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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及命中注定。」

“咔嗒、咔嗒——”

手指扣在车门把手上使劲扳动,嘶哑的声音在空气中微乎其微,林也用尽全身力气用肘臂砸开车窗,却是无用之功,脸庞上纵横的泪水从温热逐渐冷却,林也跌坐在地上,无声呐喊着车内他最亲的三个人的名字。

下一秒他几乎是被瞬间推到百米之外,车道上一辆脱轨的货车正熊熊燃烧着,驾驶位置上的人疯狂吼叫着,方向盘完全失灵,“嘭”的一声向那辆熟悉的车身强烈撞击,庞然大物直接就把小型车撞翻,浓浓的黑烟从引擎盖里不断冒出。

“叮铃铃铃——”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把林也吓得一激灵。

又是这个梦。

“咔嗒——”

行李箱的金属密码锁轻轻合上,半掩着的门外传来噗噜噗噜的动静,林也踢踏着棉质拖鞋往厨房方向仓促而去,燃气灶还猛烧着火,锅盖已然抵不住外溢的泡沫,看着一塌糊涂的灶台立刻就要上手揭锅盖,指尖被烫的立刻收缩。

“哐当——”

锅盖掉进了水池,锅壁挂满了已经分辨不出的面条和蛋花,林也挠了挠刚吹干的头发,从橱柜里拿出两个汤碗,端起这锅面一分为二,随手舀了勺卤肉浇头盖上,在盛得满些的那碗里撒了几撮备好的葱花,踢踏着拖鞋轻快地往另一间卧室小跑去。“扣扣——”,指关节在门上敲动,林也顺便凑近了耳朵想听听门内的声响。

“知道了。”

有些疲惫的少年声音传来,猜是又一夜未眠。林也抿了抿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小沓便利贴纸和按动走珠笔,一阵清脆的笔芯弹动和纸面与圆珠的摩擦声后,林也把便利贴撕下,黏在了门把手上。

记得吃饭,有事打电话。许医生今天会来家里,要给他开门。——哥哥

尽管前一晚已经嘱咐了好几遍,但这是那件事以后他第一次要离家这么久,即便许医生已经答应会帮忙照顾林好,可林也还是忍不住担心。时间来不及让他把思绪延长,手机响起来电铃声,林也立马跑回房间接通,打来的是副导演,她在另一头有些着急地问林也收拾好没有,林也视线焦急地在房间里乱扫,想着用什么物件发出声音作出回应。

忽然对方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啊,我忘了你说不出话,我这已经准备好了,二十分钟就到你家楼下。”

副导演不知再该说些什么,沉默了一会挂了电话。林也眼神黯淡了下去,叹了口气,在手机上打开短信编辑起来:好的,我在楼下等你们,辛苦了。

林也收拾好行李拖着箱子到厨房吸溜了几口面条,匆忙清理了下厨房,出门前又去轻轻敲了敲弟弟的门,这次没有任何回应,林也只好拿了备用钥匙出了门。

下楼得太早,副导演又在信息里告知早高峰堵车可能得迟到一会,林也站在马路边看着人来人往,对面正有个小女孩紧紧贴在母亲身边,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早餐店小推车里的各式面食,油亮喷香还冒着热气,老板吆喝着招呼客人,林也注视着这一幕,内心不禁有些感慨。

这是林也失声的第二个年头。

蝉鸣比起前段日子消停了些,立秋刚过昨夜就下了一场小雨,晨间空气也变得没那么干燥,林也听着车水马龙声逐渐消失,他没想到会等这么久,正打算拿起手机询问副导演路上的情况,一辆全黑雷克萨斯“唰——”就停在了林也面前,车窗摇下后并不是副导演,林也有些疑惑看着面前的陌生人,对方咧开嘴大大方方招呼林也上车:“林老师是吧?我们来接你啦!”

林也半信半疑,拿起手机正要打字,后座车门从里面打开了。

“上来吧。”

林也几乎是瞬间心跳加速,即使他猜到这辆私人保姆车肯定是哪位量级不小的艺人所属,可看到车上坐着的人他还是被惊讶到了。

副驾驶应该是对方的助理,下了车十分热情地给林也提行李,“林老师你先上车,我来放就行!”

林也一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感谢,他几乎都有些挪不动脚,深呼吸心一沉,坐在了那人身边。林也扣着手指有些坐立难安,他失声后就对声音特别敏感,听着耳边有节奏的呼吸,忍不住好奇偏过头去瞄身边的人。

贺庭是去年爆红的青年演员,阳光俊美的长相和走心的演技一下子就收获了大批粉丝,林也其实在贺庭没走红之前就听说过他,北京电影学院的风云人物,一入学就拿下了校草这个镶金的头衔。林也不太想用同校师兄弟这样的借口去套近乎,何况他后来办了退学手续,又算哪门子师兄。

盯着人出了神,连对方看向自己也没反应过来,林也闹了个大脸红,他都没办法和人家打个正经的招呼。

“叶导他们的车在高架上抛锚了,怕赶不上飞机,正好我顺路就让司机开过来了。”

贺庭的声音沉稳又清澈,清泉般在林也耳边淌过。回应对方的动作还是点头,林也想了想,还是伸出大拇指弯曲着点了两下,伸出手指着贺庭笑了一下,对方似乎是愣了一下,林也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做什么缓解尴尬。他想表达感谢却也担心对方无法理解手语动作,谁想到贺庭竟然也伸出拇指点了点,又摆了摆手,这是在说:不用谢。

他会手语!林也激动起来,脸蛋更是红扑扑掩盖不住心里的喜悦。

“贺老师拍过有关聋哑人公益微电影,当时学过手语哦!”前面的助理小李在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转过头对林也解释道:“就是因为这部电影咱们贺老师才能一炮而红呢。”

林也看向贺庭,对方似乎是有些害羞得笑了笑。

《小耳朵》,林也想起来了,他当时被辅导员叫去片场帮忙,林也只是在那暂时帮忙照顾请来出演的小朋友们,以至于都没和未来之星说上话。

原来他还专门学习了手语吗?林也心想。大部分演员只会按照动作老师的指导去表演,毕竟这不是必修课程,电影的画面和后期的配乐更为重要,而贺庭却为此学习了手语甚至到现在都记得清楚,林也对面前这位当红明星的好感度大幅上升。

左右车窗由于隐私保护阻隔了光线,只有前窗从座椅缝隙透进来的一束光打在林也与贺庭中间,光里浮动的尘埃粒子有些闪烁,林也伸出手心想去接住,他根本没发现两人的座位本就靠的很近,伸出手更像是在对方面前表现些什么。

几秒后,贺庭的手放了上来,似乎是要扣住自己的,被贺庭厚实温暖的手心紧紧贴住,林也一脸错愕,手迅速抽了回来。气氛立马变得尴尬起来,林也几乎能听到对方咽了咽口水,贺庭也不知所措,磕巴着开了口:“我以为你……”

车很识相的在这个关头停了下来,机场竟然这么快就到了。小李着急慌忙下了车,拿好行李后立马护着两人下车。林也对粉丝送机根本没有概念,他只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下一秒自己就被大场面震慑住了。

入口几乎被粉丝围的水泄不通,普通旅客的不满和抱怨夹杂着粉丝的尖叫,长枪短炮的设备几乎都要怼到他脸上,小李大声劝导粉丝保持秩序,可他的声音埋没在了此起彼伏的叫声里,喧闹根本不会因他停歇,林也回头看去,那个用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的人仿佛周身都是冰冷的无形铜墙铁壁,被注目这件事好像也是锁链和牢笼,林也心里有许多话打成了结,根本没注意前面的台阶,身体忽然失去重力往前倾倒,林也没法出声提示周围的人,心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糗可太尴尬了,索性把眼睛一闭。

腰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拦抱住,林也迅速站稳了身子,后背靠上不知道是谁的厚实胸膛,耳边突然就有个女粉丝大声喊叫起来:“别挤了别挤了!贺老师都被人撞到了!”

