厉害的炼丹师,在意的却不仅仅是报酬而已,所以他们能招收到的炼丹师却是极为稀少。所以他们宫家这一次注定要被其他三大家族再次甩在后面。
宫正昊面色难看,心里感觉到一股悲切的苍凉:难道宫家真的要毁在他手里了?
却在这时,宫阳青再次开口了:“听说,几个月前,那位夜七公子就已经是二级炼丹师。”
宫阳明嗤笑:“呵,二级炼丹师,能有什么用?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宫阳青却不理会,而是淡淡道:“据说,夏家七小姐在夏府十几年,从不曾接触过炼丹,可自从夏七小姐消失,夜七出现,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成为了二级炼丹师,现在已经过去数月,谁知道,夜七公子是否已经是三级炼丹师?”
宫阳明依然嗤笑:“三级炼丹师又如何,今年参加炼丹师大赛的,最好的几个是五级炼丹师,三级炼丹师若是去参赛,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他哈哈笑起来,似乎已经看到夏夜被人嘲笑的场面。
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人配合他,众人都面色诡异地看他,让他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们干什么这样看我,难道你们觉得不好笑么?”宫阳明扭了扭身体,不自在地说道。
其他人无不在心里翻个白眼,夜七公子是夏夜的事情他们已经认定,若是她真的突然就成为了二级炼丹师,再在几个月之间升级成为三级炼丹师,这般恐怖的晋级速度,比之玄武大陆最天才的炼丹师丹圣沐凉也不遑多让!而这样的人,二老爷竟然还在嘲笑,他们真怀疑,二老爷是不是真的没有脑子。
宫正昊虽然也眼红夏夜的炼丹水平,可是想到狮子大开口的夏清幽,心里所有的热情都被浇灭,想要让他对他们低头,没门!而且夏夜即便炼丹技术晋级再快,也不过只是三级炼丹师而已,想要在大会上获得成绩,简直痴心妄想。
宫阳青似是看出了宫正昊的想法,他主动开口道:“爹,让我去与清幽侄子好好谈谈吧,咱们是亲戚,不要搞得跟仇人一样。”
宫阳明对宫阳青的虚伪极为不屑,可也没有反对,让这个笑面虎去碰钉子也好,免得他老是觉得自己有多厉害,从不把人放在眼里。
宫正昊沉思了一阵,终究是不想失去可能交好冰帝的机会,缓缓地点了点头。
……
雍京城繁华的街道上,许多人在柳丰酒楼外翘首以盼,想要见识一番宫家发威的样子,毕竟有人明目张胆地抓了宫家几位大长老和宫四少爷,宫家怎么可能不生气?在炼丹师大赛之前,能看到一场大戏,雍京城的人自然是乐见其成。特别是其他三大家族,都在盼着宫家前来找事,他们多多少少知道夏清幽一行人的底细,知道宫家就算前来讨人,也讨不了好,他们都乐得宫家吃瘪。就算宫家不费一文把人带了回去,对他们也没有损失不是么?
柳丰酒楼内人满为患,再一次逃课出来的柳俊铣站在二楼走廊上,看着外面蜂拥的人群,折扇轻摇,对身旁的秦炎君道:“炎君,我发现我冒死再回来一趟,是极为值得的,这样疯狂的场面,多久没有见过了。”他又瞄一眼二楼的某个房间,小心肝颤了一下,随后以光速收回目光。
秦炎君也目光隐晦地扫向那个房间,缓缓道:“还有四日,就是炼丹师大赛,你不准备一番?”
“嘿,我一个小小的三级炼丹师,还准备什么?就是去见识一下罢了,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得奖。”柳俊铣缓缓摇着手中折扇,不甚在意地说道。在四十岁之前,他有的是机会参加炼丹师比赛,并不急于这一次。
“不过啊,听说这一次,宫家可是一个厉害的炼丹师都没有呢,唯二的两个炼丹师,都是与小爷我一样,是三级炼丹师,宫家这一次,是真的完了。”柳俊铣摇头说道。
“炼丹师公会一向出手阔绰,听说此次的冠军奖励是一种天阶战技,只是不知是何属性。”秦炎君道。
“天阶战技?卧槽,炼丹师公会难道已经把玄天塔洗劫了?天阶战技他们都敢拿出来!”柳俊铣低声喝道。
却在这时,一阵细小的开门声响起,两人转过头,却见夏夜推着夏清幽从房间中走出来,那个他们不时偷窥的房间中也走出一人,满脸胡须,上面半边脸还带着半块面具,只有一双狭长的眸子露在外面,却让两人无端觉得心底一阵发抖。
直到,三人和一个黑衣侍卫以及一个小丫头走到楼下,从拥挤的人潮中走出去,他们的心才再次活了过来。
“他们,出去了?”柳俊铣手中折扇快速扇了几下,微微侧头,低声问秦炎君。
“嗯。”秦炎君看一眼他快要贴在他脑袋上的俊脸,身体往边上迈了一步。
“那他们把人留在房间里了?”柳俊铣看向三楼另一个房间,又转过头来,看一眼离得不近的秦炎君,向他靠近一步,继续低声问道。
秦炎君面无表情地再次退了一步,依然回道:“嗯。”
“那他们不怕被宫家之人趁机把人救走?”柳俊铣疑惑道。
“他们敢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理由。”秦炎君见他疑惑不解的脸,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或许他们设下了宫家之人无法破解的结界,也或许就算宫家之人救走了几人,他们也能保证宫家之人还会回头来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