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志严哄抬米价是事实,你就那么肯定他没有私心?”
御花园内,楚天耀和卫学海君臣二人站在亭内聊着闲话,边上伺候的宫女在君臣二人谈话间,将一盘盘点心与水果端上了桌。
“臣哪是相信他廖志严的人品?”卫学海低头一笑,神态谄媚的说道:“臣是相信陛下的眼光,他廖志严是陛下钦定的黑水布政使,万岁爷看中的人绝不会差!”
楚天耀听后嘴角一歪,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那你跟朕说说,他廖志严为何要哄抬米价呀?”
“微臣愚钝,不知其解......”卫学海懊恼的拍了拍大腿,望向楚天耀时露出崇拜之色,“还请万岁爷为臣解惑。”
卫学海能没看出来廖志严那点算盘吗?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任何时候当臣子的,都不能表现的比君主更聪明,卫学海深谙这个道理,知道这种时候不是自个出风头的时候。
“廖志严哄抬当地的米价,这种事很快就会传遍邻省各地。手中屯有米粮的米商和士绅怎会错过这种大发横财的机会?”楚天耀轻笑一声,继续道:“商人见钱眼开,见黑水米价高涨,定会携粮过江,到黑水省内大肆贩卖,他们把灾民泛滥急需米粮的黑水当成肥肉,殊不知他们才是廖志严的猎物,待这帮携米粮过江的商户一到黑水地界,他廖志严大可带兵扣押了这帮商户,现成的米粮可就到手了,无粮赈灾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卫学海恍然大悟地拍了下大腿,恭恭敬敬地朝楚天耀施了一礼,“陛下不愧为雄武英明之圣君也,这份深知灼见微臣拍马不及......”
楚天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卫学海那点小心思还瞒不过他,但从他嘴角歪起的弧度来看,对卫学海的马屁还是比较受用的,没有人会不愿意听好话,更何况人卫学海确实会说话,马屁总能拍到点上,换做他人说这种不着调的马屁会引起楚天耀的反感,但卫学海是个例外。
卫学海最精明难得的地方在于,他会将好事的功劳都归功于楚天耀这个皇帝身上,是非错处永远揽在自己头上,这样懂事能干的臣子谁能不爱?因此对于卫学海的马屁楚天耀向来是比较受用的,因为卫学海并不只将“拍马屁”这件事浮于表面,在行动上也格外积极。
楚天耀将果盘中的葡萄含入嘴中,低笑道:“事是廖志严干的,你一个劲的夸朕作甚?”
卫学海声情并茂的说道:“廖志严廖大人确是我大宣难得的能臣干吏,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若非万岁爷慧眼识英雄将廖大人调任黑水担任布政使,廖大人这颗明珠又怎能有舞台证明自己?照臣看,还是万岁爷您远见卓识。”
“你小子,就会一个劲儿在朕面前说漂亮话!”楚天耀指着他笑骂一声,脑中却又想起了让他失望的邱旭和齐休平,这两人比起眼前这个卫学海差远了。
客观来说,邱旭和齐休平这两人能力是有的,且各自都有出色之处,只是还缺乏历练,还是得好好打磨打磨。
……
宣京洛府,府内大堂里。
身穿官服的徐世豪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愤愤不平的开口道:“他卫学海真不是个好东西,廖志严在黑水干出哄抬米价的丧尽天良之事,他竟还出言为廖志严说好话!”
换了身常服的洛文槺坐在主位上叹了口气,哭笑不得道:“世豪,他卫学海说的是对的,一省主官怎能轻易任免?再说了,廖志严哄抬米价背后的深意你就没看出来?”
“嗯?”徐世豪满脸问号,显然是被自己老师这话给弄懵了,“老师,您这话是何意?您刚刚不还在皇上面前提议撤除廖志严布政使之职吗?”
“所以你就因为我的话擅自下了判断?”洛文槺面色严肃的看了徐世豪一眼,“世豪,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对人对事你得有自己的判断!”
徐世豪皱着眉头不解道:“老师,您这话是何意?我怎么听着怪怪的?”
洛文槺目光平淡的看向他,十分平静的说道:“你老师我位极人臣多年,是时候退下了。”
徐世豪惊讶地张开嘴,说道:“老师何出此言?您是两朝重臣,当今内阁首辅,精神矍铄未见老态,为何会萌生退隐之意?”
洛文槺眯着眼,淡然一笑道:“老夫唯一嫡女贵为皇后,长子现为侯爵,兼任一部尚书,幼子立下军功正待封赏,我这老头子再占着这个首辅就变味了。”
徐世豪愣怔在原地,明白了洛文槺这话的意思,洛家现今如日中天,己经成为武曜朝名副其实的第一外戚,这是好事,但也暗藏着巨大的风险。
“我这个老头子若还占着首辅的位置,会挡了儿子的前程。”洛文槺笑容平淡的说道:“人老了就该服老,待处理明年会试主考之事后,我会向皇上请辞。”
“老师,您是不是想多了?当今皇上没有您想得这般......”
洛文槺眼一横,声音加重了几分,“你老师我不急流勇退,就是第二个慕谦!”
“老师何出此言?”徐世豪急声劝解道:“慕谦乃结党恶逆,您......”
“文渊阁大臣里加上你一共有三个是老夫的学生,这还不算结党吗?”洛文槺猛地站起身,沉声道:“世豪,你还记得你刚刚说的话吗?因为我提议撤除廖志严,你就认为我的判断是对的,下意识地选择与我这个老师站队,这与结党有何区别?”
洛文槺振聋发聩的言语在徐世豪耳中环绕,他瞪大着眼睛,只觉着喉咙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老夫在朝为官的年份太久了,就算我没有结党的私心也会自成一党!老夫若不退,耽误的不仅是重云和重祥的前程,还会耽误你们这帮学生!”
双眸锐利的洛文槺有些无奈地坐了下去,看着怔在原地的徐世豪,云淡风轻的说道:“他卫学海能看出来的事老夫怎会看不出来?世豪,他廖志严不仅没错,反倒是个真真的能臣干吏。你知他为何要抬高米价吗?为的就是吸引屯有米粮的商户携粮去往黑水发卖,届时他廖志严带兵将放卖米粮的商户扣押,现成的赈济粮食就到手了,灾民无粮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什么?”徐世豪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望着自己老师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老师,您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要向陛下......”话说到一半,他看着洛文槺那饱含深意的笑容,瞬间恍悟。洛文槺想要从首辅之位退下去,那就得用行为告诉皇上,他人老了能力和眼力都不行了.......
“今日在廖志严的事情上,你因为我这个老师失了自个的主见,休平和邱旭关键时刻少了担当的勇气,唉......”仰靠在椅子上的洛文槺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情极度复杂。
徐世豪抬眼望向坐在上位闭目养神的老师,此刻的洛文槺像极了一个看透世事,不愿再沾惹纷争的智慧老人,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徐世豪心中来回翻涌,忽然觉着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这朝里的人和事,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