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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月光:那是一个同裴夺身高相仿、英俊的年轻男人(1 / 1)

盛珏在裴夺身上看不到半点爱情的影子。

裴先生相当冷淡,完全找不到常人对情人的宠爱和依恋,只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竭力克制的控制欲。

也许贺知寒的死亡已经耗尽了他的爱,一段燃尽的蜡烛,一颗被蛀空的树,伪装成人类,依照存活时的记忆努力完成角色扮演。

而他们是相似的。

裴夺是耗尽,而盛珏从未有过来源。

父母不曾给过,客人不曾给过,同事不曾给过。

他也看情爱,只觉得不可思议,超脱现实,像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怎么会有无条件的给予?怎么会有无条件的宠爱?

明明就只有交换。

父亲用他换了钱,他用身体换活下去。

他把自己交给裴夺掌控,从裴夺这里换取一种安宁——一种无限接近于爱的平静。

盛珏以为三年一到,他们会拥有下一个三年,或者彻底中断往来,但没有想到,他也可以和“一辈子”这三个字挂在一起。

“好”,他想,意料之外的惊喜,除了立刻答应之外还能有什么反应?

裴夺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实在很难说这是恋爱关系——盛珏只需要服从他的掌控,而不必费心去揣摩他,讨好他,察言观色,投其所好,保持微笑。

盛珏在过去的人生中一直重复这样的工作,不管有没有人给他相应的工资,他都只能这样活着,而裴夺给他解脱。

但生活总是充满了戏剧化。

在听到门铃声时裴夺变得十分警惕,他虽然住在这里,但除了一些危险的客户,没有人知道他的住址,当然,裴夺也不需要什么朋友。

谁的报复?或者卸磨杀驴?

裴夺起身走到门前,打开了监视器——不是那种能被轻易破坏的可视化门铃,而是更加隐蔽的私人造物。

然后他愣在了原地。

原本要去门旁密封袋中取电击枪的手也停在空中。

盛珏有些困惑,但裴夺马上就打开了门,目光专注地、贪婪地落在来人脸上。

那是一个同裴夺身高相仿、英俊的年轻男人,他唇角噙着笑意,头发利落地向后梳起,一身银灰色的西装,身形笔直,活像刚参加完国宴。

但他手中提着一个行李箱,皮鞋也有些灰尘,又像是风尘仆仆赶着回家的旅人。

他笑着,嗓音悦耳,神态自然:“好久不见,裴夺。”

裴夺回过神来,定定地看了来人几秒,却蹙着眉,身体让开,迟疑地看向盛珏。

盛珏只以为是许久不见的朋友,妥帖地微笑:“裴先生,需要我去泡茶吗?”

裴夺的反应相当古怪,他似乎颇感意外,视线反复在他们二人中游移,神秘莫测地说了一句:“……你看得见?”

不等盛珏细想,已经顺手关了门、正在自己换拖鞋的男人就笑起来:“我又不是鬼魂,为什么看不见?”

……笑得还挺好听。

男人说完拍了拍裴夺的肩膀。

裴夺反应奇大,他先是颤抖了一下,紧接着迅速抓住了对方即将收回的手腕,不管男人眉梢挑起,他一把抱住了对方。

“知寒。”他呢喃,两个字几乎被咬出血味。

贺知寒任他抱着,用唯一自由的手一下一下捋着他的后背。

不管怎么说,这个反应也太过火了,贺知寒暗想。别人是久别重逢兴高采烈,可裴夺只想谋杀亲夫。

毕竟裴夺与其说是在拥抱,不如说是干脆想把他勒死在怀里。

但很快贺知寒就没心情腹诽了,因为裴夺不是在轻微颤抖,而是神经质似的抽搐。

“裴夺,裴夺?”贺知寒提心吊胆,想推开他,但没能成功,“你怎么了宝贝儿?能听到我说话吗?”

“……知寒,”低沉的发音从喉腔中挤出,随着这三个字,裴夺的一切异常反应戛然而止,只剩下略微急促的呼吸,但他控制着自己语调平稳,平稳到带着一股子阴冷,“你再消失一次,我就杀了你。”

贺知寒哑然,并且一头雾水:“我刚回国就来找你了好不好,连行李都没放下……”

裴夺强迫自己松开他,绕到门那一侧,语气坚定地打断他的话:“先去沙发上坐,我给你准备午饭。”

他不动声色地反锁了门。

盛珏吃惊不小,一点都没有想到贺知寒是这样的外貌。

他当然不是对贺知寒的外表有什么意见,只是作为贺知寒的“替身”,作为能勾起裴夺思念的“介质”,他原以为他们会非常相似,谁知道事实南辕北辙。

也许他们相似的只有肤色?

贺知寒似乎是因为常年养尊处优,皮肤要比正常人白一点,但也是很健康的色泽,而不是裴夺那种病态的苍白色。

他身材高大,盛珏要比他低上多半个头;他的面容是种硬朗的俊美,即使时常带笑也掩饰不了上位者的气场,盛珏却比较柔和,外貌没什么攻击性,只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可以攀折。

当然,最重要的是,贺知寒究竟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盛珏把疑问咽下去,一边观察着他们的相处,一边礼数周到地泡了一壶茶。

看来他还是跟“一辈子”这种东西无缘。看着贺知寒靠近,盛珏微笑着想。

“裴夺,这位是?”贺知寒坐在沙发上。

空气短暂地停滞了一下。

纯粹的谎言太容易拆穿,毕竟盛珏身上还套着居家的睡衣,但又不能完全说实话,否则裴夺会很难做。

根据对方的衣饰和气质来看,就算本人不是非富即贵,也绝对能混在上流圈子里,获取信息相对容易,能说谎的余地恐怕不会太大。

盛珏决定创造台阶:“裴先生是我的客人。”

三年的相处,足以让盛珏明白裴夺对贺知寒的执念。裴夺是不可能放弃贺知寒的,何况他们之间是感情,盛珏和裴夺是交易。

看在三年无微不至的照顾的份上,盛珏不介意帮裴夺撒个谎。

盛珏刻意摆出一种彬彬有礼的态度:“裴先生,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希望您对我的服务满意。另外,您打算什么时候送我走呢?”

被认为上过几次床总比被认为有过替身要好。盛珏只想赶紧摆脱现在的局面,祈祷贺知寒不要迁怒自己,毕竟贺知寒看起来就很有钱,而有钱人总有办法逼得盛珏走投无路。

至于他对裴夺的一点喜欢……哈,搞笑,谁会在生存尚且不能保证的时候思考爱情。跟贺知寒叫板?逼裴夺履行承诺?算了吧,他又没疯。

贺知寒顿了一下,扫了裴夺一眼,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什么服务?”

他明知故问,盛珏也配合,武装上从业者特有的殷勤:“您也有兴趣吗?正常价位是一夜五千三,重口的要求需要额外加钱,我技术很好的……”“盛珏!”裴夺生硬地打断他,眼神很冷,又带着焦躁,“别这么说,我们的约定还是有效的,你不用再回去了。”

“谢谢裴先生。”盛珏客客气气地说。

现代的会所跟古代的青楼异曲同工,总有一些客人热衷于玩弄真心,总有一些侍者盲目轻信,心甘情愿地送上门去,满腔真情,尽付傻逼。

拉倒吧,就算裴夺是真的会把他赎出来,盛珏也不能信,否则一地玻璃心也没人帮他粘回去。

贺知寒睨了裴夺一眼,思索了片刻,忽然勾着唇角一把将盛珏抱了起来:“给你一万,我们去浴室,正好洗个澡。”

盛珏吓得赶紧搂住他脖子,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慌。

他当然不是因为即将被操而惊慌,这种事早就习惯了,他是因为事情的发展太过诡谲了,脑袋都有点懵。

谁会在跟恋人久别重逢之后当着人家的面约炮啊!

盛珏下意识望向裴夺,然后剧情走向愈发诡异。

裴夺笑了一下。

确切地说,裴夺抿了抿嘴唇,眼睛里倾泻出一点无奈和些许笑意,但因为那张脸本身就长得薄情寡义拒人千里,所以这种不明显的笑容只会让人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完蛋。

盛珏突然觉得自己和贺知寒都命不久矣。

裴夺走过来——盛珏无比佩服他看起来简直毫不心虚——像往常一样摸了摸盛珏的头发,对贺知寒说:“一楼的不常用,你们去二楼洗吧,浴室的柜子里有我的浴衣,你将就一下。”

贺知寒沉默片刻,还是选择保持微笑:“我马上就要对他做点什么了,你不介意?”

盛珏谜一样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不会。”裴夺竟然十分笃定,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我去准备午饭,你们慢慢洗。”

贺知寒轻轻地叹了口气。

就在贺知寒准备上二楼的时候,盛珏忽然发觉自己一直被抱着,赶紧表示:“贺先生,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哦?”贺知寒眉梢微挑,含笑问,“你怎么知道我姓贺?”

盛珏吓得心跳停了一拍,硬着头皮说:“刚、刚才在门口的时候裴先生……”

“他一直叫的是‘知寒’。”

盛珏无言,一时不知如何圆了。

好在贺知寒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在浴室门口把他放下,开了门,才忽然问:“一起洗,不介意吧?”

“啊……当然不。”

见盛珏无意识地掐着指尖,贺知寒忍了忍,没忍住,摸了一把他头发,笑了:“行了,不会真的做什么的,也不用你跟我一起洗澡,就找你聊聊天。”

不能怪贺知寒心胸宽广,实在是盛珏太听话了,明明每一寸身体语言都表达着抗拒,但行动上永远在服从。

明明是他入侵了他们的生活,但盛珏退让得如此流畅自然,什么补偿都没有争取,简直就像是早就过惯了这样的日子。

一个对他毫无威胁、知情识趣的弱者,贺知寒不介意向他展露一点鳄鱼的善心。

不论心里怎么想,贺知寒对待他人的时候一定温和而有礼,因而他想让别人放下戒心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盛珏果然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您想聊什么?”

贺知寒松领带的手一顿,忽然眯起眼睛向浴室斜上方看去,眼神凌厉,话音带笑:“抱歉,稍等。”

接下来的五分钟之内,贺知寒拆了四个微型摄像头,关了电源,随手塞进抽屉。

盛珏目瞪口呆。

整整三年,他居然完全不知道这么回事儿!其他地方有监控他知道,但他还以为以为至少浴室里是没有的……

贺知寒双指曲起,松开领带,整个人懒散下来:“行了,可以聊了。你跟了他多久?”

盛珏一惊,垂死挣扎:“……我跟裴先生不熟。”

贺知寒笑了一声,低沉的嗓音在胸腔里共振出一种诱惑:“先不说你知道我姓什么的事情,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成双成对,而且明显使用了很久。你身上的睡衣也不像新的……”

“三年了,贺先生。”盛珏面无表情。

贺知寒解开一两颗衬衣纽扣,坐在浴室皮质的小沙发上,长腿交叠,对盛珏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跟我讲讲他的事吧,什么都行,他过得怎么样?”

盛珏犹豫片刻,乖乖坐在他身旁,字斟句酌:“裴先生很想念您,但是…他认为您已经在八年前过世了。”

贺知寒挑了下眉,虽然不解,但也不打断。

“我不知道什么标准能称得上‘过得不错’。裴先生他生活上非常正常,身体健康,只是……我觉得裴先生有很大的精神压力。”

“精神压力?”

“是的,贺先生。裴先生他会从梦中惊醒,反复地说‘对不起,知寒’。或者就像您刚跟他见面时那样,表现得有点吓人……他是真的很想念您。”

“其他方面呢,兴趣爱好之类。”

“我想想……每天会固定喝一杯咖啡算不算?”

贺知寒诧异道:“咖啡?你确定?”

盛珏莫名其妙:“是的,贺先生。”

贺知寒仰头,单手捂了下脸,抹开,取出手机开始编辑消息:“行了,谢谢你,作为交换,我劝你一会儿不要喝任何饮料——如果你还想从这里平安离开的话。”

“呃……为什么?”

贺知寒发完消息,关了机,上下打量了盛珏一番,笑:“算了,当我没说,你恐怕打不过他。”

盛珏:“……”

“你先下去吧,我大概十五分钟就好。”

盛珏点点头,给他拿来裴夺的浴衣和新拆封的浴巾放好,听贺知寒道过谢后,转身下楼了。

盛珏不知道的是,裴夺从来不喜欢咖啡。

裴夺看着手机里信号逐一中断的监控画面,也不太意外,随手放进口袋,从冰箱中拿出三份提前冻好的披萨皮,煎了鸡肉和虾,炒了青椒牛肉碎,切了青红椒、洋葱、香肠,取出培根放在一旁,用银叉在面皮上戳出孔洞,放入预热好的烤箱,同时开始研磨咖啡豆。

十分钟后取出披萨烤盘,分别放上不同的配料,铺上厚厚的奶酪,再次放入烤箱,定时。

他不知道为什么贺知寒没有死,对这背后的真相暂时也缺乏好奇心。

事有轻重缓急,探寻真相可以慢慢来。只要……

裴夺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手,半晌,他摘下一次性手套,丢进垃圾桶,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调味瓶。

裴夺仔细辨认过后,将盖子拧到需要的角度,往打好的咖啡粉里混入这些白色粉末。

压粉锤压平咖啡粉,咖啡把手放进冲煮头,向右卡上咖啡机。

裴夺往拉花壶里倒牛奶的时候,盛珏过来了。

“裴先生。”盛珏说。

“嗯。”裴夺看向他,淡淡地应。

“贺先生说他大概十五分钟之后下来,”盛珏说,“合约还有两天,我可以提前离开吗?”

裴夺动作微顿:“你想走?”

盛珏笑:“贺先生回来了,我还赖着您,不太好吧?”

裴夺又小幅度地笑了下。

“吃完这顿饭再说。你要牛奶吗?”

盛珏莫名想到贺知寒的话,回绝了:“早上喝过了,不要了。”

裴夺颔首,也不强求:“去沙发上坐,披萨一会儿就好。”

贺知寒下来的时候,裴夺正将切好的披萨往餐桌上放。

裴夺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穿着自己的浴袍,身体修长,姿势散漫,唇角含笑:“好香啊,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裴夺反应冷淡:“没多久,下来吃。”说完就又去了厨房。

要忍耐,裴夺对自己说。

裴夺用餐盘端了三杯饮料,其中两杯是鲜榨果汁,一杯是刚刚做好的咖啡,上面用打泡的牛奶拉了花。

贺知寒满脸兴味地接过咖啡,道了谢:“这么久了,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这个。”

盛珏心中一跳,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转念一想,这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情,跟自己应当没什么关系,于是盛珏继续心安理得地吃披萨,没碰果汁,努力降低存在感,假装自己是一株植物。

裴夺点点头,也不多话。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盛珏一直在疑惑贺知寒“不要喝饮料”的忠告是什么意思,所以不住地观察他。

贺知寒喝咖啡前,看了裴夺一眼,露出一个笑容。

跟裴夺不同,贺知寒的笑都很平易近人,温暖而富有感染力,让人见了就会不由自主地欢喜。

而那个瞬间的笑又有些轻,有点温柔的意味。

吃过午饭后,裴夺又切了果盘,他们吃着水果,对彼此目前的生活交换着做了个简单的了解。

贺知寒看起来有些困倦,聊着聊着居然睡了过去。

盛珏猛地想起那杯咖啡。

裴夺忽然站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背光的原因,盛珏又升起莫名的恐惧。

裴夺先走到盛珏身旁,将他的双手向往常一样拷了起来。

“裴先生……?您不是要送我走了吗?”

裴夺不答,俯身亲了下他额角:“别怕。”

盛珏大感不妙,不安地抬头,正看到裴夺投向贺知寒的目光。

盛珏打了个哆嗦。

裴夺在笑。

这笑没有声音,不露齿。他唇角上扬,眼神炽热,是一种毫无遮掩的、疯子的快乐。

那目光里充满了极端的感情,像是想亲吻他,为他献上生命;也像是想杀死他,把他碎尸万段。

但无论哪种,贺知寒都得是他的。裴夺的眼睛这么说。

贺知寒意识恢复时,感到有一具温暖的身体正窝在他怀里。贺知寒睁开眼睛,果不其然看到裴夺熟睡的侧脸,而自己一手搂着对方的腰,画面温馨,像一对寻常的爱侣。

如果左手腕没有被扣上铁链就更像了。

贺知寒没有试图叫醒他,在看到裴夺睡梦中眉心微蹙时还安抚性地亲了下对方的前额。

跟裴夺分别的这八年里,贺知寒一次也没找过别人,把全副心神都用在了工作上,装作忘却旧情的样子,一点一点把亲生父亲的商业帝国握在手里,终于在不久前摆脱了父亲的掌控,回国,查裴夺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赶来见面。

事实上,八年未曾联系,贺知寒并不会天真地认为裴夺还会停留在原地等待他,不再喜欢自己,找了新的男朋友,都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即使是在资料中看到了盛珏的存在,贺知寒还是选择了立刻过来,因为无所谓裴夺如何,贺知寒太想他了。

在国外,贺知寒的心事难以向任何人倾诉,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想着高中时期的裴夺,想他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旁的样子,想他任由自己笑嘻嘻喊老婆的样子,想他抱着自己不愿意松手的样子,想他难得微笑的脸,想他比旁人略低的体温,想他从头到脚,想他由眼到心。

但与此同时,贺知寒非常清醒,他知道感情是一件不可控的、非常私人化的东西,你不能要求对方同你一样,也不能要求八年不联系的人还忠贞不渝。

他看到盛珏时心中的确有敌意,但他很好地掩饰住了。贺知寒不愿意揪着旧事不放,缠裴夺跟自己重修于好,他只是来看看裴夺在许久未见后过着怎样的生活,叙一次旧就走。

感情很珍贵,却不是生活的全部。贺知寒也无意破坏裴夺的人生。

但开门时裴夺的反应实在有些出乎意料,这种异常感在得知裴夺居然每天要喝一杯咖啡时达到了巅峰。

因为咖啡是贺知寒最喜欢的饮料——他喝咖啡不为提神,只是单纯喜欢咖啡的味道。与之相反的是,裴夺相当不喜欢它,即使是奶咖也觉得苦。

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要养成这个习惯?

贺知寒忽然觉得心疼。

他知道喝下裴夺递来的咖啡后会发生什么,但他没有反抗。

想哄他。

裴夺动了动眼珠,双目骤然睁开,触及到贺知寒的时候,又软下来。

“醒了?”贺知寒笑着。

裴夺有一点意外他的反应,但因为怕破坏这短暂的平和而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伸手搂住他,怀念地蹭了蹭。

贺知寒万事由他,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故意压着嗓子在他耳边笑:“老婆。”

裴夺一僵,倏然抬头,一向冷淡的神色里露出明显的不可置信,慢慢地红了眼眶。

他还这么喊,一瞬间就好像什么都没改变过,他们还是意气风发的高中生,还坐在那间喧闹的教室里,在同学打趣调侃的时候,贺知寒一把搂过裴夺肩膀,笑得张扬:“是啊,这是我老婆,将来要结婚的。”

但其实什么都变了,他们已经被迫长大。

贺知寒怕他真掉眼泪,赶紧哄:“你……”

接下来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裴夺扣着他后脑,急切地吻他,那张看着锋利的薄唇还是软的,温度比自己低一些,像当年一样。

贺知寒被控制住,能挣开,但不想挣开,配合着张开唇齿,任由对方舔舐索取,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温柔地回应他。

裴夺亲到急促喘息,还是不愿意停下,着魔一样亲吻贺知寒的脸颊,脖颈,拂开早就乱了的浴袍亲吻他的胸膛。

“知寒,知寒……”

“在,我在这儿。”

裴夺一遍一遍的叫他名字,贺知寒任他亲,也不厌其烦地应。

裴夺的手一路向下,在触及要害前一顿,对上贺知寒的眼睛,问句里带着微不可查的迟疑:“……你还,喜欢我吗?”

贺知寒轻喘一声,把人压过来又给了一个缠绵的吻。

“宝贝儿,在我眼里,我们从来没有分过手。”

裴夺跨坐在他身上,一只手扣住贺知寒没被铐起来的右手腕,亲吻他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探下去碰他的下半身。

这还是贺知寒头一次这么弱势。

贺知寒单腿微曲,膝盖抵着对方早已起了反应的跨下,含笑道:“我帮你?”

裴夺在亲吻的间隙里含混地说了句“别管我”,握着他曲起的膝盖分开腿,拨开碍事的浴袍,扯下内裤,身体往后一退,低头含了进去。

贺知寒肌肉一瞬绷紧,坐起身来,铁链哗哗作响,他指尖插进裴夺的头发。

温热的口腔包裹着他,舌尖殷切地舔弄,手指揉捏着小球,独身八年的贺知寒爽得头皮发麻,毫不吝啬地以喘息夸奖他。

贺知寒要射的时候,裴夺捏住他手腕架在空中,不许他推开,那些精液一点不落地进了口腔。裴夺退开时,舌尖把前端也刮得干干净净,随后裴夺眉头微皱,直接咽了下去。

“味道很烂。”裴夺冷淡地吐出四个字的感想。

贺知寒失笑:“谁叫你非要咽下去…过来给我亲一口。”

裴夺凑近同他接吻,贺知寒亲了片刻,忽然左手腕抬高向外一甩,那不算粗的铁链就绕了裴夺一圈。贺知寒骤然发力,握紧铁链另一端把裴夺双臂跟身体绷在一起,猛地一扯;同时右手捏住他左肩,整臂使力,转身把人狠狠掼在床上。

瞬息之间,位置倒转。

贺知寒被铁链扣着,裴夺被铁链缠着,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谁是监禁者,谁是受害人。

裴夺垂下眼,心想,不把钥匙放在身上果然是正确的。

裴夺对贺知寒的认知是:一个表里不一的虚伪者。

遇事永不愤怒,待人永远体贴和气,从来没有过激反应,心理素质绝佳,任何状态下都可以笑嘻嘻地同你说话,前一秒还在跟你称兄道弟,下一秒就可以翻脸不认人。

现在也是,他能精准地找出自己警惕心最差的时候,一击即中,干脆利落。

但即使他发怒、折磨自己,乃至于动手杀人,裴夺也不会给他钥匙的。

如果能死在他手底下,或许就能停止这漫长又痛苦的思念了吧。

贺知寒俯身亲了亲裴夺的唇,一边低笑着一边解他皮带:“礼尚往来,你是孔夫子转世吗,这么圣贤,连碰都没碰啊你。”

裴夺怔了一下,就又被亲下来。

贺知寒吻过他眼角,逗他:“怎么了,呆呆的,我们家那个冷酷杀手哪去了?”

裴夺无言地看着他。

贺知寒最后亲了一下嘴唇:“好了,我也帮你……”说着就要往下去。

“别走,”裴夺猛地从早已松开的铁链里挣出双臂,搂着贺知寒脖颈,几乎有些失了章法地吻他,“别走,知寒,别走。”

“好了好了,我用手,嘴留给你亲。老婆乖啊,别怕。”

裴夺释放出来时也是呼吸不稳,但就是抱着贺知寒不放,贺知寒无奈,勉强够了几张抽纸,简单擦了一下。

贺知寒一下一下顺着裴夺后背,半晌后温声说:“宝贝儿,我们聊聊吧。”

“……嗯。”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死了?”贺知寒问。

“你的父亲……举办了你的葬礼。”裴夺答。

盛夏的午后,一个普通的周末,少有行人的街道上,两个男生从冷饮店里出来。

两个人都很帅,个子高些的穿着休闲短袖,嘴角挂笑,一手勾着对方肩膀,正侧头说话。另一个男生话少,戴着遮阳帽,表情不多,但听得很认真,在大夏天硬是穿着衬衣长裤,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副眼镜。

“裴夺,你真的不热吗,我简直恨不得裸奔。”贺知寒夸张地哀嚎。

高中时的贺知寒多了几分青涩,言行中透露着一股无忧无虑的纯粹快乐。

“衣服其实很薄了,而且我皮肤功能差,很容易晒伤,没办法。”裴夺音质偏冷,语气却耐心又温和。

“唉,老婆,”贺知寒总是冷不丁地转换称呼,悔恨道,“我就不该为了冰激凌拉你出来,有这时间不如写两套卷子,都快高考了。”

裴夺看他懊丧,轻声笑:“少贫了,课下就没见你做过题。”

贺知寒瞪大眼睛:“你怎能凭空污人家清——算了,仔细一想,我并没有什么清白。”

裴夺又笑了,贺知寒看得心痒,偏头就亲了过去。

这是一个巧克力冰激凌味道的吻。

裴夺搂上他的腰,站得笔直,毫不避讳地回吻。

就在他们刚刚分开的时候,异变突生。

“你父亲当时突然冲出来把你拽上车,我跟在后面跑了一小会儿,就看见……”

“我们出了车祸。”贺知寒接话,“他太生气了,在分叉口错踩了油门,我坐的位置正好跟别的车相撞,然后我失去了意识。”

“我叫了救护车,想过去,但是你的父亲先从车里爬出来了,头上流着血,骂我,叫我离你远一点,”裴夺不带什么感情地交代事情,只是抱贺知寒的手又收紧了一些,“你被抬上救护车,他也不许我跟,后来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再得到消息时就是你已经死了,他甚至给你立了碑。”

贺知寒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牛逼。”

裴夺:“……”

贺知寒做着笑的表情,却没有发出笑的声音,他亲亲裴夺的额:“当时他是不是跟你动手了?疼不疼?”

