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1 / 1)

江与辰低下头,她说得没错,不管是江家、方家,还是左家、王家,在元轼看来,都是必须尽数拉下马的死敌。

一封退亲书,又能保得住方如逸几何?

“阿辰,我是个商贾,动的自然也是经商的脑子。不怕告诉你,我就是要求利,求财,富贵一生。如此,才有底气护得住我方家。这几天我自己想过了,你江家有权有势,又有富贾做亲戚,嫁给你不亏。

虽然眼下突逢大难,可人活一世,哪有总是顺顺当当的?阿辰,我明白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只要能渡过此劫,何愁将来没有安生的日子?”

江与辰定定地望着她,她说得轻描淡写的,仿佛只是在闲谈今夜用些什么饭食。

他们如今遇上的,哪里是什么普通寻常的难关?

这是生死大劫,一个不小心,便是史书上的一笔“谋逆”。

他知道方如逸机敏多智,可却没想到,走到绝境中时,她依然是这般淡定从容,还想找出绝处逢生的时机。

如此一比,倒显得他江与辰气短。

“砰砰砰!”

守门的狱卒敲了敲牢门,示意一盏茶的时间到了。

方如逸起身走到门口,有狱卒盯着,她不好相问傅世子的事,回身道:“阿辰,屈打成招自古有之,若真有人存心用这样的招数害你,我必不会放过他。”

江与辰笑了笑:“放心,没人能害得了我。”

“方姑娘,快请吧,再晚些许,小人也不好交代。”

狱卒连声催促,方如逸不好多留,从原路出了刑部大牢,才到大门外,却见杜迁正站在那里。

“杜主事,今日多谢相帮。”方如逸本不愿与他多言,可一想到刚才他说的那些话,心头一动,低声道:“杜主事是心甘情愿帮梁王的?”

杜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叹了口气。

方如逸又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上了船,才知并非同路之人。”杜迁的目光遥遥望着宫城的方向。“可那又如何呢?我已经上船了。”

方如逸没有再劝。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或许杜迁有不得已的苦衷,可他还是选择不回头。

“杜主事,告辞。”

方如逸行了一礼,很快坐进马车,往家中赶。

一路上,她把江与辰的脉象和余照细细说了一遍,这才知道原来傅杉用的那些刑,的确没有伤着内里。

余照松了口气:“想来傅世子还是手下留情了,只是不知他心里到底向着哪一头?”

方如逸沉声道:“不管他向着哪一头,我们都不能指望他或者别人,有些事情,必须牢牢抓在手里才好。”

“姑娘的意思是?”

“具体的事,我得再想想。”方如逸缓缓道。“这两日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把我们原定的计划都打乱了。”

说完这句,她不再开口,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到了家中,余照去厨下吩咐做饭,回到内室时,却见方如逸仍旧在桌案边坐着,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姑娘还在担心江国舅的伤势?”

方如逸摇头:“照儿,梁王这回突然发难,想来年后就会登基。若真被他得手,只怕将来我们几家都没有活路。我想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一把。”

“姑娘想怎么做?”

方如逸沉声道:“我看太子这回出来得匆忙,并没有将玉玺和兵符带出宫。军中素来是认符不认人,要是将来太子起事讨伐逆贼的时候没有这两样,只怕京师外的将领并不肯听他号令。”

“姑娘的意思是,得想法子进宫,把玉玺和兵符偷出来?”

“没错,眼下马上就要过年,给宫中供灯的灯笼坊,不是让大树的远房亲戚打理着么?没人知道其实是我们的铺子。虽说宫中新丧,可还是免不了要点灯过年,给百姓祈福。

今岁是梁王主事,一定想做点花样出来。干脆就让他们做一些能藏人的大花灯,我,魏临,还有他手底下的高手,一起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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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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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照听得心惊胆战:“姑娘,这太冒险了!那毕竟是皇宫,如今又在梁王的手里捏着,哪能那么容易就进去?再者说,今岁的大花灯点不点,还两说呢!”

