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1 / 1)

江与辰捏紧信笺,只恨自己没能早些回去。

他梁王算个什么东西!

从前为了方如逸暗中筹谋的大计,自己才一忍再忍,没戳破元轼假惺惺的面目。

如今他居然这般猖狂,谁的人都敢动!

江与辰目光冰冷,三两步到了侍卫骑来的军马前,翻身上去:“你这马借我一用!”

说罢,他拉进缰绳,往军营的方向疾奔。

采珠人不知他为何忽然要走,忙喊道:“江国舅,这些珠蚌还要不要!”

江与辰头也不回:“要!把珠子都剔出来,天黑前送到军营!”

他不敢怠慢,当即坐下取珠,那名护卫干脆在一旁等着。

采珠人做惯了开蚌取珠的活,不到半个时辰,便把三十几个珠蚌尽数打开,剔出不少硕大润泽的南珠来。他把珠子在海水里淘洗干净,全都交给护卫。

护卫收好南珠,飞奔着回到军营,还没等进中军大帐,却先瞧见兵士牵了两匹好马,等在帐子外。

“将军要出营?”他问道。

兵士却摇了摇头:“是江国舅要返京,将军特命属下选了两匹上等的。”

护卫心中了然,掀开帐子,果然望见江与辰正和左仲说着什么。

“……傅杉的身份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中的毒要拖上两三个月,约莫五月底,应该就能到山南来。到时候,还望将军多多照拂。”

左仲叹了口气:“杉儿是我亲外甥,遭此厄运,我这个做舅舅的,自然会对他着紧些。这次多亏江国舅援手,否则,杉儿只怕……”

他有些说不下去,见护卫走进帐中,定了定神道:“国舅快回京罢,方姑娘本就是我家的恩人,如今我们方左两家又结了亲,岂能看她如此遭罪。”

说话间,护卫上前几步,奉上南珠:“江国舅,珠子都取出来了。”

江与辰接过来,仔细收好,对左仲道:“将军,京中有我和江家,绝不会让傅杉被他那个没心爹害死,你只管在玄海滨等着他来。”

左仲道了声谢,将他送出军营,直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昏黄的夕阳下,才转身往大营里走。

“将军,江国舅怎么不等明日再走?”护卫道。

左仲摆了摆手:“他那个性子,怎么可能等得住?”

“都说江国舅是个浪荡子,可属下这些年看着,却觉得他最是重情重义。”

“你也瞧出来了。”左仲瞥他一眼。“江首辅教出了一个好儿子啊,杉儿有他在京中相帮相护,我在玄海滨也算放心。”

……

京都,京兆府大牢。

方如逸把草席立在墙边,那里难得有几丝透进来的天光。昨夜睡了一晚,席子有些发潮,竖起来晾一晾,才能勉强继续睡下去。

她在这间牢房里已经待了五日,依然习惯四周的酸臭。王府尹着人提审了她好几回,虽说她自陈清白,可审问之人总说她拿不出什么证据,不愿放她出狱。

好在王府尹念她是高官家的贵女,将她单独关押,但一进到此地,外面的消息便毫无所知。

她明白哥哥嫂嫂,还有余照魏临他们,定是在拼命查清真相,只是没能听到他们的消息,又怕他们为了自己不顾一切,心中多少有些难安。

身上本就不多的钗饰,已被她用来打点狱卒,可她想要的御寒被褥,却始终没能送来,就连每日的两顿饭,都未必能吃上。

她知道这多半是元轼的手段,想着她一个贵家女眷,一冷一饿,总有熬不住的时候,问什么都会招认。

可她方如逸是在漠北挨过苦日子的人。

冬日的风沙一起来,大家只能四处奔波,过的是流浪一样的日子,什么吃饱穿暖,落脚安歇,想都不要想。

那般境地,远比眼下的锉磨还要难熬。

方如逸把袖口扎紧,如此多少也算是一个御寒的法子,她走到草席前,比着天光落下来的方向,调整了一回,正要靠墙坐下时,却听见走廊尽头传来开门声,有谁进来的脚步声。

又来提审了?

她微微蹙眉,留意着外头动静,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她的牢房门前,果然停下了。

“方如逸,出来。”

这声音甚是熟悉,正是这几日提审她的差役。

她起身走到门前:“王公人,该说的话,这几日我都已经说了。左右不过那些,实在也说不出别的。”

王封猛地拉开牢门:“叫你出来,你听不懂!”

方如逸暗自叹了口气,迈步出去,跟着他走到问询的窄间里,打眼一看,发现墙角边多了一张桌几和矮凳,桌上摆着一盆水和一沓纸,那纸似乎是桑皮纸。

王封拿起几张,指着矮凳道:“坐下。”

方如逸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身子没动:“王公人这是要做什么?”

王封眉头一拧:“来人!给我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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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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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彪悍的差役顿时从门外冲进来,一人一边揪住方如逸的胳膊,将她按坐在矮凳上。

本就不大的屋子变得甚是拥挤,男人的汗酸味冲得方如逸头晕目眩,她拼命稳住心神:“王公人这是要做什么!我是官眷!没有府尹的令,你岂能对我动私刑!”

王封冷笑:“进了大牢,你便是犯人,岂有对犯人留情的理?”