林也猛然睁眼回头望去,毫米之间的距离他根本看不清身后的人,只听到对方在耳边轻柔提醒:“小心点。”

心跳漏一拍是什么感觉?耳边似乎只剩下对方话语的回响,心脏扑通扑通几乎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贺庭的声音很温和却又特别致命,林也几乎像是在棉花上栽了好几个跟头恢复了冷静,他这才发现周边都让出了一人宽的通道,贺庭的手自然也收了回去,一行人总算是安稳进了机场。

他算是亲身感受到了为什么贺庭会这么红,让人过目难忘的长相,本人礼貌又谦逊,若只是在网络上听说林也肯定不信,可刚才私下里贺庭没必要对他一个无名之辈装作贴心。

悦耳的飞行女声播报把林也唤醒后,他往窗外看去才发现已经落地了。这趟航班几乎都是剧组的人,电影取景地在西北比较偏僻不好安排住行,导演要求所有演员和跟组工作人员都同时到达。所以商务舱那么几个位置肯定是轮不到林也的,但他一个小哑巴哪有什么要求呢,给他这个出演机会就感谢万分了,只是这几个小时都看不到贺庭,林也有些失落。

接下来的车程比林也想象中还要颠簸,他跟着其他没有助理的配演一起坐着当地大巴车从机场一路到了县城,又在中途的服务区上上下下好几回,他还没法说话和别人交际,不是同行的人太冷漠,只是大家都太过于疲惫,林也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身边堆放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林也打开手机给许医生发消息,好不容易发出去后信号又变弱了,断断续续刷不出新消息来,林也只好看着窗外的暮色发呆。

正有些睡意朦胧,眼前似乎有人影晃动,林也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张老实又有点憨厚的脸朝着他笑,“林老师!是我呀!小李!”,贺庭的助理把手机的一个保温盒递了过来,不等林也回应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都没看到你下车吃饭,你不饿吗?贺哥刚在车上休息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剧组定的盒饭难吃,刚好我在附近的饭店里打包,他就让我多打了一份。你看看这些菜,喜欢吃吗?”

林也有些意外,他确实没吃盒饭,不过是因为他不习惯用公共厕所,想着饿一餐也不会怎么样。林也打开面前的饭盒,以为会是当地特色的重油重辣,没想到却是意料之外的一些清淡炒菜。小李对林也眨了眨眼,有些八卦地说道:“林老师我给你说!这是我跟贺哥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给别的演员送餐诶~”

小李十分细心体贴地把把一次性筷子勺子都拆开递给林也,林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刚刚的话,只好笑着表示感谢接过了筷子,小李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靠着林也前面的椅背咂了咂嘴。

“也是,林老师你说不了话,也没处抱怨,真是太可怜了。”

林也听到“可怜”二字,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心里的暖意瞬间就消散了。

也是,林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哑巴,有苦难言有怨无诉,他只是这世间百态下被遗忘的霜雪孤夜里的残枝。林也苦笑着,只觉得食之无味。

「特别关照。」

凌晨半白的天光停滞在正东方边缘,傍晚休整后一路向旷野出发,总算是到达了陕甘交界的关山大草原,即使没有下车也能感受到一进入这片天苍野茫的地界,气温就骤降了好几摄氏度,剧组场务马不停蹄地下车搬运行李,制片人也提前去对接提前预定的酒店前台。

演员们被通知先不要提前下车,车内外温差太大,一人着凉感冒还好,就怕连带着传染给其他演员就得不偿失了。但所有人都在车上蜷缩着身子颠簸了一路,几乎没有人是不浑身酸痛的,大家都成群结队地下车透风,林也睡了一路昏昏沉沉也想下车让脑子清醒会儿,只是他的行李不知道被放置在哪一辆大巴上,身上就只有单薄的一件衬衫,林也下车前搓红了手捂着耳朵,打算待个三分钟就回车上。

可他一下车就完全感觉不到冷了。

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刮起凛冽的风来,大片草野葱茏伴着河滩簌簌流水声,远处的蒙古包驻扎在矮坡上,眼前平川开阔一片苍凉,林也被这一番敕勒川景震撼得心潮澎湃,浑然不知自己的鼻子都被冻红了。

忽然肩头搭上一件厚重的外套,林也一转头被风刮了个正着,还没看清是谁给自己披的衣服,眼里忽然进了异物,低下头用手揉搓了好几下,眼泪止不住得滑落,林也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只见眼前的人微微愣住,继而从容地递了纸巾过来。

林也睁着半只眼笑着接过,又拽了拽身上的衣服。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贺庭眼里有不忍,也有些为林也不平,“他们排挤你吗?”

林也感觉出来他的语气有些气愤,连忙摆摆手,指向侧方手心朝下再转回胸前,拇指搓过其他指尖:没事,他们没有。林也看着贺庭有些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拍拍贺庭的肩让他看自己,林也用食指点了点胸口,两指按住嘴角两边口型是“喜欢”,再用右手食指比一,左手食指抵住指中作出人的形状——我喜欢一个人。

林也收拢了衣领,是觉得身子有些寒气逼进,他又突然想起些什么来,抬起脸满是真挚的感谢,咧开嘴一张一合说道:“谢谢你”,他猜这句不用手语也能表达出来。果然贺庭嘴角上扬,双手掌心向上微微往两边晃动,他在说:不客气。

林也不知为何就觉得很心里很畅快,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一个正常人这么无障碍聊天了,失声后他不愿意向外人揭露自己的伤疤,总是扮演一个聆听者,比手划脚的样子总是有些心酸的滑稽。他更不愿意让人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很多时候他都用写字或者手机打字和正常人沟通,只有极少数情况遇到听障人士会用手语交流。难得遇到一个能与他对话的人,林也觉得这次的工作并不会特别艰辛了,在这个圈子里即使是四肢健全的人也很难熬,更不用说他这样的失声患者。

也许是上帝在决定索要走他的声音之前,好似大度地给予了他一双漂亮会说话的大眼睛,林也的五官十分清秀,只看下半张脸也许觉得普普通通,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却是最完美又恰到好处的点缀,眼尾微翘的睫毛扑闪着好似蝶翅,双眼皮褶皱也是自然又亮眼,乌黑的瞳仁总是亮晶晶,脉脉含着情。

电影学院的师兄师姐和跑过场认识的前辈们同情他的遭遇,也是觉着这样的好皮囊和好苗子不能被埋没,总是有活就揽上林也,那段日子生活太过心酸拮据,跑龙套演路人甚至是尸体林也都干过,即使收入没法和那些能拥有固定角色的演员比,可这是来钱最快的方式,林也本身就是吃这碗饭的,他对付这些都十分得心应手。

就这么白天剧组跑龙套晚上拿日结工资带弟弟吃快餐,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大半年,就在今年初遇到了现在这部电影的副导演,叶英是圈里很会看人的女导演,在她手里不知道捧红了多少演员。

那天林也拿到的角色是一部民国剧里女主贴身丫鬟的小相好脚夫,他的镜头很少,主要是三场分镜头,第一幕是在宅子侧门卸货和丫鬟结清账款,第二幕是替男主给女主传信,最后一幕被怀疑是打探消息的间谍被一枪击毙眼中含泪的特写,这几幕总共拍摄都不到一小时,来指导拍摄的叶英就一眼看中了他,夸林也有灵气表情很自然,眼里也特别有戏,她下一部拿到的剧本正需要一个这样的小演员,只是在被告知林也不能说话后她迟疑了。