“大花灯一定会点。”方如逸目光笃定。“昨日我已经让大树给徐哥哥传话,让他务必劝梁王点灯。”

她望着窗外:“这会宫中多半就会有消息传出来了。”

没等她让余照出门去瞧,毛大树便裹着风雪,匆匆奔进院中:“姑娘!宫里刚刚传出消息,梁王说今岁的大花灯照点不误,只是分例减半,不能同往年那样隆重了。”

“知道了,赶紧喝杯热茶,休息去吧。”

毛大树一走,余照惊讶道:“姑娘,梁王还真要点灯!奴婢记得,按照旧例,先帝去世,是年的春灯便不点了。也不知徐翰林说了什么话,竟然让他连旧例都不顾了。”

方如逸的脸上却多了丝欣喜:“梁王称帝的野心是藏也藏不住了。一个人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只瞧得见恭维他的人,听得见赞颂他的话。想必徐哥哥没少说些他爱听的话吧。”

“姑娘,你真要进宫?”余照忧心忡忡起来。“要不……奴婢陪着姑娘一起?”

“傻子,你是会刀枪,还是会斧剑?”方如逸捏了捏她的手。“看看这双治病救人的手,抡起拳头来也不过巴掌大,若是你在宫中出了什么事,将来魏临岂不是要恨死我?”

“可是……”

“好了,到时候我也有一件天大的要紧事,得着你去办。”方如逸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地契。“这是去年我让你去郊外置下的宅子,还记得吗?”

余照拿起来一看,点头道:“记得,当时姑娘不许奴婢告诉别人,买宅子的时候,还让奴婢蒙了脸,神神秘秘的。”

“这处宅子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我本想把它用作对抗梁王失败的退路,如今这情形,必得拿出来用了。”

她附耳余照说了几句,主仆两人商议了大半夜,才各自安歇。

次日午后,余照坐车出门,瞧见大街上的情形,心里甚是不快。

国丧礼虽然没撤,可那些个红彤彤的大年灯被挂了上去,映得白布也一片红艳,反倒比往年更加喜庆热闹,没有半点悲痛先帝殡天的意思。

她心里存了对梁王的气,催着车夫赶紧往珠宝铺的方向去。到了铺子外,她和往常一样,捧着本账簿进门。

掌柜的将她请到内室,毛大树和他那远房亲戚,灯笼坊的毛坊主,已在那里坐等。

一见她来,毛坊主赶紧起身:“余姑娘,你可算来了!小人昨日听说宫里照旧要点大花灯,真是想不通!国丧期间,就应该点白灯,怎么还要满宫都挂得花里八叉的?要是先帝和先太子瞧见了,不得气活过来啊!”

毛大树听他说得出格,忙捅了他一下,毛坊主反应过来,赔笑道:“余姑娘,小人是个乡下手艺人,不会说话,您可千万别计较!”

余照伸手请他们两人安坐:“毛坊主,连你一个平头百姓都知道,国丧期间要挂白灯,宫里的主事之人又怎会不知呢?”

毛坊主重重拍了拍桌案,丧气道:“谁说不是……真没想到,那梁王居然是个两面人!陛下和太子一走,他就高兴得在宫中放花灯,装也不装两天!”

他不解地望着余照:“余姑娘,小人也是个有心气的,本想今岁弃了宫中的生意不做,可是今儿早上,我表哥奔了来,非要小人继续做年灯,还要那种一人高、几人高的,说是方姑娘特意嘱咐的。余姑娘,这是为何啊?”

余照不明着回答,端起茶来饮了一口:“毛坊主,若是明知一件事不能做,我们却非要去做。不但要做,还要做得比上面的人要求的更好更完满,你猜这是为何?”

“为何……”毛坊主苦思一阵。“要么就是彻底放弃了,上头爱咋咋地,咱们啥也不管了。要么就是……方姑娘是要——”

他的双眼忽然一亮,右手举到脖子边,用力一划。

余照搁下茶盏,点了点头:“毛坊主,这是要掉脑袋的事,你可想清楚了?”

“光棍一条,怕啥!”毛坊主把胸脯拍得震天响。“小人父母早就没了,都是表哥拉扯我长大,又去求灯笼师父教小人手艺。后来得了方家的恩惠,才把这间灯笼坊做起来。

小人虽然识字不多,但从前也启过蒙,明白忠君的道理。陛下、娘娘和太子死得蹊跷,那梁王又突然脸一抹,在宫里高兴得点大灯。两下里想一想,谁都知道这里头大有问题!”

毛坊主的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小人爱听坊间说的那些忠义好汉书,没想到自己也能演上一回,真是千年修来的福啊!”