裴夺说得轻描淡写,但就凭裴夺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让重伤的自己离开他的视线。

“……不疼。”裴夺低声说,“你回来就不疼了。”

“嗯,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被你栓起来了,跑不了的。”贺知寒笑着叹气,“我好不容易从我爸手底下逃出来,就又被你抓住了。啊,这是何其多舛的命运啊,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我,新一代贺窦娥。”

裴夺:“……”

裴夺:“不可能放你走的,别演了。”

“行,我们换个话题。”贺知寒从善如流,捏着他的脸说,“宝贝儿,你是不是外面有狗了,你要我还是要他啊?”

“要你。”裴夺毫不犹豫。

贺知寒无语:“你这也太干脆了……好歹跟你交往过,你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当然有,”裴夺说,“我很喜欢他的,因为他像你。”

贺知寒:“等一下,我懵了……不是,他哪里像我啊?再等一下,我是谁?白月光?卧槽,想不到有生之年我也能获此殊荣。”

“……”裴夺说,“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贺知寒弯眼微笑:“总不能哭哭啼啼上吊吧,人生还是开心一点的好。”

裴夺:“他像你高中的样子,眼睛轮廓也像你,但眼神是最像你的,看起来彬彬有礼,实际上固执得要命,拒绝交流,不信任一切,跟谁都能相处,但谁都不喜欢。”

“……宝贝儿你在说谁,我不相信,”贺知寒木然道,“我在你眼里就这形象?你喜欢我什么啊。”

裴夺笑了,埋在他侧颈里贪婪地深吸气,又落下吻:“天知道。”

裴夺把贺知寒锁在地下室,关了他两天。

在此期间,贺知寒表现得相当“正常”,用他自己一贯没个正经的语言系统聊天,还可怜兮兮地卖惨说想出去,被裴夺拒绝后也不生气,笑嘻嘻地给了一个亲亲。

裴夺没有限制他的网络,但给了他特殊的设备,所有的聊天记录都不能删除,通话内容都会被录音。贺知寒也只是用来处理一些公司上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向外界求助的意思。

但裴夺还是隐隐不安。

周一上午,是跟盛珏的合同到期的日子。裴夺解开手铐,放盛珏出来。

盛珏安安静静地钻出笼子,看了裴夺片刻,小心地捏住裴夺衬衫袖口:“裴先生,临走之前,我能向您讨要一件纪念品吗?”

“可以。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把您使用过的手术刀。”盛珏松开手,眉眼微弯。

裴夺默然片刻,抬手揉了下他头发:“好。”

裴夺带他进了地下的手术准备室,挑了3号刀柄,用镊子装好刀片,又翻出塑料壳把手术刀装好,递给盛珏。

“谢谢裴先生。”

就在盛珏低头将它妥帖地装进口袋时,裴夺上前一步给他戴上了一条银质项链。

短暂的数秒中,盛珏被他虚虚环在怀里。

裴夺扣好链扣,端详片刻,薄薄的眼皮一掀:“不许摘下来。”

明明他们不存在任何关系了。

盛珏笑着应:“好。”

盛珏手指摩挲着银链上唯一的装饰——一些上下折返的不规则线条,像蛇,但转折很尖锐——没看出这是什么东西,也不执着,就抛在脑后。

他们回到别墅正厅,正准备出门结束合约时,忽然有熟人前来拜访。

是会所幕后的老板。

男人约摸五十岁上下,保养得很好,一点都不胖,精神十足,只有两鬓的斑白透露出一些岁月的痕迹。

门开了,老板却没走进来,而是微笑着将身后的女人先请了进去,腰微躬,话里话外透露着尊敬。

女人的发色是金色,高鼻梁,宽肩,眉目立体而深邃,是个不相识的外国女人。她化着浓妆,一身干练的职业装,金色的长发随意扎成一束,侧落在前胸。

除此之外,还有四个身材健壮的保镖要跟进来,却被女人拦下,让他们守在外面。

裴夺冷眼看她登堂入室,伸手把盛珏护在身后。

“茶就不用了,”女人坐也没坐,用中文生疏地客气着:“不好意思,我赶时间,请您把人交给我。”

老板笑呵呵地插话:“是这样,琳小姐是这孩子的下一任合作者,合同已经签过了,我就是陪着跑一趟,保证把人交给这位小姐。”

能让会所背后的老板都如此尊敬的人,绝不是寻常人能招惹得起的。如果不配合,门口的四个保镖也绝对会强制让你合作。

盛珏眼中闪过一抹忧色,裴夺却面色冰冷,半点面子都不卖:“在一周前,我跟你们确认过会买断他。”

老板笑容不变:“此一时彼一时,您不是还没下最后的决定嘛,这位小姐用三倍的价格定下了,也是一次买断。而且……”

琳打断他的话,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买他的人不是我,是董事长,这件事情只有他说了算。如果你有不满,去找贺董事协商。”

“让他来找我。”裴夺视线冰冷,“今天谁也别想带走他。”

气氛一时僵持。

老板有点挂不住了,皱眉:“您也是我们的客人,应该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点不愉快的事情。”

裴夺从口袋里取出一把货真价实的枪,拉开保险栓,苍白的脸上勾出一个笑容:“就凭你们?”

恶魔在微笑。盛珏想。但这个恶魔把我放在身后了。

老板皱了眉,正打算对门外的保镖发出指令,就被琳坚定地制止了。

琳强行平静下来,迟疑了片刻说:“贺知寒……是贺知寒买的。”

裴夺愣了半晌,收了枪,默然片刻,发出一声自嘲的笑。

裴夺有把握让在场的所有人屈服,他有无数种折磨人的手段,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渠道。如果背后的人不是贺知寒,裴夺能教这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下地狱去忏悔自己提过这种要求。

……如果不是他。

裴夺连咬痛他都舍不得。

“我要见贺董事。”琳努力镇定,只是慌乱的目光泄露了她的恐惧。

果然从头到尾都是贺知寒安排好的。

裴夺能堵住在场所有人的嘴,但他堵不住更多人的。既然琳知道贺知寒在这儿,如果裴夺拒不交人,那恐怕最后连警察都会惊动。

可贺知寒究竟是什么时候通知他们的?这两天他所有的行动都被监视着,难道他从被囚禁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吗?

“我带他来。”裴夺话音几乎有些柔和,“他是什么时候告诉你来这里的?”

琳听得汗毛倒竖,觉得他完全就是疯子,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了:“两天前。”

难怪他那么镇定。难怪他如此温顺。难怪他……

不怪他。

谁不想要自由?

贺知寒只是不爱他了而已。

八年早就过去了,只有裴夺还留在原地。

干脆杀了他吧,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谁要管他愿不愿意。

裴夺将盛珏锁进卧室,独自去地下室。打开门的那一刻,他发现平日里懒洋洋躺着的贺知寒正坐在床沿,微笑着动了动被锁住的手腕:“顺便再给我一套衣服吧,嗯?”

他早就知道。

裴夺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枪,在原地停顿片刻,走上前去,用另一只手摩挲贺知寒的脸,仔仔细细地看。

“怎么了,宝贝儿?”贺知寒搂过裴夺的腰,把人拉下来亲了一口,神情宠溺,嗓音温柔。

就连现在都毫无破绽。

裴夺用手枪抵住了贺知寒的太阳穴。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裴夺这么说。

贺知寒惊异地瞥了一眼手枪,乖乖举起双手,一副投降的样子,但声音里一点惶恐都没有,求饶得笑意盈盈,毫无诚意:“我也爱你,ua。”

裴夺:“……”

想他死在自己手里的毁灭欲望跟想他永远这样保持下去的本能在裴夺体内拉锯,两种相反方向的丝线勒进血肉里,带动扣着扳机的手指在微颤。

裴夺目光暗沉,闭了闭眼,头一偏,避开颈总动脉在他脖子上烙下一个发泄式的吻痕。

贺知寒嘶了一声,低声笑:“轻点儿……要被你亲硬了。”

裴夺喉结微动,垂下眼帘,打开了他的手铐。

“多谢。”贺知寒笑眯眯地亲了下裴夺的侧脸,“走吧。”

从要不要杀掉他的困境中挣脱,裴夺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裴夺拉住了他的手臂,后知后觉地问:“……我放你走就是了,你要盛珏做什么。”

贺知寒其人,看起来友善而轻浮,能自然地跟任何人打成一片,好像一点害人的心都没有,但事实上,不过是个满口谎言的混账。

爱你时为你上天入地要星星不给月亮;不爱你时心狠手黑,却在必要时会伪装成喜欢你的样子,十句话有九句半都是假的。

显然他不可能对盛珏一见钟情,那要来他只会是不好的那种情况。

如果贺知寒要对盛珏做什么……

“啧。”贺知寒轻佻地勾起裴夺的下巴,拇指揉着他的下唇,半笑不笑,“怎么,这就心疼了?为什么皱眉?”

裴夺双眉紧蹙,本能地抬手捏住了贺知寒,但反应过来之后,又默默把手垂下来:“算了,你走吧……趁我还没反悔。”

裴夺太了解他,这个人对你没感情之后,你是不可能从他嘴里听到任何真话的,已经不必再问了。

贺知寒有点惊诧地扬起眉,伸手搂抱裴夺紧窄的腰身,语气飞快地软下来:“老婆,为什么这个语气?难道你是以为我要离开你吗?”

“……”裴夺紧捏着手指,“那些人不是你叫来的?”

“是我。”

“你不是要走?”

贺知寒愣了一下,无奈地笑:“哪有,我只是工作需要,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宝贝儿,我想跟你住一起。”

裴夺抬眼看他。

裴夺额角青筋隐现,眼眶通红,红血丝像针一样扎得贺知寒发疼。

但这心疼里又夹杂着不被信任的恼怒。贺知寒动作强硬地把人抵在墙上,单腿插进去,迫使裴夺分开双脚,单手擒住裴夺手腕,钉在头部上方。

贺知寒亲吻裴夺双唇,空闲的手把衬衫从裤腰里扯出,摩挲着腰侧,又暧昧地向上攀爬。

“我……”贺知寒像是觉得有点丢人似的停顿了片刻,恨恨道,“我这八年一次都没找过别人,你居然还有脸怀疑我……”

“对不起。”裴夺低声说,“如果我知道你还活着,我会拼命去找你的。”

贺知寒轻轻咬了一口裴夺的嘴唇,又温柔地舔吮,语气轻飘飘的:“我现在回答你我为什么要买他,当然是为了把他送出去。”

“裴夺,既然选了我,你这辈子休想再跟除我之外的人有牵扯。”

“嗯……”裴夺轻声喘息,答复他一个亲吻。

“你的这里,”贺知寒揉磨他的乳尖,“这里,”轻拍他的后臀,“这里,”隔着裤子按压肛口,“浑身上下,”捏了一把勃起的阴茎,贺知寒嗓音沉沉,“全部都是我的。”

裴夺皮肤薄,现在面颊上已经腾起红云,但神色还是一贯的冷淡。裴夺双手被扣着难以活动,稍微挣扎了一下,呼吸不稳:“放开我,我帮你。”

“老婆好乖。”贺知寒笑着吻过裴夺双唇,单手解开他的腰带,依言松开他,却让他背过身面对墙壁。

贺知寒从背后抱着他,低沉悦耳的嗓音凑在裴夺耳边,伴随着灼热的呼吸:“……把腿夹紧。”

琳等到自家董事长全须全尾地活着出来,已经是三十分钟后的事情了。

贺知寒穿着休闲款的衬衫西裤,人模狗样,完全没有被囚禁过的迹象,而裴夺不知为何换了一身衣服。

盛珏也被带下来,一眼认出贺知寒身上的衣服分明是裴夺的,但他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盛珏,过来。”贺知寒微笑着,或许是因为站得身姿挺拔,自然显出几分威严。

盛珏迟疑地看了裴夺一眼,在裴夺点头后暗自叹了一口气,乖乖走向贺知寒。

“合作愉快。”贺知寒伸出手。

“谢谢您照顾。”盛珏礼貌地回握,但心中只觉得麻烦。

自己究竟是怎样的霉运,才会搅和进一对情侣的爱恨情仇里。要知道,爱情这东西,每一场自以为是的真心都能引发九级地震,波及无辜路人,何况盛珏现在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其中一人有了感情纠葛,按时间线来算就是人见人打的“小三”。

最好的情况也就是贺知寒大人有大量,不跟盛珏这种社会底层小人物计较,远远地送走也就是了。最怕这位贺董事有钱且闲得蛋疼,硬要把裴夺身上所有的弯路、过错、不愉快,全都发泄到盛珏头上,以折磨人取乐。

爱情真恶心。盛珏想。

在传统文化里,爱情好像被高高地架起,像膜拜圣物一样歌颂,但实际上呢?爱情就他妈是一坨狗屎,多少人声称自己坠入爱河,为了虚无缥缈的感情做尽了不理智的事,倘若只是自我伤害也就罢了,偏偏痛苦得人尽皆知,什么下跪,自杀,威胁,谁都不得安宁。

为了爱情哭泣,痛苦,买醉,割腕,口口声声你是唯一,一年后就另觅新欢,十年后再看,又换了个对象喜结连理。

盛珏受够了人与人的感情纠缠,他觉得那些痛苦愚昧又低级。明明是自己立不起来,过分软弱,却借口爱得太深,所以才失去自我。

贺知寒跟裴夺说了两句什么,笑着亲吻他的脸颊,出门时,裴夺把自己挂在玄关的风衣披在贺知寒肩上。贺知寒爽快地穿上,承诺过晚上会回来之后,就带着盛珏一起离开了。

裴夺轻描淡写地瞥了盛珏一眼,不带感情,毫无留恋。

盛珏心中一瞬酸涩,但也不算煎熬,他本来也就没指望过什么。轻信别人承诺的人,脑子必然不太好使。

只要不付出信任,你就可以随时全身而退。

来吧,坐上车后座的那一刻,盛珏心想,他想怎么折磨我?

最好的情况是他不跟自己一般见识,至于最烂……身体痛到极致,大不了也就是一死么。

盛珏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他完全不想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如果可以,他想远远地躲开这些人,这辈子再也不要见了。

老板他们自己回去,琳负责开车,贺知寒简单跟琳交代了两句,就从另一侧上了车。

盛珏瞬间收敛表情,让自己变得恭谦,这才自然地抬头对上贺知寒的目光。

贺知寒眼里毫无敌意,简直是饶有兴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盛珏做好表情管理,恭敬地问,“贺先生?”

“朋友,”贺知寒相当自来熟,毫无跨国公司董事长的架子,简直是以一种崇拜的口吻在说话,“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牛逼?”

“……”盛珏简直裂开来,“您是指什么?”

贺知寒扬眉道:“裴夺啊。你在他手底下待了三年,居然还没疯……算了,不说这个,现在好不容易跑出来有时间了,跟我讲讲你这三年?”

贺知寒微笑着看他,裴夺的衣服穿起来也分外妥帖,眼尾碎发垂落,姿态闲适,筋骨优雅。

盛珏迟疑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挑着裴夺对自己冷酷无情的那一面说了。

几乎没有片刻喘息的囚禁,如影随形的时刻管控,不容违逆的命令,寥寥无几的交谈。

盛珏太会服软,笑容恭顺:“裴先生说我的眼睛有一点像您。”

所以我只是个替代品,他爱的人是你,你就别跟我计较了吧。

贺知寒听着,偶尔出声问两句。直到这时,总算不得不承认裴夺确实没说错。

他们很像。

盛珏的外貌跟高中的贺知寒也只有三分相似,现在两人放一起几乎找不出外貌上的共同点,但性格实在太像了。

高中时的贺知寒,比盛珏更张扬,但内核很像。

言语上从来不得罪别人,装得好相处,装出温良恭谦让,不动声色地捧着人,但内心满是冷漠和厌倦。

一个难以付出真心,披着羊皮的虚伪人类。

……有意思。

“贺董,到了。”

贺知寒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对盛珏道:“下车,正好到饭点了。”

盛珏依言而行,规规矩矩地跟在贺知寒身后,抬头看了一眼即将抵达的餐馆,并为它的高度震撼了一瞬。

贺知寒脚步微顿,侧头笑着搂过盛珏肩膀,拥着他往前走。

盛珏一僵,但半点异议也没,无比体贴地顺着贺知寒每一分细微的力道,叫他省劲儿。

贺知寒怀疑就算把盛珏往电线杆上抡,他都会老老实实一头往上撞。

进了餐馆,琳跟前台说了几句,就走在最前面引路,直上三楼,拐进了包厢。

盛珏又被“包厢”的大小震了一下——以为里面放个桌子差不多就满了,但实际上,它差不多和裴夺别墅的客厅一样大。

空窗,大圆桌,古香古色的木质装修,玻璃缸中数条游鱼,透过窗向外看,底下是一片山石美景,还有赏心悦目的花丛。

贺知寒笑着问:“感觉怎么样?这地儿还不错吧?”

“……”盛珏答得卑微,“我觉得我已经不会吃饭了。”

贺知寒笑出声:“行了,先坐。这次是预定的套餐,没问你有没有忌口,凑合着吃吧。”

盛珏看了看这排场,又看了看贺知寒,想着“凑合”二字,满脑子都是“打倒资本主义”,非常郁卒,但还是要保持微笑:“哪里,感谢您带我来这么好的地方。”

房间正中是聚餐用的那种大桌,大概能坐下12个人左右,他们就三个人,就选了靠窗的小桌。

“琳,我应该没太多文件要看吧?”

“不算多,”琳面无表情地两臂上下伸直,“也就这么一点吧。”

贺知寒苦笑:“真的假的……我基本就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啊。”

“除非放弃原来的计划,不排查这些东西,会清净很多。”

“……那算了,我还是努力一下。”

说着第一批菜式已经端了上来。贺知寒也终止了这个话题,转而问盛珏:“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来了。盛珏答得谨慎:“没有,一切听您的吩咐。”

“放心,我不会干涉你的自由。”贺知寒笑眯眯的,“我给你一个住的地方,也会给你一笔钱,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盛珏吃惊于事情的走向——他满以为自己会被用来泄愤,但贺知寒却轻轻放过,甚至还要赔上一笔钱。

“您请讲。”反正肯定是离裴先生远一点,也不算太难。

可他却笑着,几乎有点戏谑:“每周看一本书,给我交两百字读后感。”

“……啊?”盛珏满目茫然,“什……什么书?”

“什么都行,你要乐意看言情也是可以的。”

盛珏无言。

“贺先生,”盛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我也有一点存款,我可以自己……”

“不准拒绝,”贺知寒笑,“不管怎么说裴夺挺喜欢你的,我太小气可不行,而且对你大方一点,我受害者的立场可就太完美了,随时能找他算账,一点都不心虚。”

“……”盛珏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贺知寒毫无破绽地抿了一口梅子茶,心想小朋友还是有点太嫩了。

说实话是不可能说实话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实话的。

贺知寒不怎么敬业地看了一下午文件,早在下午六点钟就迅速让自己下班,回裴夺那里去了。

提前下了车,跟司机说定暂时不必来接后,贺知寒独自向目的地走去。

时值深秋,天色沉得早,太阳已经隐没,灰蓝的天空里透出几分寒冷的忧郁。

贺知寒逐渐走近,忽然在门前发现一个人影。

男人只穿了衬衣,背靠门柱,门廊下晚间的小灯映出昏黄的光,打亮了他的侧脸。但灯光太虚弱,被灰蓝调的世界侵吞,男人融在将灭未灭之间,仰头望着天空新浮出的星辰,神色冷淡,目光放得很远,像是要掉进世界的背面。

贺知寒皱了下眉,走上前去,将他双手都拢进自己掌心。

“宝贝儿,你在外面站了多久?手都成冰了。”

裴夺眼珠微动,一瞬不瞬地看着贺知寒,明明神智清明,回答却有些迟缓:“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

“梦一醒,你就又不见了。”

贺知寒握着他的手一顿,干脆把他整个儿裹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他驱寒。

“不是梦,我回来了。”贺知寒语气温柔地哄,“老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裴夺轻轻从他手里挣出来,双臂搂到他背后去,下巴抵到他肩膀上。那双手苍白如雪,在深秋的寒风中浸泡许久,关节和指尖都透着艳红,在黑色的风衣上一贴,分外刺目。

“嗯。”

裴夺只停留了不过三秒,转身去开门。

输入密码,门打开,刚进去,贺知寒就把人抵在门上,头微微偏过,跟裴夺接了个吻。

贺知寒往后打算起来,裴夺突然手一抬,强硬地按下他的后脑,还未回暖的手冰得贺知寒一个激灵,与此同时口腔也被人舔进来,温度稍低,但十分柔软。

事发突然,贺知寒本能就要推开,双手几乎是同一时间扣住了裴夺的肩膀,但贺知寒马上反应过来,放松了力道,温和地回应这个侵略意味的吻。

好半天裴夺才松手。

“操。”贺知寒笑着骂了一声,手背抹过嘴唇,眉梢微扬,“要做吗?”

裴夺一直看着他发红的嘴唇,听到问话视线才对上他的眼睛,又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下他的眼尾,才答:“先吃饭,一会儿要胃疼了。”

贺知寒从很久以前起就有不算太严重的胃病,不按时吃饭很容易出事。

贺知寒愣了一下,笑了笑,攥着他的手,亲昵地蹭了下他的鼻尖:“好,听你的。”

话分两头,盛珏这边,被贺知寒送到他安排好的住处后,躺在床上陷入了迷茫。

现在……似乎是自由了。

除了开玩笑一样每周两百字的读书感想,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限制了。有住的地方,自己也可以随时离开这里,去任何喜欢的城市,但是当一个人的前半生都是在别人的命令和要求下度过的时候,即便给他自由,他也只会陷入困惑。

盛珏对家人毫无牵挂,唯一有点留恋的裴夺也得离开,没有任何熟悉的朋友,不过是断梗飘萍。

在这时盛珏分外想念狐狸。

每个人都有倾诉欲,盛珏却早早地封闭了内心,逢人只说三分话,绝不肯露出一点真实的脆弱,只有这样才能安然无恙、全须全尾地活着。如果你是光鲜亮丽的花朵,那你就是作天作地也会有人哄你;如果你只是一根草、路边的一颗石子,那你就是哭哑了嗓子,别人也只能看到你身上的浮尘。

盛珏有自知之明,所以沉默是金。

但倾诉欲是无法遏制的,当现实生活无法满足需求的时候,盛珏把目光投向网络,在一款小众的app上交了一些笔友,联系时间最长的就是狐狸——他们往来了整整六年。

他们从不提及现实生活中的身份,只聊最平实的生活,交换彼此不同人生的片段,保持着令人舒心的距离,而盛珏爱惨了这样的默契。

当生活出现像现在这样的重大转折时,盛珏第一个想起的人还是她。想告诉她,想听她的建议。

狐狸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又温柔又耐心,即使盛珏说自己是性工作者,她也没有蔑视,只是这样写:那你一定过着另一种有意思的人生。

这是一种能让人落泪的仁慈。

盛珏在心里勾勒过狐狸模糊的形象:经济富裕、家教良好、个子不高,虽然母亲早逝,但父亲对她很好,有男朋友,有报酬不菲的工作,是一个跟他完全不同、极有教养、在爱里长大的小公主。

他很喜欢她。因为狐狸是他唯一的、永远不可能见面的朋友。

想到这里,盛珏从柔软的床上爬起来,开始给他的小狐狸写信。

“那我关灯了?”

“嗯。”

卧室陷入黑暗,贺知寒刚躺下,就被一只手臂搂了过去。

贺知寒也顺手按着裴夺的腰,轻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裴夺抱着人蹭了蹭,却还是不满足,手臂又多添了几分力,简直像是恨不得两个人长到一起去。

贺知寒笑了一声:“你怎么还跟高中一样,要不要以后哥哥抱着你,送你去上班?”

裴夺亲他一口,清清淡淡地回:“我控制不了。”

就在这时,贺知寒的手机亮了一下,显示有一封新的邮件。因为两人是面对面,所以裴夺先发现了:“你手机有新消息。”

贺知寒懒散地反手拿起来,看了一眼,笑着看裴夺:“猜猜是谁?”

“盛珏。”

“聪明。”贺知寒一目十行快速扫过,把手机递过去,“有兴趣吗?我让他交的作业……这小孩写得还挺快。”

裴夺接过慢慢看完,物归原主:“你对他很特别。”

贺知寒笑笑:“对。因为你说得没错,我们确实很像,我就很想折腾他。”

“……那你折腾人的手段真是独特。”

“怕你生气嘛,”贺知寒笑着搂住裴夺,“写这些东西本身不重要,但是这算一种长期暗示,时刻提醒他他该听谁的话,省得他惦记你。”

裴夺默然片刻,突然问:“我呢?你难道就放心我?”

贺知寒亲了下裴夺的脸颊,手指摸上他后颈的皮肤,还是笑着:“如果你出轨了,那我离开就是了。”

裴夺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一双手臂铁钳一样焊在贺知寒腰背上,禁锢他的身体,手从后方掐着他的脖子,声音带着寒气:“你敢?”

“我……”

“知寒,你要是再离开我的视线,我就杀了你。”裴夺咬了下他的喉结,说,“你不准走。”

事有轻重缓急,贺知寒暂时放弃了讲道理,手掌摩挲他光滑的脊背,低声哄:“不走,松手好不好?你弄疼我了。”

裴夺放松了力道,头抵着贺知寒的肩膀:“抱歉……你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别再说那种话了。”

“我的错,宝贝,”贺知寒双手轻轻贴着他的脸颊让他抬起头来,凑过去亲吻,“我相信你。”

亦绝:

谢谢来信,我也很想你︿︿

也就是说,那个人现在放你走了对吗?

坦白讲,我实在是松了一口气。

尽管在你的描述里一切都是出于自愿,但在我看来,控制另一个人的生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你说在他那里要比原先的环境好太多,但我必须要恭喜你,现在的你自由了,稍微习惯一下,我想你会更喜欢现在的生活。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对不对?

