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1 / 1)

方如逸接过账目,交给余照,神情松快不少:“原本我是担心散单太多,未必月月都有银钱进账。如今有了固定的单子,我也放心。对了,明日应该能把剩下三十斤熟铁都烧出来吧?”

林掌柜点头笑道:“两个炉子一起开工,别说三十斤了,便是五十斤也能烧出来!东家这段时日一直在铁坊里守着,院子里铁花多,热气又重,实在辛苦。熟铁也只三十斤了,不如东家明日就在家歇歇,等后日无需烧铁了再来。”

方如逸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着想,可眼看着明日就能完成这头一批的供铁,如此喜事,自己这个东家怎能错过?

“林掌柜的好意,我都明白,不过烧好百斤的熟铁是件大事,你们在坊中忙活了好几日,我很该给大家摆桌席面,庆贺一番的。”

她顿了顿又道:“不如这样,明日我晚些来,等熟铁烧好了,我请大家去登临楼吃酒。”

“东家真是有心了,小人等下就告诉他们去!”林掌柜欢喜得不行,猛然间却想起什么。“对了,东家要不要把杜公子也一并请来?这段时日,他经常过来帮我们检验熟铁。还有之前招单会的事,要不是他帮忙盯着,只怕我们也拿不下官府的单子。”

方如逸心里也正念着这事:“你说的没错,我们是得好好谢谢杜公子,今晚我就给他送邀帖过去。不过,既然要请杜公子,我不好不到场的。

可若是去了登临楼,只怕人多眼杂,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对杜家和我家都不大好。不如这样,明日我把登临楼的厨子请到家中来,就在厅堂和前院里摆上两桌。如此,既热闹,又合乎规矩。”

林掌柜点头不已:“还是东家想得周到!我们这些俗人,能去大宅子里见识一回,这辈子也是有福!”

方如逸客气了两句,很快回到家中,把设席请人的事告诉左思音。

左思音身子大好的消息,早就放了出去,这回操办席面,也算是一个机会,好告知城中人,她已然恢复如常。

邀请杜迁的帖子,在黄昏前送了出去,派到登临楼相问的小厮赶在入夜前回来,说登临楼已然接下上门置办席面的单子。

只可惜方孚远这几天一直在神机营里住着,忙着查看新制的火炮,没时间回家,自然也没那口福吃上登临楼的菜肴。

次日才过午时,登临楼的厨子便和打下手的伙计登门,连菜肴也一并带来了。

方如逸看着左思音指挥下人张罗一阵,见日头有些西斜,想着坊中差不多快要烧完了铁,赶紧坐上马车,亲去铁坊里,把一众工匠们都请到家中。

众人刚在外头落座,杜迁也到了,方如逸请他到厅堂上,和林掌柜、伍十九坐在一处。

眼下虽然摆了大席面,请了好些人,可他们毕竟是外男,方如逸不好和他们几个同席饮酒,便和左思音另坐一桌。

人多热闹,席面从黄昏吃到了掌灯时分,见工匠们醉意起来,方如逸想着自己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好继续在院中坐着,便起了身,准备早些进内院。

出了厅堂,没走几步,身后忽然有人唤她,转身一看,是杜迁。

“方姑娘这么快就要回房了?”杜迁眼中露出些不舍。

方如逸笑了笑:“今日的席面上外男多,大家伙吃醉了酒,难免闹腾,我不好多留的。”

杜迁忙点头道:“是,是,今日人多,我都没来得及同你说上两句话,你就要走了。”

他一时有些语塞,像是心中有话却不能出口,踟蹰片刻才道:“我上回送你的匕首,你可喜欢?”

“一直忘了同公子说声谢。”方如逸脸上浮现几丝歉意。“那匕首是杜公子亲自锻打的,刀鞘上的纹路淡雅古朴,我很喜欢。”

杜迁略带紧张的眉头瞬间舒展:“喜欢就好,那纹路是我专门为方姑娘挑的。京中女子爱穿戴金银,可你不一样,你无需什么头面粉饰,就出众得很了。我想,别的俗物是配不上你的,这才选了古意浓些的纹路,刻在刀鞘上。”

方如逸闻言略感惊讶:“难道那些纹路都是公子自己刻的?”

