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1 / 1)

“那,那不一样……”

元瞻望着天道:“这都过午,我可还没用饭,送完你,我才能吃得上饭。”

张盈赶紧上前几步,与他并肩:“太子,请。”

元瞻满意地提着书箱,心中有好些话想出口,可一时间竟不知该拣哪一句来说,思忖半晌才道:“张姑娘,你的闺名叫什么?”

“臣女单名一个盈字,月满为盈。”

“令尊是哪一位?”

“家父张烈,如今在史大将军手底下任职。”

元瞻默默记下这个名字,想了想又道:“张姑娘在王家读书,为何我从没见过你?”

“臣女出身寒微,去岁末得了昭武方将军独女,方姑娘的引荐,这才有机会到王家来读书。”

元瞻顿住脚步:“方姑娘?是我未过门的舅母?”

张盈点头:“正是。”

元瞻笑了笑,暗忖自己这位舅母可真有眼光,实在是便宜舅舅了。

两人到了府门前,元瞻送她登上张家的马车,眼看她就要放下帘子,忙道:“张姑娘,你可一定要进宫来看我,我等着你来。”

张盈认真地点了点头,元瞻直等着她家的马车消失在巷口,才恋恋不舍地进了王宅的大门。

才刚往偏厅的方向走了几步,他却迎头望见江与辰。

“舅舅?你不用饭了?”

“今日宫中出了件大事,我得赶紧告诉你舅母去。”

元瞻目光狡黠:“是那位方姑娘吧?不是还没过门么?”

江与辰背着手道:“过门是早晚的事。”

“听母后说,舅舅你如今恨不得每日都住在方宅,我看外祖父也盼着你早日完婚。可你却只字不提成亲的事,难道说,方姑娘不愿意?”

“你小子,懂什么!”江与辰瞪他一眼。“我们做男子的,自然要顺着姑娘家,岂可催逼亲事?我看你对张姑娘挺上心的,你可是认真的?莫要耍玩人家。”

元瞻正色道:“我对她当然是认真的,我还从没见过哪家姑娘能像她那样,遇事不慌,行动果决。方才我已经问过她的闺名,还有她父亲的姓名,等我回了宫,自然要找个由头告诉父皇和母后,让他们问问张家,可曾给张姑娘定亲。”

他瞥了江与辰一眼:“我可不像舅舅你,明明喜欢方姑娘,拖了好几个月都不把她娶进门来。”

江与辰欲言又止,满腹心酸。

他是不想娶么!他是怕方如逸不肯嫁啊!

他叹了口气:“你快进去用饭吧,我走了。”

元瞻扯住他的衣袖:“舅舅你去哪?别去其他地方,赶紧去我舅母家,同她说说好话。”

江与辰低头瞥一眼他的手:“你拉着我,我怎么去?”

元瞻立即放开,用力推了他一把:“今岁可一定要成亲啊!”

江与辰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上马赶到方宅大门外,熟门熟路地进了院子,坐在偏厅里吃茶。

等了一会,方如逸和余照却都没过来。他有些坐不住,起身往后院去。进了院子,正瞧见她们两人坐在一顶硕大的遮阳布架子底下,拿着小剪子侍弄盆景和花草。

“我说怎么一直没见你们上厅堂来,原来是在院子干活。”他拎了只小马扎,坐在一旁。“逸儿,这些事,让下人们做就行了,何必自己上手?大热天的,院子里也闷得慌。”

方如逸低着头,小心地修剪一株罗汉松:“插花倒也罢了,盆景一道,是贵家高门的玩意儿,连我都不大懂得,何况下人们?若不是最近走动那几户人家的大娘子颇好此道,我倒也不必在这些事上用心。”

她俯身捡起摆在地上的一本小册子,递给江与辰:“这些盆景我原先都不认得,也不知该如何修剪搭架,还是照着书上所写,才慢慢学会的。”