林也当然是听到了些风声,有导演指名要他的档期,兴奋了好些日子却没了下文,他有些失落的心想:果然没有人会冒险签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再次接到叶英的电话时,林也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他竟然有了自己的角色!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收到了男配的剧本,即使这个角色也是个没有台词的哑巴,可林也觉得这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人物。

角色阿南是一个在草原上滚大羊奶喂大的小孩,他天生哑巴被父母丢弃,老妇人白玛傍晚在河边发现的这个小娃娃,老妇人本就孤苦无依早早白发人送黑发人,想着能把这个娃娃在身边养大,老妇人不识字没上过学堂,更不懂教阿南认字,外乡的人经常来买牛羊,阿南听不懂也不会说话,呜呜啊啊只会跑回家叫奶奶,后来阿南长大些奶奶也老死了,他再无人依靠,连家里的牛羊都守不住让坏心的买主全部抢了去。

人物背景已经是把悲惨二字烘托到了极致,可阿南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单纯和天真,经历过多少苦难还是待人真诚善良,叶英和林也说过选择他的原因。

“我找了好多人都没办法演出阿南的纯粹,这种不是痴或傻,而是草原和奶奶带给他的温暖和力量,我在你眼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

林也不否认他和阿南这个角色的适配度,甚至觉得阿南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

一年前那场事故后他声带严重撕裂,后期也没有接受正规的治疗,起初还能忍痛艰难地发出些声音,只是声带周围细小神经损伤严重,电子喉镜和ct扫描的结果都很不好,喉管的局部组织出现了明显的肿胀和炎症,医院开出的抗生素和激素类药物都不便宜,进一步的治疗被林也果断放弃了,家庭的破碎和事故带来的伤害让幸存的兄弟俩孤苦无依,昂贵的治疗费用林也根本承担不起,何况还有在重症病房里全身大面积烧伤的植物人父母。

父母似乎是不忍心自己的孩子们受苦,在icu里没躺一个月就撒手人寰了。可高昂的医院账单让林也整个生活都脱了轨,四处奔波筹钱可次次都碰壁,那时他还带着才初中毕业的弟弟,弟弟林好在事故后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让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更是不堪一击,林也实在是没精力再回到学校,在所有人的劝说下毅然退了学,肩负起了令人窒息的重担。

“叮叮——”

响起的信息提示音让林也在沉重的记忆中回过了神,手机总算是接收到了信号,许医生发来了好几条信息,大概意思是说让林也不用担心好好拍戏,林好的状态还不错,许医生还附加了一张林好趴在床上画画的照片,虽然偷拍的很明显,林也总算是放下了心。

“这是你弟弟吗?”贺庭瞟了眼林也的手机问道。

林也点了点头正要再解释些什么,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吆喝着:“入住办理好啦!大家快到酒店休息吧!”

小李也从另一边跑了过来,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上气不接下气。

“贺哥……呼…咱们快去酒店吧!导演说今晚要围读剧本,可能没多少时间休息了。”

林也与贺庭对视了一眼,也打算赶紧回酒店休息,这一路可太难熬了。

导演提醒过这次拍摄环境会比较艰苦,却没人能想到会如此离谱,酒店建造年份比较早经久不修,听说只有几间三楼的大床房装潢比较好,其他单人标间可能还有失修漏水的问题。配演门早就习惯了,只是未曾想主演们也得屈居于此,一位女演员直接大发脾气说根本睡不了这种地方,和经纪人嚷嚷着要换酒店,可这穷乡僻壤的地界哪还有其他选择呢,在大厅里闹了好一阵才被经纪人哄好。

林也刚好在取被分配的房间钥匙,也就亲眼目睹了这场闹剧,他认出这是饰演女二的王梦然,他来之前在网上搜过各个主演的资料,眼前这个零下几度还穿着超短裙的女明星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华裔,十八岁出道就被电影制作人选中接了部美高爱情片,在国外大放异彩后因为父母的工作就回国发展了。郭宇是手握数亿票房还冲击戛纳的着名金牌导演,王梦然不管怎样就算是砸大笔投资也要在这部电影里拿到份量,她就算再闹也不能罢演,否则真是面子和钞票都变成泡影了。

“林老师,叶导给我提点过让你住单人间,其他配演可能都要挤一挤住双人间啦,这里人多怕说闲话,所以我才最后给你钥匙的喔~”

面前的剧务小姐姐笑着对林也眨眼,林也当然明白她和叶导的好意,接过钥匙给人家鞠了一躬,对方立马扶住林也,有些惊慌地说道:“哎呀林老师你这是干嘛呀!照顾好你是理所应当的呀!赶快去休息吧。”

就在两人还在客气的时候,贺庭和助理正好下楼,小李抱着床单被罩根本没注意到林也这边,往洗衣房走去。剧务见了这一番大男主哪还管林也,立马就跟了过去。

“贺老师你这是要换床单吗?是不干净吗?”

贺庭站住转过身解释道:“啊不是,我刚换了个二楼的房间。”

“二楼?二楼的钥匙已经分完了呀?”

剧务听贺庭这么一说更加疑惑,她明明已经把预定的房间都分配好了,贺庭应该住的是三楼的大套间呀。

“嗯,我让助理又找前台开了一间房。”

林也在一旁听着,估摸起话里的意思,忽然想到刚在大厅里大闹的王梦然。

难道贺庭把房间让给她住了?林也心想,这贺庭也太冤大头了吧。

即使明面上大家都不提,可是资源分配都是有潜规则的:谁的咖位大就拥有一切优先选择的权利。这部电影男一是贺庭,男二是一位资深前辈田丰,女一是去年新晋的百花奖最佳女主角,每一位都是身上奖项累累的大明星,也只能说是王梦然倒霉,酒店最好的套间就三个,分配完成后连郭宇叶英两位导演都是和工作人员一起睡双人间。然而贺庭就这么拂了剧组的面子,把房间让给王梦然住了。

这时候小李换了新的床单被套要回房间,神经大条地叫贺庭上楼。

“房间号多少来着?”

贺庭似乎是瞄了眼林也,清了清嗓子回答道:“216。”

林也发觉不对劲,低头把手心里的钥匙的挂牌翻转过来,上面赫然印着:215。

再等林也抬头望向贺庭,对方已经上了楼,林也有些惴惴不安:贺庭这是要成为他的邻居了?!

「谁是谁的主角。」

“滴答滴答——”

挪了挪被侧睡枕得酸麻的胳膊,林也的睡眠很浅又对声音特别敏感,即使戴上耳塞还是没能阻隔这标间厕所的漏水声,他摘下耳塞起身想去看看到底是哪漏水。这个季节西北还没供暖,林也脚一踩在地板上就被冻得一激灵,只好坐回床上老实找袜子穿上。

这时候门被敲响,外面传来了小李的声音,“林老师,你醒了吗?大家在一楼会客室差不多聚齐了,开始准备围读工作了。”

林也忽然想起他睡前没给手机充电,难怪他没收到消息通知围读,赶快扒拉了几件衣服上身就去给小李开门,也没注意有没有穿反。门外的人见了林也噗嗤一笑,又连忙恢复了正经说道:“咱们赶紧下楼吧!”

果然不出林也所料,大家都到齐了只剩他一个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试图不引起旁人的注意,蹑手蹑脚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导演们当然明白这一路长途跋涉,还要求演员们快速进入工作状态这样的做法不太有人情味,所有人哈欠连天兴致不高,叶英看着郭宇的脸色越沉越黑,打算说几句先救场:“大家都辛苦了啊!我让酒店的工作人员给咱们安排了几桌当地的特色菜肴,待会围读完就可以去隔壁用餐!”

