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真不考虑和我走?(1 / 1)

“该死的!这么多人一个人都抓不住吗!”

藤田气的胃疼,他损失惨重不说,还惹上了警察!现在那警察还咬着他不放!

“可、可是他们有两个人……”下面的人嗫嚅道,紧跟着就被揣翻在地。

“两个人很多吗?!”藤田心都要呕血了,他派出去的人何止两个!他努力压制面上的愤怒,尽量用温和的语气朝身后一直在捣鼓电脑的人问道:“中村君,有查到他们消息了吗?”

“暂时没有。”中村心情同样很糟,他冒着很大的风险背叛那个组织,若是让琴酒活着回去,他绝对会死!

该死的!为什么派出去那么多人都没有围剿成功!中村开始对藤田抱有强烈的怀疑,他怀疑藤田是故意的!故意把人放跑,他想反水!

“对面协助的技术员很有实力。”中村虽然怀疑,但他只是个搞情报和技术的,现在还需要借住藤田组的力量,等把琴酒杀了,他再把藤田组……哈!多么完美!

“错过那绝佳的时机,再想找到他们可没那么容易。”

藤田从中村这话里听出了嘲讽和指责,藤田脸上挂不住,随便交代安抚了几句就匆匆离去。

“老大,这个人真的行吗?”

“好歹也是那个组织的,再说他一个叛徒除了在我这……”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对着电脑屏的中村露出一个可怕的表情,内心把刚才的猜测给坐实了!

只是……中村额角汗水密布,面部狰狞。

到底是谁在协助琴酒!为什么两个人就像潜入大海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比起相互猜忌毫无信任可言的藤田和中村,琴酒和立花流这边倒是异常和谐,他们换了一身行头,乔装打扮了一番,大大咧咧在餐厅吃午饭。

哪里像是在逃命的人。

“唔,这家的牛肉饭味道真不错。”

琴酒已经习惯他这个步调了,甚至有点麻木,总觉得之前紧张兮兮的自己就很呆。

“你真是没有一点紧张感。”琴酒见到他吃饭时露出一副满足的表情,还是没忍住阴阳了一句,“别忘了我们还在逃命。”

“琴酒酱。”立花流笑了一下,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为了避免对生命造成危害的事情而作出的行为才叫逃命。”

立花流没有告诉琴酒,他已经抓到了对方的尾巴,现在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监控范围下。

如果把这个消息告诉琴酒,以他那难以对叛徒容忍的性格,必定恨不得直奔目的地把人杀了。

击杀叛徒并不是第一目标,所以立花流什么也没说,依旧按照自己原定的剧本进行推动。

琴酒对那腻歪的让人恶寒的称呼扭曲了一瞬,摆出一个事实,“一个钟前,我们还在被追杀。”

“是啊,一个钟前我们还在被追杀。”

“……”

琴酒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算了,吃饭。

吃完饭已经下午两点了,立花流给了琴酒一个地图路线,琴酒脸黑的好难看,“去港口而已,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吗?”

“去港口当然不用。”立花流打了个哈欠,靠在副驾驶位上闭上了眼,“但要在下午六点到港口就需要。”

琴酒很不爽,他感觉自己就像个陪少爷遛弯的司机,而这个大少爷竟然还打算在车上睡觉。

啧了一声,琴酒还是启动了车,照着路线绕了起来。

开车很无聊,琴酒烟瘾犯了,好几次往怀里摸,次次模空,一张俊脸又冷又黑,他看到身边闭眼睡得很香的人就来气。

好想来个急刹车把人弄醒。

只是闭眼假寐的立花流把琴酒的想法听的清清楚楚,很无语,好别扭的人。

立花流一边听着身边人的吐槽和不爽,但开车却开的更加平稳了。

忽然摆在膝盖上的笔记本发出‘叮’的声音。

琴酒瞥了眼,看到弹出一个下载窗口。

下载完后又‘叮’了一声,立花流睁开眼,他点开了资料,迅速浏览了一边,然后哈的嘲讽了一下。

“怎么?”