亦绝,自由是很可贵的。

我们受限于先天环境,独自闯入社会时或多或少都被迫做过一些有违本心的事情,时间一长,习惯了,就会忘记当初有多不情愿……亦绝,不要留恋被人控制的生活,不要这样对待自己。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显然你已经自己剖析过了。你自嘲说这像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本来是我该提醒你的事情,却先被你讲出来了。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清醒到几乎有些残酷……我是指,对你自己的残酷。

看待问题的角度实际上没有对错之分,你的解析方向也是为了帮助你在你的环境中生存下去,所以我以前从来没有说过希望你尝试新的思考方式,但现在显然是一个好时机:你的时间都是自己的了。

亦绝,你会有新的生活,我祝福你。

至于该不该拿那个人“前男友”的钱,他既然给你你就收着,存起来,不想用就不用了,但一定要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以及,我可以肯定地说:是的,你当然是有未来的人。

你可以想一想自己的爱好,花时间培养一下,找一份简单的工作,先建立社交,很快就会顺遂了。

当然,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给自己一段时间休息,整理心情。打游戏,追电视剧,看电影……做什么都好,放松一下。

你还很年轻,“未来”是一段很长的路,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我也来聊一下最近的生活:我终于可以跟男朋友住一起啦!这可能是这段时间最好的一件事,我很幸运。

他真的超可爱,人帅,厨艺好,而且很迁就我,所以我偶尔也会想折腾他一下,看着他无奈的样子就会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人的缘分实在非常奇妙,曾经的我也对情情爱爱嗤之以鼻,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另一个人打动,居然至今都还心甘情愿。

但是有好事就有坏事吧,我新接手的工作实在是让人焦头烂额,倒也不至于处理不了,但每天花费在工作上的时间有些太多了,我好想躺在床上一睡不起啊qvq

好啦,写着写着就又要去工作了,祝你一切顺利!

期待你的回信︿︿

狐狸

盛珏反复看了几遍,心里觉得她写自己男朋友那一段实在是碍眼。

也许是自己太过小气。明明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盛珏就是不太舒服,好像自己被抢走了什么一样。

盛珏反省自己过分的占有欲,这或许是因为他所拥有的东西太少,所以希望每一件都能紧紧攥在手里,最好只看着他一个人。但这确实不够公平,因为盛珏自己明明也没有付出对等的感情。

缺爱的怪物,如果不加以自制,只会不断地吞噬周围人的健康情绪,成为填不满的黑洞,最终导致所有人都逃离。

好在盛珏清醒,所以他不会放纵,不会因为自己的缺失就去讨要、占有、宣泄不满……他束缚自己,立在原地,保持距离,既不会受伤,也不会伤到别人。

盛珏把手机放进口袋,抬头确认了一下饭店的位置,迈步走了进去。

距离盛珏自由的那天,已经过了三个月的时间。

这期间他除了写那个荒唐的两百字读后感之外,还断断续续地打了几份零工,虽然对将来要做什么心里还有些迷茫,但不得不说,他觉得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盛珏没有停留在贺知寒赠予他的住处,而是搬了出来,租了间房子,这家饭店距离他现在住的地方不远,当这里的服务生,这是他的新工作。

“盛珏,去207送一下汤。”

“好。”

盛珏习以为常地接过餐盘,敲了敲包间的门,这才打开:“您好,这是您最后一份汤,已经送齐了。”

房间里烟雾缭绕,酒气冲天,一群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互相吹捧,笑声大到刺耳。

“是你?”有个人诧异地看过来,同盛珏目光相接。

“……您是?”原谅他吧,这些无聊的人千篇一律,能记得住的人才是鬼才。

“哈哈哈哈哈,我们刚才不是说到那个会所吗,这个小白脸就是他们的人,有没有人想试试?”那个人头发短而稀疏,脸上是一种喝高了的红光满面。显然,他不认为盛珏有资格跟他说话。

“先生,我已经不做那份工作了。”盛珏答得不卑不亢,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成功逃脱。

“好说,我可以加钱,要多少?一次多给你三千够不够?”他豪爽地甩手,像一个慷慨的善人。

“我已经不做了。”盛珏重复一遍,准备离开。

“慢着,”男人被下了面子,脸色有些不好看,拿起一杯啤酒,光明正大地放了一些粉末进去,递给盛珏,眼中全是不怀好意:“你把这个喝了就能走了。”

盛珏权衡了一下,端起酒杯一仰而尽,随后立刻离开。

拒绝他们一次,那就要付出另一种代价,给他们看个乐子,这才能在他们眼里成为一个“知进退”的人。

盛珏简单快速地跟老板说了一下情况,很容易就被准了假,出门,扫了一眼没有出租车,就步行,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

身体的力量在快速流失,眼前也快要看不清,光影斑驳,幻觉和发热一起席卷而来。

有人拽住了他,盛珏看了一眼,是刚才那个被自己拒绝的中年男人,他的身后跟着很多人,应该都是刚才见的那些。

他们围在一起,把盛珏往没人的地方拖。

“救……”盛珏刚做了个口型,就被捂住了嘴。

已经入了冬,天空晦暗,空气冰冷,细小的雪花忽然飘下来。

雪越下越大,鹅毛一样,把大部分人都逼回了室内,小孩子隔着落地的玻璃看雪,咯吱咯吱地笑。

12月24日,今晚恰巧是平安夜。

“我们快点回去吧?好冷啊。”贺知寒仔细地给裴夺围上围巾,牵过他的手,走向停车的地方,“你来开车?”

“嗯。”

等红绿灯的时候手机响了。

裴夺划开看了一眼,不过三秒,裴夺已经满面寒霜。

“怎么了?”贺知寒在副驾驶懒洋洋地躺着,此时也不免坐起身来。

“抱歉。”裴夺切了定位,向着红点所示的方向立刻赶去。

裴夺把车开得风驰电掣,不过五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两人一起下车,怕裴夺分心的贺知寒此时才再次开口:“裴夺?”

“……帮我。”裴夺低声说,指着狭窄的小巷:“盛珏在那边。”

贺知寒皱了下眉,知道一定是很紧急的事情,快步走进去,发现盛珏正被一群人围着动手动脚,好像在脱他的衣服。

青年因为药物的缘故,双颊绯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中全是水光,羽绒服的拉链被扯开,青年的手指动了动。

盛珏讽刺地笑了一声,在男人靠近时抬手,精准地把手术刀捅进他的眼睛。

盛珏清楚地知道,自己惹上了大麻烦,但他一点也不后悔。如果是以前的盛珏,的确会逆来顺受,但被裴夺好好地养了三年,早已死亡的尊严居然又破土重生。

尽管现在,裴夺早就放弃他了。盛珏这么想了下,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男人的惨叫撕心裂肺,他的同伴则手忙脚乱地扶着人,有人又惊又怒,一拳向盛珏打来。

盛珏护住头,闭上眼睛。

“以多欺少,不太好吧?”贺知寒懒散的声音传过来,轻松地挡住攻击,反手一拧,对方痛叫着跪坐在地。

“他妈的,狗娘养的杂种!”男人捂着眼睛瘫坐在地,面目狰狞,大概是痛极了,骂人的话都是气声,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狗操的玩意,连老子都敢得罪,爷爷要你生不如……啊!”

贺知寒不紧不慢地收回踩断对方肋骨的脚,声音满含关切:“巧了,这不是孙总吗,这是怎么了?你们赶紧送医院啊,愣着做什么?”

孙胜只废了一只眼睛,当然能看到贺知寒跟盛珏是一伙的,瞬间气得满脸涨红血压飙升,但是疼得语不成句:“我草…你妈……”

“眼球被刺伤容易继发感染,失明是小事,小心影响脑子。”裴夺给盛珏整理衣服,冷淡地插了一句。

那些人赶忙七手八脚地把孙胜抬走,送医去了。

盛珏还没回过神来。

“他怎么样?”

裴夺扒开盛珏眼皮检查了一下:“体温高,脉率过快,浑身无力,轻微抽搐,眼睛难以聚焦……被人下过药。”

贺知寒饶有兴趣:“春药?”

裴夺:“……”

裴夺:“不是,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存在春药这回事儿,这是毒品。”

贺知寒稍微严肃了一点:“送医院?”

“不用,量不多,回家输点液就行。”

“我来。”贺知寒说着,不动声色地伸手隔开他们,把盛珏整个儿抱了起来,向停车的方向走去。

还是裴夺负责开车,贺知寒抱着盛珏上了后座。刚把人放下,就听到盛珏笑了笑,用一种吃力而柔和的语气说:“小狐狸,谢谢你。”

贺知寒:“?”

裴夺挂档,解释:“毒品反应,幻觉,不用管。”

贺知寒:“……这幻觉幻得我物种都变了。”

“小狐狸?我还小猫咪呢,”贺知寒没一点良心地捏盛珏脸颊,“你好,小猫咪,吃鱼吗?我就随便问问,想吃也没有。”

盛珏眼神涣散,应该是没听到他说什么,迷茫地笑笑:“姐姐……”

贺知寒愣了一下,随即没脸没皮地应道:“哎,小朋友,姐姐好看吗?”

裴夺:“……”

裴夺面无表情:“别玩了。”

贺知寒才不听,握着盛珏的手就开始满嘴跑火车:“喜欢姐姐吗?顺便一提,姐姐男朋友今天不在家哦,要不要跟我发生点什么?”

“……”盛珏没有回答,只是很温柔地看着他,跟刚才拿手术刀捅人眼睛的样子判若两人。

贺知寒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不说话?发烧了吗?”

“小狐狸。”盛珏无奈地笑笑,手指因为毒品的缘故止不住地抽搐,“我听不清。”

“……你还行吗,哪里难受?”

盛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什么,安抚性地淡笑:“我没事。”

青年额角都是汗,目光无法聚焦,呼吸急促,浑身发抖。

但他还是说:我没事。

贺知寒却不怎么乐意当个人,笑嘻嘻的:“姐姐给你找个人吧,想要男的女的?”

盛珏还没说话,裴夺反而冷声说:“不行。”

贺知寒眉梢上调,尾音微扬:“不行——?”

“不用,我缓缓就好了。”盛珏疲惫地闭上眼睛,语调平静,“毒品而已。”

而盛珏隐于暗处的手,紧攥成拳,几乎掐出血痕。

盛珏被贺知寒带到客房的床上,蜷缩着,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胳膊,面色潮红,冷汗涔涔。

贺知寒神色不明地看着他,片刻后才离开房间,带上了门。

抬眼,正跟裴夺冷淡的眼睛对视。

“解释。”贺知寒说。

“是,我派人跟踪他。”裴夺直接承认,“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确保他的安全。”

贺知寒轻轻“呵”了一声,默了片刻,说:“照看他这件事,是我没做好。但是你……”

贺知寒表情淡淡:“就这么舍不得?”

裴夺心下一紧,皱着眉捏住贺知寒的手腕,一字一顿:“我答应过你的事,绝对不会反悔,你大可以放心。”

贺知寒似笑非笑,倒也没有甩开他,反而用另一只手暧昧地摩挲他的侧脸:“裴夺,要不我们直接分手吧?”

裴夺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手却更加收紧了。

他知道,贺知寒是一个对感情极专一的人,如果没有那层关系也就算了,他不会约束你,但如果已经是恋人,却背叛,那么,贺知寒绝不会回头再看你一眼。

“知寒……”裴夺眼中溢出一丝盛装不下的苦涩,“你真的,在意我吗?”

明明他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好似已经诉尽一切。

贺知寒气笑了。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在这里跟你说什么,早就走了!”

裴夺不跟他吵,低头靠在他肩膀上:“你总是很轻易地说出那两个字。”

贺知寒一窒:“宝贝儿,什么年代了,你还在这里搞封建迷信,说说怎么了,人还会死呢,赶明天我一生气上路直接被……”

裴夺堵住了他的嘴,发泄式地狠亲。

……靠,封建迷信。

贺知寒一边平衡身体防止两个人摔倒,一边在心里骂人。

裴夺好半天才放开他,神色冷淡,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逼视,有些瘆人。

一吻毕,剑拔弩张的氛围消失了,现在贺知寒比较担心自己被裴夺直接做成人体标本。

贺知寒无语了一会儿,最终妥协:“行,我不追究了,但是你不能再跟他有任何越界行为,眉目传情也不行,否则我俩只能活一个。”

“从你把他送走的那天开始,我就没见过他。”裴夺说。

贺知寒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敷衍道:“行,然后呢,你什么时候送他走?”

裴夺:“现在送走也可以。”

贺知寒诧异地挑了眉:“别开玩笑了,他一个人很危险啊,那个孙胜我听说跟道上的人有点关系,他下次再找到盛珏头上,岂不是要出人命?”

裴夺表情平静:“在那之前,我会杀了他。”

贺知寒笑了:“你什么时候会开玩笑了?”

裴夺看着他:“我从不开玩笑。”

贺知寒:“……”

贺知寒猛地握住他肩膀:“哥哥!祖宗!陛下!三思而后行啊!现在是法制社会了,你想我给你找刑事律师吗?”

裴夺顺势亲他,居然也不耽搁讲话:“我还没跟你说我现在是做什么的。”

贺知寒麻木地被亲——这几个月实在是被见缝插针地亲习惯了——随后反问:“你不是医生吗?”

裴夺言简意赅:“有副业。”

贺知寒:“……”

什么副业啊,这么吓人。

不过确实,裴夺有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

贺知寒断然拒绝:“不行,杀人不是好办法,这件事情交给我。至于盛珏,在我解决之前先住这里。”

裴夺望着他的眼睛,忽然间就笑了。

贺知寒眼皮一跳:“你干嘛?”

裴夺摇头,在心底叹息:这么多年过去了,贺知寒却一点都没变。

还是那么地……心软。

“算了,”贺知寒斜他一眼,“你去配药吧,但是不准进来啊,一眼都不准看。”

“好。”

裴夺揽过他,接了个吻。

贺知寒勉强被安抚好了,转身去当义务劳工。

门打开,在灯光下,身体修长的年轻人容色姝丽,半蜷缩着喘息,一手紧握成拳,一手凑在嘴边,咬出深深的牙印。

下身有了反应,却完全无视,想要硬抗过去。

贺知寒皱眉,心底莫名烦躁,快步走过去,掰开他的手制住。

盛珏睁开眼睛,艰难地笑了一下:“姐姐……”

“姐姐,离我远一点,别看了。”盛珏说。

贺知寒单手握着盛珏两只手的手腕,空出手在他衣服兜里摸索出手机,又半强迫地用他指纹解锁。

盛珏有挣扎,但软绵绵地,没有力气。

贺知寒打开了手机,没有乱翻,而是目标明确地寻找一个可以写信的app——是的,这才是贺知寒不让裴夺进来的真正目的——他要确认盛珏口中的“狐狸”,究竟是不是他自己。

说来话长。在国外的这些年没有裴夺的陪伴,感情上穷极无聊的贺知寒在某个无所事事的晚上,顺着推荐广告下载了这个app,用的笔名就是狐狸。

如果他真的是……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两个大字——亦绝。

贺知寒无奈地扯出一个笑。

这还真是巧了。

因为隐瞒现实身份,加上贺知寒用“男朋友”刻意误导,至今盛珏都还觉得他是个“姐姐”。

贺知寒对盛珏确实没有感情,但对亦绝有。

并非爱情,而是一种因为不需要考虑现实所以说话无比轻松自在的朋友。

说来奇怪,当你跟一个人没有交集的时候,你可以在对方失魂落魄、满身伤痕时完全无视;但一旦有了接触,哪怕是点头之交,对于对方的简单皱眉都要忍不住思考一二。

何况是那么久的朋友。

贺知寒退出app,将手机放在一边,就着压制盛珏的姿势,将膝盖顶在他两腿之间:“我帮你?”

尽管他早已料想到结局。

“不要。”盛珏几乎是条件反射,在理解这三个字的具体含义之前就已经选择了拒绝。

果然,贺知寒想,这就是那个“亦绝”。

在信件里,亦绝的厌世和冷漠体现得淋漓尽致,但隐于其后的,是自我厌恶与心灵的封闭。

对于灾难,做好最坏的准备;对于善意,统统拒绝,一个都不相信。

不敢信。

盛珏,亦绝。

胜绝,愁亦绝。此情谁共说。惟有两行低雁,知人倚、画楼月。

被隐藏起来的,是“愁”字,也是无人可诉的难过。

贺知寒叹了口气,放了手,去给他倒水喝。

盛珏半昏半醒,被搂起来的时候乖乖的,但是将水杯放在他唇边,盛珏就努力抬起胳膊,自己拿着杯子。

“我自己可以,谢谢你。”

青年勉强笑了一下,因为在颤抖,干脆双手捧着杯子,免得水撒出来。

右手上还有被他自己咬出来的印记。

贺知寒默了一下,没有松手,强硬地将杯沿抵在盛珏下唇。

“行了,放手,赶紧喝。”

盛珏顿了一下,顺着张开了唇。

喂了水,裴夺恰好提着输液架过来,虽然没有穿白大褂,但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一种医生特有的严谨。

消毒,扎针,贴胶带,调节液体流速。动作干净利落,像艺术。

盛珏很热,不断出汗,肌肉却无力,眼前模糊一片。

“手不要乱动,小心走针。”裴夺说。

盛珏哪里听得见,刚被松开手就不自觉地乱蹭。

贺知寒皱眉按住,有点可怜地仰着头:“我们不会要这样按他一晚吧……”

裴夺冷淡地指出:“只有你。”

贺知寒:“……”

贺知寒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我可不会拔针啊!一会儿输液输完了怎么办?”

裴夺:“很简单的。直接拔出来,棉签压一会儿,贴个创可贴就行。”

稍顿片刻,裴夺唇角微微一弯:“还是说,你更希望我彻夜陪着这个‘前任’?”

贺知寒哽住。

于是乎,裴夺去睡觉,贺知寒却不得不守夜。

随着时间流逝,大概是毒品的效用过去了,盛珏开始觉得寒冷,瑟瑟地微颤。

贺知寒按照裴夺的说法拔了针,将棉被铺展,盖在盛珏身上。

盛珏意识昏沉,却强撑着睁开眼。

“……贺先生?”

“嗯。”

“我怎么……”

“嘘,”贺知寒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明天再说,你先睡。”

盛珏却咬了咬舌尖,软弱无力地将自己撑坐起来。

“我模糊地想起来了……我得走了,贺先生。感谢您的帮助。”

青年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贺知寒沉默不语。

盛珏可不在乎他什么反应,径自掀开被子,打算立刻离开。

哪怕此时是半夜。

别开玩笑了,谁能容忍小三这种东西登堂入室啊。既然已经造成了伤害,当然是要早点走,别招人厌。

这种大人物,他得罪不起。

只是,贺知寒忽然唤道:“亦绝。”

盛珏的动作僵住了。

贺知寒翻了他的手机!

“……您刚才说什么?”盛珏猛然回头看他,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愤怒。

盛珏口不择言地讥讽:“随随便便翻看别人的手机?这就是您的教养?”

贺知寒被这股怒火冲击到,吃惊地张大嘴:“不是,我……”

那个盛珏?那个任人捏扁揉圆的盛珏?在向他发火?

盛珏冷笑着逼近一步:“您?您怎么?难道想说,是为了寻找能帮助我的信息?我的通讯录还不够吗?谁会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一个冷门的app?”

“不是,我……”

盛珏猛地揪住了贺知寒的衣领,吼道:“翻看别人的隐私让你觉得窃喜吗?啊?!”

贺知寒目瞪口呆。

而对此刻的盛珏来说,贺知寒此举,无异于践踏他的尊严。

其他的任何事情,哪怕是玩弄他的身体,他也不会感到被冒犯;只有这个,只有狐狸,是盛珏唯一的、最重要的人。

只有她,是盛珏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人。

他想要贺知寒死。

但他刚被毒品折磨过,虚弱已极,何况贺知寒的身体素质比他要强上百倍,于是在盛珏的攻击意图刚刚显露的时候,贺知寒就已经干脆利落地将他双手扣住压在了床上。

盛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语调平静,却像字字泣血似的:“……你想让我做什么?”

贺知寒能感受到,这个时候,无论是多么过分的命令,盛珏都会执行。

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竟愿意抛弃尊严。

贺知寒叹了口气,单手摸出自己的手机,放到盛珏眼前。

那是狐狸的用户界面。

“狐狸是我,亦绝。”贺知寒无奈地解释。

“……”

盛珏僵硬片刻,浑身紧绷的劲儿松了下来,默然良久,才开口:“你不是女生吗。”

听着还有点被骗的委屈。

贺知寒放开钳制,无辜道:“我也没说过我是女生吧,只是没否认过你的猜测而已。”

然后两个人一起陷入沉默。

盛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脑海中,狐狸一直是个女孩的形象,温柔且知性,但贺知寒完全相反,他让人捉摸不透,是一眼望去,看不到底的寒潭。

这样截然不同的两种形象,竟然是同一个人?

盛珏愿意亲近狐狸,却不太喜欢贺知寒。

狐狸……

狐狸知道他的一切。

盛珏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在现实中产生交集,所以他对狐狸完全信赖。可现在……贺知寒的手中,捏着他最脆弱的软肋。

那是他的心灵。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

面对狐狸,盛珏满心委屈;可狐狸是贺知寒,他不得不提起戒备。

他会说什么?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最亲密的人,往往最能给予伤害。

贺知寒轻轻咳嗽了一声。

盛珏心中一紧,强打精神等着。

贺知寒摸了摸鼻子:“本来是计划明天早上跟你商量的……哎,在我和裴夺搞定那个人之前,你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

血涌上头。

屈辱。

盛珏知道他是好心,知道他在伸出援手。

但那比冷嘲热讽还要更痛百倍。

盛珏站起身,想要离开这里。

他压下心中烦躁,勉强笑了一下:“不用了,我……”

“亦绝。”贺知寒这么叫他,很正式,也很严肃。

盛珏抬头,对视那双眼睛。

“我知道你不喜欢。”贺知寒轻声说,“但是现在,我是你的朋友。我总不能让你这么离开。”

狐狸知道,他的亦绝是个多么疯狂的人。

他一无所有,所以他满不在乎。

死亡?

那是他的最高自由。

狐狸知道,只要一松手,亦绝就会孤身一人,没入黑夜。

他们神交已久,他们是最亲密的朋友。

但是盛珏笑对:“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月光下,青年的微笑消瘦而苍白。

可惜,他面对的不仅是一只了解他的狐狸,更是纵横商界的青年俊才。

“可是……哎,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

贺知寒皱起眉,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我跟那个犯罪分子这下算是结了仇了,恐怕在公司那边他会做手脚,你离开的话,还不知道要被他请的记者编排成什么样子……”

贺知寒叹着气,很疲惫似的:“就算不考虑你的遭遇,我处理公司舆论也会非常为难的,本来我就刚回国,要是被抓到这种把柄——”

贺知寒不知不觉已经靠得很近,他弯腰,可怜巴巴地仰头卖惨:“亦绝,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他不叫他盛珏,还非要叫那个最亲密的笔名。

别说他还有着狐狸的身份了,就算完全陌生,谁能顶得住一个帅哥的恳求?

盛珏不仅没扛住,他还有些结巴。

“我、我知道了……你别靠这么近……”

盛珏后退半步,卡到床沿,没稳住跌了下去。

贺知寒本来没想逗他的。

但一个紧张的漂亮弟弟都自觉摔到你床上了,谁能忍住呢?

贺知寒逼近,半跪着,左手撑在他脸颊旁。

这是一个极暧昧的姿势。

“亦绝。”

贺知寒低声唤着,手指触碰他的侧脸。

盛珏身体僵硬,为了躲他偏开头,耳朵暴露出来,那上面一片通红。

……害羞了?

贺知寒瞧得有趣,心痒手欠,揉捏着青年温热的耳垂,嘴上说:“那我当你答应了?”

“嗯、嗯……”盛珏胡乱应着,抬胳膊试图挡住他。

挣动间,银色的项链滑了出来。

那是裴夺送的。

贺知寒的笑立刻从脸上褪去,他盯着那个银链,思量着。

盛珏心中一紧,有些担忧。

按理来说,他应该不知道这是谁送的才对……?

贺知寒用指腹摩挲了一下那些不规则的线条,开口问:“这该不会是裴夺给你的?”

“……是。”

贺知寒放开,坐在床沿,无奈地说:“完蛋……”

盛珏迷惑不解。

“喂,你在听吧,”贺知寒头疼地揉着眉心,“裴夺,几年不见你真是长本事了,私自给别人装定位器窃听器是犯法的,犯法,你明白吗?”

“我就说,你怎么能这么精确地找到事发地点,原来有这个东西……”

“咔嚓”一声,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为了不打扰盛珏休息,刚才的房间中一直没有亮灯。

裴夺背着客厅的光,看不清表情。

他一步步走来,拖鞋硬是被走出了皮鞋感。

哒,哒。

裴夺站定在贺知寒身前,先弯腰拿了一个吻。

盛珏默默地往相反的方向挪了挪。

亲吻的间隙,裴夺撩开眼皮,一只眼睛向盛珏的方向看去。

那黑色的眼瞳中毫无情绪,像蛇在盯视猎物,像……地下的玻璃容器中,装着的人体标本。

盛珏无法抵抗这种心惊,他坐在床上,下意识地抓紧了棉被。

“……停,你给我站好。”

贺知寒轻咬他的下唇,制止了这个亲吻。

裴夺依言而行。只是,因为身高,裴夺微微低头,他的影子反而把贺知寒笼罩进去。

没有开灯,房间内被黑暗铺满,只有微弱的月光。

贺知寒瞅他两眼,兴师问罪:“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和盛珏的关系的?”

