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去了一次世家子弟和名门闺秀相看的花宴,穷酸的名声便传得满京都是。
她从未经过这般风雨,心里难受得紧,本不愿再去别的宴席上露脸,但架不住父亲劝说,只得硬着头皮登了左家的花宴。
就是那一日,她被几名世家女奚落,梁王元轼出言相帮,解了她的困局。
她感念如斯,也喜欢上了这位总是眉眼含笑的少年亲王。
如今回想,只怕元轼早就算计好了一切,只等她这个一无所知的人,跳进局中。
眼下父亲送自己金步摇,多半是听说了城中那些名门贵女笑她穷酸的话。
方如逸拿起步摇,小心地摸了摸,簪入发间,努力笑道:“真好看,多谢爹爹。”
“你戴上这个,还真有几分姑娘家的模样。”方孚远抄着手,斜她一眼。
重活一世,哥哥还是那个有事无事就要挤兑自己的性子,方如逸心底腾了些暖意,插着腰道:“我本就是姑娘家,难道你从前不晓得?”
方孚远若有所思:“我只记得我有个成日穿男装,爱翻书的弟弟来着,弱不禁风的……”
“砰!”
他眼疾手快,一下挡开方如逸扔过来的石头。
“爹!她打我!”
“明明是哥哥你先说我的!”
兄妹二人绕着院子打闹一阵,方岱也不劝阻,坐在一旁笑呵呵地看。
“将军,外门上来了位宫中贵使,请将军快快接旨!”
方如逸脚步一顿。
她知道今日赐婚的旨意就会下来,没想到元轼如此着急,竟让这圣旨来得这般快。
方岱赶紧起身往外走,招呼兄妹俩跟上,三人行了片刻,果然在前院见到了宣旨太监。
一家人忙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昭武将军方岱之女方如逸,端丽淑德,知礼嘉仪,特赐为梁王元轼正妃。钦此。’”
宣旨太监把那圣旨递到方岱手中,恭敬道:“昭武将军,起吧。”
方岱站起身,望着那道圣旨,神色略有惊诧。
梁王近日流水似的给逸儿送些时新小玩意儿,他的心思,自己早就猜到了几分,却不成想,赐婚的旨意来得这么快。
见父亲有些发愣,方如逸连忙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硕大的银子,上前几步,塞给那太监:“多谢公公跑这一趟,入夏炎热,公公买杯茶吃。”
宣旨太监攥着银子,笑得眯了眼:“圣上说得没错,方姑娘果真淑德知礼,来人——”
他冲门外一喊,七八个小黄门抬着好几个大箱子,吃力地挪进来。
“方将军,这些都是梁王的赠礼。王爷说将军一家匆匆入京,特送此薄礼给您安置宅中物什,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望将军莫要推辞。”
方如逸推了方岱一把:“爹,王爷对我们真好呢!”
方岱回过神来,拜谢几回,送那宣旨太监出了门。
方如逸同方孚远一起,将那些箱子一个个打开,把里面的物件捞出来细瞧。衣衫首饰,家具摆件,无一不是眼下京中时兴又名贵的。
方孚远看得咋舌:“逸儿,你这株尾巴花,怎的就被梁王相中了?”
方如逸的手握紧又松开。
自然是因为爹爹和你镇守漠北,领着对抗戎族的兵。
她被那些物什晃得难受,牙关紧咬,平复了下心绪才道:“定是因为梁王比你有眼光,瞧得出我的好。”
“你都还没过门呢,就替未来夫君说上话了。”方孚远打趣道。
方如逸努力扯出一个笑:“梁王做你的妹夫,难道你不满意?”
“我当然满意了,他在京中素有和善仁慈的美名,长得又俊朗沉稳。哎——”方孚远故意长叹一声。“我是替他不值啊!”
方如逸叉腰:“我看你是皮痒欠揍!”
“好了!”回到前院的方岱一手拉住一个。“你们俩一个做了武官,一个就要嫁人,怎么还同小时候那样打打闹闹?没得叫人笑话。”
方如逸哼了一声:“是哥哥先招我的!”
见方孚远得瑟地扬了扬眉,方岱赏了他肩膀一拳:“今日还要进宫奏对,快去换朝服!”
等他离开前院,方岱背了手,目光扫了几回满院的大箱子。
“爹,想什么呢?”方如逸问道。
他转过身望着女儿:“逸儿,你这几日魂不守舍的,心里多半是在想梁王吧?”