“没怎么。”浅金色的眸子里没什么感情,只有冷漠,“对方比我想的更沉不住气。”

琴酒没有细问,他没问他做了什么,就像对方也从来不好奇他背后的组织。

他们的目的清晰,也知道这不过是一次性的合作关系。

比起敌人那脆弱的利害关系,他们之间的信赖反而更加牢固。

“你的伤怎么样?”立花流突然问,“要是打起来还能坚持吗?”

“可以。”

六点钟准时抵达港口,琴酒把车停到了立花流指定的位置。因为立花流之前的问题,他以为会有一场恶斗,但没想到却被留在了车里。

“等我十分钟。”

立花流只拿着手机下了车,很快就消失在琴酒的视线中。

看不懂。

琴酒眯起眼,这家伙从最开始就看起来从容不迫,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熟手。但琴酒也不瞎,他同样也很善于分析和观察,被枪指着的时候,被追击的时候,他都察觉到了少年的紧张,脸上蹭到血的时候,还有一瞬间的失神和不适应。

那些从容不迫都像是少年人的伪装,琴酒的直觉是这样告诉他的,而他对自己的直觉深信不疑。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月】这个少年的确十分聪明,他的技术能力的确让他有骄傲的资本,虽然指令让他一开始很焦躁不安,但顺着他的步调,那紧绷的精神竟然渐渐地沉静下来,让他有一种很意外的……安心感。

比他的任何一个搭档都要来的顺心。

墨绿的眸子里染上了欲望,他对少年起了私心,想要把他留在身边为自己所用。

不过等那个白色的少年回来时,这个想法也就随之消散了。

虽然他们的气息很相似之处,但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看他那双眼睛就知道了,和自己一样固执的眼睛。

“办妥了?”

“办妥了。”立花流上车坐好,给了一个新的地址,“接下来去拿钱吧。”

等车停到了目标地点,立花流找了个视野开阔的高处开始凝视。

超过三秒的凝视可以【透视】,这个点位正好能完整看到眼前那栋大楼。

地上十一层,地下两层,有固定的巡逻……

大约过了三分钟,立花流眨了眨酸涩发红的眼睛,扭头与琴酒饶有兴趣的墨绿色眸子对上,心口不由得一跳。

“看、看着我干嘛。”

“没什么,就是在想你的眼睛好像会变色。”

浅金色的眸子在专注的凝视什么时,会有一层橘色调的外圈,之前他就发现了,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也没太在意。

“……噢?可能因为光的缘故吧。”

【借口。这家伙一定藏在什么秘密。】

听到琴酒的心声时,立花流紧张的手心冒汗,但很快琴酒就失去了研究的兴致,他这才后怕的松口气。

也是,正常人不会有人想到他是超能力者,毕竟这太超乎常识了。

“别管那些了,我来说一下计划。”

立花流掏出笔记本,很快的制作了一张张简易图。

“你等下从侧面潜入,目标是11楼藤田的办公室,电梯有人把守,你只能走楼梯上去,地下二层是停车场,这里有一百多人待命,他们装备齐全,为了避免麻烦,不可以惊动他们。”

立花流给他规划了路线,“带好你的通讯,我会远程支援你。”

说完后,立花流没得到回应,奇怪抬起头发现对方紧盯着自己,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怎、怎么,你有什么疑惑吗?”

“没有。”琴酒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就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里面的布局的。”

“哈,那还是小爷有本事。”立花流不耐烦地催促,“快点行动!”

“……呵。”

琴酒带着装备走了,等看不见人影,立花流才松了口气。

好强的压迫力,赶紧完事然后拜拜。

琴酒根据立花流的指示一路上太顺利了。每道门都会为他自动打开,巡逻的人位置十分精准,那些拐角的不好偷袭的位置,也总能利用周边设备替他引开敌人注意。

本来琴酒都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现在根本连实力的百分之一都没发挥出来。

太过顺利让琴酒反而觉得浑身难受。

还有最后一层楼,11层只有一个长走廊,走廊的尽头就是藤田的办公室,琴酒已经做好了突击进去的准备。

“等等,有人来了。”

琴酒的步伐硬生生停下,他飞快躲进楼梯间的拐角,隐藏好自己的气息。

“是那个老鼠!”琴酒低声咬牙切齿,双目赤红,浑身的嗜血因子都要觉醒了,他举起装了消音器的枪,手指已经放在了扳机上准备扣下。

“等等!”