“他走的第二天。”裴夺并不隐瞒。

贺知寒:“……合着您比我知道得还早很多?怎么不说?”

裴夺想了想,说:“比起我插手你们的关系,更想看事情的自然发展吧。”

“你不喜欢被控制,不是吗?”

贺知寒一点也不吃这一套,冷笑挖苦:“说得比唱的好听。你不就是想看个乐?”

“你说实话,又是窃听又是找人监控,你是不是早有计划?”

裴夺否认:“没有。只是意外。”

贺知寒怀疑地看着他。

裴夺难得移开眼神:“……事情是意外。但是,因为盛珏之前接触的人……迟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贺知寒好气又好笑:“在这儿等着我呢?看准了我肯定不会不管?”

“知寒……”

裴夺放低声音哄他。

“你闭嘴。”贺知寒对他没个好气,转而面向盛珏隆重介绍,“瞧见了没,裴医生,一个心狠手黑见谁坑谁的王八蛋玩意儿。”

盛珏却欲言又止,迟疑地问:“所以……救我不是偶然,是因为裴先生一直在照看我?”

贺知寒:“……”

贺知寒难以置信:“不是,您这是哪门子重点?他搞窃听!他还找人跟踪!你不生气的吗?怎么还帮他说上话了?”

盛珏笑了笑:“谢谢裴先生。”

裴夺颔首,没多说话。

贺知寒:“……”

贺知寒十分诧异,左瞧瞧,右瞅瞅,一脸费解:“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吧?你们是在红旗下长大的吗?明天我一定要买一本法典回来,大家一起学习,树立一下人类的三观,好吗?”

盛珏又笑:“也谢谢狐狸姐姐。”

这小孩居然敢开他的玩笑了。

贺知寒:“……客气。”

贺知寒起身,伸了个懒腰。

“行了,今天先休息,有什么明天再——”

贺知寒回头,正看到裴夺在用手指碰盛珏的额头。

“……”贺知寒阴测测地,“我亲爱的老婆,你苦命的丈夫还没断气儿呢,这就不演了?”

裴夺眼底满含无奈:“在测体温。”

盛珏夹在两人中间,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这修罗场让人头皮发麻,不由得往旁边躲了躲。

贺知寒思考片刻,喃喃自语:“我真是越想越亏……”

说着,贺知寒弯腰一搂,把盛珏捞在怀里。

盛珏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肩膀。

贺知寒向裴夺肃然宣告出轨:“你做过的我也要做,我今晚跟他睡。”

裴夺:“……”

贺知寒细声细气地阴阳:“姐姐做得,妹妹自然也做得。”

裴夺:“……”

贺知寒冷笑:“你说话啊,大郎?”

盛珏埋在贺知寒怀中,死命咬着嘴唇憋住笑声,忍得身体发颤,而裴夺眼底笑意划过,抬起腕表看了一眼:“知寒,现在是凌晨四点三十六分,你们还可以睡几个小时,我先走了,晚安。”

说完,当真毫不犹豫地抬腿走人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贺知寒:“……”

贺知寒嘶了一声:“这是什么渣中之屑,屑中之王啊,亦绝,要不我们凑一对一起甩了他吧?”

盛珏闷笑,居然点头答应了:“好啊。”

贺知寒愣了片刻,也乐了:“你真是……所以其实是这种性格啊?难怪裴夺会觉得我们像。”

盛珏顺势握住了贺知寒的手,暧昧地划过贺知寒的手背。

“那你要亲亲我吗?”盛珏抬头,露出最完美的微笑。

贺知寒:“……”

贺知寒全速后退,差点儿左脚绊右脚。

瞧着贺知寒一脸见鬼的表情,盛珏在床上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

盛珏打心底里觉得温暖,因为,贺知寒果然是他认识的那个狐狸。

他认识的狐狸,只爱一个人。

盛珏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又在笑里捉到几分悲哀。

盛珏心想,他们彼此相爱,这里是他们的家,而他只是个外人。

……人间繁华多笑语,唯我空余两鬓风。

于是他更觉好笑,笑出眼泪,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这片黑暗里,忽然响起了另外的声音。

“别笑了。”贺知寒低声说。

“嗯?抱歉,我只是觉得……”盛珏乖巧地应声而止,他擦着眼泪,巧妙地维持着笑音,尽管心脏已经被海水淹没。

然后忽然被人拥进怀里。

身体僵硬,呼吸暂停。

盛珏是确信贺知寒会远离,才敢主动凑近的。

而被主动拥抱后,他却不知作何反应。

“亦绝,”盛珏听到那个声音在耳边说,“该说抱歉的人或许是我。”

贺知寒拍抚着盛珏的脊背,放柔了声音:“不想笑的时候,是可以哭的。至少在这里可以。”

“……”盛珏好像被掐断了声带。

盛珏有无数的理由否认,他并不愿意就这么承认自己突如其来的软弱。

一定是身体太虚弱,才影响了他坚不可摧的神经。

“我没有。”盛珏说。

可他依然停留在对方温暖的怀抱里,像鸟儿在屋檐下试探着栖息。

“好的,你没有。”贺知寒从善如流改了口,笑着,“总之,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安心住在这里吧,你工作那边我会处理的。”

“嗯。”

怀里抱着的人忽然间安安静静,倒让贺知寒有些不舍得放开了。

因为神交已久,在某些方面,他们可以说是对彼此最了解的人。

不知道身高、样貌、体重、居住地址,但却了解他的迷茫和苦痛。

贺知寒知道他曾经在深夜里高烧昏迷而无人在意,知道他被人诅咒过最恶毒下流的话,也知道他被命运按在地上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残酷想法。

更知道,盛珏对裴夺抱有深切的感激。

是裴夺将已经麻木的他从地狱里捞出,是裴夺淡漠而又强硬的态度抚平了他的不安,是裴夺日复一日雷打不动的照顾,给了他时间,让他能从残破的身躯里,拼出一份新的尊严。

因为这份感激,盛珏成了裴夺最听话的情人。

这是盛珏仅能给出的全部回报。

贺知寒手臂收紧一瞬,又轻轻放开。

盛珏安静地垂着头,竟有些留恋另一个人的余温。

离开裴夺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被抱过了。

“好了,你睡吧。”贺知寒笑了笑,“以及,圣诞快乐,亦绝。”

“……谢谢。”

贺知寒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和裴夺的卧室里,隐约传来男人的声音。

出于好奇,贺知寒没有敲门,而是守在门口偷听。

“……对……尽快……”

“不用送到这里。”

“嗯,委托其他部门,判长一些。”

静了片刻,门内传来裴夺的轻笑声:“是,我的家属。”

贺知寒的心跳了一下。

卧室门忽然毫无预兆地打开,贺知寒跟裴夺近距离面对面。

贺知寒轻咳一声,正想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裴夺先伸手摸了摸贺知寒的侧脸。

“辛苦了。”

贺知寒条件反射地礼貌了一句:“没事,不辛苦。”

随后反应过来,眯了眯眼睛:“你在跟谁打电话?”

偷听的心虚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同事。”

裴夺侧身让贺知寒进来,关上了房门。

贺知寒早就忘了自己“要跟盛珏睡”的宣言,被自然而然地带到床边,执着地追问:“你一个医生,深更半夜联系同事?还有什么送东西?”

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裴夺不甚明显地笑了一下,心里觉得他可爱,于是先偏头亲了亲自己的恋人。

“除了医生之外,”裴夺解释,“我还是个研究员。不去医院的时候,主要负责的是相应的课题研究。”

贺知寒觉得渴了,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什么课题?”

“刑讯逼供。”

“噗——咳咳咳咳、咳咳!”

贺知寒直接一口水喷出来,呛进气管,咳得震天响。

裴夺无奈给他拍背。

贺知寒缓过来了,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东西?你刚才说了什么?这么先进和平的年代,你在研究什么鬼玩意?”

“……”

裴夺正试图解释,就被贺知寒一把抓住了肩膀。

贺知寒睁大眼睛,苦口婆心:“辞职吧宝贝,哥哥赚钱养你,违法犯罪的事情可千万不能做啊,再怎么样也不能给黑社会打工,好吗?万一你惹到了谁,枪毙你不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裴夺:“……你想到哪去了。”

贺知寒一脸怀疑:“你还有枪,那是正常人能有的设备吗?”

裴夺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全是无奈:“枪是报备过的,研究内容也通过了审批,具体情况我签了保密协议,这个不能说。”

贺知寒怀疑人生:“为什么会存在这种课题?”

裴夺去帮他拿睡衣:“那是简化版本。原名是‘新型制剂对精神神经的影响’。”

“……听起来文明多了。”

换过衣服,简单清洗完。

贺知寒挺尸在床上:“哎,所以,你打电话做什么?”

“你不许我剥夺孙某的生命权,”裴夺说,“所以我在想办法让他进监狱。”

“……作为一个合法公民,”贺知寒翻身侧躺,“你杀人不心虚吗?”

裴夺语气平淡:“职业特殊,可以合法杀人。”

“草,你他妈比黑社会还黑。”

“过奖。”

“谁夸你了……”

贺知寒迷迷糊糊地抱怨着,无意识地往裴夺身边靠。

熄了灯,窗帘一拉,黑暗深邃。

裴夺替乱动的人拢了拢被角,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勾出一片微笑。

他说出一部分骇人的真相,贺知寒虽然嘴上逼逼赖赖,却并不因此心生芥蒂。

他已经足够欣喜。

裴夺永远不会让他知道,自己的双手已经沾满血腥。

盛珏醒来时,已经是正午了。

慢吞吞地起身,发了会儿呆,大脑还未完全恢复运转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

裴夺穿着经典的衬衣西裤,纽扣松开两颗,没有打领带。裤腰上别着一小串钥匙,似乎还有一把小剪刀。

真奇怪,裴先生以前不会挂这些多余的东西。

盛珏有点懵,不安地抓紧了被子。

盛珏敬他、喜欢他,却又怕他。

倒不是裴夺对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只是有些人光是站在那里,就令人心生畏惧。

裴夺走过来,两根修长的手指搭在盛珏前额,抵了半晌。

“烧退了。”裴医生说。

盛珏小声“嗯”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贺先生……”

因为贺知寒的缘故,盛珏单独跟裴夺相处时心虚不已。

“去上班了。一会儿回来。”

盛珏松了一口气。

裴夺打开衣柜,扔了一套睡衣给他:“洗澡,然后出来吃饭。”

盛珏又僵住了。

以前,几乎每一次清洗,都由裴夺亲自动手,带着医生特有的严谨和冷漠,从里到外,仔仔细细。

总不会……

裴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自己洗。”

盛珏应了一声,刻意等到裴夺离开才脱衣服。

洗过澡,吃过饭,盛珏自觉站起来收拾碗筷。

以前,他们就是这样分工合作的:裴夺负责做饭,盛珏负责洗碗。

但裴夺这次制止了他:“你坐下别动。”

盛珏脑子一空。

他听话地坐回去,但却有种再一次被打破旧习惯的惶然。

是了,已经不是以前了。

他不再是裴夺的什么人,而是一个暂留在此的客人。

没了裴夺的指令,盛珏坐在餐桌前,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去客厅。

明明……以前,只要听话就好了。

盛珏把手缩进毛茸茸的袖子里,肩膀微弯,头低着,藏起一个苦笑。

多余。

狐狸究竟为什么要留他在这里啊。

快点回来吧,姐姐。

狐狸在的话,气氛不会如此令人局促窒息。

“过来。”

裴夺收拾完毕,扫他一眼,带他返回卧室。

盛珏乖乖听话,坐在床沿,什么都不问。

“脱衣服。”裴夺拿了一瓶什么东西过来,淡淡开口。

盛珏如遭雷击。

盛珏没动,张了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裴夺简直胆大包天!

贺知寒只不过一会儿不在,裴夺居然就……

盛珏委婉暗示:“贺先生马上就要回来了。”

裴夺顿了一下,把那瓶东西拿给他看了一眼:红花油。

裴夺:“你在想什么?我只是看看你有没有淤青。”

盛珏:“……”

盛珏尴尬地移开眼睛:“不用了,裴先生,我没有其他伤口……”

避嫌,避嫌啊裴先生。

裴夺冷声:“那也得先检查了才能确认。盛珏,我是个医生。”

盛珏头皮发麻。

裴夺的眼珠是很深的黑色,黑白分明,但却没有任何纯真的感觉,只有被捕食者盯上的恐惧。

盛珏一颗颗解开睡衣扣子,脱下,露出上半身。

白皙的皮肤上,胸膛,肋下,侧腰,都有片状的冷色淤青。

也难怪,毕竟是那么多人的冲突,不受点伤反而不正常。

盛珏其实不太理解,淤青为什么还需要特别处理,过一段时间明明就可以自行消下去。

上等人的娇气。

盛珏在心里偷偷鄙视了一下裴夺,觉得他小题大做。

“嘶!”

裴夺按上去的时候,盛珏痛得一个激灵。

所以说为什么要处理啊!反而更痛了!

“因为揉开好得快一些。”裴夺好像看懂了他的控诉,解释,“淤青是皮下毛细血管破裂流出去的血,你这个不算严重,稍微按一下就行……我没用力,是淤青本身就疼。”

盛珏抗议:“我不想揉了,让它自己好吧,痛。”

“听话。”裴夺说,“我再轻一点。”

裴夺宽大的手掌捏着盛珏的侧腰,半跪着,睫羽低垂,神情冷淡。

其实也没有多痛,盛珏心想。

或许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盛珏没有想下去。

裴先生。盛珏在心里轻轻叹息。

男人的皮肤是苍白的,手心微凉,就那么半跪在他身前,揉着他的腰,不含半分多余的暧昧。

以前……裴先生都会亲他的。

盛珏有些委屈地想,都已经要划清界限了,为什么还要对他好呢?

就连心软的狐狸都没有问过他身上有没有伤痕。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

贺知寒进门的时候有些奇怪怎么不见人影,主卧也没有人。

“裴夺?老婆——”

“这里。”

裴夺稍微提高了声音。

贺知寒满腹疑惑地开了卧室门:“你跑到这边……”

“……做什么。”

贺知寒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僵硬在那里。

你老婆对你脱了上衣的朋友在床上摸来摸去,请问他们是不是在看夜光手表?在线等,急。

因为裴夺太过冷静,贺知寒一时之间甚至无法发出诘难。

盛珏早在贺知寒刚回来的时候就想让裴夺收手,但是裴夺强硬地把他按在原地。

盛珏不懂,盛珏不敢说话。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裴夺扫了贺知寒一眼:“洗手,过来帮忙。”

贺知寒默默洗了手,脑子有点僵:“不是,裴医生,您这又是哪出啊?”

裴夺脱了鞋,跪坐在盛珏身后,按他的背:“他昨天打架留下一片青,你抹点油帮他按前面。记得别用太大力气,会二次损伤。”

听到是正事,打量了一下淤青面积,贺知寒板起脸:“这么严重?亦绝你昨天怎么不说?”

盛珏张了张嘴,虚弱地说:“这种不处理也没关系吧……”

贺知寒将红花油擦在手上,无情地按下去:“你说了不算,听医生的。”

盛珏一个哆嗦。

不是疼,是烫。

狐狸手心的体温比裴夺高出太多,落在肋下,像是什么烙印。

盛珏哪里受得了,立刻伸手抓住了狐狸的手腕:“不用了,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贺知寒还没说什么,裴夺就捏着他的胳膊,强行让他松了手,拧在背后。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对手铐,直接给人铐起来了。

“听话。”裴夺又一次说。

盛珏大为震撼。

裴先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因为双手背后,裴夺又按着他的后腰,盛珏被迫向前挺胸,就好像……

就好像要把胸乳送到贺知寒手里一样。

贺知寒面色古怪,姑且避开危险区域继续揉了下去,低声吐槽:“本来挺正常的一件事,为什么弄得像是什么情趣py……?”

盛珏非常想制止,但是这种情况下说“不要”好像更糟糕了,于是被迫闭嘴。

盛珏罕见地感到羞耻。

若只是裴夺,就算他真的摸到什么地方,盛珏也能冷静无视,毕竟一起睡了三年,算得上熟悉。

但是狐狸……

光是触碰,盛珏就忍不住要发抖。

盛珏逃避般闭上眼睛,任由男人们的手在他身上揉按。

一前一后,一冷一热,寸寸压过。

嫩生生的乳尖颤抖着,在微凉的空气中挺立。小腹紧绷,片刻不敢松懈。

“裴夺,”贺知寒轻声叹气,“我真怀疑你是故意的。”

“我是。”

裴夺坦然承认。

盛珏没有听懂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觉得自己仿佛要被羞耻心烧成灰烬。

“亦绝,很痛吗?”

“……是。”

盛珏只能承认,否则要怎么解释他的颤栗?

贺知寒双手揉着他的乳肉,红花油抹过的地方,亮晶晶一片。

“帮你转移一下注意力,好不好?”贺知寒放轻声音。

不等盛珏回应,温热的手指蹭过敏感的乳尖。

盛珏未曾防备,被逼出短促的一声。

贺知寒手下的青年,红晕满面,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却又在短暂的对视之后别开了脸。

“呜……”

或许是无法忍受这样的玩弄,青年挣扎片刻,但是双手被手铐固定着,细腰又被裴夺牢牢握住,所谓的挣扎,也不过是被逼着将乳尖往贺知寒手心磨蹭。

“别乱动。”贺知寒好像在斥责,又好像在哄诱。

只不过是随便拨弄了几下,盛珏就抖得不成样子。

贺知寒一根手指勾在盛珏裤子边缘,往下扯了一点。

“亦绝,你硬了。”

青年浑身绷紧,无法面对这样的情景,咬着下唇,往后靠去,紧紧地贴上裴夺的胸膛。

但裴夺也并不保护他,慢条斯理地将裤子又往下拽了一大截。

盛珏无助地喊了一声:“裴先生……”

他祈饶。

裴夺淡声打断:“知寒,检查一下腿上有没有磕碰的地方。”

盛珏睁大眼睛。

“草,你这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贺知寒低声咒骂了一句,直接将睡裤脱了下来,露出一双白生生的腿。

新换的白色内裤上,洇出一些水迹。

贺知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先用酒精棉擦干净手,然后勾了勾盛珏的下巴。

“亦绝,问你个问题。”

“……什么?”

“这些年来……你有没有幻想过对狐狸做些什么?”

盛珏猛地一颤。

有的。很多。

他一直以为狐狸是个娇小的姑娘,所以无数次地想过独占她的目光。

在她提起自己男友的时候,盛珏会想:换了我能做得更好。

是男人之间独有的胜负欲。

盛珏想过把她抱在怀里肆意亲吻,想过在她哭泣时吻去她的眼泪,想过爱抚她,贯穿她,抱她,哄她。

但是不行。

他没有在阳光下抬头挺胸的资格,所以只能藏好自己阴暗又卑劣的想法。

下水道的老鼠若有良心残存,就不该对美丽的鲜花诉说爱意。

他不能保护她,所以至少,不想成为她的负累。

可现在……

“问你话呢。”

贺知寒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恶劣地捏着盛珏娇嫩的乳尖,逼迫他回答。

盛珏烧着脸,细弱地“嗯”了一声。

贺知寒轻笑一声,俯身亲吻他的侧脸:“乖。”

反正亦绝也有想法,那他就不算强迫,贺知寒理直气壮地想。

分毫不考虑亦绝的想象跟现实的差距。

贺知寒的手向下探去,内裤下拨,一根滴水的阴茎跳了出来。

盛珏被激得挺胯,又羞耻地往后蹭,后腰却碰到了硬邦邦的东西。

盛珏知道那是什么,头脑发懵,进退两难,僵在原地。

很快他也就不用想了。

裴夺摘下了钥匙串,用小剪刀慢条斯理地故意贴着盛珏的皮肤剪开内裤,布料残片似遮似掩,却什么都挡不住。

裴夺从背后向前,半强迫性地分开他的双腿,把最不可见人的地方展露在贺知寒眼前。

怀里的青年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挣动着想要合拢双腿,却被裴夺拉得更开。

裴夺偏头轻咬他发颤的耳尖,哄了一句:“乖一点。”

贺知寒哼笑一声,一手帮盛珏撸动,一手按着裴夺接了个吻。

“王八蛋。”贺知寒咬了一口裴夺的嘴唇。

到了这一步,贺知寒再不知道裴夺的算计,干脆别活了。

但都是阳谋,是贺知寒自己跳进去的,他对此无话可说。

难道他能狠心丢下盛珏,将身处险境的他拒之门外?难道他能狠心对盛珏的满身伤痕视而不见,不闻不问?

为了引诱他,裴夺特意锁住了盛珏。

只能说不愧是裴夺,太清楚他隐藏的控制欲。

贺知寒没做什么更出格的举动,只是专心把玩盛珏的性器,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的反应。

裴夺分开他双腿的同时,暧昧地刮蹭大腿内侧的皮肤,同时在盛珏耳朵上落下濡湿的舔吻。

盛珏绷成了一张弓,脚趾紧紧蜷缩着,口中不断喘息。

他颤抖,他逃避,但是却被牢牢抓住,躲也躲不过去。

“嗯……嗯啊……!”

浊液落了贺知寒满手。

盛珏低着头,胸膛起伏,看不清表情。

“生气了?”

贺知寒问,用湿巾擦干净手之后,伸手轻轻勾了勾亦绝的下巴,见他不肯抬头,也不强求,自己半跪着蹲了下来,含笑仰头。

眼神相接不到一秒,盛珏被烫到了似的别开头,小声说:“没有……”

脸颊通红,心如雷动。

裴夺已经松了手,功成身退,起身把手铐钥匙给了贺知寒,就离开了。

盛珏咬牙。

要……要做到底吗?

裴先生怕自己不好意思所以先走了?

他不讨厌……不,不如说是有些喜欢狐狸的。但是,太快了,他并不想这样。

但是,狐狸想要的话……

盛珏闭了闭眼睛。

那就没什么不能给他。

贺知寒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简单清理了一下,把挂在盛珏腿上的布料摘掉,很轻松地把他抱了起来。贺知寒自己坐在床边,将一丝不挂的盛珏抱在怀里。

“你觉得怎么样?”贺知寒问。

盛珏一愣:“什么?”

贺知寒扯过一旁的毯子将人裹了进去,解释:“留在这里,保持这种关系,你可以接受吗?”

盛珏默然。

他当然可以接受。他甚至觉得这不算是一个问题。

由于之前从事特殊职业的缘故,盛珏在这方面见多识广,那些人能玩出的花样简直百家争鸣似的,一个赛一个地挑战人类想象力的极限。

一边是狐狸,一边是裴先生,他怎么会不愿意。

但是……

盛珏抿了抿嘴唇,说:“我和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没有考虑过这两个人在玩他,因为贺知寒不忍,裴夺不屑。

但是,阶级的不同,注定了他们之间恐怕会有诸多矛盾,一定走不长久。

如果换了其他人,盛珏自己就能拿主意,但此刻,在狐狸面前,他坦言,并且想听他的建议。

贺知寒果然听懂了,他很认真地沉吟了片刻。

然后他笑了一下:“没关系,我觉得我们的智商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盛珏:“……”

他仿佛被骂了,又仿佛没有。

“所以,”贺知寒一手搂着他,抵住他的额头,含笑道,“你这就是同意的意思吧?”

青年面容英俊,是一种很正派的帅,估计很适合穿警服做一些特殊py……

盛珏及时打住了下滑的危险思想,轻轻“嗯”了一声:“我听你的。”

因为是你,怎样都好。

贺知寒一笑,偏头,亲了下他的唇角。

盛珏已经从刚才的羞耻中缓过神来了,现在心如止水,气闲神定。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容易因为性爱害羞的人,之前也只是事发突然,没做好心理准备。

总之,盛珏开口道:“要做吗?”

仿佛在问今天吃什么饭。

手铐都没给他解开,应该是还想继续的意思吧?盛珏暗暗思考。

贺知寒愣住了。

盛珏:“……?”

戴着手铐,衣服全脱了,他该不会真的只是想聊天吧?!

贺知寒字斟句酌:“以后,好吗?我觉得我至少应该追求一下你……这样太不尊重了。”

盛珏眼睁睁地看着他眼神不自然地避了一下。

盛珏:“……”

这特么是什么纯情小学鸡啊!

刚才玩他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么薄的脸皮?

哦,对了,因为有裴先生在旁边半逼着他上梁山……

他不就问了一句?一点黄都没加!等以后上床他要是喊点什么,贺知寒是不是得羞得骂人?

也不知道他和裴夺谁上谁下……

盛珏木着脸想,看来以后得收敛一下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别吓着这位小学生。

盛珏凭着自己的专业素养,在脑子里把人翻来覆去扒了一遍,表面不动声色,低眉顺眼的:“嗯,我听你的。”

贺知寒吐了一口气,把事情扳回正轨:“你之前租的房子,我们明天去退租,这间卧室给你,以后你就住这里,需要什么再慢慢补充。为了防止被报复,那份工作必须辞掉,当然,你损失的工资我会给你报销……”

贺知寒处理起正事来条理清晰,基本上不需要盛珏再为自己操什么心。

“但是,”贺知寒说完之后,突然强调,“那个读后感给我接着写,不准荒废。”

盛珏想起这茬,问他:“说起来,为什么让我写这个?”

贺知寒语塞。

盛珏微微眯眼:“我想听真话。”

贺知寒纠结片刻,还是说了:“你之前……在那种地方工作,我又让你离开了裴夺,我怕你一时半会想不开,然后寻短见……所以给你找点事情做,一方面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另一方面,觉得迷茫的话,多看看书总是能有点用的。”

盛珏怔忪片刻,忽然鼻酸。

他这些年遍尝人情冷暖,在会所工作,所遭遇的,大多也是冷眼。

明明是因为有买方所以才有了卖方,他们究竟为什么有脸皮瞧不起他呢?