方如逸目光一暗,别过头去:“他替我解过围,我很感激。”
“梁王的确是个佳婿,如今你的婚事有了着落,爹也放心。”
方岱叹了口气,他想着自己应该高兴的,但不知怎的,心里却没来由地不是滋味。
“今日爹同你哥哥还要去见圣上,院子里乱糟糟的,你让下人们收拾一下。”
方如逸点头应是,送换好朝服的父兄离开,叫来几个小厮,指挥着他们把箱子搬进屋子,趁着下人们收拾的功夫,快步出了门。
她避开人多的市街,一路北上,到了丰登巷外。
皇商何家的宅院,就在此处。
她抬头望了望天,日头正盛。
前世帮了自己的杜梅说过,每日一到巳正,何龄就会让她出门,去采买做药膳所需的药材。
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西角门果然开了,一名身形瘦削,穿着雀梅绿布裙的女子,顺着墙根往巷外走。
方如逸忙跟上去,等那女子买好了药,在嘈杂的人群中穿梭,才走到她身侧,悄声道:“杜梅,你可想救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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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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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梅一惊。
她扭过头,见搭话的女子一身甘草黄的布裙,满头的乌发上只攒了支金步摇,叫人瞧不出身份来历。
那张脸明媚动人,只是唇色却不大红润,神情更是淡然,脚下的步子徐徐迈着,不像是专为自己而来,倒像是在这街上闲逛的客。
杜梅抓紧了手中的药包,小声道:“你是谁!”
女子的目光却扫了眼街尾:“出了这条街左拐,有个锣鼓巷,我在那里等你。”
说罢,她身子一转,拐进了街边的米粮铺。
杜梅心跳如鼓,双腿却不敢停下,飞也似的朝街尾走。
她双亲早亡,只留下她和妹妹两人,亏得她从前拜了一个颇有本事的游方医为师,学了医术,认得些草药,这才在京都挣得一口饭吃。
两年前,何家进京,何龄看中了她在药膳上的本事,可她深知皇商贵眷后院复杂,多的是让人在膳食上动手脚的肮脏事,便不愿同何家打交道。
可何龄却捏住妹妹要挟她,逼得她做了何家的医女。
这件事,何龄瞒得跟铁桶一样,便是何家人也没几个知道的。
但今日突然冒出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开口就提要救她妹妹,她心里自然一百个愿意,却又怕那人也对自己有所图谋。
杜梅脑中乱糟糟的,飞快出了街,左拐行了片刻,走进锣鼓巷,寻了个少有人来的墙角,焦急地等。
布衫女子果然来了。
杜梅心一横,拉她到一边:“你是谁!要做什么!”
“我叫方如逸,是昭武将军的女儿。”
杜梅愣了愣,没想到她会如此坦诚,竟把自己的身份就这么说出来了:“你,你是梁王妃?”
方如逸眉梢微动:“还没过门,能不能做这梁王妃,说不准。”
“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帮你,也想你帮我。”
“什么意思?”
“你的亲生妹妹被何龄捏住,她若要你用药膳毒害谁,你做不做?”
杜梅语塞,为了妹妹的性命,她自然得昧着良心下手害人。
方如逸继续道:“你既知道我是梁王妃,那何龄在府中多半是发过火了。”
杜梅一惊:“你是怎么知道姑娘她……”心悦梁王?
方如逸冷笑:“我是如何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我过了门,你定会被何龄逼着下毒害我,好让梁王妃的位子空出来。”
杜梅捏着药包,双手颤抖。
她说得没错,何龄的确一心想嫁给梁王。
今早得知圣上给方家女和梁王赐婚,何龄气得把满院的花草砸得稀烂!
若是方姑娘真成了梁王妃,只怕自己会被何龄逼着给她做有毒的药膳。自己学医,是为了救人,若有第二条路走,怎会去沾无辜之人的血?
“我为何要信你?”
见杜梅松口,方如逸脸色稍缓:“我不想嫁给梁王,这法子,能保你我和你妹妹三人同时脱身。我方家长年镇守漠北,在京都没什么权势。
就算是昭武将军府,也不过是个暂居之处,连下人都是临时雇的。说这些是想让你放心,等事情了结,你们想去哪都行,我绝不威胁阻拦。”
杜梅思索片刻,眼下她没有别的脱身之法,不如信这方家姑娘一回。
“好,我要怎么做?”
……
三日后,方如逸站在王宅前,小心拢了拢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