琴酒动作一顿,已然错过了最佳的射杀时机,对方好像感受到寒意突然回头,但什么也没有看见,这才转过身敲了房间的门。

“谁!”

“是我!中村。”

中村进去了,琴酒气的牙痒痒,“给我个解释。”

“等一个时机。”立花流揉了揉酸的不行的眼睛,再度凝视,“一会听我信号。”

之前的行动太过顺利,琴酒对他没有任何质疑,叛徒已经出现,也不用担心他逃跑,便依照指令隐藏在角落里等待。

藤田房间内。

“找到他们了?”

“找到了。”中村不动神色地靠近,他把笔记本电脑摆在藤田的桌上,在藤田的注意力被吸引时,突然暴起给他脑袋上狠狠来了一下,趁着藤田头晕错愕的空隙,利索地捆在椅子上。

“中村!你这是做什么!”藤田惨叫一声,额角的血流了一脸。

“我做什么?是你想对我做什么吧!”

中村的脸色可怖,“你根本就不信任我,甚至谋划等抓了琴酒就杀了我,不是吗?”

“你、你怎么知道……”藤田意识到什么,他脸色很难看,“你监控我?!”

“呵,彼此彼此。”中村掏出枪指着藤田,“那笔钱你放哪了?老实交出来,否者现在杀了你!”

“别、别杀我!钱在保险柜。”

藤田害怕的颤抖,哆嗦地说出一个密码,趁着中村转身时准备动作时,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下一刻藤田就被踹飞出去,连着凳子一起滚了几圈才停下,头冒金星,然后听到了重物倒地的声音。

“还真有个报警器。”

琴酒的声音让藤田一下子清醒了,他一抬头就发现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中村,顿时吓得面容失色。

“别、别杀我!”藤田这回是真的害怕了,琴酒靠近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催命符一般,那黝黑的枪口对准自己时,痛哭流涕地求饶,“是那家伙!是那家伙挑唆的!我是一时冲昏头……”

藤田语无伦次地给自己找理由辩解,琴酒墨绿的眼眸里只有杀意,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抬手,摁下扳机。

一发子弹擦着藤田的脸打在地上,藤田被吓晕了过去。

“我没杀他。”琴酒冷哼了一声,收起枪转身来到保险柜面前,路过中村的尸体时连一个余光都没给,“密码是多少?”

立花流报了个数字,琴酒打开保险柜发现里面的并不是钱,而是一个账本。

琴酒并没有打算追问立花流是怎么知道密码的,他拿起账本左右看了看挑眉。

“拿了就撤离,快点。”

琴酒把账本往怀里一塞,直接打开窗户,用工具利索地从十一楼下到地面,五分钟不到他就过来和立花流回合了。

好离谱的行动力,还好不是敌人。

本来还打算原路指引他返回的,立花流面无表情地催促他开车离开。

琴酒驱车到达目的地后愣了一下,“地铁站?”

“结束了,我要回家了。”

这就结束了?他的军火呢?钱呢?就杀了一个老鼠!

立花流已经把电脑都收起来了,他丢给了琴酒一个u盘,“货在横滨港码头,今晚两点到港,你去了就有人跟你交接,这个u盘和账本你自己好好利用,能有多少价值,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有价值的并非一定得是现金。

琴酒看他的眼神很怪异,他没有开车的锁,立花流开不开门,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琴酒,你什么意思?”

琴酒捏住他的下巴朝自己拉进,他没有很用力,因为他知道这家伙很不受力,手腕的淤青还很显眼,但这个力道很明显也不是立花流能挣脱的。

墨绿色的眼里映出少年赏心悦目的脸蛋,包含了私心和欲望的声音略微沙哑,“真不考虑和我走?比起那边你更适合这边的生活。”

立花流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拍开琴酒的手,狠狠擦了擦下巴,“不劳你费心!”

“金钱,地位,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要的你给不起。”

“哈……真不想放你离开。”

一个难得与他合拍的天才。

“你并不了解我。”立花流很认真道:“这次合作,我也只是为了我自己。”

琴酒眼里的私欲散去了几分,他们这次合作的很顺畅,不代表以后都会如此,再说人心难测,他生性多疑,如果靠得太近,可能终有一天这份信任感会破碎。

“行吧。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立花流戒备起来,“你想干嘛!”

