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女官坐着,夫人儿子跪着,儿媳妇却站着。
宋女官也站起身来,行了礼:“周侍郎,还请你命人备好车马,送我回宫。令郎的婚事,其中真相我已尽知,这就回宫禀报太后娘娘。”
周侍郎闻言心里如被雷劈,面上却“呵呵”一笑,几步走到旁边的罗圈椅上坐下,一整衣襟:“夫人,你也莫要跪着了。你也是三品淑人,怎可自低身份。”今日之事,看来不易了结,该拿的架子还是要拿。四郎那个蠢材,就让他跪着吧。
周夫人哪里站得起来。周侍郎眉头一皱,喝道:“黄氏,还不赶紧扶你婆婆起身!”
英姐儿见周侍郎来了,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见他大喇喇地坐下了,更加放了心。听到吩咐,偷偷踢了一脚周四郎,这才走过去扶住周夫人的胳膊,双手用力把她架了起来,扶她到椅子上坐下,自己站在身后。
周侍郎这才定定神道:“到底怎么回事?本官愿闻其详。”
宋先生笑一笑,慢悠悠地道:“不过是令郎思念故人,新婚期间写了悼亡的对子,正巧被下官瞧见了。这事京师闹得纷纷扬扬,连皇上与太后都颇有留意。下官既然已知真相,又怎可欺瞒不报?”
周侍郎已经在心里把周四郎骂了几百个“小畜生”,脸上却依然温文尔雅,捻了捻胡子:“四郎这个年纪,为了做诗写对,最喜欢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宋先生熟读诗书,想来不会做出‘作则垂宪’之事。”
“作则垂宪”乃是前朝开国皇帝旧事。那位皇帝因寇贼起家,“则”“贼”近音,最忌讳用“则”字。浙江学府教授林元亮,因作《万寿增俸表》中有“作则垂宪”句而被杀。
宋先生却脸色一沉:“周侍郎慎言!今上宽和仁慈,你怎可将他与前朝暴君相比!?”
周侍郎闻言一惊,这宋先生好犀利的反应,难怪在后宫几十年屹立不倒。
背心微汗,周侍郎当即起身一躬:“本官失言,多谢宋女官指点。此事实乃儿女小事,今日上朝,本官已经向圣上上折告罪,自责治家不谨,以致家事惊动圣躬,烦扰太后。圣上已经罚了本官半年俸银。先生既得了太后懿旨教习黄氏,如今又何必横生枝节?一念之善,景星庆云,一念之恶,烈风急雨。还望宋女官三思。”
周侍郎昨天晚上放走了周四郎和英姐儿,脑子可也没闲着。
他连夜挖空心思写了份自责书,今日早朝当面奉上,涕泪三千,磕破玉阶,总算是把圣上的疑心暂时安抚住了。要是宋女官真拿了周四郎的对联再生事端,皇上就是想和稀泥都不成了。这些人怎么个个那么不省心呢!
宋先生沉吟不语,看周侍郎额头乌青一片,想来说的上折自罪之事应是真的。
周侍郎又道:“宋女官孤身一人,入宫三十余年,如今既与黄氏有了师生之份,周家虽然并非勋贵之家,也有百年基业,愿以举家之力,奉宋女官终老。”
宋先生眼光在英姐儿和周侍郎之间溜了几个来回。
她缓缓地站起身:“周侍郎果然好口才。下官佩服。如果周侍郎不肯替下官安排马车,下官只有自己走回去了。”
她说完,便迈开步子就往外走。
周侍郎毕竟男女有别,不敢伸手拦她。
周夫人已经半瘫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周四郎则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敢扑过去抱住宋先生的腿。
英姐儿一直在旁边听着,虽然不是十分明白,但大概意思却是懂了。就是周四郎写了什么怀念许姑娘的对联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