看着叶音讨好的笑容,演员们也不好再抱怨,纷纷都坐正了身子翻开剧本看了起来。

郭导是个实打实的文艺小老头,即使才四十出头却看着十分老成,络腮胡和卷毛中长发配上平顶鸭舌帽,表情也很严肃给人一种特别古板的感觉。郭导打开保温杯撅着嘴吹气,又喝了好几口才慢吞吞开了口,“本来也不想这么快开工,只是天文机构预测明儿晚上有很大几率会出现流星雨,我们打算先用这个景给几场镜头拍个先导片和海报。”

大家听到流星雨就有些兴奋起来,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叶英看着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些,清了清嗓子开始铺垫故事背景准备讲戏。

《旷野》是电影的名字,这是一部非传统意义上的剧情片。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男主人公梁桢是一名空军飞行员,他凭借着过硬的飞行技术和优秀的考核成绩被选中作为代表受邀参加在巴黎的国际军事航展,可就在他心怀着父亲所留下的遗愿打算出国时,被一纸停飞通告绊了脚步,有人匿名举报他的政审不合格,梁桢父亲梁大有在志愿军时期私越国界后导致侦察机在回程中途坠机,使得重要情报没有被传递给总部,在那次事故里梁桢父亲也失去了生命,连飞机残骸都很难找寻。梁桢对父亲被泼了脏水十分气愤不平,可当年没有各种证据能证明梁大有的清白,梁桢只好沿着家里的书信和父亲的笔记的线索孤身前往坠机地点寻找真相。

女主人公田小洁的父亲是战友,留洋归来准备参与国家研发工作,她和梁桢从小相识,又在两人异国分别时互传信件感情深厚,就等着梁桢参加完航展后举办婚礼,这突发的变故并没有改变田小洁的想法,听说梁桢冲动出走后随即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男女主人公在去往的旷野里遇到了许多人和事,两人都对人生有了真正的觉悟和感触。

心怀旷野,一往无前。

这是电影的主宣传语,林也第一天拿到剧本的时候就被这一句话激励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明天没有具体的情节和台词,想必大家已经熟悉了自己的角色和台词,等明早化妆团队到了定完妆以后拍些好看的画面就行。”

叶英本打算就这么结束会议,郭宇却还有计划,敲了敲桌子提出了他的建议:“有几幕我需要现在主演们对个戏,如果开拍再换演员就太浪费时间了。”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直接后背发凉,试镜也过了合同都签了,何况人都到这了,临时换演员这可是圈内大忌,不得不说这位郭导还真难应付。

“我需要看到你们演员对手戏之间的化学反应,来,贺庭你先和徐茜儿开个场吧。”

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到两位主演身上,林也有些忧心忡忡看向这两位待宰的羔羊,贺庭却大大方方回应道:“那就这个第二幕的十三场吧,梁田二人在夜空下畅所欲言,这场戏和明天的流星雨也可以对得上。”

饰演田小洁的徐茜儿是经验丰富的科班出身的女演员,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翻到那一页的台词准备对戏。

13-1场

时:夜外

景:草原

人:梁桢田小洁

梁桢:“草原真是太好了。”怕了拍裤脚站起身

田小洁:点头微笑“是啊,一开始只想着找到你之后立马带你走,现在我自个儿都舍不得离开了。”

田小洁转头看梁桢,似有所想。

梁桢:“见过这天似穹庐大地苍茫,爱恨情仇功名利禄都不值一提了。”

田小洁:“只恨春风不解意,苦负人间赤子心。”

梁桢:眼中含泪“不问旷野何处寻,谁见草色万年青。”

田小洁:“大有叔叔是功臣是英雄,是满怀家国的人,是世间欠他一句道谢。”

两位演员念到此处,硬汉郭导竟然眼圈发红,男女主演的台词功底很好,大家一下子就代入了主人公的情绪。两位主演看到导演此般,便都停了下来。郭导抹了把脸摆摆手,有些激动地说道:“你们继续,继续,就是这个感觉。”

梁桢:“希望有那么一天吧。”看向远处

田小洁:“一定会的!”随着梁桢目光望去“阿南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读到此处贺庭停了下来,往林也那头看去,其他演员也注意到了这视线,齐齐往林也那边注目。林也一下子慌了神,他慌忙翻了翻剧本,却没找到他的角色有出场,只听得贺庭继续念道:“嗯,我得带他走。”

郭宇本来并没有注意到林也,他只记得这个演员是叶英力荐的,也是和阿南一样不会说话,本来他是不赞同用一个新人还是有言语残疾的演员,叶音拍着胸脯和他保证阿南这个角色非林也莫属,而且林也是后期失声听力也没有问题不会特别影响拍摄,郭宇这才放心下来。

“对了,阿南这个角色也是很重要的,他算是一条主人公成长的暗线,明天也得安排下拍摄。”郭导拿着本子对叶英嘱咐道,他也没期待林也能给他什么反应,哗啦啦翻了好几页就开始指定别的戏份让其他演员对戏。

林也并没想到今天的围读会提到他,毕竟他连男四都算不上,还是个不会说话的演员,这场围读里林也几乎是可有可无的透明人,可是在他刚刚翻开剧本里前几页,他的戏份和被第三人提及都屈指可数,即使贺庭解释过这一场是和明晚的拍摄工作吻合,他心里还是有些小鹿乱撞,这是贺庭第一次叫他戏里的名字。

“阿南。”

真好听,林也心想。忍不住偷偷往贺庭那边瞄,谁想到对方也正盯着他看,林也的心又不自主加速跳动起来,假装是在走神立马移开了眼,可又有些不甘心似的用余光瞥了眼贺庭。

结果对方还是直勾勾看着他,林也不由心想:贺庭怎么还在看我!林也从慌乱转为了疑惑,偏过头和对面的人对视。只见贺庭张了张嘴,林也瞬间耳朵根就红了,贺庭分明是在唤他“阿南”!

林也立马就低下了头,手指头又忙活着扣了起来,直到围读结束他都没敢再抬头正视贺庭一眼,演员们陆续离开回房,林也故意等贺庭先走了以后才跟着人群上楼。

林也总算是松了口气,正准备拿出钥匙开门,听到从隔壁传来清晰的“咔嗒——”开门声,林也随声转过头,就看到贺庭探了个脑袋出来,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林也又紧张了起来,这门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只好等对方先说话。

“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你用微信吗?”贺庭拿出手机划拉了几下打开二维码,把手机递了过来。

林也摆摆手,又觉得不太好,手比了个六放在耳边又指了指房间。

贺庭明白了他的意思,收回了手机,“那你给我写个号码,等会休息前记得看下好友申请。”

林也点头答应,刚想往兜里摸随身会带的纸笔,结果口袋里根本什么都没有,正奇怪自己怎么可能会不带上,贺庭却笑了起来。

林也抬起头,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了。

贺庭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很好看,没有打理过的刘海随意耷拉在额前,有点遮住了笑得弯弯的眼睛。

“刚围读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你还穿着我的外套呢。”

林也猛地才想起来,自己睡前就没打开过行李箱,醒了以后慌忙裹了衣服就下楼,也没注意是早上贺庭给他披的这件外套,难怪小李当时来喊他下楼的时候表情就很古怪。

林也有些害臊,气乎乎想着这个小李也不提醒自己一下。忽然头顶覆上了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掌,贺庭温柔地揉了揉林也蓬乱的黑发,还是那个熟悉的沉稳又磁性的声音:“没事,不嫌弃的话你穿着吧,品牌方送的我也穿不过来。”

林也怎么会嫌弃,连忙摇摇头,咬了下唇有些别扭地又点了点头,作出感谢的手语。

“不客气。”

贺庭收回了手又突然想起些什么似的,提醒林也道:“那你明天可一定要加我好友哦!”