亲生父亲都可以为金钱将他抛弃,但狐狸,在当时几乎可以说敌对的立场上,反而给了他最多的优待。

正如他所言,在最迷茫的时候,有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任务,他颓唐过后,就不得不打起精神。

贺知寒……

他在心底低声呢喃。

贺知寒无奈一笑,垂眸看他,揶揄道:“说是要追求你,我这还没做什么呢,这就不行了?你可真好拐。”

贺知寒伸手揉了揉他微红的眼角:“行了,今天圣诞呢,四舍五入就是过年,想想晚上去哪吃顿大餐吧。”

贺知寒说完,灵光一现,诚恳地看着盛珏:“亦绝,我待会儿去找裴某人算帐,咱俩一起花他的钱!快快快搜索一下什么东西最贵!”

说完眼睛都亮了,火急火燎地给盛珏开了手铐,就坐在一边开始刷手机!

盛珏:“……”

贺董,26岁,想方设法吃软饭中。

……真是志向远大。

贺知寒一边看一边还要问他:“哎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盛珏探头一看,根本没看明白:“没吃过。”

还不等他陷入“果然我们差距还是太大了”的eo中,贺知寒就一拍大腿道:“那就这个!我也没吃过!”

盛珏:“……”

“你干嘛,什么眼神?”贺知寒莫名其妙,“这价格明显就不是活人能吃的东西吧,我没吃过怎么了!”

盛珏往毯子里缩了缩,试图提醒:“这种一般是要预约的,现点恐怕来不及。”

贺知寒:“……对哦。”

贺知寒:“此情此景,我不禁想起了一句话。”

盛珏配合:“什么?”

贺知寒冷冷一笑:“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盛珏笑了,脑袋里不由得跑偏,心想狐狸绝对是零吧,可可爱爱的。

难怪裴先生对这个人毫无底线,想必是败给了可爱?

贺知寒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说:“亦绝,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嗯?”盛珏好奇,“什么眼神?”

贺知寒木着脸形容:“老子看儿子那种慈爱的目光……想给我当爹吗,我警告你想都不要想。”

贺知寒震声道:“没有!任何人!能当我!爹!”

盛珏大笑,他的确没想到狐狸会是如此好玩的人,毕竟在信件中,他们都在讨论一些比较严肃的事情。

这可真是……反差萌。

盛珏忍不住要逗他两句:“你的父亲听了非得揍你。”

贺知寒却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他?他是个垃圾,以后有空给你讲讲。”

这一眼,敛去了所有温和的情绪。

刚才那些平易近人,那些打趣,像假的一样,在他此刻的眼神中荡然无存。

狐狸从来没有在信件中透露过自己跟家人的关系,盛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盛珏迟疑,摸不准是否该道歉。

不过贺知寒说完那句话,就哥俩好地搂过盛珏的肩膀,笑:“呸呸呸,不说这个,你喜欢吃什么?有忌口吗?”

还没等盛珏回答,贺知寒收到了一条消息。

【裴夺:不用想了,今晚我预定了餐馆,你们的口味我都记得。】

贺知寒:“……”

贺知寒怒了:“我操裴夺那破链子都摘了你特么还能搞窃听你他妈的能不能有点出息!”

【裴夺:我已经想你了。】

贺知寒:“……”

贺知寒此人,也并没有什么出息。

“咳,”贺知寒清了下嗓子,“行……行吧。现在还早,我觉得……”

【裴夺:先看电影。票买好了。我来开车。】

“……”

贺知寒那叫一个憋屈。

贺董不满地逼逼:“我怀疑这个人把我当残废,特么的……欠收拾。”

盛珏旁观全程,笑得不行,觉得他们实在很般配。

“笑什么笑?”贺知寒起身打算去翻衣柜,“我去找找有没有你能穿的衣服,说不定还得去商场现买……”

“叮——”

手机屏幕亮起。

【裴夺:在衣柜上层,我买好了。】

贺知寒面无表情地看完这条消息,冷笑:“裴医生,离婚吧,感情破裂了!你大老婆跟小老婆要私奔了!圣诞节你自己过吧!”

【裴夺:……】

贺知寒把消息拿给盛珏看,指着手机骂骂咧咧:“你不觉得这个人很过分吗?把英明神武的我衬托得像个智障儿?”

盛珏呛了一下,谨慎地点了头:“裴先生的确……比较细心。”

贺知寒乜他一眼:“衣服你自己穿?”

盛珏睁大眼睛:“……当然。”

贺知寒点点头:“嗯,那你自己来,不着急,我也去换个衣服。”

说完,若无其事地把手机一别,离开了房间。

裴夺坐在沙发上,还穿着刚才的衣服,衣褶都凌厉整洁。

他抬头看着贺知寒。

贺知寒径直走向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弯腰,伸手抱了他,缓缓从胸膛吐出一口气。

裴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知寒?”

裴夺轻声询问。

贺知寒沉默片刻:“……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裴夺手臂一带,把他拢在自己身侧,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

裴夺说:“你可以慢慢想。”

贺知寒欲言又止。

裴夺淡声说:“但是不要说谎。你说谎,我看不出。”

贺知寒哑然。

沉吟片刻,贺知寒才开口:“也没什么,就是不太习惯。虽然……虽然是亦绝,但其实我们也还没熟悉到可以说喜欢的地步。而且我现在特别纠结,裴夺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会不管他,但是,你又是为什么?”

裴夺很快给出答案:“我不知道。”

贺知寒蹙眉:“你不知道?”

裴夺:“想要,所以去拿。就这么简单。”

贺知寒吃惊:“难道你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怎么看待这种事情?”

三个人的感情,多么罕见。

裴夺的眼中是货真价实的不解:“与我何干?”

“……”贺知寒扶额叹息,“你说得对。那我呢?如果我不能同意呢?”

“我不会强求。”裴夺说,“我不会再联系他,但是我会像之前一样,找其他人暗中保护。”

说完,裴夺不确定地问:“……你,在吃醋吗?”

贺知寒没有说话。

裴夺:“……我很惊喜。”

裴夺一手搂着他,吻了下他的侧脸。

“我很矛盾,”贺知寒闷闷地戳着他的肩膀,“一方面,我的确跟亦绝关系不错,另一方面,你对他那么特殊,让我觉得……”

他抿了抿嘴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裴夺倏然收紧了放在他腰上的手臂,半强迫地扣着他的下颌,直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却不含任何情绪,叫裴夺无法捕捉。

裴夺沉声说:“我知道你不相信言语。那就留给时间证明。”

贺知寒皱眉。

裴夺:“?”

贺知寒不满:“你怎么还不亲我?”

裴夺轻轻一笑,侧头吻了过去。

盛珏打理好自己之后,他们两个已经翻篇了,默契地对这微小的争执绝口不提。

尽管刚才跟他们无比亲密,但盛珏依然有些拘谨。

贺知寒主动牵住了他的手,对他眨了眨眼睛。

盛珏心中一暖。

看电影,吃晚餐,逛街。

很日常很平实的生活。

盛珏被贺知寒牵着手,一起走在裴夺的身后。裴夺稍微靠向外侧,为他们挡去了大部分人流。

贺知寒一路上看到什么都要说上两句,看什么都新奇,就算是司空见惯的苹果礼盒,也硬是能被这个人挑出一个特别好看的来夸。

裴夺自然地走过去买下了那个精巧的苹果礼盒,放到贺知寒手上。

贺知寒一手牵着盛珏,一手托着苹果盒,瞪着眼睛地跟它对视。

贺知寒郁闷:“我就随便说说……”

裴夺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贺知寒知道这个笑是什么意思。

贺知寒果断:“不行,在外面呢,忍着,不准亲。”

说完,贺知寒把盛珏交到裴夺手上,叮嘱盛珏:“把他看好了,不准放他去乱买东西,知道吗?”

盛珏:“……”

他哪里管得了裴先生!

贺知寒跟裴夺交换了位置,但裴夺走在前面是在照顾他们,而贺知寒,整个一脱缰野马,东瞧瞧西瞅瞅,跟随便谁都能聊得热络,仿佛当场结拜的异姓兄弟。

不多时,贺知寒提溜着一条鼠灰色的长围巾过来了,像淘了金一样兴奋:“你们摸摸看!这条特别软!”

二话不说给他俩缠上了,转头又去买一些鸡零狗碎。

盛珏心说,您这不是比裴先生还过分。

盛珏默默地看着贺知寒跟人交谈时,扬起微笑的侧脸。

男人仪表堂堂,笑容亲切,浅色的羽绒服修长,透着一股子年轻人的张扬。不知他说了什么,商贩一阵捧腹,爽快地给他添了些板栗。

盛珏感到好笑,此时,手上却传来一阵力道,骨头都有些疼。

盛珏看向裴夺。

裴夺望着不远处的人,神情莫测。

裴夺很快松了手上的力气,安抚地用拇指揉了揉,垂眸看向盛珏。

“圣诞快乐。”他说。

归来时,漆星寥落。

“要一起睡吗,亦绝?”

贺知寒挟了一身寒气,进门挂衣服,头也不回地问。

盛珏一愣,换鞋的动作一顿,谨慎询问:“您这个睡,是一种状态,还是一个动词?”

贺知寒:“……”

贺知寒转过头抹了把脸,表情复杂:“简单点,做人简单点,把你脑袋里的黄色废料倒上一倒……”

对上盛珏忍笑的脸。

贺知寒眯起眼睛,上手戳他的脸颊:“好哇,胆子肥了?”

盛珏躲了,笑着说:“我习惯自己睡。”

“行,”贺知寒打了个哈欠,“洗完早点休息吧,我快困傻了。”

裴夺冷不丁地说:“我抱你过去?”

盛珏默默走开。

贺知寒磨了磨牙,一边往客厅走,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腿:“这是腿,看到了吗?我,贺某人,芳龄十八,四肢健全,生活可以自理!”

盛珏又想笑了。

裴夺也笑了一下,凑过去亲吻他的脸,然后低声说:“但有时候,我觉得这算不上好事。”

想了想,裴夺补充:“只是偶尔。”

“……”贺知寒乜他一眼,长臂一伸勾住了正想走远一点的盛珏,“亦绝你跑什么,他都要谋害朕了,还不过来跟我患难与共?”

盛珏:“……陛下,微臣觉得,微臣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用处。”

话音刚落,就见贺知寒把他往裴夺那儿一推,义正辞严:“不要妄自菲薄,你可以先帮我牺牲一下。死道友不死贫道……”

盛珏:“……”

这可真是新概念“患难与共”。

盛珏站在裴夺身前,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笑,正想拣些好听的话说,裴夺就忽然低下来,吻了他的额头。

盛珏愣住了。

“晚安吻。”裴夺用那副冷淡的腔调说。

“晚、晚安……”盛珏实在不知作何反应。

这是自他离开的那天之后,裴先生第一次吻他——还当着贺知寒的面。

此时,贺知寒也靠过来,先是牵住了他的手,随后亲吻了同一个地方。

贺知寒微微弯腰,注视着他的眼睛,笑:“亦绝,我正式说一下,你现在是我们的家人了,今晚先让你自己睡,但是不要因为这个胡思乱想,好吗?”

“……”

盛珏垂头避开了他的眼睛,想要挣脱,却被紧紧地握着手。

……原来他都知道。

是,他承认,他以为自己就算留下,也只是一个“次等产品”。

即便如此,因为裴夺是把他从黑暗中带出来的恩人,狐狸是支撑他度过最艰难时刻的精神寄托,他一个也不想辜负。

所以他必须有眼色,给他们两个人留出空间。

所以他说“我习惯自己睡”。

他是不是已经足够听话?所以,能不能让他留得更久一点……?

贺知寒迟疑地问:“没哭吧?”

盛珏慌忙抬头:“没有。”

贺知寒摸了摸他微红的眼角,笑着:“好吧,小男子汉。”

他眼神专注,语调既轻又柔,似调侃,似包容。

绅士的风度,总给人被爱着的错觉。

盛珏嗓子眼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怔忪着,不知所措。

随后,盛珏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贺知寒看着他,揶揄道:“你这样我可真不放心让你自己睡了,要不我们还是挤挤?”

贺知寒抱着他向卧室走去。

“不……”

拒绝的话刚一出口,贺知寒就半哄半骗地亲了亲盛珏的侧脸:“给你个产品体验机会,不满意的话我支持你半夜踩着裴夺溜走。”

跟在后面的裴夺:“?”

裴夺:“我去拿他的洗漱用品,一会儿谁先洗澡?”

贺知寒脚步一顿。

盛珏果断抓住机会:“别拿了,我去另一边洗,你先放我下来。”

贺知寒犹豫着放下了人。

盛珏立刻离开,留裴夺和贺知寒无言相视。

裴夺:“你还没做好准备。”

贺知寒:“……对。”

裴夺:“抱歉。”

贺知寒声音淡淡:“没关系,这也是我的选择。”

“……”

两人刚进卧室,裴夺在后方带上门,解开了衬衫的前两颗扣子。

不,他并没有什么调情的想法,只是单纯为了舒适而已。

不过,在贺知寒眼里,男人冷淡的态度反而是奇妙的调味剂。

“怎么了?”裴夺疑惑,“不去洗澡吗?老样子,你先我后?”

贺知寒当即别开眼睛,把自己的某些想法砸烂扔进海沟里。

“洗。洗完聊聊。”

正事要紧。

当两个人都收拾完自己,夜更深了。

两个男人穿着睡衣——顺便一提,贺知寒身上的是毛绒卡通款——在床上正襟危坐,态度端正得像是在进行学术会议。

“想聊什么?”裴夺和缓地问。

“盛珏。”贺知寒说。

裴夺不怎么意外地一点头:“他有什么问题?”

“那可太多了!长远地说,职业规划是个问题吧?他只念到初中,自己去找工作就是活受罪,创业又太艰难,让我给他安排他肯定也不同意……”贺知寒抓了一把头发,十分苦恼,“他之前那工作经历也没办法写进简历里去……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啊?”

裴夺:“我们养他。”

“……大哥,这一点也不健康。”贺知寒掰扯,“主要是心理健康,本来这种情况他就容易觉得寄人篱下,我们要是坚持他可能会听话,但是迟早抑郁……你别看他那样,其实挺有自尊的,又驴又倔,你要养他不仅是剥夺生存能力,还损害了人格尊严……”

贺知寒渐渐收声,狐疑道:“不是,你笑什么?”

裴夺轻咳一声:“没,就是觉得你可爱。”

认认真真为别人仔细考虑,居然详尽到心理健康的地步。

贺知寒怒目而视,一拍大腿强调道:“说正事呢!你才可爱!”

……更可爱了。裴夺想。

“我知道了,”裴夺说,“刚才那是长远的问题,近期的问题是什么?”

贺知寒觉得有点冷了,被子一抖,披在裴夺身上,自己钻了另一床。

“近期啊,就是那个,距离感。”

贺知寒双手也放在被子里,半坐着,懒懒散散:“可能时间短吧,他跟我们说话的时候有种放不开的感觉,该说是戒备还是什么,很谨言慎行。”

裴夺想了想:“他怕。”

贺知寒点头:“对,你跟他处了三年,你都没扳一扳他这个习惯?”

裴夺困惑:”可是,他挺乖的,这不就够了吗?”

“……?”贺知寒震撼,“合着您真就花钱买玩具啊?”

裴夺:“我付费,理应被服务、而不是去服务别人吧。”

贺知寒:“……操,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贺知寒感叹:“裴仙人,您究竟是什么成分?说你喜欢他吧,你说你应该被服务;说你不喜欢他吧,又想方设法把人捞回家里了。你这感情到底是什么性质啊?”

裴夺略一思索:“我的东西,应该放在我家?”

“……”贺知寒抹了把脸,“操,你总是这么有道理。”

贺知寒转念一想,不对啊,那我是什么?

天然海王池塘里的一尾鱼?

仿佛察觉了贺知寒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裴夺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

“喜欢你。”裴夺说。

于是贺知寒偃旗息鼓,默不作声地往下滑,躺倒,下巴藏进被子里,发红的耳尖躲在黑发下,闷闷地说:“困了,关灯,睡觉。”

“晚安。”

裴夺熄了灯,对他因害羞而躲避的行为不置一词。

“……等一下,我们讨论了个寂寞啊,什么结论都没有。”

贺知寒猛然醒悟。

裴夺上了床,手臂横过贺知寒的腰:“每次你向我提出问题的时候,其实都已经有答案了吧。按你的想法来就是了。”

贺知寒没有反驳,但有些别的忧虑:“老婆,在你眼里,我和盛珏是什么?”

“我的。”

惜字如金,言简意赅。

“……行。”贺知寒无语,“我就多余问这一嘴……”

裴夺紧了紧手臂,好似铁箍一样扣住了他。

裴夺在他身侧轻轻重复:“我的。”

黑暗里好像有什么情绪在发酵。

贺知寒不得不向裴夺靠拢,偏头一靠,服软服得毫无尊严:“你的你的,放松点放松点,别特么明天需要给我上红花油了!”

“……”

裴夺喉结滑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之前的场景,如果把主角换成贺知寒……

裴夺松了力道,却扯散了贺知寒睡衣的下摆,偏凉的手摸在他后腰上,轻轻摩挲。

贺知寒按住他的手,低骂一声:“瞎瘠薄乱撩……不想睡了?”

但两个人显然不在一个频道。

“我不知道,”裴夺贴着他,握紧他的手,声线沉郁,像淋了雨,“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

裴夺吻过贺知寒的锁骨,尤不满足,竟用牙齿咬了上去——一下下试探着,没舍得真用劲儿。

裴夺垂下眼睛,掩去一片沉郁。

——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能永远留在这里。

自从贺知寒消失在他的世界之后,裴夺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贺知寒的父亲满含恶意地给他办了葬礼,而葬礼的那天,裴夺甚至没被允许进去。

贺知寒的父亲拦着他,眼神厌恶而轻蔑:“就你这种人也配进来看他?他不是你害死的吗?如果没有你这恶心的同性恋——”

高中时期的裴夺还没有如今这么沉稳冷漠,他站在门口,面对贺知寒父亲那张写满了嘲弄的脸,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没留意这位西装革履的东西吐了什么污言秽语,毫无犹豫地一拳揍了上去。

那天的混乱是如何收场的,裴夺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在那天夜晚,他茫然地在那附近游荡,像只野鬼。

月光澄明,凉风习习,一切都宁静安逸得像是虚无幻境。

贺知寒不可能离开。

贺知寒不可能不在。

贺知寒……不能不在。

那天夜晚,裴夺孤身,久久地对月凝望,影子在砖墙上刻下印痕。

裴夺的志愿全填了医学。在端正标准的电脑上,没人能读出这一列选择背后隐藏着的心绪。

为了找回一个“不存在的人”,裴夺做了很多……疯狂的事。

找盛珏当替身?不,这跟疯狂完全不沾边,简直是最无害的一件事。

好在贺知寒如今在他身边。

好在贺知寒对他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情。

……这个贺知寒是真的吗?

裴夺不由得回想起他按响门铃的那天。

裴夺当时问了盛珏一句:你看得见?

——啊,他还以为,这又是他的幻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裴夺眼中的世界,好像渐渐和常人不太一样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是能听到一些“不存在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在耳畔窃窃私语。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慢慢能看到,一些不存在的幻影。

幻影最初没有形状,只是模糊的一团影子,说着一些类似于“啊好痛”“这个出血量没问题吗”“你在杀人”这样意味不明的话。

裴夺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但是他放任自流,甚至刻意避免自己去看精神疾病类的书籍。

他生怕自己一但了解了如何治愈,幻觉就消失了,他不想失去它。

他不想失去一个再次见到贺知寒的可能性。

裴夺刻意地去翻自己脑海中一切跟贺知寒相关的记忆,千遍,万遍,他对幻影伸手,想象一张贺知寒的脸。

裴夺主动坠入深渊,只为了再次看他一眼。

他成功了。

“贺知寒”会看着他微笑了。

即使明知是幻觉,裴夺依然长久地凝视着空气沉默。

我爱你。他心想。

如今贺知寒已经回到他身边,可是幻觉依然在继续。

裴夺偶尔也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贺知寒真的回来了吗?会不会又是幻觉呢?

我真的在抱着一个人吗?又或者,我只是抱着一团空气在喃喃自语?

裴夺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无法不惶恐。

裴夺失去过他一次,是因为他没能抓紧,可这一次,他真的有在握着他的手吗?

裴夺忽然发现,贺知寒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

不,不,请不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我的想象——

他猛然抬头,瞳孔中残余着混乱的情绪,正对上贺知寒的眼睛。

“别……”裴夺咬紧牙关,紧紧地抱住贺知寒的身体,像是要把他按进骨血。

别离开我。

……哪怕只是幻觉。

贺知寒轻轻叹了口气,揉捏着裴夺后颈那块皮肤,温和地开口:“宝贝,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啊。”

告诉我那些怎么也无法抚平的不安,那些频繁的凝望,夜半的惊醒,恐怖的控制欲。

告诉我这一切的因由,然后,依赖我。

见裴夺默不作声,贺知寒慢条斯理地扯散了他睡衣上的系带。

窗帘隔光效果很好,室内昏黑,几乎看不到什么,但贺知寒本来也就不需要看。

他触碰。

贺知寒慢慢亲着自己恋人的脖颈,温暖而干燥的手在他的身体上逡巡,与其说是爱欲,不如说是一种安抚。

手掌揉过胸肌,撩过腰腹,最终握住了尚且软趴趴的地方。

贺知寒在他耳畔落下温柔的吻:“告诉我,你怎么了?”

裴夺无言。

贺知寒这家伙……看起来一副温柔恋人的样子,实际上,那只手不轻不重地把玩着柔软的性器,仿若无声威胁。

捏着别人的弱点才开口询问,这可真是……

……不,裴夺当然知道贺知寒不是故意的。但是,正因为是无意识的举动,才更侧写一个人的秉性。

那么,要说吗?

半晌,裴夺向贺知寒的爱抚低了头,他说:“我只是担心,你是我的幻觉。”

他阐述得十分克制,既没有说谎,也没有揭开自己真实的精神状态。

他还是不想让贺知寒知道他的疯狂。

……谁会愿意留在一个疯子身边呢?

要忍耐。裴夺咬了咬舌尖。

“我记得……我刚来见你的那天,你对盛珏说了一句话。”贺知寒空闲的手勾了勾裴夺的下巴,回忆着,“好像是‘你看得见’?”

裴夺猛然攥紧了手,在贺知寒背后攥出一片睡衣的褶皱。

不,停下,别发现。

“所以,你平时也能看到‘我’?”贺知寒语调没什么变化,仿佛在询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裴夺闭了闭眼睛,不得不低低地“嗯”了一声。

贺知寒失笑,拇指揉了揉逐渐勃起的阴茎,又亲了下裴夺的鼻尖,调侃他:“这么紧张做什么?又没欺负你……”

他知道裴夺在忍耐,在竭力卖乖。

尽管裴夺的“乖”就只是沉默而已,但贺知寒依然觉得可爱。

贺知寒沉思片刻,凑在裴夺耳边说了句什么,裴夺一怔,随后肩膀一松,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笑意。

“我个人认为,幻觉没办法在你身体里射精,你觉得呢?”

贺知寒用手帮了他一次,用湿巾清洁过后就靠着裴夺睡了。

睡前,贺知寒牵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腰上,任由裴夺环抱。

“不怕。我会一直在这里,你已经抓住我了。”贺知寒闭着眼睛说。

裴夺看着他的睡脸,好半天才阖上眼睛。

每天早晨唤醒你的是什么?梦想?欲望?闹钟?

今天叫醒贺知寒的,是来自琳小姐的连环夺命call。

裴夺醒得早,眼疾手快地挂了一次,手指刚触到贺知寒的眉心,手机又响了。

裴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琳”字,眼神暗沉。

“……怎么了,一大早一脸要杀人的表情。”

贺知寒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也没等裴夺说话,直接拿起手机:“喂?”

手机扬声器中传来琳仿佛播报一样的声音:“现在是北京时间八点三十五分,贺董事,您今天的年度总结会议要迟到了。”

贺知寒瞬间清醒。

“草,现在过去是来不及了,给我开个电脑远程连线我这就穿衣服洗脸挂了拜拜!”

贺知寒练过武,此时骤然发力,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射起来,一个利落的翻身越过裴夺落地,火速冲进了洗手间。

……要是忽略他的毛茸茸的睡衣,还算帅气。

“裴夺你他妈又私自关我闹钟我恨你一万年!!”

嘴也没闲着。

“抱歉,不知道你今早开会。”裴夺毫无愧色地顺了一句。

沾水抹了把脸,剃须刀草草一刮,胡乱漱了口,贺知寒一边解睡衣扣子一边大步迈出来:“老婆救命我衣服放哪了?”

“……”

裴夺对这种“没事喊大名,有事叫老婆”的行为不予置评。

裴夺:“床头,一套,刚熨过。”

贺知寒直奔目标而去:“谢谢,你一定是天使下凡吧,哦亲爱的朋友,愿上帝保佑你!”

裴夺:“……”

裴夺心想,这应该是真的,他幻不出如此活泼开朗的觉。

贺知寒的早晨兵荒马乱,而盛珏这里一片宁静。

盛珏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思绪有些迟缓。

之后要怎么办呢?盛珏想。

他并不是一个精神上富有的人,所以他无法拒绝留在他们身边的诱惑。

盛珏并不觉得自己能跟他们之间的感情相提并论,但是,一点点也好,他想厚着脸皮沾一沾阳光。

……可是,他有什么能用来交换的东西吗?