琴酒一脸无语,“你的支票不要了?”

立花流很谨慎,“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

琴酒给他报了个号码,立花流发现车门解锁了,立马跳下车,“我记住了。”

撒开腿跑的比兔子还快,一下子就扎入了人群中消失不见。

立花流不敢直接回家,一路上精神紧绷努力地想要听清每一个声音。

前所未有的高度集中,大脑皮层感到针扎般刺痛,耳边的声音似近似远,视线也有些开始模糊了。

拉住鸭舌帽往下拽了拽,低着头摇摇晃晃地绕开人群,还记得把头发剪短染黑,又买了一副新的眼镜带上。

在外面绕了好几圈,才恍恍惚惚回到属于自己的家。

一进门就被抱住了。

“哥哥!”弟弟颤抖地声音里是害怕,是担忧,还有激动,“你终于回来了!”

“这么大了还掉眼泪啊。”立花流调侃了一句,顶着一张糟糕的脸色,努力摆出没事人一样,“我们才分开了一天,在家有没有乖乖的?”

立花翔拼命点头,手心下意识用力紧抓着,紧张又很无助地开口,“哥哥……”

被很温柔的摸了头。

“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哥哥的声音很温柔,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般,又听得很清楚,声音空灵让立花翔产生了一股浓厚的困意,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好好休息吧,醒来后一切都会和往常一样。”

紧握的手心缓缓松开,立花翔的眸子里失去了高光,在哥哥说完最后一个字时身体也跟着软倒下去,被立花流稳稳接住,轻轻放到了床上。

立花流亲昵地抚摸了弟弟的睡颜,将调皮的碎发捋开,俯下身在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眼眸中的橘色调缓缓褪去,浅金色的眸子猛地眨了下眼,似乎对自己此刻的行为动作困惑了一瞬。

他不是刚进家门吗?怎么到卧室的?小翔……?是先睡了吗?怎么感觉好像有被拥抱过的错觉。

头好痛。

一瞬间的晕眩感,伴随着耳鸣,立花流撑在床边扶额了半响,等这股劲散去,他充满了疲惫,脸白入纸,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是超能力使用过度吗?的确,他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使用过超能力,精神也从来没有这么紧绷过,一到家松懈下来,所以一口气反弹了吗?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立花流飘飘忽忽地在客厅发现了他的屏蔽器和眼镜,带上屏蔽器后,立花流感觉舒服了很多,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完全不想动弹。

滴——

啊、好像压到遥控器了,算了,就这样吧。

伴随着电视机播放的声音,立花流的意识也开始浮浮沉沉,直到他听到一则新闻——

“……这场特大交通事故造成十余人重伤,4人因抢救无效死亡。根据现场警方调查发现,该起事故原因是极道组织……”

立花流的意识仿佛被人突然拽了一下,他睁开眼看到电视上转播的事故现场,变形的车辆,爆炸后火烧的痕迹,属实惨烈。

根据新闻转播,这件事被警方归为黑道组织之间的斗争,死者的照片打了马赛克,但立花流依旧辨认出了他们,是追击他和琴酒的那几个人。他们车上的军火是造成爆炸的真正导火线,但这点却没有被报道出来。

画面一转,跳到了医院,一直高亮的手术室,哭闹的孩童,悲伤颓废的家属。

这是他造成的局面,他是罪魁祸首。

但是……为什么他内心竟然毫无波动。

如果在手术室的不是陌生人,而是景光或者零……

浅金色的瞳孔骤然猛缩。

“啊——”

立花流痛苦地抱住头哀嚎,大脑内一瞬间挤入很多种情绪,意识彻底与世界断联。

过了多久呢,立花流不知道,他的意识似乎很清醒,但四周很黑,一抬头就能看到立花宅的佣人,他的父亲,他的继母,他的继兄。

虚假的微笑,扭曲的面庞,充满恶意地低语,贪婪的眼神。

立花流从内心深处感到恐惧。

他转头努力的逃跑,跑的气喘吁吁,小腿发软,但一抬头周围的人群不但没有远离,反而离得更近了。

不要、不要过来!