江与辰接过来一看,那册子的封皮上写着“花谱”二字,随意翻了翻,是一部教人如何识认花草盆栽,养护和修剪盆景的。

他把书还给方如逸:“照书学固然好,可这些花草也未必都如书上写的那样长。还有,这本里的花草纲目缺了好几科,也是不全的。

我认识一位先生,祖上家财万贯,年少时颇好一些古玩玉器、花草盆景,后来家道中落,便到我舅舅那做账房。下回我带他过来,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他。”

没等方如逸开口,余照先笑起来:“姑娘,有现成的懂行师傅教,我们何必看书摸索?”

“这书上写的,的确有些晦涩难懂。”方如逸点了点头,放下剪子,起身道:“江国舅,我写张邀帖,请那位先生上门。毕竟是要向人家讨教,总该恭敬些才好。”

江与辰也站了起来:“其实不必这般客气,我同他的交情还行,不过既然你想这么做,那就写吧。”

两人进了屋子,方如逸坐在桌案前,提笔慢慢地写着。江与辰想起什么:“差点忘了告诉你,今日我爹进宫,让陛下颁一道推恩令,在玄海滨圈一块地出来,封给梁王。”

方如逸落笔不停:“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江首辅手段高明,真是佩服。如此一来,梁王便不得不去玄海滨了。”

江与辰凑到她跟前:“这个法子,我也出了份了力,你怎不说我手段高明。”

“你也手段高明。”方如逸敷衍了一句,无奈抬头:“你挡着我的光了。”

江与辰只好走开了些,百无聊赖地左看右看,见一盆天目松的盆栽摆在桌案的正前方,似乎许久不曾搭架固形,那枝杈都有些野了。他抱起天目松,回身道:“逸儿,这盆早该搭架了,我帮你搬出去。”

方如逸抬头一看,忙道:“这盆不用!”

她赶紧搁下笔,绕过书案,想过去把天目松放回原位。谁知,她起来得太急,宽大的衣袖勾住桌案上的笔架,手上无端端被扯了一回,她不设防,脚下当即一虚,身子竟不由自主地朝江与辰扑过去。

“砰!”

江与辰一把接住了她,可方才抱在手中的天目松盆景,却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江与辰扶她起来,笑道:“幸亏我在,否则你就得摔着了。”

说话间,他低头望向天目松:“只可惜了这花盆,是山南丰窑的珍品,不过这也无妨,我再替你寻一个来便是……”

他正要蹲下身子,拾起天目松,目光却瞥见那散落一地的土间,有一颗蜡丸。他捡起蜡丸,指尖微动,那蜡本就封得不牢,竟一下开裂,露出一团发黄的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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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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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逸伸手想把信笺抢过来,可江与辰已然抖开了笺纸,望见上面的字迹,他有些难以置信:“梁王?”

“是。”方如逸收回手,低头望着倒在地上的天目松。“这封信是三年前梁王写给我的,和这盆天目松一道送来,那时陛下还没有赐婚。”

江与辰恨不能把这封信撕得粉碎。

“三年了,你为什么留着它?”江与辰死死攥着信笺,声音发抖。“你,你对梁王是不是还……”还有余情?

他不敢问,生怕真问出了口,得到的却是自己不想听见的回答。

这几年,他一直在方如逸身边,把她对梁王的恨,看得清清楚楚。可他也记得方如逸说过,那不是什么无缘无故的恨,而是爱极了爱惨了,才生出来的恨。

“梁王意图谋反的证据,我们不是一个都没抓到,为什么你还不对他动手?”

方如逸疑惑地望着他:“不是你说要再等等么?陈殊吃下了何家的铺子,早晚会露出马脚来。再说了,这件事也不是我能做到的,总要和江首辅,还有朝堂诸公一同发力才是。”

她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实在叫人挑不出半点的错,可江与辰此刻却什么都听不进了。

“怪不得你非要与我退亲,梁王妃的位子已经被陈织吟占了去,你若对他……就算你进梁王府,能讨得到什么好?”

