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桥死了。
盛锦在家里醒来后,就立即赶去了殡仪馆,跟上次的结局一样,扶着丁桥的灵棺,和他的家人一起把他送进了焚烧炉。
同样的场景,盛锦已经看过一次,没有上次那般失去挚友的痛苦,更多的是茫然。
对一切的茫然。
就像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哥死而复生,其实是被恶鬼附身,同样的,他也不能理解明明一切都重新来过了,换了衣服也换了地点,为什么丁桥还是死了。
他很想救丁桥,抓心挠肝的想,可他偏偏救不了。
从殡仪馆回去,盛锦意外在工作日期间,看到在家的盛钧铭。
他微微一愣,弯腰换鞋:“我哥今天应该在公司。”
盛钧铭穿着黑衬衫,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吞云吐雾:“那是你哥,工作对于我来说屁都不是。”
盛锦换好鞋后,就站在玄关隔着餐厅打量着他。
客厅的男人真的变了,从头到脚,从内向外。
往大了说是气质,往小了说是眼神。
他哥的眼睛如弯月一样,时常温柔明媚,但这个人的眼睛却上挑着,多了些邪性,多了些戾气。
盛锦看了他许久,渐渐的,他脑海中对他哥的印象变得模糊起来,而眼前的男人的面容却在逐渐加深。
好一会儿后,盛锦收回视线,走了过去在男人身边坐下。
“盛钧铭。”盛锦喊他。
男人勾唇一笑:“我怎么记得,在床上的时候你叫我哥来着?”
他抬手抚了抚盛锦的后脑勺,就像撸猫撸狗似的:“再叫一次?”
无赖的话,流氓似的调笑,盛锦没有理他,反手挥开他的手,再问了一遍那晚的问题:“你之前说能帮我救丁桥,为什么他还是死了?”
盛钧铭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烟雾缭绕:“是啊,为什么呢?”
盛锦瞪他:“你骗我?”
盛钧铭嗤笑一声:“我已经帮你回到七天前,是你自己没本事,怎么怪到我头上了?”
盛锦不说话,但表情很不服气。
盛钧铭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阿锦,人不能过度追求完美,什么都按你的想法来,那这世界不就乱套了?”
“我只是想救我朋友一命。”谈不上追求完美。
“你想救丁桥,也想救你哥,你什么都想,但你只是个普通人,不是救世主,到头来你会发现三心二意谁也救不了。”
盛钧铭笑道,“就好比你跟我做爱,转头却能去对许思思说爱她。”
盛锦瞪大眼,不敢相信这个作俑者竟然有脸来指责他:“是你逼我的!”
盛钧铭挑眉,“第一次是我逼你,那么第二次呢?又或者我现在告诉你,我还能帮你回到丁桥死亡之前,让你有机会再救他一次,你愿不愿意心甘情愿的对我张开腿?”
最后的话,把盛锦问懵了。
他没想到,他还有机会……也就是说,只要再跟盛钧铭上一次床,丁桥又能活过来?
正如盛钧铭说的,第一次是他逼得,那第二次呢?
不论出发点是什么,不可否认,第二次确实是盛锦主动的。
他不仅送上门,还用红绸把自己捆得像个圣诞节礼物,脱得精光,任君采撷的躺在床上。
人这种看似有底线实则没什么原则的动物,一旦打破了第一次的界限,那么第二次和第三次就没什么区别了。
盛锦犹豫起来。
盛钧铭看他的表情,哈哈大笑,笑得讥讽:“你看,我强迫你了吗?阿锦,你是个坏孩子,狡诈聪慧但又贪婪虚伪。”
盛钧铭的点评像刀子,狠狠刮着盛锦的心,将他表面的善良仁慈一把剥开,露出底下那自私的崇高道德感。
不见血,因为里面是空的。
盛锦握紧拳头,无法反驳。
盛钧铭语重心长道:“世上总有会相悖论的两件事同时放在你面前,你想得到一样,就必然放弃另一样。”
盛锦想到了许思思,他和盛钧铭在床上颠鸾倒凤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
盛锦闷得发慌,大大的喘了口气。
盛钧铭还在说:“如果你什么都想要,那么痛苦的只能是你自己,很可能,还会伤害到别人。”
盛锦自责的低下头,握紧拳头:“别说了……”
他一个恶鬼,抢了他哥的身体,对他做出丧尽天良的事,自己凭什么要被他指责!