方如逸的目光直视着他:“府尹都尚未定罪,我怎么就成了犯人了?王公人,家兄在陛下面前也是得脸的,若是被陛下知道,你要对我屈打成招,可知你将来会有何种下场!”

“啪!”

王封狠狠甩了她一掌,斜眼道:“休要拿陛下来压我!你本就有罪,我审你,是忠心为国!你一个给军中供次铁的人,还敢在我面前狡辩!”

方如逸只觉得右脸上火烧似的疼,心中却反倒镇定下来。

看来自己迟迟不肯招认,已经让元轼开始着急了。

这段时日,王封审问了她不知多少次,可回回都只是问话,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用上逼供的手段。

想必兄嫂他们在外面进展顺利,坊中换铁的真相多半快要查出来,否则,元轼不会让手底下的人对自己动用私刑。

想明白了这一层,方如逸不再开口,因为她知道,今日的刑罚必然逃不过了。

王封捏住她的下巴,用力一抬,把手中的桑皮纸覆在她脸上。

方如逸对牢中动刑之事所知甚少,想不通在脸上盖着几张轻飘飘的纸,到底该如何逼供。

思忖间,额头猛地一冰,寒气四溢的水兜投而下,口鼻顿时被吸饱水的桑皮纸堵得严严实实,一口气也喘不上来!

窒息感包裹全身,她拼命挣扎,可桑皮纸仿佛长在了她脸上,那水似乎怎么也流不尽,冲得她心神俱散。

就在她快要失去神志的当口,耳边忽然传来“砰”的撞门声。

“王封你不要命了!居然敢对官眷动私刑!”

那声音有些熟悉,可她脑中迷迷离离的,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有人冲了过来,飞快揭下湿透的桑皮纸,她呛了一口水,总算喘上气。

“如逸,你怎么样?没事吧?”

扭住她胳膊的力气消失了,她似乎落入了谁的怀中,又有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替她顺气。

她艰难地睁开眼,缓缓仰头,来人居然是杜迁。

“杜,杜公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她勉强道。

杜迁满眼心疼,取出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水:“不怕,我来了。”

方如逸想说自己并不怕,只是担心兄嫂他们为自己奔走时,会不会被梁王暗中刁难。可话没出口,她却先咳嗽起来。

杜迁赶紧扶着她站起,她这才注意到,对自己动用私刑的王封他们,已经被几名从未见过的差役拿下,领头的那人对杜迁拱了拱手:

“杜公子,幸亏咱们来得及时,否则只怕方姑娘性命不保。杜公子,王府尹只说审问,从没动过用刑的心思。方姑娘是高门贵女,便是借咱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她下手。”

杜迁语调冰冷:“张公人说得好听,可王封他分明已经动了手!”

“王封的事,在下一定会禀明王府尹,必给杜公子还有方家一个交代。”

杜迁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说辞,正要开口发泄心中怒气,方如逸却扯了扯他的衣袖:“杜公子,如今我无事,莫要苛责张公人。”

“多谢方姑娘体恤,姑娘房中已经准备好御寒的被褥和衣物,在下这就送姑娘回去安歇。”

方如逸微微点头,扶着杜迁回到那间牢房。

里面果然不一样了,潮湿的草席不知去向,地上铺了一层茅草和一块床板,上面是厚实的被褥和衣物。墙角多了一张小方桌并一把靠椅,桌上摆着一盏油灯和几部书册,像是怕她在牢中住着无聊,给她打发时间用。

“这些是……”

她疑惑地望向那名差役,可差役却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只留她和杜迁在牢房中。

杜迁拿起一件冬衣,给她严严实实地披上,扶她坐在椅子上,自己则半蹲下来,搓热掌心,替她暖手。

方如逸吓了一跳,赶紧缩手,可杜迁却扣住她的手不肯放:“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同我计较这些!难道你要等手上生了冻疮,才后悔莫及么!”

“杜公子,我,我不是同你计较,只是男女授受不亲……我们这样,实在是……”

“我们怎么了?”杜迁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字一顿:“我是在救你,难道还要顾及什么男女有别么?”

方如逸低下头:“可是手上生了冻疮,也不算什么……”

“你可以不计较,我却不能。”杜迁艰难吐出一口气。“如逸,这几日你在牢中,我都要急疯了,万般打点,才得了机会进来,没想到那个王封居然敢如此对你!”

“你……”

方如逸欲言又止,她明白杜迁对自己有情,可眼下实在不是畅谈风月的时候。

但杜迁却咬了咬牙:“如逸,我再也等不了了,有些话,我今日此刻立即就要说给你听。”

他抬头望着方如逸:“你多半也看出来了,我对你有情,只是从前我总是犹犹豫豫,每回想说的时候,总觉得时机不对。耽搁来耽搁去,竟是半个字都没出口过。”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如逸,京都其他女子,无论如何也难以与你相比。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你有胆识,有才能,连京兆府的大牢都不怕,若是换了旁人,早就吓得晕厥过去。

我知道,我不过一介庶子,实在配不上你。今日我说这些话,不求别的,只求让你明白我对你的心。不论这件事将来如何了结,也不管你对我是何等情谊,我都会陪着你护着你,此生此世,绝无二意。”

方如逸默然无言,杜迁的话在她心头震荡,她忍不住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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