方如逸听得一头雾水:“我进梁王府?我为何要进去?我巴不得梁王他自作自受,早日露出谋逆之举,好让江首辅一举拿下。”

但江与辰只是咬着牙不说话,低头盯着那张信笺,眼中的情愫甚是复杂,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江与辰,你不想与我退婚,是不是?”

“是。”江与辰缓缓抬头。“我费尽心思才让你同我定亲,这辈子我都不会放。”

“你是觉得我有用,能帮你打理铁坊,还是你不喜欢梁王,要夺走曾经与他定亲之人,好让他悔恨交加?”

江与辰目光定定:“都不是。”

方如逸愣了一下:“都不是?可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让你非娶我不可……”

“我喜欢你,想跟你生生世世都在一处,这个理由不够么?”

方如逸呆在原地,江与辰喜欢她,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一直把自己当作知交好友么!

“你是不是……”

方如逸欲言又止,江与辰道:“你多半是想问,我是不是没弄清楚自己的心思,错把知交情谊当作喜欢。”

见她点头,江与辰又道:“正相反,从遇见你到你和杜迁定亲,整整两年多,我错把喜欢当成知交情谊,差点同你错过。如今我已看清了自己的心意,我对你,是明明白白的喜欢,绝不会错。”

方如逸望见他眼中的情意,真真切切地落在自己心头。

从前,她期盼着如许的深情,可她几番试探,都是毫无结果。眼下真的摆到自己面前,不知怎的,竟滚烫至此,不敢伸手去接。

方如逸别过头去:“我,我没想过这些,我以为你……”

她有些语无伦次,蹲下身子去捡那株天目松。此刻她早已忘了这天目松是梁王所赠,只是想找点事做,好分一分乱糟糟的心神。

但如此行举,却看得江与辰心头一痛。

“你对梁王……还有情,是不是?”

方如逸瞬间清醒过来,连忙扔掉才刚捡起的天目松:“我没有,我对他怎会有情?他害我全家……”

她顿时沉默下来,深吸一口气,起身望着江与辰:“我从不知你喜欢我,心里实在乱得很。你先回去,让我好好想一想。”

江与辰的目光暗了暗,把手中的信笺放在桌案上:“好,我先回去,但我不会退婚。”

他快步走到门口,顿住脚步,侧身道:“我不会退婚。”

屋子里安静下来,方如逸呆呆地望着满地狼藉,叹了口气,蹲下来收拾。

“姑娘!”余照从门外进来。“江国舅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奴婢喊他,他也听不见……呀,这天目松怎么摔成这样了!”

她忙奔过来一道收拾,心疼得不行:“这可是姑娘你最喜欢的天目松,定是方才江国舅把它摔坏了,惹得姑娘你不高兴。姑娘可骂他了?”

方如逸怔怔地看着她:“我最喜欢的天目松?”

“是啊,姑娘你经常侍弄修剪这天目松,只是这些年没给它搭架子,枝杈有些长歪了。说来也是,这天目松是个名贵品种,便连花盆也是上好的,姑娘怎会不喜欢它……”

余照絮絮叨叨地说着,却让方如逸纷乱的心绪渐渐沉静下来。

她留住这盆天目松,原本只是为了让自己记住,元轼曾对她和父兄都做过什么,没想到到头来,却成了她的一个执念,叫旁人见了,还以为她有多爱护这天目松。

怪不得江与辰会那般介意,若换作是她,看见心爱之人留着别家女子相赠之物,还心心念念地把信笺用蜡裹好,藏在里面,只怕早就醋意大发,气得不行。

一瞬间,她觉得有些对不起江与辰。

从他们两人相识以来,虽说也有吵吵闹闹的时候,可江与辰从未真的一意孤行,逼她做过什么,反倒总是顺着她的意思,还时时处处替她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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