可惜男人不是盛钧铭,自然不会惯着他。
无视盛锦即将崩溃的表情,自顾自地往下说:“你的初衷是不想伤害她,但你从来没想过,万一哪天被她知道了,会带给她更大的伤害,你自以为是,终将自食恶果。”
盛锦低吼一声:“别说了!我他妈让你别说了!”
盛锦像头发怒的小狮子,愤怒的瞪着比他更强大狮王,恨得咬牙切齿,又无能为力。
对方不把他放在眼里,淡然一笑:“阿锦,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你如果想救丁桥……”
盛钧铭倾身向前,薄唇贴着盛锦温热的耳垂,低声道:“来我房间,一切照旧。”
盛钧铭俊脸一偏,落下引诱般的一吻后潇洒离去。
独留盛锦一人坐在沙发上,抽空了魂似的,僵在那里。
防盗门开了又阖上,砰的一声,犹如敲响的闷钟。
盛锦感觉自己像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上,无论是往左还是往右,他都必然踏上一条未知的路,前路漫漫,无论后悔与否,都永远不会再回到这个分岔路口。
七天,盛锦还有时间考虑。
许思思知道了丁桥死亡的消息,打电话来想要关心盛锦。
但她的电话,盛锦一个都没接。
也没挂,就看着许思思的名字在屏幕上出现,铃声伴奏,然后停了,名字随着音乐消失。
就像许思思有一天,也会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一样。
盛锦努力习惯这个结局。
能让时光倒流,上不上学对于盛锦来说也不重要了,他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忽然想起男人那句,上班对他来说就是个屁。
不同于他哥那么一板一眼,万事都规规矩矩,男人的霸道嚣张其实更合盛锦脾气。
想着想着,盛锦突然笑了出来。
笑后他又意识到什么,猛地将嘴唇紧抿。
“疯了。”盛锦不想面对那股异样感,逃避似的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睡去。
床上被静音的手机,还在不停的闪烁着光,全是短信消息弹窗,备注名——许思思。
丁桥死的第三天。
不上班的盛钧铭在客厅遇到不上学的盛锦。
盛钧铭问:“考虑得怎么样?”
盛锦端着杯子喝水:“急什么。”
上回他急,这回他不急了,似乎知道还有时间,就干脆借着这几天仔细想想如何救丁桥。
“盛钧铭,我问你。”
盛钧铭扭头看他,只见盛锦愁眉思索着,“你说,会不会是那天黄历不好,不易出行?是不是只要丁桥那天不出门就不会死了?”
盛钧铭不答,嗤笑一声转头回屋,把堆在床头的一大摞衣服抱出来,一股脑地扔到盛锦头上。
“把这些洗了,我就告诉你。”
盛锦刚要发火,突然听到这话:“真的?”他连忙起身,“你没骗我?”
盛钧铭意味深长一笑:“不过你得手洗。”
说完,盛钧铭回屋锁门,独留盛锦在外气得跳脚:“我哥从来不让我洗衣服!”
回应他的,是门重新打开,咻的飞来一道黑影,精准无比的落在盛锦头上。
一股混杂了男性荷尔蒙的汗味,又有些腥味扑面而来,盛锦拿下来一看——一条穿过的内裤。
他气得大骂:“草!你这疯子!”
盛钧铭再次关门落锁,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简直就把盛锦当做了一个仆人,一个随时可以发泄性欲的飞机杯。
盛锦向来被宠着,被惯着,哪里受过这份气,新仇加上旧恨,冲上去就敲门,想着等着盛钧铭门一开,他就扑进去报仇,他要狠狠掐他的脖子,最好是能给他一脚。
结果盛钧铭太了解他了,不仅不开门,还在里头冷冷道:“再闹,一切免谈。”
是了,他不是他哥,不是那个随便他怎么闹都会包容他的人。
盛锦的硬骨头瞬间软了下来,委屈兮兮:“欺负我,你敢欺负我,要是我哥还在……”
他像出现刻板行为的幼狮,背着手,在客厅里绕着圈。
忽然看到沙发上的一堆衣服,想着反正盛钧铭看不见,干脆走过去把衣服薅扔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看到上面好几个灰白的脚印,方才解气。
可他还没能高兴太久,忽然又反应过来,恶鬼占的是他哥的身体,他现在踩的全是他哥的衣服。
其中有几件还是他哥生日的时候,他送给他哥的礼物,他哥特别喜欢,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都穿在身上。
想到这茬,盛锦一阵懊悔心疼,赶忙把衣服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又撅嘴吹了吹。
闻到衣服上带着的盛钧铭的气味,他狂躁不安的心一下冷静下来。
盛锦将衣服抱在怀里,低头,将整张脸埋进衣服里,像有瘾的瘾君子着迷的深吸一口,熟悉的气味在鼻尖萦绕,无数个他哥微笑望着他的模样在脑海中闪过。
窗外的阳光正好,微风亲吻着窗扉。
盛锦久久地站立着,直到快被回忆杀死的时候,才抬起头,悠悠的叹了口气。
“哥,我想你了。”
客厅空荡荡的,没人回应。
洗衣服这种事,手洗和机洗没什么区别。盛锦向来小聪明多,直接把那堆衣服扔进了洗衣机里,然后就不管了。
等他回房睡了一觉起来,没听到外面有洗衣机运转的声音,想着应该是洗完了。
那会儿已是傍晚,黄昏笼罩着大地,窗外照进来的光也变得灰暗朦胧。
盛锦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刚一开门,就被门口一个高大的黑影吓了一跳。
“我靠,鬼啊!”