林也笑着点头应下,两人互相摆了摆手,进了各自的房间。回到房间林也才发现手里的剧本都被自己捏皱了,他一点都没注意到,心里又想会不会被对方看出他的紧张,翻来覆去在床上打滚。

林也从十五六岁性启蒙阶段就发现自己喜欢的是男生,即便他从未向他人袒露过这些心事,他身边的人也都有隐约感觉到,他的外貌出挑又待人温和耐心,其实这不算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每次林也看到一对男孩子牵着手或者做出一些亲密举动,他的眼神就写满了羡慕二字。只是他从来没谈过恋爱,十八岁前忙着学习,上了大学又全身心投入专业课表演,二十岁失声后更是没法恋爱。

不过林也心里很清楚,贺庭于他只是一个羡慕的对象,一个向往的目标,一个闪闪发光他梦想中自己的模样。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其他的情愫,那就是每个人都会对大明星的好感和仰慕。

如果我没有失声的话就好了。

这是林也在过去四百多个日日夜夜都会反复假设的命题。如果没有那场爆炸事故,他就不会失去父母和声音;如果他没有失去声音,他就不会退学去跑龙套;如果没有退学,他也许就能在校园里遇见贺庭,大方又自信地向贺庭介绍自己:

“你好,我是林也。”

「心跳根本不受控制。」

也许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双子座流星雨的缘故,老天爷很给面子一整天都阳光明媚,总算是见到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风光,大家都对这片盎然绿意的大草原十分新奇,剧组里稍微年轻点的演员几乎像脱缰野马似的在草坡上撒欢。

林也心情大好,轮到自己拍定妆照还有好一会,也打算在草原上走走。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绿,偶尔听见从远处远处传来的铃铛声,剧组包下场地后专门和牧民们打好了招呼不用圈住牛羊们,导演想要纯自然的画面只要人不入镜头就好,草海中牧群随处可见,林也有些好奇地走近了这些可爱的动物们。

几只小羊羔跟着母羊吃草,胖乎乎的身体上稀疏的白毛蜷曲着,“咩咩”叫着不知道是在传达什么意思,林也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给林好发了过去。即使他知道林好从不回复,可他也一直会给林好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即使他知道林好背朝他的时间越来越多,他也想做一个沉默的陪伴者。林好从前是叛逆的雏鸟,现在更像是盘旋在自己世界里的飞鸟,林也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在林好眼里,或许山比海宽,海比山高,他不会介意这些是否真实,因为林好是他的弟弟,就像小羊羔们会本能地凑在一起。

也不知道林好这时候在做什么,林也深呼吸了一口,鼻间满是绿草清香,新鲜又令人神清气爽,他心想:原来这就是阿南的的生活,单调却又充实,有牛羊、草原和奶奶,这就是他的一切,生生不息。

林也估摸着时间快轮到自己了,就乖乖提前回化妆室等着,造型师见了林也早早就在房间里候着,便打算和他唠唠嗑。

“你是饰演阿南的演员老师吧?你这皮肤可真好啊,又嫩又白的。”

对方甚至伸出手在林也脸上掐了一下,更是啧啧赞叹道:“哎呀这脸真是女明星花钱都保养不出来的哟!”,林也应付不来这一类自来熟的人,只好尴尬地笑笑。

“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不会说话!”造型师拍了拍脑袋,有些抱歉地起开身,拿了准备好的服装给林也,推着他到更衣室,“衣服有什么尺寸不合适你记得叫我啊~”

林也听了只能暗自叹气,看着对方大大咧咧的样子也不好麻烦什么。

贺庭正好拍完了定妆照准备来换晚上拍摄的衣服,造型师边吹着口哨,边拿起几件衣服准备熨烫一下给明天开拍做准备,贺庭打了下招呼就要进更衣室。

“哎呀呀!我这个傻子!我说怎么穿件衣服这么慢,还给人家说不合适就叫我,人家都不会说话!”女造型师皱起眉头来,表情很是夸张。

贺庭心里了然,在里面换衣服的是林也,肯定又是不想麻烦人所以自己苦恼着。

“我进去看看。”

一打开门,就看到林也举着双手在那摆弄来摆弄去,嘴还在嘀嘀咕咕什么,看上去整个人十分笨拙冒着傻气,贺庭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林也听到声响立马松开了手,还没转身就从镜子里看到了捂着嘴笑的贺庭。

咚咚、咚咚。

耳边只能听到心跳的声音,林也似乎是被定住了,镜子里的人倚靠着门,长款洋装大衣在他身上修身得体,侧边铲青的背头显得整个人干净利落,眉宇间透露出的成熟和俊朗让贺庭看起来更帅气,还有一丝生人勿近的禁欲感,可如此装束的人又在林也面前捂嘴偷笑,确实有些八十年代的风流公子的模样了。

贺庭看着林也一动不动的模样很是滑稽,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林也看起来更稚嫩了,脑袋上胡乱缠上的白巾让他看上去淳朴又可爱,雪白的长袍外披了件锦缎镶边对襟坎肩,宽松的裤子被塞进牛皮马靴里,林也天生的白,此刻的脸蛋上还映出些粉嫩的红,就像个被摆在商店橱窗里的特色瓷娃娃似的。

林也回过神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也被逗笑了,用手指了指自己,手掌摊平横扫过前额,再双手握拳碰了碰把右手向上摊开,林也是在说他不知道怎么做,缠头巾对他来说有些难。

贺庭走近了些,也有些对这个造型无从下手,林也想着还是找造型师帮忙,伸出手就要把头巾解开,贺庭正想帮忙,无意中就两人的手就碰在了一起,贺庭握着林也有些微凉的手,不知为何一时不想松开。

等反应过来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还是林也先缩回了手。

贺庭靠的太近了,近到林也都能闻到大量发胶刺鼻的味道,林也第一次觉得这个味道也是不那么难闻,默默抬起头看着贺庭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对方的呼吸声也变得不规律起来,两人对视了几秒,纷纷后退了一步。

“造型师在外面等你呢。”

林也拽下头巾,就从贺庭身边一骨碌小跑了出去。

贺庭看着面前起了雾的镜子,明明室内还没开暖气,镜中迷迷朦朦的自己仿佛意识有些混乱起来,脑海里的许多画面飞驰而过,心声如描鼓般砰砰跳动起啦。

那是和草原这几天差不多天气的日子,天空阴郁惨淡,片场里人声嘈杂,取景地是个未完工的废弃工厂,大家都跺着脚把手都搓红了,北方的冬总是来的迅疾,日头似乎转瞬即逝,导演还想趁最后一点落日余晖把剩下一个镜头拍完收工。

化妆师走马观花似的给演员们补妆,动作不能再敷衍,贺庭觉得时间有些过于难捱,漫不经心扫视着片场每一个角落,就在人群缝隙之间,他忽然眼前一亮。

他好像找到了一处落在人间的日光。

等贺庭换好衣服出去,林也已经被叫走拍摄定妆照,小李拿着两份饭急急忙忙来找贺庭。导演临时通知要拍一场日落外景做人物主题宣传海报,让贺庭赶快吃点垫肚子。贺庭也没多想,吩咐小李道:“林也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拍好定妆照,你等会上楼把饭给他放房间里吧。”

小李此刻只能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贺哥……另一份是我给自己打的……”

贺庭缓缓转过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啊哈哈……那你坐我旁边吃吧。”

哀莫大于心死,小李恨恨地大口大口吃着饭,觉得这一年多的助理算是白干了,林老师这才出现多久就把自己的地位给取代了。

斜阳把草尖都照耀得熠熠生辉,站在绿野连绵的矮坡上正正好能欣赏一出完整的夕阳西下,所有主要演员都聚集到了拍摄场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对陌生的打扮特别新奇,除了男女主人公大家都要穿上民族服饰,个个俊男美女装束成这样反而有些滑稽。

最惹眼的还是贺庭,他这时候换上了一套轻便舒适的服装,工装衬衫修身长裤配上一双军用靴子,俊逸非凡的五官配上这一身飒气十足,不止女演员就连曾经当过兵的道具组大哥都连连夸赞:“真帅啊!”“带劲!”“你看看这手臂肌肉,穿着衣服都这么明显!”

