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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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逸惊讶:“难道是……张焦?”
徐瑞缓缓点头:“昨日,我已见过张焦,告诉他我想与他结交往来,帮他撰写兵策。”
“多谢徐哥哥助我一臂之力。”
方如逸正对他一拜,徐瑞慌得站起身,想伸手去扶,又不敢逾矩,只得不住地喊:“逸儿妹妹快别如此,都是小事罢了,何须行这般大礼!”
“你在朝中官员间行走,帮我的岂是小事?”方如逸拜了三拜,才缓缓落座,眼中神色复杂。“曾得功落个含羞自尽的下场,徐哥哥知晓后,心里难道不怕?”
徐瑞长叹一声,摇头道:“我不信曾得功会做出含羞自尽的事。虽说,我只与他见过几面,可他性子张狂,不懂藏锋,一来二去我也就摸透了。
曾得功最爱钱色,那会他与王家断了亲,手上又有大笔银钱,正是挥霍的好时候,怎会羞愧而死?”
他压低嗓音,吐字谨慎:“逸儿妹妹,难道你不怀疑,他是被人……”
方如逸微微点头:“徐哥哥怀疑何人?”
“一开始,我以为是王家,可后来想想却不是。”徐瑞皱眉道。“若是王家早有逼死曾得功的心思,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不就行了,何必厚着脸面到处卖铺面田产,闹得满京皆知?再者说,两家刚一断亲,曾得功便死了,难道京中人不会头一个怀疑王家么?”
方如逸颔首:“没错,王家不会做这样的事。曾得功多半是得罪了旁的人,才被逼死。”
徐瑞满脸疑惑:“可是我从未听说,曾得功与何人结怨,到底是谁在背后逼他?”
方如逸没有回答,尽管这个答案她心知肚明。
可眼下徐瑞正在官员间行走,马上又要参加春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他将来深入朝局,自会发现元轼的本来面目。
若是此刻说出真相,只怕他会忍不住接近元轼,一个不慎,反而会害了他。
还是让他继续以为,张焦手里握着同何家有关的生意,才是最为安稳的。
就在她思忖时分,徐瑞仍在喃喃自语地猜测着:“……曾得功的外室,手里捏着与何家往来的生意,我看,他的死,多半同何家有关。只是如今何家的掌家人何龄,并不在京都……”
“徐哥哥。”方如逸打断他的话。“左右曾得功的事,已经掀过去了,背后之人隐在暗处,一时间我们也想不到是谁,不如暂且丢开手,说不定将来他会自己冒出来。”
徐瑞捧起茶盏,犹豫一息,却又搁下,嘴角带了丝苦笑:“这京中的风云,真是难测啊。”
“徐哥哥,张焦对你可还信任?”方如逸道。
想起张焦那副只知伸手向自己拿兵策的嘴脸,徐瑞眼中掠过不屑:“他读书太少,我写的兵策,不论好坏,他必觉得是上乘佳作。”
方如逸低头一笑:“那我就放心了,年尾考核在即,还请徐哥哥专为他写份大出风头的兵策。”
“大出风头?”徐瑞细思片刻。“这是为何?”
“张焦武艺不差,他这辈子的忧心之处,唯有兵策。若你能让他在兵策上大出风头,让他的同僚不得不赞他服他,将来,他对你自是百般信任。”
徐瑞明白过来,端起茶盏大饮一口:“放心,我保管这份兵策,会让张焦的同僚们,这辈子都记得他!不过,这回的年尾考核,武威将军史开宗也会去,听说他要挑个得力的人放在身边,若是张焦兵策绝佳,只怕史大将军要看中他了。”
方如逸微微叹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总得让你先得到他的信任不是。眼下我们还没准备好一举拉下张焦,我看中的那位替代他的人也没起来。路,还是得一步一步走才好。”
徐瑞点头应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逸儿妹妹,你可知前日顾家办了个诗会,你相救王娘子的事,被列为诗题,好几个世家公子都作了诗,赞扬你的高义之举。”
方如逸正在吃茶,闻言差点被呛住,忙搁下茶盏,咳了两声道:“他们,他们为何要拿我的事做题名?”
“顾娘子与你交好,多半是她的主意,想为你在京中树个美名出来。”
方如逸这才反应过来,那办诗会的顾家,就是顾苑的娘家。
徐瑞又道:“不过,那些公子们都很同情你。”
“为何?”方如逸不解。
“他们那日见江国舅前来救你,都说什么你定被江国舅缠上了。”徐瑞犹豫片刻,小心道:“逸儿妹妹,此事可真?”
方如逸脸上的笑有些不大自然,低了头道:“其实也没有,那日他是跟着苑姐姐来的刘家花肆,恰巧撞见罢了,不是特意来救我的。”
她面上腾了点点红晕,手中不住地揪着帕子,有些害羞不敢言,又有些忧愁挂心头,徐瑞在一旁瞧着,心里明白了几分。
原来是还未说破的两情相悦。
徐瑞暗自叹息,强撑出一副笑脸:“说起来,我入江府的这段时日,和江国舅也算常常照面,对他也算有几分了解。”
方如逸揪帕子的手一顿。
徐瑞又道:“其实江国舅,并不如传闻中说的那般顽劣不堪。他只是还没想明白,自己这一辈子该如何过。”
方如逸大感惊讶,原来徐瑞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前两日,他还指着书房里的连理枝同我说,你告诉他要积蓄能让家人依靠的力量,他觉得你说的甚是有理,这才收了心,想着科考仕进。”
方如逸微微一怔。
有什么正一寸寸荡漾开来,在这化雪严寒的隆冬里,如春风细雨般的温暖,裹住了她。
她从不知晓,江与辰是这般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那日在山南花市,她不过只是随口一说,后来想想,江与辰这样奉旨浪荡之人,怎会被三言两语动摇活了二十多年的脾性。
他们两人的性子本就不大合衬,在山南时就大吵过。回到京都,她知道了江与辰就是国舅爷,只一味敬着尊着,连知交好友都做不成了。
她突然发现,自从那日刘家花肆一别,自己已经有好几月没见到江与辰。
连他最近在做什么,吃什么玩什么,都不曾听说一句半句。
若不是徐瑞今日突然说起,她还以为江与辰不过是把自己当个兄弟似的玩伴,自己对他疏远着,他失了兴趣,自然也就不来了,忙着去寻别的乐子。
一念生出,方如逸忍不住问道:“江国舅的学问做得如何了?这次春闱可能得中?”