立花流大喊了一声,周围的黑暗褪去,场景变得苍白无力,然后一点点染上颜色,变成了手术室门口。

鼻息间仿佛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他的眼前不在是立花家的人,而是一张张各个年龄层次的陌生人。

他们很悲伤,很痛苦,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统一回头,用充满憎恨的眼神指责他,立花流惊恐极了,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

忽然感觉衣摆被人扯了一下,立花流低下头,看到一个双目赤红的小女孩。

“把爸爸妈妈还给我——!”

哀哭声里充满了恨意,嘶吼声尖锐的宛如刀子从耳朵扎进了大脑,立花流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心脏很痛,浑身都很痛。

蓦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用力往后一扯。

“回家吧。”立花英士苍白的脸上是扭曲的恶意,“我的孩子——”

“啊——!”

立花流尖叫着坐起来,额角布满汗水,他大口大口的喘息,大脑的指令无法传递到四肢,只能僵硬地转动眼珠。

这是……哪里?他的家?

啪。

黑暗的房间被灯光照亮,立花流瞳孔骤缩,他看到了焦急紧张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

“啊!!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恐惧,害怕,宛如精神崩溃一般,立花流的声音尖锐,颤抖,慌乱地用自己的手臂挡住自己,浑身颤抖。

‘拜托了,请不要看丑陋的我。’

那一瞬间,诸伏景光仿佛读到了这一句,他立马把灯光暗灭。

没有强光的刺激,立花流看似平稳了一些,但他的精神状况还是不好,嘴里一直反复念着什么,诸伏景光仔细辨别了一下,能比较清晰听到的大致有三种:不要看我、不要回去、我是凶手。

“小流,你——”

降谷零很错愕,他伸出的手被躲开了,甚至他第一次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看到了对自己的……恐惧。

这个情绪让降谷零很惊讶,让他一时间没敢确认。

太奇怪了吧,他和景只离开了五天,结果刚回东都,就被景急匆匆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小流出事了,然后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然后降谷零就看到了一个青紫的双腕,被梦魇住的立花流。根据好友所说,他给立花流换衣服的时候,还看到了后背一大片淤青。

该死的!到底是谁!

降谷零罕见地十分暴躁和焦虑,他也知道自己的情绪现在也不稳定,所以也不怪立花流害怕而远离他。比起他,诸伏景光的确很擅长这类安抚,降谷零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低声道:“我去外面等你们。”

离去之前,降谷零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拜托你了’的眼神。

诸伏景光轻声嗯了一下,等降谷零关门后,轻轻坐到了立花流的身边。

“小流。”

温柔的声音让立花流浑身一颤,诸伏景光听到了呜咽声,充满痛苦和无助。

但万幸的是,立花流并没有逃开,这让诸伏景光松了口气。

诸伏景光斟酌着词汇,他无奈的发现无论什么话,在此刻都十分苍白无力,立花流此刻的状况有点像当年目睹父母被杀的自己。

仿佛灵光一闪,诸伏景光心下一颤,‘我是凶手’这句看似无厘头的胡话,难道其实……

诸伏景光不敢细想。他此刻十分后悔自己因为一时的逃避而离开了小流的身边。

“别害怕。”诸伏景光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立花流颤抖着想要后退,却被拉回来捧住了脸,“不要逃避,看着我,调整呼吸。”

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诸伏景光很心疼,他这是第一次看到立花流如此恐惧,不安。

“深呼吸……”

房间很暗,只有许些微弱的月光洒进来。诸伏景光十分平静,声音柔和宛如春风,在他的引导下,一点一点安抚了宛如处在暴风眼中的立花流。

“冷静下来了?”

“……嗯。”立花流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被拥入怀抱的刹那,身体本能地做出了抗拒和挣扎,但很快在听到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时,又无比的眷恋不愿离去。

“真是吓到我了哦。”手心滑过后背感受到了湿润,明明才换过不久,又被浸湿了吗。

“昨天我回来给你打电话一直没人接,我就直接过来了。”

他和零都有备用的钥匙,进来后可把他吓坏了。立花流满头大汗地倒在沙发上十分痛苦,他立马就要打急救电话,但立花流十分不配合,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拒绝和挣扎。最后无奈只好就地检查,发现身体并没有大碍。考虑是精神创伤的问题,为了避免持续应激,最后还是留在家里了。

