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1 / 1)

再过段时日,她便可以把冲喜这个借口做实,身子慢慢恢复如常,不必成天在院子里拘着。

方左两家忙到入夜,喜宴总算吃完,送走客人,方如逸回到房中捶腿,余照端着盘子进屋道:“姑娘饿了吧,奴婢让厨下留了碟姑娘爱吃的玫瑰八仙糕,姑娘先垫垫。”

她放下盘子,小声道:“魏大哥刚才送了消息过来,说这几日出入梁王府的女子,并不是何龄。”

方如逸拿糕点的手顿了顿:“难道梁王又瞧上哪家的女子了?”

“魏大哥说,那人蒙着面,看不清样貌,不过衣着打扮不像是寻常女子,多半是哪家的贵女,只是不知为何这般往来,倒像是……”

“像是有见不得光的私情。”方如逸目光冰冷。“我看梁王应该是沉不住气了,他的婚事接连被断,想来是蛊惑了哪家的贵女,计划着把事情做实,再立即成亲……”

说着说着,她心头闪过一丝怀疑:“照儿,你说梁王会不会想先让那贵女有了身孕,所以才避开人,私自往来。”

余照吃惊地捂住嘴,结结巴巴道:“姑娘,这可不是小事,这,这……”

方如逸神色低沉:“这不过是我的猜测,不知真假,可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那女子为何要蒙着面,从角门悄悄进梁王府。照儿,你让魏临派人跟着那女子,看看她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没得被梁王哄骗了,失了身子又失了名声,就不好了。”

余照点头应是:“明日奴婢就同魏大哥说。”

方如逸吃了两块玫瑰八仙糕,想起一事,道:“伍师傅和林掌柜说烧出了新的熟铁,让我这几日得空请杜公子再去一回铁坊,明日你出门的时候,顺道给杜家送张邀帖。”

“好,奴婢都记下了。”余照给她倒了杯茶。“这段时日事多,又是公子和左姑娘成亲的事,又是铁坊炼熟铁的事,姑娘一定累着了,明日不如好好歇息一下。”

方如逸点了点头,饮了口茶:“是该歇一歇,听说招单会过后,就算跟朝廷做上生意,头一回送去的熟铁都会仔细查检,要是没达到标规,轻则没了单子,重则坐牢问罪。只怕将来还有的是要操心的地方。”

余照错愕:“同朝廷做生意,竟这般艰险!”

“毕竟是给军中供铁,关乎上阵将士们的性命,自然要谨慎些,严苛些。”方如逸净了手,宽下外衣,坐在妆镜台前。“哥哥那边一切都好?”

“都好,听院子里的下人说,公子怕左姑娘,不,左娘子折腾了一日累着,宴席没完,便早早吹灯睡了。”

方如逸笑着摇摇头:“他倒是轻松自在,外头的事都是我在忙。”

“公子也念着姑娘的好呢,特特传话过来,让姑娘今晚早点安歇,明日家中收拾洒扫的杂事他来盯。”

方如逸满意道:“还算他有良心。”

次日,余照出门办事,方如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同左思音说了半日的闲话,一入黄昏便回了屋子,早早安歇。

第三日头上,不等午时,她和余照就坐车到了私铁坊,和杜迁一道查看新出炉的熟铁。

从城北买来的煤炭果然经得住烧制,杜迁试了试熟铁的软硬,总算笑着点了头。

众人心里甚是欢喜,想着招单会张贴在城中各处的公榜,写着后日就是最后递送熟铁的期限,伍十九和林掌柜顾不得招待方如逸他们,立即生火烧炉,准备赶在天黑之前,煅几块样式精巧的熟铁出来。

方如逸直等着他们把熟铁烧好,请杜迁过了眼,确认无误,才带回家去,第二天亲自送到工部府衙,递了方氏私铁坊的名帖,把熟铁交上去。

铁坊里为了这份熟铁,里里外外忙了小半个月,眼下总算能喘一口气,方如逸给伍师傅他们放了两日的假,自己也在家中乐得清闲。

“铁坊里的事都了结了?”左思音从门外进来,见她歪在榻上,忍不住笑道:“你哥哥同我说,从前你闲时最爱在榻上惫懒,那时我还不信。今日见了,还真是如此。”

方如逸坐得直了些:“我也不指望哥哥能说我什么好,熟铁我已经交到工部,难为嫂嫂挂念。”

她冲左思音招了招手,身子挪开一些,拉她坐下,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这几日没吃那疲软的药,嫂嫂看着精神了不少。”

“谁让你们方家福星高照,我一进门,就起死回生了。”左思音故意道。

方如逸笑得有些停不住:“没想到这样的话,城中人也信了七七八八,昨夜我听照儿说,好些个世家的娘子姑娘,都在传我们方家的老宅盖在风水宝地上。

还说什么怪不得哥哥放着诺大的将军府不住,非要带着你来同我挤,原是他会什么相地术,一眼瞧出老宅的厉害,这才搬过来。”

她说着又笑了两声:“嫂嫂,我不过是稍稍放了些风出去,没想到居然会传出这么多话来,京中的风言还真是怎么离谱怎么传!”