盛钧铭倚墙站立,两手抱在胸前,闻言,冲盛锦阴森森的龇牙一笑:“明知我是恶鬼,还敢糊弄我?”
盛锦有些心虚,但还是强撑着:“谁糊弄了,衣服我不是洗了吗?”
盛钧铭冷笑的看着他:“手洗?”
盛锦“啊”了一声,想着反正都洗完了,难不成他还能从湿衣服上查出手洗还是机洗?
这样一想,盛锦就不怕了,腰板渐渐直了起来。
结果盛钧铭一把掐住他的后颈,跟老虎叼着自己崽子似的,把盛锦拖到了洗衣机旁,也不废话,扬扬下巴逼着盛锦:“打开。”
盛锦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惑的蹲下身去,开了洗衣机的门。
只听盛钧铭又说:“拿出来。”
盛锦照做,弓着身子从里头掏出几件衣服来,瞬间就明白了:“那个……我说这是洗烘一体的,你信吗?”
盛锦回头朝上望去,讨好的笑着。
盛钧铭挑了挑眉,眼神不屑,像是在鄙视盛锦能说出这么拙劣的谎。
明明衣服上还有穿过的汗味,骗鬼呢?
盛锦咽了咽口水,还在想后招的时候,盛钧铭突然照着那控制屏滴滴按了两下。
盛锦伸长脖子一看,忍不住骂了个脏话。
只见那屏幕上还记录了使用时间,也就是说,盛锦刚把衣服给扔进去,盛钧铭就出来按了暂停键。
也不声张,就等着盛锦睡醒之后再慢慢收拾他。
证据确凿,无从抵赖,盛锦认怂了。
但他语气还是骄纵的:“盛钧铭,只是洗衣服而已,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盛钧铭看着他,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微笑:“现在,立刻,马上,我看着你洗。”
盛锦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会被一个恶鬼逼着洗衣服,简直是离谱。
对方占据了他哥的身体,前辈子又是个将军,论武力,盛锦不是他的对手。
骂他呢,对方脸皮堪比铜墙铁壁,无论盛锦说什么,他都以阴森森的目光盯着他,视线从他的脸,慢慢下移,挪到屁股上,就定在那不动了。
吓得盛锦猛地把屁股一夹,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洗就洗!”盛锦放弃挣扎,将洗衣机里的衣服全都转移到了洗衣槽,猛地一拧水龙头,哗的一下,水花四溅淋了他一身,“卧槽!”
盛钧铭拖来板凳坐下,还悠然的点了根烟,看着盛锦一脸狼狈的出丑样,慢悠悠道:“洗干净点,洗衣粉洗衣液全用上,我这个人生前讲究,衣服料子差点没事,但一定得干净。”
盛锦红着眼,用两只手狠狠搓着衣服,手上虽然有茧,但那是打篮球留下的,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手。
他搓了几下就烦了,没力气了,越洗越窝火,忍不住扭头就吼:“你爱干净,你自己洗啊!”
盛钧铭早有话说,笑着一歪头:“可我不会啊。”
那笑容,别提多贱了。
“草。”盛锦骂了一句。
盛钧铭收了笑,又吸了一口烟,正儿八经道:“从现在起,不许说脏话,我不爱听,你要是再犯,说一次我操你一次,把你操死为止,最好能跟我一起当鬼,做个鬼奴隶,给我洗一辈子的衣服。”
你想得美!
盛锦猛地闭紧嘴巴,把所有心里的不满全都发泄在了衣服上,恶狠狠地,搓了又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