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呢?来时路上握在手里的剑呢?他们斩断白绫解下投缳不久尚未气绝的母亲,他们剥了她的衣衫!他们竟敢!剑为什么在母亲胸前?啊啊啊啊啊!
她瞧着目光涣散的母亲的眼睛,不苟言笑的母亲嘶哑的声音说:“好孩子。”
剑回到手里,血槽染了刺目的颜色,剑尖滴滴答答往下掉落水滴……她不知道剑是怎么回到手里的……在她身边倒下一个又一个恶徒……她的马球技术向来高超,人头和马球也差不多……死去的母亲涣散的眼神……好孩子……雪青色褙子湿透变为绛紫……绣花鞋浸在水里漫作殷红……在她的身边,看不清绊脚的杂物……围着她的人,不,是鬼!恶鬼!无穷无尽的、一圈又一圈、红着眼睛的、恶鬼!
有人在说什么?恶鬼里有人在说住手?凭什么啊……住了手就听不见母亲的赞许了……住了手,不就要被无穷无尽的恶鬼剥皮拆骨吞吃殆尽了么?……“住手!德礼!”
是父亲!她茫然停下挥动的长剑,蓦然发现身周一丈都没人靠近。父亲被人用刀拦在颈前,藏起来的幼弟也被搜出来,可怜他才四岁,生得粉雕玉琢便似个无锡大阿福一般,哭得像只小花猫。
父亲让她住手?父亲还在说什么?父亲的声音仿佛被三九天的朔风带着在庭院里打了三个转,才带着隆隆的回响钻进她的耳中。
“德礼,弃剑。这位首领发誓,若你……我儿,若你肯委身,他便饶了德信……”从未见过父亲脸上如此痛苦如此纠结,“德礼……德仁德义德智都……都……德信是为夫仅存的……”
啊啊啊啊!听不懂听不懂听不懂!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啊!胸中惊涛骇浪澎湃,唯有一线清明:父命不可违!
膝盖一软,缓缓跪倒,双手握着剑柄太久太紧,酸软麻痹松手极为费劲。长剑落地发出锵啷声响,三息之后方有胆大的恶徒欲要近前,被她一眼瞪得坐地。便有人以幼弟安危威胁父亲,父亲无奈再三呼喊她名。
崔叔昭仰头惭愧道:“儿实该死,竟使父亲为难。今母仇已报,儿愿一命相抵,绝不辱我崔氏门楣,不敢稍损父亲威名!”举剪刺颈,却被父亲一声断喝阻止。
那名掌握幼弟性命的首领,不要她死,崔父便不准她死。
完全懵了的十七岁的待嫁少女回忆短短一生,祖辈慈爱是真,父母疼宠是真,兄弟孝悌是真,千挑万选为她择了好人家也是真。——如今幼弟是父亲唯一子嗣更是真。
崔叔昭以手抚膺,那里好像有什么碎了,又好像有什么即将破壳而出……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更糊涂了。她原以为首领想要纳她为妾,父亲为了保全幼弟让她退婚另嫁,时也命也,她答允了。
她是不是又看到了母亲目光涣散的眼睛?她是不是又听到了母亲欣慰地说:“好孩子。”?
可眼下的发展绝不是她所能接受的命运——
众目睽睽之下!
当着父亲与幼弟的面!
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