等价交换原则,是深埋在盛珏身上的想法,他不可能接受坐享其成,因为那意味着他随时会被抛弃。

我对他们有什么作用吗?盛珏沮丧地发现,好像一点也没有。

他现在甚至没办法自力更生。

在这之前,他可以选择从事简单的体力劳动,养活自己就足够;但选择住进这里,他反而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工作。

……他自惭形秽。

在大学生多如牛毛的时代,他却只堪堪读完初中,之后的日子又见不得光,他被迫定格,停止成长。

是,这不是他的错,可世界不会在乎责任在谁,这个结果必须你自己承担。

怎么办?

盛珏抓着被角,面色苍白,像胎儿一样蜷缩在一小块地方。

他不得不承认,他这种人,根本不属于这里。

他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啊,是了,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情侣腻了分手也很正常吧,何况他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恋人。

可是要等到被分手的时候再离开,是不是太过狼狈?

但他又舍不得现在放手……

盛珏想,既然结局已经注定,那不如多贪一点。

盛珏缩在被窝里,勉强露出微笑。

他忽视自己已经心如刀绞。

就在盛珏愁肠百结郁郁寡欢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醒了吗?”

门外是贺知寒的声音。

“是,醒了,麻烦您稍等一下……”盛珏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惊觉已经快要中午十二点了。

不等盛珏打理好,贺知寒已经自顾自地进来了,还带上了门。

啊,忘了说,盛珏睡觉不喜欢穿衣服。

“……”

盛珏裹着被子坐起身,尽量平静地询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贺知寒此时丝毫不见早上的鸡飞狗跳,西装一穿,人模狗样,十分唬人。

他相当自来熟地坐在盛珏身旁,长臂一展把人搂进怀里,亲亲热热地扮哥俩好:“亦绝,帮我个忙呗。”

盛珏:“……”

他就多余想东想西。

盛珏不问是什么事情,先点了头:“要我做什么?”

贺知寒一扬眉,没想到他这么配合:“都不问问我要做什么?”

盛珏笑答:“什么都没关系。”

贺知寒一窒,无奈了:“哎,别这样,搞得我良心怪不安的……是这样,你知道我才从国外回来没多久,详情就不提了,说简单点,我现在正在经营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我清点一些资料,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合适的。”

“合适就合适在……你什么都不懂。”贺知寒咳了一声,“怎么样,合同我都拟好了,而且除了你我找谁都不太行,怕泄密。”

盛珏迟疑地指了指自己:“但我什么都不懂……怎么工作?”

贺知寒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一边占便宜一边解释:“不用你真的干什么,你的主要作用是堵住别人的嘴。”

盛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都行,我没所谓。”

想了下,盛珏闷声保证:“我会学的,我学习很快,不会拖后腿的。”

贺知寒笑了,正事解决,开始心猿意马:“哎,亦绝,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盛珏:“……”

“是不是故意的?嗯?”贺知寒一只手摸进被子里,细细地摸人家腿,嘴里谴责道,“哎,光天化日的,净整些不干不净的事情……”

被摸来摸去的盛珏一脸木然,忍辱负重地咬牙:“……您倒是松松手,让我穿个衣服?”

贺知寒虚伪地收了手,还不忘教训两句:“想被碰就直说,我知道自己确实帅得惊为天人,想被我碰一碰又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下次直说就行,我这个人很与人为善的……”

盛珏看着这人臭不要脸,心说何止啊,我还想反过来对你做点更过分的。

思考了一下贺知寒的脸皮薄厚,盛珏平心静气地放过了他,没说什么过分的,只是偏头亲了下他的嘴角。

贺知寒的话戛然而止,搂着盛珏的手臂也尸僵了一样冻在原处。

盛珏:“……”

就这?就这?就这你还敢撩骚???

盛珏内心怜悯,这人怎么纯情得不忍直视……

贺知寒讪讪收了手,摸了摸鼻子,转了转头,眼睛四处晃荡了一圈,自觉已经调整好了,咳了一声:“那什么……”

盛珏怜爱道:“什么?”

贺知寒伸手碰着他的脸颊,拇指揉了下盛珏的下唇,眼底薄薄一层笑意:“我什么时候能……亲你?”

盛珏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耳朵腾地红了。

前文提过,盛珏不是一个容易为性爱脸红的人。

可是,他是一个容易为感情脸红的人。

没有任何人能抵挡贺知寒专心致志看着你的目光。他眼神清澈,直白而促狭,半是包容半是亲昵,再冷情的人恐怕都要为此犹豫。

盛珏肉体凡胎,实在无法,只能缴械投降:“……随你。但是至少等我刷了牙……”

贺知寒一向很好说话:“行,那我先收点利息。”

说着,托了下盛珏的后脑让他仰头,然后俯身亲了亲他的喉结。

明明……明明见过更多……盛珏依然为此颤栗。

盛珏用力闭了闭眼,心说裴先生栽得不冤。

贺知寒一笑:“好了,不欺负你了,快点起来洗漱吃饭,别跟我似的饿出胃病来。”

说罢就体贴地出去了。

盛珏被一个吻亲得有点恍惚,脚步虚浮地洗漱完,才迟钝地想:以贺先生的背景,他是遭遇了什么,才能饿出胃病?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盛珏心中猛然一沉。

……狐狸没有在信件中透露过胃病的事情。

盛珏这才发现,他对狐狸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而狐狸对陌生人的戒备,又实在是太深了。

但是,说到底,就算他现在已经表现得对狐狸言听计从,狐狸难道就真的有在信任他吗?

思考着这些东西,盛珏心情有些沉重,漫不经心地推门而出,就被人堵了个正着。

“……贺先生?”

“给我叫名字啊,你这叫得我一秒回到办公室,别给我精神加班谢谢。”贺知寒堵着他,低头,挑眉,“刷牙了?”

盛珏点头:“是……唔!……”

被半搂着轻轻亲吻,半晌,盛珏感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扫过唇缝。

盛珏睁大眼睛,眼底蒙上一层水汽。

贺知寒没太深入,浅尝辄止,温柔地亲了会儿就松开了人,给他呼吸。

盛珏一边觉得这个亲法也纯情得不行,一边又被这个气氛弄得有点腿软。

为了显得镇定点,盛珏没话找话:“怎么等在这里?”

贺知寒诧异地反问:“那不然在客厅亲?裴夺看见了怎么办?”

盛珏迷惑:“这……怎么了吗?”

贺知寒差点没跳起来:“这还要问?这又不是只碰一下,这种……这种不得是两个人在卧室才能干的事情吗?!”

盛珏:“……”

盛珏麻木了。

呵呵,盛珏冷笑,他就不该傻逼地去想什么狗屁信任不信任,就冲这人的纯情程度,他要是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盛珏把自己头拧下来当球踢。

贺知寒皱眉:“干嘛,在心里说我坏话呢?”

盛珏:“……”

在奇怪的地方又很敏锐!这人就离谱!

盛珏深呼吸道:“没,就是有点饿了……”

贺知寒狐疑地打量了他一圈,大人有大量地放过了:“那走吧,吃饭,让我们去说谢谢老婆。”

盛珏木着脸往前走,被贺知寒的纯情震撼得一时半会也想不了别的了。

而贺知寒跟在盛珏后面,垂眸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温柔。

这样就好。贺知寒心想,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心情不好的唯一原因不过就是周围的傻逼不够多,而他正好愿意当这个傻逼去哄他高兴。

既然让盛珏留下,那就得照顾好他才行。

……不用怕,亦绝。你也有人疼了。

贺知寒把盛珏接到公司去上班,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

在这一周内,盛珏被贺知寒拽着补了很多课,准备入职面试的问题。

贺知寒一本正经:“好好学哦,如果面试官觉得你不行那我也没办法的。”

盛珏严肃地点了头。

面试当天,贺知寒先去了公司,托裴夺把盛珏送来。

盛珏在车上忐忑而紧张,反复看资料,不想让贺知寒失望。

裴夺看了他几眼,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冷淡地提醒他:“到了,下车吧。”

盛珏勉强装出镇定的样子,走进大楼询问了前台,确认了面试地点,然后裴夺陪着他上楼了。

裴夺送他到面试点门口,看他紧张得脸色发白,终于摸索出了一点良心,伸手揉了揉盛珏的头发:“没事的。”

盛珏捏着手指尖,乖乖点头。

裴夺叹了口气,强势地撬开他的手,十指相扣,像把锁。

裴夺微微弯腰,直直地看着盛珏的眼睛,不容置喙地重复:“没事的。”

盛珏心头一跳,紧张莫名被冲淡了。

裴夺没再给他时间,就着相牵的姿势抬手敲了门。

“请进。”里面的人说。

盛珏赶紧松开手,裴夺同时开了门,宽大的手在他背后轻轻一推。

盛珏顺着这力量走进去,门就关上了。

盛珏按照预先的设想,稍微低了下头以示敬意,同时口中背诵着腹稿:“您好,我是来面试……”

戛然而止。

原因无他,只因面试官仅仅一人。

贺知寒西装革履地坐在那里,眼里满是笑意,嘴上却无比正经地提醒了一嘴:“请继续。自我介绍完我们就进入提问环节了,本次过程将全程录像,作为是否录取的重要参考。”

盛珏:“……”

忽然就紧张不起来了。

盛珏木着脸把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说了一遍——这台词还是他跟贺知寒一起润色的——然后对贺知寒的问题也对答如流。

当然了,会问什么也都是贺董亲自指导过的……

你以为要打boss,实际上boss在跟你玩过家家。

面试进行得很快,贺知寒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您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

盛珏还记得答案,因为欣赏公司的发展理念,而且很看好公司的未来,等等等等。

但是,他想起,从一周前到今日,每一天,贺知寒都陪着他。

耐心地给他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小白一点点讲述,在他低落的时候又逗他开心,温柔地看着他,牵他的手,在他答对的时候不吝赞美,答错的时候低笑纠正。

裴夺送了他来,他以为要独自迎接一场不小的挑战,可入得门来,竟还是被人护在羽翼之下。

从他们有信件往来开始,到如今,贺知寒已经给了他太多。

明明是看着漫不经心又轻佻的人,却对他体贴得难以置信。

盛珏在回忆里滚过一圈,背好的说辞就在嘴边,他却抿了一下嘴唇,缓过了一呼一吸。

为什么来这里?

盛珏平静地说出一句台词之外的话:“因为我暗恋了六年的人在这里。”

喜欢你。早在六年之前,早在见面之前,早在知道你的性别之前,就很喜欢了。

贺知寒一顿,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偏了一下眼睛,稍微调整了几秒钟,轻轻咳嗽一声:“可以,面试结束了,请您回家静候通知,面试结果会以邮件的形式发送到您的账号上。”

没得到回应,盛珏心底微微失落,自嘲一笑,点了头,默默离开了。

像我这样的人……

盛珏的心中,阴暗的想法风起云涌。

裴夺正站在门口等他,一眼看出了盛珏情绪不太好,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带他上了车。

“等一会儿。”低头看手机的裴夺说。

盛珏只以为裴夺有事要忙,默默点头,没问什么。

也就五分钟的功夫吧,后座车门被人打开了。

盛珏刚一抬头,就被人捏住了下巴,搂住了腰,紧接着,他得到了一个空前强势的吻。

没有问询,没有循序渐进,来人分毫不顾及他的意愿,迫使他松开牙关,深深地勾缠。

盛珏头脑发懵。

好半天,贺知寒才放开他,收敛了架势,垂眸,又开始装模作样地体贴起来,拇指蹭过盛珏稍感刺痛的下唇。

盛珏被这绵长的亲吻弄软了腰,无力地靠在男人怀中喘息。

贺知寒温柔一笑:“办公室真的有监控,我没办法在那里做什么……别乱想。”

“……我没有。”盛珏嘴硬。

“好,没有,”贺知寒体谅地点头,“我就是替你暗恋对象转告一下……”

盛珏怔怔地抬头看着他。

“替他转告一下,别爱他,没结果,因为我看上你了,他不敢得罪我,明白吗?”贺知寒面不改色地一通胡诌,“公司都是我的,我想潜谁就潜谁,你要进来就得乖乖听话,否则我天天欺负你。”

盛珏:“……”

什么乱七八糟的。

贺知寒含笑亲了亲盛珏的嘴唇,满意道:“对,就像现在这样,你很识时务嘛……”

贺知寒低声说了一句:“晚上也要这么乖,听到了吗?”

盛珏又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安抚完盛珏,贺知寒跟裴夺交换了一个吻,就又回公司去了。

中午,裴夺做了盛珏最喜欢的菜,饭后还给了他一颗小小的玻璃糖。

盛珏看着手心的糖,有些迷惑:“裴先生,我做了什么好事吗?”

这是他们以前的约定。

每当裴夺觉得他做得很好,需要奖励的时候,裴夺就会给盛珏一颗玻璃糖。

“现在还没有,马上就有了。”裴夺说。

盛珏一头雾水,裴夺却不给什么解释,毕竟他一向行动比语言多。

裴夺翻出一个项圈,扣在了盛珏脖颈上,这让盛珏大感危险,因为这项圈已经在他身上箍了三年。

……何况,裴夺戴完之后,又牵着他走进了浴室。

难道他想……盛珏暗自思索,不太明白他欲望的由来。

像以前一样,裴夺的掌控欲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做起清洁来,里里外外都没有放过。

尽管身在浴室,但裴夺依然穿戴整齐,只有盛珏一丝不挂,背对着裴夺,双手撑着浴室墙壁。

“嗯……裴先生……”

裴夺的两根手指久违地探进了盛珏体内,已经做完了清洁,此时仔细开拓着,即使没用任何技巧,久不经人事的盛珏也已经腿软得有些站不稳了。

被侵犯的盛珏内心十分迷茫,他完全不明白,这些天对他十分克制,拥抱摸头都少有的裴夺,怎么忽然就解开了什么禁制似的对他做起了这种事情。

盛珏对贺知寒是喜欢,对裴夺是依恋。

在过去的三年里,裴夺极致的掌控不但没有摧毁他,反而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

听话就好了。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轻松的事情了。

准备工作结束,就当盛珏以为他要操进来的时候,一个稍凉的玻璃肛塞被推进了他的身体。

裴夺扯着他的项圈把他拎过来,低头和他接吻。

单看他冷淡的表情,绝不会让人联想到他正对别人做着什么下流的事情。

盛珏被亲得迷迷糊糊,伸出双手去搂裴夺的脖颈——他以前就发现,每当他这样做时,裴夺都会对他更温柔几分。

裴先生喜欢他的依恋。

裴夺亲了会儿,就松开他,擦干他的身体,用厚浴巾裹了,横抱着出去——像以前一样,每一件事都亲力亲为——将人放进了卧室。

裴夺和贺知寒的卧室。

当贺知寒回到家的时候,裴夺像往常一样过来接他的外套,顺手给了他一个遥控器。

贺知寒没多想,奇怪地问了一句:“给我这个做什么?这是什么东西的遥控器?”

“你试试就知道了。”裴夺微微笑了一下。

贺知寒一边随意按了一下开关,一边单手搂住裴夺:“老婆,这是给我的什么惊喜吗,今天是什么纪念日?不对,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有仪式感……嗯?没反应欸。”

贺知寒多按了几下,哭笑不得地对裴夺说:“坏了?可惜你花心思准备。”

裴夺:“没坏。你去卧室看看。”

贺知寒就满怀期待地走过去,手按在门把上:“既然不在客厅干嘛让我提前按嘛,视觉效果都没了……”

打开门,贺知寒呆愣当场。

盛珏眼睛上蒙着黑色眼罩,穿着一件明显过大的白衬衫,扣子松垮地扣了两颗,两侧手脚分别被绑在一起,被迫向卧室门口的方向大张双腿。

双侧乳尖上夹着正在颤动的金色乳夹,两条细细的金链分别向下蜿蜒,在肚脐上接在一起,画了一个圈,又向下走,箍在了勃发的阴茎上。其后,是湿漉漉的后穴,被塞了透明的肛塞,深处红润色泽尽收来人眼底。

“因为等你进来,那个按钮估计就按不下去了。”裴夺关了门,在他背后说。

“……操。”

贺知寒半晌才做出反应,快步走上前去,顺手扯过毛毯把人兜头盖起。

贺知寒皱眉看向裴夺:“放多久了?着凉了怎么办?”

刚才还有些忐忑的盛珏:“……”

什么究极直男癌。

裴夺低声一笑:“没多久,二十分钟吧……你不拆礼物吗。”

贺知寒动作一僵,看了一眼几乎赤裸的盛珏,又看了一眼裴夺,颇有些不自在:“你……你出去。”

裴夺可不是什么听话的人,对贺知寒的话充耳不闻,径自走过来,勾着他的下巴,低头亲吻。

“怕什么?”裴夺在他耳边说。

贺知寒尝试挣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裴夺又亲了亲他。这下贺知寒没辙了。

贺知寒无奈地说:“亲爱的裴先生,您怎么忽然想到这出?”

裴夺淡然道:“因为你已经接受了,只是还在犹豫。”

贺知寒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裴夺答:“因为你说了,让他晚上听话一点。”

贺知寒摸了摸鼻子,无奈一笑:“你真是……哎,好吧,不愧是我的亲亲老婆。”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是不客气,真做起来,贺知寒还是很小心的。

虽然裴夺已经帮他做好了事前准备,贺知寒可以直接上本垒,但他还是放慢了节奏,从亲吻开始慢慢做起。

盛珏因此而逐渐放松下来,沉溺在这种少见的温情里,但裴夺不怎么看得上这种温吞的性爱——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本来是想让你先做的,”裴夺神情冷淡地拆了捆缚盛珏的绳子,还了他手脚自由,一把将人按进贺知寒怀里,自己从背后握住了盛珏的腰,“你们慢慢来,我做我的。”

贺知寒比了个中指:“……你特么的能不能温柔点?”

盛珏身上的白衬衫半露不露的,一头撞在喜欢的人怀里,感受着对方胸腔的震动,莫名有些脸红了。

裴夺取下了肛塞,解开拉链,自己闯了进去,没太狠,一点点推进的。

裴夺往前一顶,上身倾过来,轻笑一声,去亲贺知寒。

“行,我慢点来……我用手帮你?”

贺知寒摇头拒绝,继续专心亲吻盛珏。

“……我可以摘掉眼罩了吗?”盛珏小心询问。

裴夺亲了一下他光裸的脊背,给他取了下来。

重见光明,盛珏俯下身去,打算用牙齿解开贺知寒的拉链——盛珏发现,贺知寒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下手的,所以一直停留在亲吻这一步,动作都十分绅士,规规矩矩的,哪里都没碰。

行吧,盛珏心想,那就让我来……

谁曾想,刚一碰到那片布料,贺知寒立刻就把他提起来了——情急之下,扯着他颈部的项圈。

“你、你干嘛?”贺知寒皱着眉,耳朵通红,教训道,“谁让你做这个了?能不能听话点?”

盛珏惊呆了。

他就没见过哪个男人在床上对别人主动提供的口交服务还要拒绝的!这究竟是哪里来的纯情狐狸!

盛珏讷讷:“不、不行吗?我会小心的……”

他平时跟裴夺到底是怎么做啊!不会柏拉图吧!

裴夺在他身后笑了一声,修长的双手越过来,不顾贺知寒的难为情,帮他解开了,撸猫似的在他阴茎上搓了两下,轻声说:“知寒……”

贺知寒就看向他。

裴夺眉梢微挑:“你不会是害羞吧?”

“谁害羞!”贺知寒想也不想地否认了。

裴夺激将完,眉眼就沉寂下来,薄薄的单眼皮一垂,引导盛珏去含贺知寒的东西。

“觉得呼吸不上来就掐他。”裴夺无情地说。

贺知寒一辈子最要脸面,下面被人含着还要劝:“盛珏,先说好这个跟害羞没关系啊,我跟你说,做这个很不舒服的,我纯粹是考虑……嗯……”

盛珏伸出舌头舔了舔,贺知寒一窒,十分丢人地急喘了一声。

盛珏一愣,瞬间脸红了。

……听到他的声音,比自己挨操还要刺激。

“哎哎哎我草我草我草盛珏你他妈!……嘶……你他妈受了什么刺激……”

盛珏埋头,尽可能深地含进去,可惜因为经验颇少,做不到深喉。

裴夺眼神一暗,一手按着盛珏,一边操他,一边捏过贺知寒的下巴去吻走他的喘息。

不过三分钟,贺知寒就强硬地让盛珏停下来了。

贺知寒摸着他的脸:“差不多行了吧,做这个你又不会舒服……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

“……”盛珏思想斗争片刻,最终诚实地说,“但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贺知寒一愣,笑了下:“又不是这样才能听。”

裴夺看贺知寒差不多适应了现状,一只手向前握住了盛珏的,帮他手淫,然后抛开了原先温吞的操法,加快了频率。很快,盛珏就受不了了,软着身子在贺知寒怀里急促喘息。

贺知寒也同时下手去揉他敏感的腿根,拨弄金色的乳夹,一边还时不时地亲一亲他的嘴唇。

很快,盛珏和裴夺先后释放,不过裴夺特意在射精之前抽了出来,没弄在里面。

盛珏并不是很耐操的体质,一次结束就手脚发软了,乖乖地靠在贺知寒怀里恢复体力。

“换你了。”裴夺说。

盛珏点头:“嗯,可以直接插进来的。”

贺知寒捏了捏盛珏的鼻尖:“刚弄完,再做你不舒服的,歇会儿。”

裴夺笑了一下。

贺知寒警惕道:“你笑什么?”

不能怪贺知寒多心,实在是裴夺这人每一次笑都没什么好事发生。

裴夺:“你自控力挺不错的……那,现在要操我吗?”

“……”贺知寒愣了,难以置信道,“祖宗,你非要这么破廉耻吗?”

一起操一个人就够离谱了,这人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玩意儿?!

盛珏也很吃惊:什么?贺知寒这种纯情鬼居然是攻?!

裴夺道德观薄弱,因此并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解开了两颗扣子:“不真上也行,这次想用哪里?胸?手?腿?”

贺知寒惊了:“你能不能不要弄得我好像一个禽兽一样?盛珏还在呢,求求你给孩子一个健康的童年吧……”

盛珏:“……?”

裴夺:“你马上要操你孩子了。”

贺知寒:“……操,裴夺,你真行,算你狠。”

裴夺眼中划过笑意,凑过来安抚地亲吻他。

贺知寒乜他一眼,却也没拒绝他的示好。

裴夺亲完,轻轻一叹:“诚实点不好吗?我刚才操他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明明就很想……”

贺知寒一噎,无法反驳。

贺知寒确实没看过裴夺操人的样子——裴夺素来强势,操起人来分外性感,眼神又阴郁又快意,不像性爱,倒像是独裁者手握权杖的神情。

——他操人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欠操了。

贺知寒最终也没真的对裴夺做点什么。

“你等晚上的。”贺知寒皮笑肉不笑,“瞎瘠薄乱撩……”

裴夺颇有些遗憾地消停了。

等盛珏过了不应期,贺知寒抱着他温柔地做了一次。

跟充满“压制感”的裴夺不同,贺知寒用的正上位,几乎把盛珏整个人拢抱着,动作间还要询问他是否觉得难受。

跟情趣意味的“舒服吗”不同,贺知寒问的是“有没有哪里难受”,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才会继续。

知道盛珏喜欢听他喘,他就故意俯在他耳边,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声音。

盛珏被撩得浑身发烫,明明贺知寒的动作比裴夺温柔太多,但他还是觉得“受不了了”。

裴夺的强势是放在明面上的,他直白地喜欢着一切拘束用具,喜欢承受方动弹不得,挣扎不能,分外中意颤抖和哭声;贺知寒在这一方面却表现得十分隐晦,充分给了盛珏活动空间……只不过,他也喜欢扣押对方的手腕,喜欢在盛珏羞耻的时候亲吻他的眼睛。

贺知寒一边做爱,一边在心里逼逼赖赖:亦绝小朋友这什么破烂职业素养,口交技术稀烂,刚挨操的时候肢体动作也很僵硬,骚话也不会说……就这,裴夺还说他在会所里受欢迎呢,裴夺这种铁面无私只讲事实的王八羔子居然也开始徇私枉法了……

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就要被解答了,只是现在的贺知寒还不知道罢了。

盛珏在裴夺面前一点反抗都没有,让翻身翻身,让抬腿抬腿,到了贺知寒这里,好像被骄纵出了一点本性似的,绯红的眼尾,眼神却藏着某种进攻的欲望。

贺知寒惊奇地发现了这一点,随后他自觉解开了上半身衣服,托着盛珏的后脑勺,把裸露的肩膀暴露在他嘴下。

“要亲要咬都可以……”贺知寒笑了笑,“是你的了,亦绝做什么都行。”

盛珏怔了片刻,眼圈一红,几乎要被这个人哄得精神高潮了。

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盛珏不顾自己身体里还夹着男人的东西,近乎急切地伸出双臂将人搂抱下来,在贺知寒错愕的表情下发了狠地舔咬他的唇瓣。

贺知寒在这种反常的情况下还能跑个神儿:嘶……吻技也烂。

裴夺看着这一幕,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贺知寒警告地看了裴夺一眼,手掌稍稍托起盛珏的脊背,把人搂在怀里,缓慢抚摸着后面的肌肤。同时,双唇微微分开,纵容他把舌尖探进来。

借此机会,贺知寒加快了进出的频率,一下又一下地顶着他盛珏的敏感点,直操得盛珏失去了接吻的力气,只能被动地承受贺知寒舔吻进来的舌尖。

在盛珏失神地高潮过后,贺知寒很快也被紧缩的肉壁缠弄得射出来了,拔出去,白色的浊液慢慢往外渗出来一点。

“抱歉,我一会儿帮你清理。”贺知寒安抚地亲了亲盛珏的眉心。

很快,盛珏就恢复过来了,只是……

贺知寒匪夷所思地发觉,这小孩儿看他的眼神,怎么跟裴夺有点像了呢?