左思音倒了两杯茶,塞给她一盏:“风言么,向来是没头没脚的,岂是我们能拿得住的?旁的倒是无妨,我只担心梁王会对我们方家不利。”

方如逸缓缓饮了一口茶:“梁王么,他有异心,翻脸只在朝夕。我们两家都是忠君之士,就算不是这一回,将来也会有别的事闹起来。嫂嫂不必担心,眼下你只管把病养好,叫城中人好好看看,远离梁王府的日子,有多舒坦!”

左思音却仍是忧虑:“逸儿,如今我们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你也不必全扛在自己身上。我记得你说过,何龄心里一直记恨着,之前你去山南寻木匠师傅的时候,她还派人暗中杀过你。现下我们两家成了亲戚,难道她不会恨得牙痒?再找机会下手?”

“说的也是。”方如逸坐直身子,双腿一缩,蜷在榻边,眉头紧紧皱着。“其实我也时时刻刻担着小心,不过这段时日,何龄竟然一点行动也没有,不知她在忙什么。还有梁王,他那边也安静的很,魏临派去的人回来说,只有一个蒙面女进进出出。”

“你可曾让人跟着那女子家去?看看她是哪家的姑娘?”

方如逸道:“说了,但这几日她都没去梁王府,等有了消息,魏临会派人送来的。”

两人正说着,余照从屋外进来,飞快闭紧了门,走到她们面前小声道:“姑娘,大娘子,魏大哥那边传话过来,说这段时日进出梁王府的女子,是定远将军陈殊府上的。”

左思音吃了一惊:“不会是陈织吟吧?”

余照一愣:“大娘子如何知道的?魏大哥说,那女子进了陈府仍旧蒙着脸,他的手下根本没机会瞧见她的真容。”

“陈家的女眷不多,对梁王有心思只有陈织吟一个。”左思音放下茶盏,语气笃定。“别人不知陈家内宅事,我却清清楚楚。

我姑姑当年被汝阳王和陈殊的亲妹陈仪联手逼死,要不是看在表哥的面子上,我祖父早就提刀杀进汝阳王府了,岂能容陈家那个毒妇做什么汝阳王妃?

京中人人皆知,陈织吟从十一二岁上就喜欢梁王,但凡她听说哪家女子同梁王多说了两句话,她就存心报复打压,非把对方踩到泥地里不可。陈殊就这么一个女儿,养得她骄纵跋扈,又蠢又爱自作主张。”

方如逸忙道:“若是那女子真是陈织吟,只怕她和梁王往来半月,已经有了私情。陈殊怎么会容许女儿,做这样见不得人的事?”

“陈殊哪里管得住她?”左思音冷笑。“照儿方才也说了,那女子回到陈家后,仍旧蒙着面。要是她去梁王府的事,陈殊一清二楚,她又何必到了自己家中,还左躲右藏,不敢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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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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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逸只觉得后背发冷,不自觉捏紧了手中茶盏:“竟然真是私相授受!”

“或许不止呢。”左思音目色沉沉。“孤男寡女,背着家中尊长私自往来,又多半共处一室,你们说,会怎么样?”

余照红了脸,鼓起勇气道:“私……私通?”

方如逸半信半疑:“难道陈织吟真的如此不自重?”

左思音没好气道:“她早就被梁王迷昏了头了,只要能嫁进王府,什么蠢事她不会做?我听说陈殊不大与梁王往来,也不许女儿去那些请了梁王的花宴诗会。陈织吟心中多半存了对父亲的气,做出昏头事来也不是不可能。”

方如逸思索片刻,一个计划涌上心头:“嫂嫂,那女子究竟是不是陈织吟,我们找个人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左思音忙问道:“你想让谁去?梁王府可不是好进的。”

方如逸的眼底掠过一抹狡黠:“自然是那位梁王不敢真得罪的人了。”

“梁王不敢真得罪的人……”余照恍然大悟。“姑娘说的难道是她?”

左思音满心困惑:“到底是谁?”

方如逸神神秘秘道:“姐姐只管等着瞧,此人不是好惹的,到时候京中定有一番闹腾。等工部出了供铁的名单,我就找那人去。”

余照却是忧愁,绞着手指道:“可是姑娘,之前你几次三番给她送邀帖,请她来又吃了瘪回去,这次只怕她再不肯来了。”

“事关梁王,她一定会着急的。”方如逸慢条斯理地饮尽盏中茶水。“工部还有七八日才出名单,我可得趁着这个空当,好好歇息歇息……”

“姑娘,外门上来了杜家的小厮,说杜迁公子有东西送给姑娘。”毛大树在屋外道。

余照推门出去,带回来一个不大的木盒子,递给方如逸:“杜公子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帮了我们许多铁坊里的事,姑娘还没想好怎么谢他,他倒是先送礼过来了。”

方如逸打开盒子,嘴角露出些笑意,左思音凑过来看了看,疑惑道:“怎么是一把匕首?”