“其实他本就聪慧,如今发愿苦读,高中的希望定是有的。”
徐瑞顿了顿,忽然道:“逸儿妹妹,其实……江国舅,倒也不失为一个良配。”
方如逸吓了一跳,口中结结巴巴起来:“良,良配?徐哥哥,你,你在说什么……”
胸中的一颗心砰砰乱跳,她用指尖拼命掐住手心,勉强定下神:“江国舅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江首辅又是清流领袖。
我……我不过是个将军女,还做着生意,实在上不得台面,怎可对他痴心妄想?更何况,他一向以朋友的身份与我往来,从未想过别的,徐哥哥万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
徐瑞默然无言。
世间的情爱当真可笑。
他一个旁观之人,都瞧出两人心中有些别样的情意,谁知他们却是当局者迷。
江与辰对如逸那般上心,每回见自己进府,便旁敲侧击地打探如逸的消息,还时常说些正在努力上进的话,暗示自己讲给如逸听。
这哪是什么知交情谊,分明就是喜欢。
徐瑞暗暗慨叹几声,今日一番试探,他发现如逸对江与辰多半也是情根深种,他这才彻底死了心。
自己对如逸的情意,这辈子是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可他不是那等钻到死胡同里的小肚鸡肠,喜欢一个人,是满心的给予。
他要助她得偿所愿,让她安乐欢心地过一辈子,才不负多年似海的深情。
如逸是女子,就算心里再喜欢,嘴上也不好说出口的。眼下看来,他们两人的事,只能从江与辰那头着手,若他们真能终成眷属,也算是自己的一番功德。
徐瑞笑道:“今日我不过是胡说罢了,逸儿妹妹千万别放在心上。我只是觉得,江国舅是个不错的人,可京中那些世家门户,却被他随性的言语给唬住了,真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方如逸暗舒一口气,努力堆起些笑意:“旁人不知,你我却清楚明白,若是江国舅知道我们不曾将他看作什么浪荡子,心里也多半会高兴吧。”
徐瑞点头应是,眼看日已经近午,自己还要去江府办事,很快起身告辞。
屋子里只剩方如逸一个。
余照去了厨下做药膳,房间里安静得很,可徐瑞的一番话却仍在她脑中绕着。
若说她心里半点没有江与辰,自然是个自欺欺人的谎话。
可事到如今,她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喜欢,还是觉得江与辰是个不错的帮手。
若是扳倒元轼的帮手,她不怕主动上门,问问他可愿娶自己为妻,将来携手并行,虽说情意浅浅,可到底有个共同的敌人在,在事情彻底了结前,也不至于生分。
可若是喜欢……
方如逸叹了口气。
若真是喜欢,她竟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了。
思忖许久,脑中还是一团乱麻,方如逸拍拍心口,极力按下那些理不清的烦恼丝,起身正要去厨下寻余照。
余照却先端着药膳进来了。
“姑娘,药膳做好了,快趁热吃罢。”
方如逸坐在桌几前,拿起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水:“如今徐哥哥那头的事都已办妥,我们这边也该着手了,得想个法子,见一见张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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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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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市街的甜水巷素来热闹,珠宝衣裳、胭脂水粉这些女人家爱的玩意儿,全在巷子里挤着。
陶莲一路行来,见道上人来人往,自家铺子门口还排了老长的队,心中的忧虑总算散去不少。
她本也不想这么着急地去收租子,实在是年节将近,家中的用度也大了,装钱的口袋一日比一日轻,夫婿张烈又是个诸事不管的,家中大小事务,都是她里里外外地操着心。
管钱的人对自己总是苛刻些。
她家的两间铺子,虽说都租给了卖布匹衣裳的店家,但她自己却老穿一身灰蒙蒙的比甲袄裙,一看便知是三四年前的式样。
铺子里客多,掌柜和伙计们都忙得脚不点地,她等了半晌,黄掌柜才得空把租子钱拿出来交给她。
银子到手,想着还有一间铺子要去,她道了谢,正想着离开,黄掌柜却将她请到一边,指着对面一处道:“东家你看,这段时日老有人盯着我的铺子,就是那个穿小厮短褂的。”
陶莲望过去,对面是间珠宝铺,穿短褂的小厮正对他们站着,可头却向身后扭过去,冲珠宝铺有一搭没一搭地瞥,像是故意躲开视线,怕人察觉自己正盯着黄掌柜的衣裳铺。
“一开始,小人还以为是对家派人来打探消息,但日子一久,小人却觉得不对。”黄掌柜带着陶莲回到柜台前。“若是真来打探铺子里的消息,他早就应该进来仔细瞧瞧。可他并没有,只是在对面站着,像是在看小人的铺子生意如何,能不能继续在甜水巷做下去。”
陶莲不解:“这是什么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