余照没想到他心中竟有如此高义,当下起身,恭恭敬敬地端起茶盏:“多谢毛坊主,我替姑娘敬你一杯!”

“不敢当不敢当!”毛坊主连忙跟着站起来,一手捏着自己的茶盏,一手拿过毛大树的来,仰头饮尽。“小人干了!干了!两杯!”

两人重又坐下,毛坊主从怀中摸出几张年灯的图纸,不好意思道:“余姑娘,来之前小人不知方姑娘是要用年灯做件大事,小人心里气着,便随意画了几张不成样的,让姑娘见笑了。你放心,小人今晚就家去重画,明儿早上,一准给姑娘送到方家来!”

毛大树立即打断他的话:“你昏了头了,方姑娘特意不来,又约我们在这里碰头,你还要把图纸送去方家?”

“是是是!小人高兴疯了,竟说出这样昏头的话来。”毛坊主拍着脑门。“要不明日小人还在此处,和余姑娘你碰面?”

余照摇头:“毛坊主,你的手艺我们信得过,图纸不看了,五日后入夜,我家姑娘会直接带人去灯笼坊中,还望到时候别让无关人等在场。”

“这个您放心,小人一定安排妥当!”

……

五日后,城西毛氏灯笼坊。

夜色已深,一辆马车在灯笼坊后门停下,一行穿着黑衣的好手从街角转出,领头人对着车厢内的女子拱了拱手:“方姑娘,周遭没有可疑之人,请安心入内。”

方如逸一身的素袄,从车厢里快步出来:“魏临,辛苦你了。具体的事,我们进去再说。”

魏临冲身后的黑衣人招了招手,两人留在门外,其余的跟着他和方如逸一同进门。穿过小院,入了工坊,里面只有毛坊主一人。

一见到方如逸他们,毛坊主激动起来,一把扯掉盖在年灯上的薄罩:“东家请看!小人这大花灯可行?”

方如逸这才发现,那灯足足有两人那么高,中心立着一根通天般的长柱子,柱子周身树杈一般地探出枝去,每一条上都挂着颜色各异的年兽、吉果,花枝招展的,瞧着甚是热闹。

毛坊主献宝一般地钻到通心柱前,蹲在底下按了按,那柱子突然当中打开,里面在每半人高处,插了一块结实的木板,仔细看去,每一层都能蹲进四人。

方如逸又惊又喜,绕着年灯转了两圈:“毛坊主,难为你费心设计了。不过五日就做出来了,一定熬了好几个通宵吧?”

“这算什么!”毛坊主满不在乎,大手一挥,指着立在周围那些小一点的年灯。“我们还做了其他的,只是没这座主灯得力,每个只能藏进去四五个罢。”

魏临道:“方姑娘,我安排的都是好手,有几个曾经进过宫,熟悉路,倒也不需要太多人。”

方如逸点了点头,毛坊主飞快道:“东家,小人也一同去!一来,小人这个坊主亲自送灯进去,显得重视年节;二来,也须得有人知道,这些花灯怎么从外头打开。”

“可是这次的行动太危险了,万一宫里乱起来,你如何是好?”

毛坊主拍着胸脯:“东家放心,小人也是练家子,虽说比不上那些个高手,可保命却是不难。再说了,小人给宫中送过好几年的灯,怎么进去,怎么出来,都熟悉得很。对了,小人还认识那些查验的公公,要是不给他们些银钱打点,只怕他们非要把花灯查个底朝天不可。”

方如逸还在犹豫,魏临想了想道:“方姑娘,我倒是觉得,毛坊主必须得去。往年都是他送灯,若是今年突然换了人,难免引起怀疑。点灯的地方离宫门不远,想出去也不是一件难事。”

他侧身对毛坊主道:“毛坊主,等进了宫,开了花灯柱,你就赶紧想法子离开,晚了只怕来不及。”

“可是你们还在里头啊,小人虽不是大丈夫,但也不会贪生怕死,小人……”

“毛坊主稍安。”魏临冲他点了点头。“当日,宫里宫外会一同发力。等你一出去,我安排在宫外的人便会知道,我们在宫里已经开始行动。所以,你能不能顺利出宫,格外重要。”

听到这里,毛坊主凛然起来,郑重道:“放心!小人一定会想法子出宫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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