不,肯定是错觉吧,亦绝这么乖……

忽然,裴夺从贺知寒身侧抱了过来,柔软的嘴唇亲昵地蹭过他的肩颈,低笑:“你肯定在想,‘这是怎么了?’”

贺知寒坦然承认:“没错,太离谱了……亦绝,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盛珏看着那双写满了真诚关怀的眼睛,胸腔里又鼓噪着想吻他的冲动。

贺知寒看懂了,所以偏头亲了亲他。

裴夺笑了笑:“你什么都不明白。”

盛珏赞同地点了头。

狐狸永远不会明白他对他们意味着什么,永远不会明白他温柔的本性对身处黑暗的人来说是怎样的毒药。

贺知寒看了看裴夺,又看了看盛珏,感觉自己被两个老婆孤立了。

贺知寒无语:“说说看呗,我智力多正常啊,下雨知道躲,饿了知道吃,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懂的?”

“刚才的意思是,我们都很喜欢你。”裴夺说。

“……”

贺知寒揉了一把脸,冷静道:“好的,谢谢老婆……我们晚上吃点什么?”

裴夺正在穿衣服,知道他脸皮薄,所以自然地递台阶:“打算下个面条,你有什么想吃的吗?现在准备也来得及。”

贺知寒也把扣子扣上了,低头看向盛珏:“我没什么想吃的,亦绝你呢?”

盛珏也摇头。

贺知寒想了想:“老婆,我请个厨师来负责三餐吧?虽然我能给你打个下手,但做饭太辛苦了……话说,你们医生工作这么闲?你怎么总在家。”

裴夺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被裴夺不动声色地塞进口袋。

“所以说我不算是真的医生,只要最后能交得出东西,工作时间挺自由的。”裴夺说,“别请厨师,我不喜欢外人。”

贺知寒无奈点头,抱起盛珏去浴室清理:“行,辛苦老婆。我马上就来。”

“不急。”裴夺说。

厨房。

裴夺系上围裙,把要用的食材摆出来,回头确认了一下他们两个人还在浴室,这才摸出手机,看了眼刚来的短信。

一串乱码,像意义不明的病毒广告。

裴夺复制了这条信息,拖到一个专用的软件里,屏幕上显示出了一行字。

【裴哥,新任务。还是送到你家?】

裴夺回复:【不,以后都在研究所。】

对面发消息很快:【啊?裴哥,你可想好了,研究所里都得按规矩来,像以前一样缺胳膊少腿的可不行。这不影响你工作效率?】

裴夺开始洗西红柿。

【裴哥,又不回我?】

【哇,不是吧,怎么突然转性了?你家来什么人了吗?哎哎哎,你前两年包养的小帅哥都没影响你干活,这是发生什么了?】

裴夺拿起菜刀,切开西红柿,从那里面流出淡红色的汁液。

【不想说算了,但是你小心被抓住弱点啊,对面恨你恨得要死,被发现就惨了。】

【……】

【我靠!裴魔王!!!】

【我只是出于好奇尝试黑了一下你的手机!只是好奇!不用这么狠吧?!你能不能分一下敌友ip啊!!】

【我草我草我草,哥!裴哥!我错了!你快把你攻击程序关掉啊!!】

裴夺洗了手,开了静音模式,把手机收回口袋。

烦人的同事,裴夺心想。

……不过,福尔马林里泡着的那些东西,该尽快处理掉。

万一吓到他们就糟了。

不一会儿,贺知寒就下来帮忙了。

裴夺正在烧油,随口问:“这么快?”

“嗨,小孩脸皮薄,硬把我轰走了。”贺知寒也洗了个手,说是来帮忙,实际上东看看西瞅瞅,打开冰箱拿了一袋黑芝麻小汤圆,“老婆,再加个饭后甜点?”

“行,想吃冰的还是热的?”

“当然是冰的!”

“胃受得了吗?”

“……我就吃一口,就一口。”贺知寒可怜巴巴地捧着汤圆袋子,试探性地放在裴夺手边。

裴夺笑了一下,也的确拿他没有办法:“好吧。”

贺知寒一时之间觉得他老婆真的好爱他。

之后一切渐渐步入正轨。

盛珏在公司里被琳小姐带着,很快熟悉了自己需要做的工作,每天还可以跟贺知寒一起坐车;裴夺偶尔外出一趟,两三天的样子,说是工作需要;贺知寒是看起来最轻松的人,大多数事情不需要他亲力亲为,还能找出时间在办公室里亲一亲盛珏。

这一切都看起来和平而正常。

虽然盛珏依旧没有跟他们同睡,还是选择独自一人;虽然裴夺的睡眠质量仍然很差,总是夜间惊醒;虽然贺知寒凝望窗外的时间在逐渐延长,问他时也总是笑着敷衍而过。

但总的来说,这一切都看起来和平而正常。

直到某一天快要下班的时候,黄昏融化在小半边天空,月亮隐隐浮现出一个浅淡的影子。

一个男人在一楼大厅拦住了贺知寒。

正赶着回家跟老婆贴贴的贺知寒心情瞬间down到谷底。

那是一个保养得极好,看起来风度翩翩的中年男性,一身名贵的西装,唇角挂着温雅亲切的微笑:“知寒,你回来这么久,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贺知寒难得直白地表现出自己的厌恶,皱眉说:“有话快说,要钱没有。”

男人被噎了一下,表情也淡下来:“你就这么跟我说话?这是什么态度?”

贺知寒假笑一声:“哟,您现在知道自己是我爹了?硬把我撵出去的时候怎么不来套近乎呢?”

男人脸上浮现出怒容:“贺知寒!你他妈自己跟男人搅合在一起,成何体统!我是为了你好!”

贺知寒都听乐了,正想呛声,身后就传来了盛珏的声音:“老板,我……”

刚才贺知寒就是在等盛珏拿忘掉的文件,这时盛珏来了,贺知寒脚尖一转,就拉着人准备走了。

贺父没看清盛珏,故意堵住路,直接开嘲讽:“怎么?当年情深似海天崩地裂的,现在不也换了个对象?你是我的儿子,跟我怎么可能有区别?”

贺知寒伸手把盛珏挡在背后,双眼微眯,暗自评估是辱骂这个傻逼好一点还是直接殴打这个脑残快一些。

贺父自顾自继续:“早就跟你说男人没定性,娶个女人传宗接代又不影响你在外面玩,你倔什么倔?”

贺知寒还没想好,被他挡在背后的盛珏就走出来了,脸上挂着笑。

“呀,您怎么在这里?真是好久不见了。”盛珏向前走了两步,走得很稳,很慢,直至突破了正常社交的安全距离,几乎要贴到贺父耳朵上去。

“贱狗。”盛珏含笑,轻声说。

自盛珏露脸之后,贺父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这一声一出,他立刻冷汗涔涔。

贺知寒没看懂,但贺知寒大为震撼。

他在贺父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亲爹像个鹌鹑一样不敢说话!

盛珏退回贺知寒身侧,少见地主动牵过他的手,保持着浅淡的微笑说:“这是我男朋友,他现在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但你要是再来找他的麻烦,会发生什么,那可就说不准了。”

“现在,趁我心情好,滚吧。”盛珏冷声道。

贺父脸色惨白,二话不说转头就走,一句狠话都没有放。

总觉得盛珏需要被保护的贺知寒:“……”

贺知寒以一种全新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盛珏。

盛珏立刻收敛了刚才的气势,尴尬地摸了摸脖子,试图解释:“那个……我是看你们关系不太好,所以才……”

盛珏想松开手,被贺知寒反手握紧。

直到坐上回家的车,贺知寒还在震撼中久久不能回神:“亦绝,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是怎么做到让他怕你的?你们认识?”

盛珏看了眼司机,为难地说:“我可以回家再解释吗?”

“当然。”贺知寒稀奇地盯着盛珏看,看了半天,直到把盛珏盯得脸都红了,才回过神,偏头亲了下他的脸。

“太他妈酷了。”贺知寒评价道。

正暗自担心贺知寒会不会反感自己对他父亲不敬的盛珏:“……”

回去之后,盛珏坐在客厅沙发上,贺知寒殷勤地替他到了一杯水:“来,大佬,请用。”

盛珏乐了半天,才说:“之前没提过,我其实是个do。”

这是一段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跟贺知寒的想象不同,盛珏并非躺下给人上的,而是根据客人的爱好换上不同风格制服的调教师。

可以说他是do,也可以说他是s,总之,支配者。

所以他做起另一方来非常生涩,毕竟裴夺跟他的性爱里并没有教他怎样服侍他人。顺便一提,跟裴夺做是盛珏做受方的第一次。

正如0多1少的现状一样,圈子里也是sub远多于do,越是身份显贵,越是渴望被人征服。

盛珏走上这条路是另一个故事,在此略过不提,总之,盛珏面无表情时冷淡又蔑视的眼神非常适合这个身份。

因为他本就发自内心地厌恶这一切。

那些人丑陋的发情姿态根本激不起盛珏的欲望,反倒成就了盛珏“冷静自持”的优秀标识。

盛珏是在会所里见到贺父的。

为什么贺父对贺知寒同性恋的身份如此抗拒?

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同性恋。

一个骗婚之后抛妻弃子的同性恋。

如果说贺父规规矩矩地听从调教,那恐怕他也只是许多个普通客人之一,盛珏也不会有闲心去对他做些什么。

坏就坏在,贺父是个来找0的1,他看上了盛珏,想上他。

盛珏解释了这不属于他的工作范畴,贺父并不听。

“都是出来卖的,有什么区别?”贺父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地笑着,“总有第一次的,给你额外加三万小费,够了吧?”

盛珏知道,这个价格,就算上报,会所的老板也只会帮着劝自己听话。

于是盛珏静静地说:“够了,请您跟我来。”

进了包间之后,以“需要更换服装制造惊喜”为由,盛珏让贺父戴上了眼罩。

接着是手铐。

“你在做什么?”贺父警惕了起来。

“别急。”盛珏说。

接着,盛珏强迫性地把他的双脚绑在了一起。

贺父慌了,他辱骂,挣扎,但是已经晚了。

盛珏用口球堵住了他的嘴,冷冷地看着他挣扎的丑态。

过了一刻钟,贺父累了,挣不动了。

盛珏此时也架好了摄像机,把人拖到镜头前,摘了眼罩,上来先甩了他两耳光。

贺父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面渐渐变成了恐惧。

乳钉,尿道棒,皮鞭,阴茎锁。稍微变一变用法,那就是刑具。

盛珏摸出他的手机,伪造了他的通信记录,因此,整整三天,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那个客人还在里面?”同事问。

“是啊,没办法,玩上瘾了。”盛珏接过两人份的外卖,耸了耸肩,“连饭都要我拿过去,真不明白这些人。”

同事对他报以加班的同情。

会所里乌烟瘴气,长时间玩且不允许打扰的客人也很常见,因此并没有人起疑。

盛珏在这三天里,除了最开始让他看到摄像机之外,就一直让他戴着眼罩,除了吃饭,口塞也一直戴着。

盛珏不怎么睡觉,也不允许他睡觉。

盛珏利用每一分钟,拍下了很多他被玩弄得不堪入目的影像,不仅如此,盛珏还参考了一些刑讯逼供的手段,决意从精神上摧毁一个人。

放贺父出去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傻了,嘴里喃喃着:“我是贱狗,我欠操……”

盛珏对此冷眼旁观,满不在乎。

总之,因为这段往事,贺父也害怕那些影像资料被传播出去,从此对盛珏避之不及。

盛珏三言两语解释完了,不想细说,贺知寒却好奇心旺盛,硬是一点一点把细节问出来了。

比如,不给饭吃。只有“做对了”才会赏少量的食物,还强迫他从地上舔进嘴里。

比如,不给觉睡。时时刻刻开着震动道具,冷不丁还要给他耳光让他保持清醒,直至他被折磨到崩溃。

比如……还有更下三滥的手段,盛珏死活不肯说了。

贺知寒听完这一套操作,整个人一愣一愣的,砸了砸嘴:“所以……”

盛珏正担心贺知寒因此对自己心生芥蒂,紧张地等着后续。

结果贺知寒说:“所以你什么时候穿个制服给我们看看?”

盛珏:“……”

盛珏:“?”

盛珏觉得贺知寒此人抓重点的能力真是神鬼莫测。

正不知如何回应,裴夺回来了。

经过他们的时候,盛珏能嗅到裴先生身上浅淡消毒水的味道。

“你……”贺知寒多看了裴夺几眼,站起来摸过他的脸颊,“受伤了吗?怎么有点血在脸上?”

裴夺用力地抹过脸,顿了片刻,才说:“可能是做生物实验沾上的,不是我的血,没事。”

嗯?盛珏心想,血?有吗?

一丝极轻微的违和感一闪而过。

裴夺去洗脸,贺知寒端坐在沙发上,旧事重提,一本正经:“来,亦绝,让我们接着唠唠。”

盛珏:“……”

盛珏无可奈何:“还想知道什么?”

贺知寒挪了挪位置,放着足够他横躺下的空位不坐,硬挤到盛珏身旁,牵过人家的手,紧握着,仔细把玩:“那可太多了……不如你换身衣服我们直接演练一下?”

盛珏:“……不行。”

贺知寒奇道:“为什么?”

盛珏捏了捏鼻梁:“对你下不去手……你本人也不适合当sub,最基本的,你会愿意跪吗?”

“……”贺知寒光是听到“跪”这个字就一阵反感。

贺知寒郁卒道:“但是我想看你另一面啊……我得了一种看不到盛珏当do就会死掉的病。”

盛珏忍俊不禁,笑了会儿,顺着相牵的手把贺知寒拉向自己,另一只手的拇指揉按过他的眼角,把贺知寒大半身体都笼罩在怀中。

盛珏手掌后探,擦过耳朵上方的敏感皮肤,又摸了摸他后脑勺的头发,随后盛珏用一种冷淡的表情温柔开口:“乖小狗,不要闹。”

盛珏眼中,笑意全无,冷漠的底色铺陈,搭配着柔和声线的伪装——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

贺知寒目瞪口呆,一脸的活见鬼。

盛珏被这个表情逗得乐不可支,一秒破功,伏在贺知寒肩膀上笑得发颤。

贺知寒一边本能地摸着他的脊背给他顺气,一边如梦似幻地呢喃:“我草,我可以,我好了,我好得不能再好了——但凡你再多保持两秒钟我都得立马跟你发生点什么……”

操一个do可比操普通人爽多了,想想都头皮发麻。

是的,贺知寒的性癖就是,你越强势,他越想日你。

……这一时之间也说不好谁更变态。

“你喜欢这个吗?”贺知寒问。

“嗯……作为工作不喜欢,但要只是单纯说这个角色身份的话……”盛珏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说不好,肯定不讨厌就是了。”

贺知寒脑海里乖巧听话的盛珏轰然碎裂。

……问题不大,更他妈的刺激了,我血赚。贺知寒心想。

刚才还日天日地的青年此时亲昵地靠着他的肩膀,贺知寒双臂抱着他细窄的腰,正心猿意马人面兽心地想怎么能把人往床上带的时候,卫生间里猝然爆发出尖锐的声响,紧接着是玻璃摔到瓷砖上的清脆声音。

贺知寒豁然站起身。

盥洗室的镜子片片碎裂,裴夺单手扶着洗手台,胸膛起伏不定,另一只手低垂下来,白皙的手背上,几道血迹蜿蜒,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避吗?”

一地狼藉的玻璃碎片中,每一片里都有一张人脸在冷嘲。

那个人说:“你这么肮脏的人……”

那个人又说:“是,你没杀过人,但落在你手里的人恐怕恨不得死了才好。”

那个人嘲讽地笑着:“你在骗我,裴夺。”

裴夺紧紧地攥着流血的拳头,却闭着眼睛不去看那些幻影。

……那些,贺知寒的幻影。

“藏好你的尾巴,可千万不要被我发现。”那个声音说,“否则……”

咣当一声,门被拉开了。

“怎么了?”贺知寒快步走近,然后看到了一地带血的碎玻璃。

“没事,”裴夺轻描淡写地说,“刚才走神了。”

与此同时,裴夺的大脑中,那个声音在发出刺耳的大笑:“谎言说得太多,已经没有负罪感了,不是吗?你又在骗我!“

贺知寒皱了一下眉,没说什么,先用扫帚把玻璃扫进垃圾桶,然后让盛珏把医药箱找出来,自己握着裴夺的手腕将人带到客厅沙发上。

贺知寒托着裴夺受伤的手,用镊子仔细地夹出玻璃碎屑。

客厅里一时没人说话,气氛显得沉闷。

直到贺知寒给人消完了毒包上了绷带,才长舒一口气,单手托着下巴思索:“又是幻觉?”

裴夺垂着眼睛说:“抱歉。”

贺知寒可太熟悉裴夺这种极端惜字如金的时候了,明显就是拒绝讨论拒绝交流,想自己一个人去解决问题。

贺知寒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盛珏,同时慢条斯理地折起袖子:“亦绝,你自己玩会儿,我跟裴夺谈谈。”

盛珏:“……”

谈谈?你挽袖子做什么?

盛珏并不想目睹什么家暴现场,倒退着走了几步,迅速溜走了。

贺知寒并没有做什么,只是长臂一揽,把裴夺整个人抱了起来。

“臭毛病。”贺知寒低声骂了一句。

裴夺没说话。

贺知寒抱着人走到卧室,放在床上,然后踢开拖鞋,自己盘膝坐下:“说说看,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裴夺沉默片刻,忖度了一下:“我不想说。”

“……”裴夺总是对他有求必应,被拒绝了的贺知寒一时之间竟觉得有几分新鲜。

贺知寒正在想怎么诓骗他老婆说实话,裴夺单手撑着床,主动探身吻了吻贺知寒的唇角。

贺知寒愣了一下,严肃地往后坐了坐。

裴夺没料到他会排斥,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死死地盯着他。

真正的贺知寒会躲开他吗?这个人影也是假货吗?还是说……本尊也对他感到厌烦了呢?

他……决、不、允、许。

就在裴夺肌肉绷紧,准备动手的时候,贺知寒如临大敌地说:“我警告你,你休想用美色蒙混过关,我绝不屈服!”

裴夺:“……”

行了,这个肯定是真货。

就算是幻觉,以裴夺的逼格也想象不出如此掉价的台本。

裴夺卸了力气,哄着:“没蒙混,先欠着,让我先……”

不等他说完,贺知寒靠过来,搂着他的腰,托起他受伤的手护着,低头,温柔地亲吻他的唇瓣。

“老婆,”贺知寒额头抵着他,轻声说,“现在好一些了吗,还有没有幻觉,或者噪音?”

有的。那个声音在笑。

“没有了。”裴夺说。

贺知寒看了他片刻,说:“撒谎。坏孩子。”

贺知寒又亲了下他:“坏孩子应该被惩罚。”

裴夺亡羊补牢:“只有声音,我分得清,没关系的,我……”

贺知寒打断他,摸了摸他的脸,眼中含着无奈而怜惜的笑意:“宝贝,你还没发现吗,你在发抖。”

裴夺愣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裴夺恍然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不自觉地战栗,呼吸频率也快得不正常,就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天灾,而他是偶然逃生的幸存者。

解释,快点解释。快点,说些什么来……

贺知寒轻轻推了一把他的肩膀,裴夺仰面跌倒在床上,还没反应过来,贺知寒就俯身亲了下他柔软而苍白的唇。

“不怕,”贺知寒安抚道,“这种时候来找我就好了,我刚才也在的吧?为什么不来客厅呢?”

“……我不知道。”裴夺冷淡的眼底藏着几分茫然。

贺知寒捏了捏他的耳垂:“坏习惯,以后要改啊。”

裴夺掀开眼皮看了他几眼,忽然说:“要做吗?”

贺知寒动作一顿,竟然接话:“好啊,如果你想的话。”

裴夺半撑起身体:“我去浴室准备一下。”

贺知寒双眼微眯,轻轻松松一根手指把人按倒,似笑非笑地:“打算自己去?就凭你现在这帕金森的样子?”

裴夺:“……”

裴夺一向顺着他,于是稍作迟疑,尝试性地向贺知寒张开双手:“那……你抱我?”

贺知寒就弯下腰,抄过膝丸将人抱起,又温柔地亲了亲脸颊。

“对的,老婆好乖。”

裴夺的皮肤是冷白色,带着常年不见光的病态和脆弱,手指稍微用力就能留下久不消褪的红痕。

清理干净之后,贺知寒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浴室做,而是先把裴夺安置在床,大半身体拢在被子下,这才慢慢进入正题。

裴夺的双眼一瞬不瞬地追着贺知寒。

贺知寒蹭了蹭他的鼻尖,偏头亲吻,一只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顺着脖颈抚摸,揉弄了一会儿喉结,又按了按锁骨,慢条斯理地,落在胸肌上。

“嗯……”

裴夺呼吸稍促,鼻腔里发出沉闷的哼声。

贺知寒眼中含笑,捏住了裴夺一侧的乳尖,随自己心意勾弄,又从唇瓣开始,下巴,喉结,一路亲到胸膛,最后,轻轻亲了下另一侧软红的朱果。

裴夺身体一颤,单手抚过贺知寒的后脑勺,喉间溢出一丝喘息,声音低哑:“知寒,快一点……”

贺知寒“嗯”了一声,将心仪的玩具叼在齿间,轻轻碾磨舔弄,另一只手从下边伸进被子,摸索了一下,中指准确地操进了湿润的小口。

裴夺绷起了脚背。

提前挤进去的润滑液被体温煨热,暖融融地流淌出来,打湿了一小片床单。

贺知寒低声说:“……腿再分开一点。”

裴夺是一个没什么羞耻心的人,食色性也,活得很坦然。他听到这话,自然地抬起双腿,夹在贺知寒的腰上。

就着这个姿势,贺知寒慢慢给他扩张,湿漉漉的手指在红润的穴口里进进出出,稍微一停,就能感受到后穴有力而贪婪的吮吸收缩,仿若隐隐催促。

贺知寒看着身下人这幅躺平任操的情态,不由得笑了一声:“老婆,你现在……跟你操盛珏的样子差别可真大。”

裴夺看了看他的表情,诚心邀请:“喜欢那个?下次我操他的时候你可以来操我……呃!……哈……”

裴夺冷不丁地被狠狠按了一下敏感点,尾音不由自主地变了调。

贺知寒抽出手指,换了自己的,慢慢挤进扩张好的湿润甬道,同时颇有些咬牙切齿:“你能不能纯洁一点?”

裴夺一边放松自己,一边伸手把贺知寒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唇瓣,那冷淡的音色略微喑哑:“或者,你能接受的话,下次换我来上你。”

贺知寒:“……”

贺知寒简直他妈的心跳骤停。

“不了不了我对现状满意得很,您躺着我来干活不必劳您大驾……”

裴夺低低地笑了,胸腔微微震动,藏满了纵容的柔情。

贺知寒看着他的表情,也露出笑来,凑近了,一点点吻过他的耳畔:“抱歉,我知道你也更喜欢上位,谢谢老婆让着我。”

贺知寒在床上并不会讲什么羞辱意味的骚话,只会夸夸。

“老婆,你好可爱。”

“手背上的血管好漂亮……”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不会痛吧?……啊,红了,我轻一点。”

大概这样,十分没有攻的尊严,充满了童真童趣。

反倒是裴夺,虽然话不多,但往往语出惊人。

“其实我一直很想看你在我怀里哭。”

“不要乱动……?下次试试手铐和皮带吗?”

“我是说,我捆你。”

字里行间充满了离谱的控制欲,成功换来了贺知寒数次失控——前文提过,你越强势,贺知寒就越想操你。

一向努力善待老婆的贺知寒捉过裴夺双手手腕,压在头顶,另一只手紧紧地压住裴夺的腿弯,发了狠地操他。

裴夺也只是个普通人,并没有多耐操,只一小会儿就受不了地挣扎,但是那时候已经浑身发软,使不上力了。

所以他只能选择说话:“不行了,你慢一点……嗯……”

但贺知寒并不总是那么听话的。

平素里体贴又温柔的男人,捋了一把汗湿的头发,双眼稍稍眯起,唇角挂着肆意的微笑——裴夺对这幅模样的他再了解不过了,因为这才是这个男人的本性。

贺知寒不仅没有放慢,反而加快了速度,宽大修长的手掌揉按过裴夺的腿根,又粗暴地握住了他的阴茎,毫无顾忌地剥开,用拇指直接刺激柔软又脆弱的内里。

“……忍一忍。”贺知寒嗓音低哑,半含情欲,撩人至极。

“呜……”

裴夺当然不是一个容易哭泣的人,但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生理性眼泪,就连裴夺也对此没辙。

如果裴夺就此服软也就算了,可惜,他也是遇强则强,贺知寒越是具有进攻性,他越是为此着迷,也越是想要把这个人圈禁。

所以他们两个一做爱,要么就是在控制中温温柔柔从头到尾,要么就是现在这样,脑子里理智的弦崩裂,而他们对彼此没有刹车踏板。

房间里翻云覆雨的两位,恐怕想不到,卧室门口站着一个人。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盛珏并没有听人墙角的特殊癖好,他只是估计了一下时间,做好了晚饭,不想让他们饿肚子。

贺知寒胃不好,盛珏是记得的。

但是吧……敲门这种事情,万一,万一打扰了尚未结束的人怎么办?

打扰别人谈恋爱尚且要遭受驴蹄袭击,打扰别人做爱,怕不是得被驴群踩踏。

所以,出于不能让大家一起尴尬的考虑,在敲门之前,稍微听一下动静,也不奇怪吧?