林也听着周围的人都在夸赞,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总算能光明正大地看向贺庭。

郭导看了看自己选的男一号,可谓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拿起对讲机又恢复了一脸严肃:“灯光组布置好了没?嗯好,演员就位。”

草原的风总是带着力道,轻松就扬起贺庭的发梢,叶英轻轻在郭导耳边提醒要不要让造型师去处理一下,郭导手一摆,看着监视器很是满意,摄影师在另一边疯狂捕捉镜头,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贺庭一人身上。

“贺庭,看主镜头笑一下,发自内心的那种笑。”

贺庭听到导演的要求,随即转过身。林也正好就跟在叶英身边,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贺庭看过来的时候眼睛忽然亮了,然后咧开嘴笑了起来。

林也再一次什么风声快门声场务人员走动声都听不到了,只剩下心脏重而有力的跳动。

咚咚、咚咚。

“很好,卡——下一位上场。”

林也瞬间回过神来,只见贺庭大步奔跑过来,给导演们点头致意,检查起监视器里刚刚拍摄的画面。

林也站在一旁盯着贺庭有些冻的发红的耳朵,即使才九月份,草原上只要一入夜温度就会骤降,可贺庭丝毫没有缩着身子,即便拍摄结束腰背也挺直着,林也看了看自己身上还裹着防风羽绒服,顿时有些自愧不如。

还在出神就被叶英拍了拍,“等会就该你啦!加油!”

林也看着对方眼里的期许,郑重点了点头。叶英就是他的伯乐,在选角导演已经试镜结束后,叶英还是义无反顾找了他来演,他绝对不能辜负叶导对他的知遇之恩。

林也是全员里唯一有个特殊拍摄道具的演员,大家看着都觉得有些为难,林也却自得其乐,一只小羊羔被场助牵了过来,看得出来这个特殊道具有些害怕不肯挪动它的羊蹄子,场助一去抱羊就开始乱踢人,搞得这个魁梧壮汉满头大汗,导演在远处不停催促道,夕阳已经落了一大半,再不抓紧就没时间了。

林也一咬牙,往小羊羔走去,场助还怕这小羊羔子把演员踢伤了,挡在林也面前护着他。林也没法说话也有些着急,只好使劲拍着对方后背,对方有些莫名其妙转过头,林也又使劲点头,场助只好半信半疑移开了身子。

也不知怎么的,小羊羔不被牵着反而不再乱踢,红枣般的眼睛看着林也竟然慢慢走近了!林也单脚跪在地上,小羊羔鼻头翕动着小心翼翼嗅了嗅面前的人,确定了什么似的伸头凑近了林也。

林也十分惊喜,心想:这难道是是我早上喂过的小羊羔里的其中一只吗?

林也看着小羊羔舒服得眯起了眼,觉得甚是可爱,便把额头蹭了蹭小羊羔。

这个画面太美好太温馨了!摄影师连忙咔嚓咔嚓拍了好多组,林也听到快门声才反应过来,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天啊天啊!这也太可爱了!”

“这小羊竟然不踢林也!”

“我愿称之为年度最有爱画面!”

在场的人都被林也和小羊羔打动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得抓了抓脑袋,林也指了指原本定好的拍摄点,牵着小羊走了过去,摄影师立马跟了过去。接下来的拍摄身边的小羊羔也很乖顺,伏在林也身边一动不动。叶英用手肘戳了戳郭导,这回风水轮流转轮到她得意了,郭导努努嘴表示还行吧,叶英挑了挑眉满脸赞赏看着正在拍摄的林也。

此时林也坐在了草地上,小羊羔依偎着他合上眼打盹,夕阳映在一人一羊的身上,似乎这一片草原就是为他们而生,连风都不忍心搅乱这幅画面,徐徐拂过林也的脸颊。

短暂拍摄告一段落,大家都准备收工回酒店稍作休息,等真正夜晚来临后再安排流星雨的拍摄。其实这一场只需要男女主两人出场,不过大家都对流星雨特别期待,成群准备一起共赏今晚的奇景。

林也还是一个人走着回酒店,叶英和郭导讨论好晚上的拍摄就立马追了上去。

“嘿!林也!”

叶英看着这个落单的小哑巴转过身,主动邀请道:“你等会也来看流星雨呗!我和执行导演商量过了,到时候给大家安排几个小帐篷。”

没想到林也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拿出纸笔写道:我不早睡的话第二天脸会很肿,明天是第一天拍摄,还是不看流星雨了。

叶英只好无奈地耸耸肩,一路无言和林也一起回了酒店。

快到流星雨预测时间所有人都兴致勃勃跟着剧组去观景点,林也拿着盒牛奶靠在窗边看楼下的人,女演员们几乎都是精致的妆容,身边的助理都带着相机,不太有名气的跟组演员们就三两成群,组团打算到时候互相拍照。林也看了下时间已经过了九点,电影群组里统筹也还没发消息,看来这流星雨可能得迟到了。

林也翻了翻和弟弟的聊天框,只有单方面的嘘寒问暖,林好一句都没有回复,林也只好给许医生发消息问问林好今天的状况。

林也:许医生晚上好呀!请问今天林好他有按时吃饭吗?

许路:晚上好。今天你弟弟的状态…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还得再观察段时间,不过三餐我都给他送了,下班以后去看也都吃了。

林也:那就好!辛苦你啦许医生。

许路:客气了,这是应该的。

林也关掉手机屏幕,收到许医生的消息以后安心了些,又对这难伺候的弟弟有些苦恼。正当他在床上抱着枕头滚来滚去,隔壁传来了小李的大嗓门:“流星雨来啦!快快快!”

一阵不小的动静后听到门被砰地关上,林也忽然有些心痒痒。

贺庭是今晚的主角,流星雨下的贺庭,应该会更加闪耀吧。

「瞬间即永恒。」

陷入梦魇的林也满头大汗,双手紧紧攥着被子,噩梦里的画面被扭曲畸变,碎裂成残片后又迅速拼合,林也在梦中只觉天旋地转。

浓烟、烈火、刺鼻的气味、尖叫的人群。

耳边手机里传过来的指责和质疑,脑内一片空白的惊慌和失措,手机从手中滑落,用尽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双腿疾速奔跑。

哭喊、警笛、熟悉的车牌、淋漓的鲜血。

太阳穴痛得头快炸裂,粗暴地推开挥舞着警棍的人,狠狠拍打脑袋里不停歇的耳鸣,发出最后一次惊天动地的嘶吼:“爸!妈!林好——”

泪水决堤般纵横在脸上,忽然眼前一黑。

林也猛地睁开眼,泪珠大颗大颗从眼角坠落,整个人都蜷缩在床的角落里,几乎都快无法呼吸。林也花了几乎快半个小时才把自己从梦境里捞了出来,他几乎每个月都要做几次和今晚一模一样的噩梦,真实的让人无法分辨是现实还是梦境,即便只是梦境,那也是林也亲身经历过的画面,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些让他心痛如绞的画面。

林也用右手重重地握住另一只的手腕,忍不住颤抖的双手慢慢镇定下来。他打开手机看见时间才刚过零点,默默起身走进洗手间,往脸上泼了几捧冷水才觉得不那么窒息。

房门口传过轮子滚动的声音,林也打开房门,原来是保洁阿姨正在门口收拾着几袋垃圾。

“诶,小伙子你怎么没去看那什么流星雨?”大妈给袋子打上结,扔进推车里用手一压,往林也黑乎乎的房间里看了眼,问道:“有没有垃圾要扔?”