安顿好立花流,诸伏景光发现立花翔在床上睡得很香,他把人拍醒问情况,结果立花翔却很茫然。

去了远足,回来后就很困,然后就睡觉了。

这很明显不对劲。诸伏景光也是知道远足的日期,距离今天都有两天了,也就是说立花翔丢失了这两天的记忆。

诸伏景光看了眼手机从昨天开始的未读信息陷入沉思。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事情可能只有立花流本人才知道,但看立花流此刻的状况,也有可能会和当年的自己一样有轻微的失忆。

“遇到了……一个人。”

立花流的声音很沙哑,他只说了个开头,迟迟没有后续。

但诸伏景光从手心传来的颤抖明白,立花流没有失忆,他记得很清楚发生的事情。

或许……可能记得过于清楚了。

——【过目不忘】的弊端吗。

诸伏景光轻叹一声,“如果不想说,那就不说了吧。”

不想逼迫,不想让立花流再想起那些糟糕的事情。

埋在他怀里的立花流哭了,泪水打湿了胸口的衣料,诸伏景光很清晰的感觉到了那处的湿润。

“秘密……”声音沙哑,听起来十分痛苦和纠结,“说好没有秘密的。”

但秘密怎么反而越来越多了呢?

很痛苦,很难过,立花流不想违背年少时的诺言,但他不敢说,他害怕,害怕眼前的人会松开他的手。

诸伏景光微愣,口腔里逐渐尝到了苦涩。之前立花流提过一次,但是他没有什么感觉,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年少轻狂的约定如同厚重的枷锁一般,牢牢地缠住了怀里的人。

【早知道不做那种约定就好了。】

怀里的人身体都僵硬了,诸伏景光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也迅速的反应过来刚刚内心的想法被读取到了。

不是的,他不是那个意思……

诸伏景光很明显的慌乱了。

“……我知道的。”

被用力地抱住,诸伏景光缓缓松了口气。

“要听曲吗?”诸伏景光换了个话题,“这次和亲戚去玩,学了一首新歌,想听吗?”

“……想听。”

立花流抱膝缩在床上,眼睛却一直跟随着诸伏景光,看着他取下挂着的吉他开始调音。

吉他音色优美像一股流动的旋律,只是随意的几个拨动都十分动听,在擅长乐器的诸伏景光手里异常乖顺,伴随着景光清亮的嗓音,能够给人带来一种宁静的感觉。

而从诸伏景光身上流淌出来的优雅知性、温暖安静,让立花流瞬间着迷。

啊……想起来了。以前在立花宅的时候有听说景光很擅长乐器,但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听到,后来开始上学后时常听景光玩贝斯,还引起了兴趣一起去琴行挑选。

当时景光给他展示不同乐器的风格,他最后对吉他一见钟情。不,或许说他对弹着吉他温暖安静的诸伏景光一见钟情。

立花流还记得自己弹了几次就说手指疼不玩了,最终也没学会一个像样的曲子,但这把琴他还是很宝贝地挂在了墙上,景光来家里玩的时候偶尔也会用来给他弹曲子。

好好听,感觉被治愈了。

景光一直都很温柔啊,温柔的包容他,允许他的小脾气和任性,如果跟景光说的话……哪怕是糟糕的自己,是不是也会被包容呢?

在曲子的最后一个音落下,立花流缓缓地讲述了这漫长的一天里发生了什么。

除了隐去了琴酒的名字以外,立花流一五一十交代了清楚。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选择了对当时来说,能最快且损伤最小的方式摆脱追击。”立花流痛苦地闭上眼,“后来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新闻,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但是看到哭泣的孩子,我才意识到……”

明明可以有更多的方法的,明明可以不必牵连无辜的人。还说什么用超能力帮助更多的人,可结果呢?却因为他的一个念想和行为,破坏了许多幸福美满的家庭。

他是可恨的,是不值得同情和原谅的,他应该去自首。

立花流失神低喃,“我终究还是立花家的人,和他们一样,冷酷无情,血都是冷的,但是涉及到自己,却变的那么的自私自利。”

“我觉得自己好可怕。”