杜迁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在雕刻一道上不大精通,献丑了。”

方如逸心中一动:“这还是我头一回收到亲手做出来的礼,杜公子,和你做朋友,实乃我之幸事。”

“这样的物件,我不是什么人都送的。”杜迁急切道。“我是觉得,你值得……”

他又犹豫起来,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方如逸等了半晌,见他仍旧没有继续开口,心中虽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也不去戳破,只低头笑了笑:“杜公子的好意,我都领了。夜已深,公子不妨早些回去,免得家里人担心。”

听了这话,杜迁忽然落寞了一瞬,侧过身去,喃喃道:“我家里……没人担心我的。”

方如逸觉出他话里的不对劲,正要问问,他却拱了拱手:“方姑娘,今日多谢相邀。我吃醉了酒,得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谢。”

见他的神色变了不少,方如逸没有挽留,点头道:“公子慢走。”

杜迁转身离开,余照望着他的背影,满心疑惑:“姑娘,杜公子今晚是怎么了?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

方如逸自然知道他为何如此。

这些时日,杜迁给自己送来不少城中时新的小玩意儿,虽说比不上从前梁王赠给自己的那些东西,可多少也是花了心思的。

一个未曾娶妻定亲的男子,对她这般上心,若说瞧不出对方的心意,多半是假话。

可眼下铁冶生意才刚做起来,操心事太多,她也没彻底想清楚,究竟该不该把两人间的关系挑明,每每杜迁出言试探,她干脆故作不知,不去接茬。

今晚见杜迁如此,想来他心中也有些着急了。

方如逸暗叹一回,转身往后院走:“杜公子大约是吃醉了酒罢。对了照儿,再有三日就要把熟铁送去军营,运送的驴车可找好了?”

余照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姑娘放心,林掌柜说都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午后车坊就会把驴车送来,后日装好车,大后日一早便能送去军营。”

“那就好。”

夜色渐浓,春风却是和煦,两三盏清酒下去,方如逸只觉得身心都松快不少,回了房早早安歇。

此时,方家铁坊的后院却并不安静。

七辆驴车不知何时已然停在了后门外,车上装着满满当当的熟铁,十几个蒙面的汉子立在车边一声不吭。

不到半刻钟,巷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黑衫男子骑马而来,见了驴车赶紧收紧缰绳,翻身下来。

“都到了?”

领头的蒙面汉“嗯”了一声:“钥匙?”

黑衫男子不答,从腰间摸出一把铜钥匙,熟练地打开后门:“只这一晚的空当,动作快些。”

蒙面汉推门进去,对身后的手下道:“快点!”

众人拉着驴车鱼贯而入,停在方家准备送去军营的熟铁库前。库房没有上锁,大门一推便开,蒙面汉们早就知道今日来这里做什么,一见了里面的熟铁,便闷声不响地搬起来。

黑衫男子神情紧绷,一直站在院中盯着,忙活了两个时辰,蒙面汉们总算把库房里的熟铁,全换成驴车拉来的那些。

驴车驶出院子,黑衫男子把后门锁好,对领头的汉子道:“事情我已经办了,你回去后告诉王爷,还请他莫要失约。”

蒙面汉冲他拱了拱手,带着众人头也不回地走出巷子,消失在夜色中。

黑衫男子站在原地等了许久,眼看望不见驴车,他才松了口气,摸出铜钥匙扔进院中,很快骑马离开。

第二日午后,伍十九打着哈欠来到后院。

昨晚贪杯,他多喝了几两黄酒,要不是今日说好接应驴车,他定要在床榻上实实在在地睡足一日。

他一手揉着眼,一手伸到腰间摸了两把。

钥匙呢?

他顿时清醒,低头一看,大门和柜台的钥匙都在,偏只有后门的不见了!

“十九,怎么不进去?”