盛珏如此这般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静悄悄潜伏到门口,侧耳靠近。

“……”

可惜,隔音太好,偶尔泄露一点点模糊的动静,都分不清是交谈还是呻吟。

盛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三个小时了,又不是,再怎么样也应该做完了吧?这么想着,他敲了门。

不过片刻,房门打开,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贺知寒站在门口关切道:“怎么了?”

啊,果然结束了。

盛珏往里面瞥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转而解释:“该吃晚饭了。你应该不能饿肚子?”

贺知寒谢过他的劳作,往后退了一步去叫裴夺,同时不忘为自己申辩:“哪有那么脆弱,饿一顿不要紧的,都是裴夺过度夸张……”

门开着。盛珏想。

盛珏一向是一个很有边界感的人,他绝不入侵任何私人领域,以免不小心冒犯他人。

不过,现在例外。

盛珏若无其事地跟着贺知寒走进卧室,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疯狂打量裴夺。

——试问,谁能不好奇,裴夺这样的人,被人……这样那样了之后,会是怎样一种神态?

窗帘紧闭,只开了床头灯,房间里有些昏暗。

裴夺半坐半靠,浑不在意地裸露着上半身,苍白的肌肤上,布满了浅淡的红色指印和吻痕。

盛珏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裴先生……裴先生竟然真的……

裴夺跟贺知寒说了句什么,撩开眼皮看了盛珏一眼。

“过来。”裴夺说。

站在门边踟蹰的盛珏莫名紧张起来,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走过去。

贺知寒略感尴尬,为了掩饰这一点,他找出裴夺的睡衣扔了过去:“你……你把衣服穿上再说话。”

裴夺看了一眼,没拿:“热,一会儿穿。”

你热个屁!你在说什么东西!这不是更让人联想了吗!你身上那么多痕迹都不遮一下的吗!贺知寒内心吐槽了一大堆,表面上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毕竟现在值得他尴尬的事情还有另一件——你看这场面,像不像个修罗场?

刚跟大老婆做完,小老婆过来旁观,虽然好像有点刺激,但这种刺激不要也罢。

盛珏微微弯腰表示认真在听:“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裴夺伸手把人拉过来,亲了亲盛珏的唇,片刻后放开人,然后想了想,才说:“没什么事,就是想亲你。”

跟贺知寒不同,裴夺要做什么的时候不存在预先通知这个环节,十分独断专行,不够体贴,但是却另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盛珏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看到了坐在旁边的贺知寒,注意到他一言难尽的表情,不好意思的感觉立即消失,瞬间笑出声。

裴夺顺着看过去,眼中也流露出笑意:“想什么呢?”

贺知寒用麻木的口吻说:“心情复杂。你们俩亲了一下,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谁绿了我,而我又绿了谁……”

皇帝后宫梦碎了,现实只不过是各种ntr罢了。

盛珏笑得不行,裴夺则说:“那你也可以过来。”

贺知寒很有骨气地拒绝了,拉着盛珏去吃晚饭。

“我一会儿给你端过来,你躺着吧,别下床了。”

“……行。”

房门关上,贺知寒给盛珏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从他裤兜里摸出手机,和自己的手机放在一起,关进了抽屉。

盛珏有些迷茫,但很配合。

贺知寒带盛珏走到厨房,这才开口说话:“今晚别睡觉,带你去看个东西——不能让裴夺知道,明白吗?”

盛珏满眼问号:“看什么?”

贺知寒摸着下巴:“裴夺今天把洗手间镜子砸了,你不觉得很怪吗?不好奇?”

盛珏说:“啊,那个,我知道的。裴先生的精神状态……”

贺知寒微微一笑:“所以,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

与此同时,裴夺的手机亮了。

【裴哥,今天研究所里来了个奇怪的……企业家?是这么叫吗?】

【给我们赞助了一大笔钱,好像是投资还是什么吧,我是搞不懂。但是!来现场勘查的那个男人超级奇怪!】

【我听他们说好像姓贺,长得跟明星似的,帅是真的帅……当然,裴哥比他帅!哎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来了之后啥研究进程也不问,就问了下每个人的工位,还在你座位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太可疑了,但他也没做什么,我们也不好拦着。毕竟机密文件都不在普通人能接触到的地方……】

【是你认识的人么?总不会是仇家吧?】

裴夺看了一眼加密文字的代号,发现不是紧急消息,就没急着翻译,放下手机,静静地等着贺知寒和盛珏。

——真是,幸福得令人隐隐不安。

明天,一定要把地下室的东西扔掉,绝对、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夜半,贺知寒牵着盛珏的手,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地下室的门。

盛珏有心询问他怎么知道密码,又担心擅自出声会破坏他的计划,就只能暂时沉默。

打开灯,地下室的走廊干净整洁,却散发着晦暗的潮意,还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哪一间?”贺知寒问。

盛珏犹豫着指明方向:“这样真的可以吗?裴先生他……”

贺知寒一边向里面走,一边回答:“不知道。按理说应该尊重他的个人意愿不去深究,但这么长时间了,裴夺的情况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我已经没耐心了。”

贺知寒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盛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在下面藏了什么秘密?”

“……”盛珏说,“不,我不清楚。”

贺知寒笑了一下:“你一定在这里看到过什么。”

盛珏轻声说:“……眼球。放在玻璃器皿里的眼球。”

贺知寒“喔”了一声,平静地打开了门,摸索着开了灯。

刺目的白炽灯逼得人不得不眯起眼睛,贺知寒单手替盛珏挡了光,自己眨着眼睛适应片刻,向房间内巡视。

两面墙壁上是锈蚀的铁架,铁架上有斑斑点点的黑红色污渍沉积,看不出来源。架子上,严谨地按照容器的大小,整齐地排列开来,透明的玻璃器皿中,漂浮着形状各异的人体器官。

贺知寒平时看什么玩意儿都一惊一乍的,孩子似的,时刻对世界充满新奇感,在此时,却沉静地扫视,仿佛那架子上摆的不是眼珠、手指、小腿之流,而是常见的毛绒玩偶。

盛珏扒拉开贺知寒的手,第一次完整地看到了屋子的全貌,“嘶”了一声,却也没有半分畏惧。

贺知寒踱步片刻,不由震怒:“就这?”

盛珏:“……”

贺知寒骂骂咧咧:“裴夺脑子里装着什么东西?这有什么好瞒着的?医生解剖个尸体而已,能不能尊重一下学术研究,这倒霉孩子怎么还自己带头搞歧视?”

盛珏迟疑片刻:“其实……我那天,好像还听到了人的惨叫。我是说,活人。”

贺知寒站在最里侧的墙壁面前,不知道在看什么,嘴上胡言乱语道:“听到?你被蒙住眼睛了吗。有没有一种可能,裴夺他一边看着你那啥,一边放小黄片?”

“既然有惨叫,说明他肯定看的bds,嘶,真是变态。”

盛珏:“……”

贺知寒从严丝合缝的墙壁上,硬生生扣出来一块板子,下面是个输入密码的电子屏。

盛珏凑到旁边看:“我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这种东西。”

贺知寒思索片刻,输入了一串数字。

滴,绿灯闪过,一部分“墙壁”缓慢地向旁边打开,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

贺知寒率先走了进去。

房间是纯粹的黑色,正中央有个特制的手术台子,上面摆着棺材大小的透明玻璃缸,那溶液里面是——

一个七拼八凑的人。

一条腿的皮肤被细细密密的针脚缝合,看起来完好无损,另一条腿,没有皮肤,暗红色的肌肉组织裸露着,小腿处仍是白骨。腹腔大开,有肝,有脾,没有肠和胃。再往上看,头颅松垮地搭在脖子上,脸上倒没有针脚,是完整的一张皮。

贺知寒的胆量绝对不算小,真的。

但是,看到这个“人”的脸的一瞬间,贺知寒仍然感到一阵寒意窜上后背,直达天灵盖。

盛珏探头看了一眼,不由得皱眉。他下意识去握贺知寒的手,少见地主动拉过他,把他搂在怀里抱紧,按下他的后颈,不让他再看。

贺知寒一时失语。

被盛珏按着转了个身之后,贺知寒正对着房间的出口,外面一排排器官,此时终于脱离了科研氛围,进入了恐怖片的世界。

你看,那颗眼睛,在看着你呢。

“没事的,”盛珏搜肠刮肚,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好好谈一谈,肯定可以解决的……”

不,等一下,为了贺知寒的生命安全起见,这里要不然还是劝分手吧。

盛珏都有点退缩了。

——那个被缝补起来的东西,长着一张贺知寒的脸。

就算是仇人也没有这么咒的啊!

贺知寒呼了一口气,抬头,正想说话,就直直地正对上门口处的一双眼睛。

薄薄的单眼皮,斯文的眉,冷淡的脸,再熟悉不过的人。

贺知寒给他吓得不轻,卧槽一声瞬间抱紧盛珏护着,生怕被谋杀。

“裴夺……”贺知寒叫他。

盛珏听见这声,简直头皮发麻。

裴夺安静得像个鬼魂,他走进来一步,贺知寒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裴夺没追,反手拍上了门。

外间的光线一丝都不剩地被隔离,世界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谁也看不见谁了。

诡异地安静了片刻后,裴夺先轻轻笑了一声。

是如释重负的、穷途末路的笑容。

“两位……”裴夺停顿了一下,温柔地继续,“宝贝,我想这件事情已经想了很久了。”

“……我们一起死吧,怎么样?”

那边没人说话。

裴夺也不过去,而是背靠着门,说着从不见人的心事:“你们看到了啊,那个。虽然还是个半成品,但我的审美还不错吧?尤其是那张脸……完整地剥下来一张最好的,很累。但是为了你,所以没关系。”

“胃还没有找到,所以没缝合进去,嗯,我想找个漂亮点的……因为你本来的胃不太好。”

“这个门的密码真亏你能猜到,知寒,你也记得啊,你离开的日期。”

“但是,密码我已经改过了,我知道动手的话我打不过你,但你逼问我我也不会说的——说真的,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永远。”

裴夺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

裴夺从来没有如此兴奋过。

他说起死亡,字里行间洋溢着充沛的幸福,并且赤诚地想把这份幸福同两位爱人共享。

“盛珏,我发现我也挺喜欢你的——你看,这种时候,如果缺了你我也会觉得遗憾的。”

“你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啊,我原本是想着自己私自把这些处理掉的,不想让你们发现……但是,真的花了很多心血,一点点琢磨出来的,舍不得,就一直拖着,没想到……哈哈。”

“你们肯定很害怕吧,其实不用的,因为我并不想伤害你们——这是真的。”

裴夺轻笑着说:“就算害怕也来不及了,我——”

我不可能放你们出去了。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拥抱截断了。

趁着他说话的时候,贺知寒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边。

“……”裴夺被这意料之外的动作打断了思路,很迷茫地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你们两个,难道不应该,在离我最远的地方瑟瑟发抖吗?

贺知寒搂着他的腰,碰了碰他冰凉的手,解释:“你还好吗?我记得你怕黑。”

——风牛马不相及的话题开启了!

盛珏不合时宜地想笑,哆嗦了两下,勉强忍住了。

原本紧张的心情,被这句话一搅合,瞬间散了。贺知寒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奇怪魔力。

裴夺沉默片刻,强调:“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你们走的。”

“那种事情回头再说,”贺知寒真的有点着急,“我在问你有没有事,老婆,你手好冷,不会又昏倒吧?”

裴夺:“……你不怕我吗。”

贺知寒在一片漆黑里抓瞎,伸手摸墙壁试图找到电灯开关:“啊?怕什么?那个缝合玩具?”

裴夺:“……”

盛珏忍笑忍得辛苦,从喉咙中泄出几声咳。

贺知寒拍开了灯,于是世界骤然明亮。

裴夺的眼睛只对黑暗环境适应良好,不得不闭上眼睛,避开这惨白的、冰冷的、不近人情的灯光。

“那是骗你的,”没等贺知寒再说些什么,裴夺靠着墙壁,垂着眼,“我以前是骗你的,为了……接近你。”

裴夺已经无所谓再暴露些什么了。

他撕下了由谎言构筑的外衣,向他的恋人展露他空荡而苍白的肋骨。

贺知寒思索了一下。

他缓慢地握住了裴夺的手,放在唇畔,轻柔地落下一个干燥的吻。

裴夺微微有些诧异。

贺知寒保持着这个姿势,含笑看他,一咏三叹地摇头:“啊,我老婆真的好爱我。你一定是世界上第二喜欢我的人——”

裴夺皱眉:“第二?”

贺知寒摸着下巴比了个八字,看起来十分欠揍:“第一是我自己。”

盛珏已经完全不紧张了,正自己在拼接尸体旁边转悠,好奇地打量着,不仅不害怕,甚至还想伸手碰一碰试一下手感。

本来做好了“干脆一起死”准备的裴夺,此时竟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裴夺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害怕?”

“因为你忽略了一件事。”

贺知寒说:“我也很喜欢你。”

裴夺愣住了。

贺知寒轻声继续:“我不是非要知道你的秘密,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被困在过去。”

“我也好,盛珏也罢,没有人会因为这个害怕你。”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杀了人,”贺知寒笑了笑,“我帮你埋尸体。”

我非常、非常地偏爱你。

裴夺一时失语。

“……但是您能不能回归一下法治社会?”贺知寒苦口婆心规劝道,“孩子,你还年轻,做人呢,不要太张三,警察难道是吃素的吗?我可不想后半辈子锒铛入狱,手铐还是玫瑰金……”

贺知寒发愁地说:“主要是钱那么多还没花呢,这也太亏了,要不明天我们先换一辆车?”

盛珏忍不住打断这可恶的凡尔赛:“您二位放心地去吧,花钱这种难题请务必留给我,我不怕苦难,我超能吃苦!”

贺知寒乐了:“没问题,集思广益,众人拾柴,患难与共……”

裴夺沉默了片刻,又仿佛是一万年。

合金铸就的门,最终还是打开了。

他被他们带着,走出这八年的牢笼。

幻觉从今天起,再也没造访过裴夺的心。

裴夺有时也彻夜不归。

【今晚通宵上手术,回不来了,你们去外面吃吧。】裴夺发消息说。

贺知寒便回【等我再攒点钱暗杀你上级领导。】

裴夺:【医生都这样儿。】

贺知寒:【那等我暗杀所有胆敢生病的人。】

收了手机,贺知寒看向盛珏:“晚上想吃点什么?咱俩下馆子去。”

盛珏也看到了消息,但他几乎不在群聊中说话。

盛珏想了想:“都可以……楼下吃碗面?”

贺知寒就知道这家伙提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吃火锅吗,来个鸳鸯锅。”

盛珏自无不可。

锅子热气腾腾,新鲜的食材被碎冰镇着,凉气氤氲,二人对坐,贺知寒坐着帮盛珏满上了一杯可乐。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盛珏早已对贺知寒这套儿童似的生活方式习以为常了。

烟酒是一点不沾,只爱喝奶茶和碳酸饮料,曾经还有一次聊起酒吧,贺知寒发出惊人一问:酒吧里真的有人跳那种舞吗?

他其实想说钢管舞,没好意思说。

——对,再过几年就30岁了,这家伙都还没见过酒吧长什么样儿。

两个人边吃边聊,主要是贺知寒好奇以前的盛珏,盛珏也就顺着他想了几件好玩的事讲给他听。

“当时有个长得挺帅的小帅哥,算是我的熟客,每个月都要来找我一趟……”

贺知寒很爱打岔,一脸严肃:“你再仔细想想,我帅还是他帅?”

盛珏举着筷子笑了片刻,更改措辞:“当时有个长得挺一般的男的……”

贺知寒满意了。

熟客被调教过一次之后,不知道是爽到了还是怎样,对盛珏“情根深种”,每次一进入游戏状态,情话不要钱地撒。

所以盛珏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极为冷漠的“闭上你的狗嘴”。

熟客被盛珏这幅冷淡样儿迷得找不着北,在盛珏手下一连高潮了四五次,走出调教室的时候脚都是软的。

刚出门,自家太太穿着孕妇装,手里拿了把寒光凛凛的菜刀,等着他。

贺知寒嘴里叼着块儿毛肚:“啊?这么刺激,你没受伤吧?”

盛珏摇头:“没有。”

装直男的gay婚后出轨,被妻子捉奸,在他们会所也算不得太稀奇的事,比较奇特的是这位妻子,光逮着自己老公砍,看到了盛珏连骂都没骂一句。

熟客是个孬种,边躲边想祸水东引,指着盛珏大喊大叫:“你砍他去啊!”

那姑娘怒道:“有他什么事儿?你结婚还是他结婚?不是他也会有别人!”

盛珏喝了一口可乐,结了个尾:“后面也没什么好说的,姑娘拿着离婚协议来的,那男的看看菜刀也没闹,乖乖签了。”

贺知寒忙道:“你快吃点,讲这半天,别饿着了。”

盛珏失笑:“我都快吃饱了。”

又半个钟头,两人都放下筷子,结账出门。贺知寒开车,盛珏在副驾驶上坐着,看向车窗外的夜景。

车库里停了车,他们又徒步在楼下逛了一会儿,消了食儿,便打算回去睡了。

各自回卧室前,贺知寒犹豫了一下:“……你要跟我一起睡吗?”

盛珏靠着门边笑:“看你是哪种睡法了,不过,都可以。”

这么长时间了,他们晚上当然一起睡过,在做完之后,贺知寒会帮他清洁,然后就会顺势同眠。

贺知寒也笑:“单纯睡觉,真的。”

盛珏便走过来,进了他的房间,习惯性地先上床,靠在里面。

低头玩手机的时候,宽大的睡衣滑下来,露出带着浅浅疤痕的手腕。

贺知寒说:“你的手腕……我之前问过你来着。”

盛珏扔了手机,看了一眼,笑:“对,做饭的时候不小心被菜刀划了。”

“真的吗。”贺知寒这么说。

盛珏抬眼看他,贺知寒没有笑。两人近在咫尺。

“好吧,”盛珏无奈,“你问过裴先生了?”

他还是习惯叫裴夺“裴先生”,也就没有再换过更亲密的称呼。

贺知寒靠得更近,牵过他的手腕,把人抱进怀里。

盛珏有些僵硬。

盛珏是一只没有家的野鸟,没领受过如此直白纯粹且亲密的好意,由于缺乏应对的经验,因而尴尬无措。

他想逃离这个场景,干巴巴地说:“可、可以了吧。”

贺知寒立刻放开了人,瞪圆了眼睛,十分不可置信:“这就不给抱了吗?这就七年之痒了吗?!”

盛珏:“……”

盛珏这才明白贺知寒就是抱顺手了,这个动作跟手腕没有任何关系。

他偷偷松了一口气,立刻主动贴过去,顺毛捋:“抱抱抱,怎么抱都行!”

贺知寒觉得自己不是好哄的,指了指自己的脸,冷酷地说:“你主动点。”

盛珏又被他可爱到,笑着凑过去,毫不吝啬地亲了好几下,一点都没有身为do的架子。

贺知寒觉得这孩子怎么不会抓重点,于是纡尊降贵地扣着人后脑勺,对准柔软的嘴唇,仔仔细细地亲了半天,直到盛珏被亲软在他怀里才放开。

贺知寒在情人耳畔落下浅浅的吻,嗓音尤带笑意,低沉温柔:“想做吗,乖宝?”

盛珏眨了眨眼睛,眼皮抿走水雾,看清了贺知寒的表情——温柔、怜惜、爱重,哪有一点点孩子气?

——这家伙是故意的,他只是……他只是知道他的难堪,才故意做出那副幼稚的模样,藏好了这样一份疼惜。

盛珏忽然就觉得心脏痛得要命。

“……不要。”盛珏别开头,咬着牙,忍着眼泪。

这是盛珏前二十多年的不幸积累下来的思想钢印——绝不依赖任何人,否则就会堕入地狱。

贺知寒俯身,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竟然依了他:“好,不做。”

盛珏绷紧的身体松懈了,又柔软起来。

贺知寒低着头跟他接吻,手上规规矩矩的,盛珏信他正人君子,所以很乖地任他亲。

盛珏突然察觉,他就算拒绝了更亲密的接触,此时此刻,他也还是被安稳地托着。

——现在很安全,在贺知寒轻柔的吻里,盛珏不由得这么想。

而他无论怎么选都无法从这个安全的场景脱离。

手腕——当然是割伤,当然,是自杀未遂。

那时候,他刚刚被裴夺买断不久。

晚餐时,他所讲述的故事,恰恰发生在很接近的时间点。

裴夺很忙,所以盛珏有很多空闲的时间去思考他迄今为止的所有经历,复盘自己千疮百孔的人生。

那时候他跟裴夺不熟,只当他是个陌路人,所以总是自己静静地思索,却从不发一言。

裴夺当然也不会过问。

我为什么要活着呢?盛珏自问。

父母不爱,没关系;找不到朋友,没关系;没有目标和方向,没关系;不被任何人期待,没关系……活着就只是活着而已,得过且过,苟且一日算一日,也不是不能活下去。

可是……如果,你是一个坏人呢。如果,你消失了,别人过得更好呢?

是,做这份工作,盛珏不能算做自愿,可是再不情愿,不也还是做了么?不也没有去死么?

当那个孕期的年轻母亲拿着刀来砍她骗婚的丈夫时,盛珏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只要活着,就在对他人造成伤害。

他拖累了父亲,所以父亲才会将他贩卖;他不能帮助母亲,所以精神失常的母亲无暇他顾;他在这里工作,所以才会让其他人家庭破裂。盛珏仔细回忆,竟然找不出任何一件事对他人有益,反倒是作为垃圾,给他人添了不少本来不必的麻烦。

他不愿意的。

他真的不愿意的。

盛夏,天朗气清,阳光灿灿,蝉鸣如浪。

盛珏无法直视这烈阳,狼狈地躲进浴室——那时候他还没有被锁着——他带了一把水果刀。

浴缸里,热水渐渐积蓄,盛珏在千思万绪的混沌中,找到了一条捷径。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盛珏没读过几年书,他答不出,但是他至少明白,自己活着不仅仅是毫无意义,甚至还是个会造成损害的垃圾。

盛珏没有开灯,浴室便显得昏暗,在室外热烈的阳光下,为盛珏切割出一块代表安全的黑暗。

再早几年,盛珏是心高气傲的,他蔑视着社会的规则,厌恶着人类的罪恶,平等地瞧不起每一个活人。

你们又有什么了不起呢?得益于投胎不错的人,有什么资格在他的痛苦面前抬起头颅呢?

然而,现在,盛珏意识到了,自己也是构成这浩瀚悲剧的一环——作为加害者。

那位年轻的姑娘没有责怪他,他却恨自己恨得要死了——他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东西。

有些人,即使不主动去做坏事,只要存在一天,就是在伤害他人。

盛珏抬手,在手腕上划下第一道伤痕。

“……狐狸姐姐,以后再也不能给你回信了。

一想到我们共享着同一个时代,共享着同一片月光,我就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第二道。

“姐姐,这个世界是一个整体,我这样的垃圾死掉的话,会让你的生活环境变得更好一点吗?……就让我借蝴蝶效应的概念来维持这样的妄想吧,就让我这么以为吧。

姐姐,这是一封永远都不会发出去的信,所以,我可以被允许在这里说一点真心话吧?”

第三道。

“……姐姐,我好喜欢你啊。

扔了你的异国恋男友吧,我比他好多了!……哈哈。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可以先遇到你吗。”

第四道。

“不,我不是想跟你在一起,垃圾的下辈子恐怕也糟糕透顶,我绝不拖累你。

……我只是想见见你。

如果能为你做点什么的话,那就太好了。”

第五道,终于突破了心理障碍,伤口够深,血液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要有下辈子了。

我可能有点对不起裴医生,但是,他是医生嘛,应该不会因为尸体留下什么阴影吧。

姐姐,这是最后的信了。再也不见,梦中也不要见。”

盛珏把手腕放进热水中,以确保血液不会凝固,血色蔓延,浴缸逐渐变红。

盛珏心中一阵轻快,好像经年累月的痛都随着血液一起流走了似的。

后来就意识模糊了,再后来……

盛珏依偎着贺知寒睡着了。

贺知寒信守承诺,果然没有做,只是用手帮了他一次,就哄他睡了。

贺知寒拿着盛珏的手机,再次翻看了那个写信app,这次翻了很久,看完了所有草稿箱。

久远的、近日的,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在里面。

贺知寒专程找裴夺聊过盛珏的心理问题,裴夺想了想,告诉他:“我不是心身科的医生,可能不够专业……不过,我知道sds量表的内容和抑郁症的临床诊断标准,从结论来说,盛珏很可能在中度抑郁以上。”

贺知寒担忧:“不需要吃药吗?”

裴夺:“聊过,他很抗拒。这么长时间没有恶化的表现,我就没逼他……逼了有可能起反效果。”

贺知寒:“我平时要不要再对他好一点?”

裴夺:“已经可以了,他有回避心态,你注意分寸。”

贺知寒回过味来:“……所以,其实你早就注意到了,而且也是因为他回避,所以用这种态度对他?”

裴夺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贺知寒垂眸看着熟睡的盛珏,刚被那些“未曾发出的信件”虐到,现在恨不得把他闹醒狠狠艹上一顿。

看了看盛珏的黑眼圈,心善的贺知寒还是放过了这位常年失眠的抑郁症患者。

连安眠药都不肯吃……啧。

“唔……”

贺知寒听到一声模糊的呓语,屏住呼吸,试图分辨梦话内容。

“…………”

“…………姐姐……”

贺知寒愣了一下。

贺知寒无奈一笑,低头,又给了他一个轻柔的吻。

你看,我们如今还是在梦里见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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