林也摇摇头,大妈也就没再多话推着车走了。

酒店里很安静,林也猜大家还没回来,已经睡不着便从房里拿上件厚外套,披在身上就出了门。

一出酒店漫天的繁星就在眼前绽开,附近的人工光源太多,有些遮盖了夜空的璀璨,林也双拳握紧不禁有些期待,向前奋力奔跑起来。

不远处亮堂堂的大灯罩和帐篷里透出的暖黄的灯光越来越近,林也更加快了速度,即使草原的风就像打在脸上,林也丝毫没有放慢脚步。

“砰——”一声巨响,人群中惊呼起来,最大的钨丝灯爆了。一瞬间整片拍摄场地就暗了下来,不过却能清晰可见,头顶的流星雨正在放肆照耀着草原的每一处。

只听得有人呐喊:“呜呼——电影大爆!《旷野》大卖!”

大家哄笑起来,又有好些人跟着附和:“电影大爆!《旷野》大卖!”

这样的气氛简直太快活,林也慢慢走近,发现贺庭还在片场,他和导演正讨论要不要补拍几个镜头。叶英眼睛亮一下就发现了林也,赶快招呼人过去,打趣道:“还说不来看,怎么样?正好赶上出好戏,刚来就爆灯看来你要红咯!”

叶英虽然年纪不大,做事十分雷厉风行,人也大大咧咧特别豪气,在电影界一众男导演里杀出一条血路,没被记恨反而和大导们都玩成了兄弟。她不拘泥于小节,看到林也像只小猫似的睁着滴溜圆的大眼睛东张西望,忍不住就走过去一把勾住林也的脖子左摇右晃起来。林也被她颠得也忍不住笑起来,没注意到阴影里走出一个人,听到身边的动静转过头才看到是贺庭。

不知道林也是不是花了眼,有那么一瞬间贺庭眼里有些不满,随即又立刻消散了,笑着和他打招呼:“嗨,你来了。”

林也点点头,废了好大劲才从叶英的胳膊下挣扎出来。

“哇!流星雨又来了!”

“快快快给我拍照!”

“啊啊啊!好漂亮!”

人群又沸腾起来,林也连忙抬起头,数十颗流星成队列在双子星座下向南划过,电离气体尾迹在流星飞散去夜空四方前留下笔直的痕迹,在繁密点缀着闪烁星体的夜空里,似乎都能清晰看到一条绚烂的银河光带。

林也连忙十指相扣闭上眼睛许愿。

希望这荒唐人间能再多一些爱与美好。

希望这苦难生活能再给平凡人些希望。

林也缓缓睁开眼,殊不知有人在看着自己。

贺庭轻轻在他耳边说道:“还好你来了。”

林也转过身,眼里满是惊喜的涟漪,他点点头,掌心朝上伸出食指往下沉,继而用食指和中指并拢在鼻尖轻触下移,最后伸出拇指比了个赞。他是在说:很好看。

贺庭也表示赞同摸了摸鼻尖,看着拿出手机准备拍照的林也眼里闪烁着星空映射的反光,林也这次穿对了外套却忘了换鞋,穿着酒店的拖鞋就这么一路跑来了,贺庭心里被一种莫名的欣悦溢满,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嗯,很好看,特别好看。”

林也没听清贺庭在说什么,有些疑惑的偏过头看着对方。贺庭摸了摸衣服口袋,似乎要找些什么,四处张望了一会后对林也说:“你等我一下。”

林也看着还穿着单薄衬衫的男人跑向不远处,站在那处的助理小李赶紧给他披上外套,还没等说话贺庭又立马跑了回来,满脸期待地把手机递给林也。

“今天可一定要加上好友啊。”

林也这才反应过来,笑盈盈地接过手机,操作了起来。

“叮——”

对方已经添加您为好友。

贺庭的头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大白狗,林也有些好奇打了几个字发送:你的头像是你的宠物吗?

看到消息后贺庭不自觉就直接回答:“嗯,小时候养的萨摩耶。”,说完又觉得不妥,在手机上打起了字,林也就在手机上又收到了一遍回答:是的喔!这是我小时候养的小白狗。

两人相视一笑,这个浪漫的瞬间似乎被无限延长。

第二天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开机仪式可不得马虎,大家都严阵以待。由于取景地的偏僻许多媒体都无法到场,也就省下了采访和介绍的环节,郭导对宣发要求很严格,前一天才拍摄的定妆照就要后期赶在开机合影照片之前发布,制片人却觉得这个时间点用官微发布太早,工作日粉丝和营销号都还没上线,可郭导就硬拗着不肯改变主意,最后还是在九点整点发布了《旷野》第一组人物宣传图。

谁想得到错开流量高峰期反而收获了反向推动,贺庭一直都是现代装,突然以年代感极强的装扮在众人面前亮相,粉丝疯狂转发评论,直接就把这一条微博抡到了百万的转发。剧组的所有人都开始拿出手机刷新,贺庭太帅了直接荣登热搜前十,就靠一张照片话题就获得了千万讨论量。

林也没有社交媒体,看着所有人都对着手机一阵惊叹,也十分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张照片。他找到叶英,对方也刚准备转发这一条微博,把图片点开给林也看。照片里的贺庭完全就是把风华正茂这四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八十年代的飞行员套装在贺庭身上一点也不违和,朝气蓬勃的模样让人看了就觉得眼前一亮。

林也正好就看到了点赞最高的热评。

/贺庭太帅了!梁桢太帅了!帅得我直接飞孩子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也在震惊现在这些追星女孩用词夸张之余,还是不得不承认:确实……帅得让人想飞孩子……

此时统筹走了过来和叶英讨论今天的拍摄计划,林也有些着急想把人留下但又没法说出口:他想让林英把这张照片保存下来私发给自己。林也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有些难以开口,只好打算等回了酒店再去下载软件注册个账号。

原本网友和粉丝们都被这条微博吸引了视线,可总有粉丝火眼金睛发现了不对劲。人物宣传后官微紧接着发了今年开机仪式的照片,几张合照和演员在电影背景板上签字的照片,还有零散几张起飞落地前的演员合影,这些都没有问题,反而是最不起眼的剧本围读照被扒了。

林也当然不知道网上这些大风小浪,提着水杯准备去灌水,突然一个穿着超短裙的女孩子冲到了自己面前,林也措不及防差点把人家撞到了,立刻鞠躬道歉,腰还没弯下来就被对方制止,林也这才看清面前的人,女二的饰演者王梦然找他会有什么事情。

对方都懒得自我介绍,直接把手机摆在自己面前,气喘吁吁地问道:“这是真的吗!?”