“这匕首是杜公子亲手锻造的。”方如逸拿出匕首,拔开刀鞘,屋子里一阵寒光闪闪。“杜公子知道军中用铁的标规,那日我请杜公子去瞧瞧坊里新烧出的熟铁,他说铁块太软了,指点我去城北买煤炭。

后来,他把那块软铁要了去,当着我的面锻成了匕首。如今打磨好,又配了刀柄刀鞘,这才给我送来。”

左思音接过匕首,仔细瞧了瞧:“杜家都是读书人,没想到居然出了个巧匠。我记得杜侍郎有三个儿子,但从没听过‘杜迁’这个名字,莫不是二房三房的子嗣?”

方如逸摇头:“是杜侍郎的庶子,家中排第四,之前一直在山南的榆林书院读书,前段时日才进京。”

“怪不得。”左思音收刀入鞘,放回木盒中。“杜家有家规,庶子不可入朝局,杜公子这般的才子巧匠,真是可惜了。”

“人各有命,入朝局未必好过登天,不入朝局也未必差人一等,嫂嫂在京中住了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透?”方如逸把盒子搁在一边。

左思音低头叹气:“说的也是,中朝风云,转瞬即变,在京都住着,也是万分小心,如履薄冰,也不是人人都会喜欢,都能玩得转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这辈子算是走不脱了。若有的选,岂非不是另一番天地。”

“嫂嫂你是有的选的。”方如逸扯了扯她的衣袖。“只要你的身子大好了,哥哥定会带你一同去漠北。漠北虽然苦寒,但却比京都要自在。只是我们方家驻守的边关风沙太盛,不比令尊在玄海滨……”

“玄海滨的海风巨浪你怕是从未见识过吧?”左思音笑着打断她的话。“每到夏季,海水翻起来,那浪头得有千万丈高,拍在岸上,好好的房子都要毁了,更别说什么狂风暴雨了。”

方如逸听得咋舌:“原来在玄海滨住着也这么难啊……”

“驻守边关的,哪有什么好日子过,都不过是提着一口气,为国出力罢了。”左思音脸上露出一丝憧憬。“漠北我从未去过,你哥哥总说大漠草原,雄阔壮美,也不知是何等美景。”

方如逸见她目光闪动,暗道方孚远这个大骗子,真是骗人不浅,那么苦寒的一个地界,居然能说出花来,哄得嫂嫂甚是期待。

她不忍心戳破左思音,干巴巴地道了句“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歇息的时日总是过得飞快,方如逸才刚觉出诸事不管的好来,工部放出供铁名单的日子就到了。

没到午时,她就和余照一起入了工部府衙。

府衙的前院颇大,此时已然站着十几个私铁坊的东家,伸长了脖子往正堂上瞧,眼巴巴地等着差役出来报名。

院子里只方如逸一个女子,想着自己还未出阁,不好独自在男人堆里打转,便走到一旁,安静地站着等。

不多时,大门外传来马车落停的声音,凑在一块闲谈的坊主们顿时不说话了。

余照的目光落在门口,神色甚是复杂,方如逸有些诧异,回头一看,见何龄扶着一名小侍女,迈过门槛,款款入院。

“原来方姑娘也在。”何龄嘴角微勾,眼神里藏了三分阴狠。“我听说方姑娘不是在做农具生意么,为何要来铁冶上插一脚?”

她走到方如逸面前,低头一笑:“我倒没有瞧不起方姑娘的意思,只是这铁冶一道,不是人人都能做得的,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起的。买生铁,设炉子,招工匠,哪一样不需要银子?这段时日,方姑娘你的账上,只怕是流水似的花钱出去,却不曾赚到一个铜板吧?”

余照气道:“何姑娘,你胡说什么!”

“啪!”

何龄身边的侍女一抬手,甩了余照一个巴掌。

一时间,院中的坊主们全看了过来,他们本就知道何龄与方如逸因为梁王的事,早有过节,此刻亲眼目睹一场,嘴上说着劝和的话,心里却满是能看热闹的澎湃。

自己的侍女挨了巴掌,方如逸不气反笑,上前两步,走到那侍女面前,扫了她几眼,扬起右手,“啪啪”就是两下!

那侍女惊得呆在原地,半晌才捂着脸道:“你!你怎么随意打人呢!”

何龄本以为方如逸会扮小伏低,没想到她出手就是两巴掌,顿时怔住了。

方如逸揉了揉手掌,慢条斯理道:“你一个商户家的侍女,不等主人家开口发令,便随意打骂一个官宦人家的侍女,我倒想问问,究竟是谁在随意打人?”

“你!”侍女脸色难看,再开口时便没了底气。“你这侍女对我家姑娘出言不逊,难道我不能教训一下……”

方如逸目光如刀,一下戳在她身上:“你既然知道,这是我的侍女,如何发落,自然由我说了算,岂能容你来说嘴!”

何龄总算回过神来,极力端出平静的神情,眉头一蹙,登时滚下泪来:“民女实在不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方姑娘,我这侍女欠缺管教,都是民女之故,还望姑娘高抬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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