难怪琴酒说他更适合那边的生活。

他可能天生就是个坏胚,根本不配在阳光下行走,也不配遇到那么好的零和景光。

被舍弃的话……也是理所当然吧。

眸子里的生气逐渐消失了,诸伏景光呼吸一滞,他仿佛看到了初遇时那般冷漠疏远和厌世。

几乎是瞬间地,他都没有多想,诸伏景光把人紧紧抱住了。

“不是的!”诸伏景光很迫切,“这不是你的问题——”

【心灵感应】的超能力者,在一个充满恶意的世界里长大,根本不会对世界充满美好的幻想,痛苦和折磨伴随着立花流长大,而把他强硬地从黑暗中拉出,被迫接受这个世界的善意和美好,对立花流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事故的事情,他想说这一切都是那个坏家伙的错,立花流是被迫的,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和自己重要的人。

但这终究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点的借口。

生命是无价且不可衡量的,无论何种原因,何种理由,何种立场,它都不能放在天平上衡量。

这些思绪诸伏景光并没有说出口,但他知道瞒不过一个【心灵感应】的超能力者。

“我不想让你去自首。”诸伏景光哽咽了,“终究到底,我也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啊。”

一个自私的人类。

立花流更难过了,他让温柔的景光为难了。

咔嗒。

门锁打开的声音。

“我说——”门口金发的帅哥叹了口气,烦躁地抓着头发,“我从开始就在门口听了,hiro啊,结果竟然你也哭的稀里哗啦了。”

抱着哭的两人都僵住了。

看到进来的人,立花流瑟缩着把自己藏在了诸伏景光的后面。

这让降谷零更加不爽了。

“我说——你好像很怕我?”降谷零很郁闷,从立花流醒来后,他就发现对他只有害怕和恐惧,但对景光却更加靠近和信任。

凭什么啊?

“……因为。”立花流声音又细又虚,“零对我来说太过耀眼了。”

从第一天开始,他就很喜欢零金灿灿的发色,耀眼的仿佛太阳一样,将他内心的黑暗扫去,有时候又会觉得太过接近太阳而会被灼伤。

认真,有责任心,又很温柔,是立花流对降谷零的认知。

降谷零在听了这些后不由得叹气,“小流啊,其实……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他撩了撩额前的碎发,金色的发色从小就给他带来了很多困扰,被排挤嘲笑,会为了去见某个人而故意弄伤自己。

“我也有很多阴暗的想法。”降谷零的笑容有些无奈,“毕竟我也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人类当然会有自己的私心,在任何事情的抉择上,都会优先为自己考虑,还会被情绪所左右。

“那时候是关于自己的,以及重要的人性命相关的事情。”降谷零扯了扯嘴角,“若是换做是我,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立花流飞快的摇头。

“出于私心,我同样也不希望你去自首。”降谷零很颓废,“啊……未来想当警察的人在说很糟糕的话。”

“但是。”降谷零的表情又变得严肃了,“这件事不得不在这完结了。”

诸伏景光还未反应过来,倒是立花流似乎很平静,“那个组织出手了。”

“没错。”降谷零点头,“我刚刚去查了一下,已经查不到任何消息了,那个组织把包括这场事故在内的所有事情都压下来了,警方也已经结案,即便你现在去自首,他们也不会再受理了。”

立花流沉默了。

“很遗憾,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所有的人都只是普通的人类。”降谷零走过去给立花流一个拥抱,“我并不是为了找借口,但我还是想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如果觉得难受,就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不必对自己恐惧,这个世界上比你糟糕的人比比皆是。”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要再苛待自己,把自己逼入绝境。”

“每个人都有可能走错路,如果你走错了,我和hiro一定会把你带回正途的!”

“最后……别让年少时的约定束缚你,这并非我们的本意。”

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在此刻终于沉寂下来,立花流终于有了踩在地上的实感。零和景光包容了糟糕的他,知道了他隐藏在光面下的阴暗,没有躲避,没有抛弃,而是正面接住了他,所以他也必须要振作起来,不能再让两人失望了。

“谢谢你们。”立花流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零果然还是像个小太阳一样,好耀眼。”

“这点我很赞同。”诸伏景光也是被降谷零的光芒普照过的人。

“喂……你们两个!”

18岁的立花流发现了自己糟糕的人格,虽然可能会磕磕绊绊,但他任然会努力朝着光明踏上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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