他回头见是林掌柜,一把拉住他:“林哥,后门的钥匙可在你那?”

林掌柜摇头:“后院一直是你的地盘,我只有大门和柜台的钥匙,从来没拿过后门的。”

见伍十九急得额头都出了汗,他也跟着揪紧了心:“怎么了?后门钥匙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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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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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十九在身上一阵乱摸:“不应该啊,昨日我明明锁了门的……”

“锁门又不需要钥匙,多半是你忘记带来了。”

说话间,林掌柜仰头看了看高墙,拉了他一下:“别找了,肯定在你家里搁着,车行的人马上就要到了,柜台里有把备用的,我翻墙进去取来,好把后门开开。”

伍十九一听,立即蹲下身,拍着肩道:“林哥,这墙太高,我帮你一把。”

林掌柜也不闲客气,登时踩着他的肩攀上墙头,目光往院中一扫,忽然瞧见地上躺着个亮晶晶的东西:“哎!那不会是钥匙吧?”

“钥匙?什么钥匙?是我那把么?”伍十九扶着墙,抬头喊道。

林掌柜忙越过墙落在地上,奔了两步,捡起一看,还真是后院的钥匙。他赶紧把钥匙扔出墙外,伍十九接在手中,当下便开了大门。

两人坐在院中等车行的人来,伍十九摸着那把钥匙,满心疑惑:“我这钥匙向来不离身的,怎么会落在院子里,真是怪事。”

“找到不就行了,你还想着许多做什么!”林掌柜倒是一脸的不在乎。“最近事情多,难免有看顾不到的时候。”

伍十九若有所思:“林哥,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是想不明白。你说我要不要跟东家说一声,东家聪明,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林掌柜“哎呀”一声,撞了下他的肩:“不就是把钥匙落在院子里了么,又没丢。你看,院子里的物件都在,库房里的熟铁也好好的,何必大惊小怪!”

伍十九心想这倒也是,收起钥匙点了点头:“想来是最近事多,有些疑神疑鬼了……”

话音未落,一名车夫在门口探头探脑,林掌柜起身一看,是车行的人送驴车来了,赶紧上前招呼他们把车拉进院内,倚着墙根一边排开。

工匠们歇息了一日,第二天全都回到坊里,开张做生意,闲着的时候,就开了库房,把熟铁悉数装车。

四五个人直忙到入夜前,总算把熟铁整整齐齐地码在驴车上。

给军营送铁的那日,方如逸一早便到了坊内,亲自看着驴车出了大门,见林掌柜和伍十九也跟着一块儿去,她甚是安心,想着同工匠们说两句闲话就家去。

“东家,杜公子来了。”守在柜台前的店小二奔过来道。

方如逸点了点头,快步往前厅去,果然瞧见杜迁站在那里:“杜公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杜迁想近前一点,可迈了两步却顿住脚,脸上有些不请自来的局促:“我记得今日是私铁坊给军营送铁的日子,想着过来看看,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搭把手。”

方如逸笑着带他往后院去:“杜公子来晚了,他们早就走了。”

两人进了院,杜迁四下一瞧,果然没有驴车的踪影。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居然没赶上……对了方姑娘,给军中供的熟铁都是极好的,若有剩余,想卖给平头百姓,价格上提高些也无妨。”

方如逸略略惊讶:“你怎么知道会有剩余?”

她走到库房前,推开大门,墙角果然还堆了一些熟铁,瞧着约莫有十斤。

杜迁露出了然的神色:“伍师傅是铁冶好手,必然不会做那等恰好的买卖,一定是多烧点备着,以防万一不是。”

方如逸低头一笑:“伍师傅说,同杜公子相谈甚欢,看来你们的确是同道中人,对铁冶甚是熟悉。”

杜迁摆了摆手,走到墙角拾起一块,凑在眼前:“盐和铁是国朝最要紧的事务,自然……”

一句话没等说完,他的眉头却越皱越深,双手捏住那块熟铁,翻来覆去地看。

见他神色紧张,方如逸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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