林也猛地后退一步才看清手机里的内容。

娱乐圈大嘴:电影旷野开机贺庭太帅了经粉丝扒出电影旷野剧本围读照里,有一位男演员身穿香家2023fw高级成衣系列外套,据粉丝提供的资料,这件外套并未在国内公开发售,品牌方只提供给国内仅仅几位形象大使作新品宣传,而电影《旷野》中只有贺庭一位演员在去年拿下了香家形象大使的title,这位名不经传的男演员是如何拿到并且上身的呢?贺庭的外套

庭家小仙女:不信谣不传谣,请关注演员贺庭的首部电影《旷野》,宣传照很帅确定不来一张吗?3278个点赞

芒果真好吃:什么嘛,不就是件衣服,我也经常和朋友换衣服穿啊。2671个点赞

庭见你的声音:我怎么觉得这人在蹭哥哥热度……我翻到那天的机场饭拍这个男演员也在诶!还差点撞到哥哥了!详情点图查看图片1789个点赞

大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人能说的过对方,只留下屏幕面前这个查无此人的男演员瑟瑟发抖。在这大草原待了几天林也就差点忘了那天机场粉丝的疯狂,林也根本没想过这都能被扒出来,他坐在角落里放大脸都糊得不行,只是确实衣服上的标志有些明显,林也头痛的扶了扶额,不知该作何解释。

王梦然却追问不休:“哎呀说说嘛,贺庭是送了你这件衣服吗?”

林也摇摇头。

“那是你求贺庭给你穿的?”

林也更是惊恐地摇了摇头。

王梦然瘪了瘪嘴,“同个组连这个都不能说嘛!”

林也想赶紧解释,急忙从口袋里拿出便利贴来,对方却早就失去了兴趣,转身就要走。

“是我给他穿的。”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也和王梦然同时转过身来。

贺庭再一次强调:“衣服是我硬要送他的。”

看着一本正经的贺庭眉毛都皱了起来,林也这下是真的慌了,连忙摆摆手,食、中指叠在一动,接着又摆了摆手,右手掌心向上往胸前滑动,林也想解释不是他不要。

贺庭指了指自己,指尖朝太阳穴处敲两下。他说他知道。

王梦然完全看傻了,眼前的两个人在那比划来比划去,自己好像个大电灯泡,赶紧就溜之大吉了。

林也像犯了错的小孩似的低着头,他没想到不小心穿了贺庭的衣服也能引出这么多话题和麻烦,正懊恼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下巴忽然就被对方勾起,林也眨了好几下眼睛,脑子像宕机了一样。

“你不需要解释,我都明白。”

咚咚、咚咚。

转瞬即逝的事物普遍都是极美的,高高悬挂着的星点也随着日升月落交替乍现,只有眼前的人真诚又恳切的眼神地撼动着林也的羞与怯,似乎也算是一种瞬间的永恒。

「靠近你。」

《旷野》这部电影在关山草原的拍摄只有二十五天的行程,导演喜欢用紧张的时间安排和高强度的工作效率下激发演员的极限,这样的拍摄风格很多抗压能力弱的演员都避而远之,即使郭宇这块金字招牌也只能让人打退堂鼓。

对于林也来说其实不算什么,最苦最累的活他都扛下来了,能拿到角色比什么都重要。而其他主演都是奔着拿奖的目标去的,大家都对导演的许多高难度高要求都没有异议,毕竟吃得苦中苦才方为人上人。

热搜乌龙事件后大家都开始注意到了他们剧组里的这个特别保护对象,也就是一直都默默无闻的林也。即使所有人都互相通过气,剧组里有个小哑巴演员,只是林也的存在感太低也不与人交际,只有叶英副导演一直带在身边照顾,也许放在正常人身上可能都会有些绯色的传闻,只是林也身份特殊,没有人会恶意揣度一份帮助声疾患者的好心。林也与贺庭也有对手戏,特别于其他人的关照也就不足为奇,就算有些八卦的声音也被导演喝令制止了。

一进入紧张的拍摄后,前一晚欣赏流星雨的轻松氛围仿佛就像是从未在剧组里出现过,大家都一声不吭闷头工作,导演和主演也喋喋不休讲着戏里主人公的状态和情绪。

大家都以为刚进入娱乐圈就名声大噪的贺庭会架子很大,没想到却比很多人都虚心受教,对后辈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很礼貌。不过由于他的长相实在不俗,就算是和剧组人员吃着一样的盒饭,看上去还是和外人有壁,清冷疏离不食人间烟火,太有教养和素质的人就是让人觉得很难真正走进内心。

可林也却并不这么觉得,他也当然不会觉得,毕竟贺庭展现在他面前的模样,根本和“与人疏离”四个字搭不上边,如果他不是这样一个特别的身份的话,他都要以为这是贺庭这是在故意向他示好。

郭导和统筹确定好拍摄计划后,简短地给主要演员们开了个会,大致安排了拍摄组别和时间安排。根据天文气象台预计,由于西风带剧烈振荡,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深度南下,正处在西北一隅的这片草原会有三天的持续降雪,这三天是林也在整部电影里重中之重的拍摄戏份,情节跨度比较大,也是林也演戏以来难度最大的挑战,叶英给林也安排了任务让他每天跟着拍摄组,了解导演的要求和熟悉剧情,还能从各位前辈的演技中学习经验。

林也就要了个折叠椅跟在导演身边,拍摄休息间隙就翻看自己的台词本。

一个不会说话还很会看眼色的小透明,在有些时候还能帮工作人员递个东西指个路,林也很快就被大家都宠爱上了,有个化妆师小姐姐还对林也起了个昵称“小鸡仔”,原因是林也只会点头应好,还在跟在导演身边特别乖巧,甚至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他还能帮忙拾起来,可不就是稚嫩可爱的小鸡仔。

开拍后连续几日都是男女主的戏份,熟悉以后演员们都直呼对方戏里的角色名,导演更是整天说着要演员“杀死现实中的自己后重生为戏里的人物”,一切准备就绪后,导演开了嗓:“梁桢你靠田小洁近点,你们是青梅竹马又不是旅游拼团的!”

场记打完板,片场都安静了下来。

边塞风光让人好生自在,牧民夹杂着口音的顺口溜在草原上嘹亮萦绕,梁桢撩起袖子在河边蹲下身来,取了一捧水泼在脸上,些许进了嘴里湿润着喉咙解渴又去火。田小洁从不远处一蹦一跳小跑着过来,斜扎的马尾搭在肩头也随之上下一起一落,梁桢扭过头去看,用手搭在额前挡住刺眼的阳光。

田小洁从背后伸出手,手上是一簇黄色的小花,看得出都是精心挑选盛开的最是时候的几朵。

“呐~”

摇臂从高处降落,监视器里的画面从远至近,中景改为了特写,导演拿着对讲机指导,“放大放大——好——就这样——停!田小洁眨眼睛——对了!笑——”

画面里的女主角漂亮且明媚,没有过多修饰的脸颊上有些被草原烈日晒出的浅色雀斑,显得人更青春可爱。

梁桢看了眼田小洁眼里的小黄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也就你还有闲情逸致折腾这些名堂。”

田小洁有些不服气,撅着嘴也蹲下把小黄花轻轻放进了流淌的河水里。

“这不是已经去坠机点找过了嘛,什么都没有你能怎么办。”

“至少我不能这么快就放弃。”梁桢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在他这里就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镜头慢慢移动转到随河水漂动的碎花,最后切了一个全景,导演喊了一声“卡——”以后,大家都放松了下来。

下一场戏是剧本故事的第一个情节点,也是电影第二幕开始的地方,新人物的出现让故事的发展更为连贯合理。

王梦然抓着袖子伸直了手左看右看,身上暗红色的长袍褪了色却很干净整洁,一看就是被洗了很多遍的样子,腰间着束一条的桔色腰带,长发也被盘起包在素色头巾里。

经纪人助理在身边拿着剧本不停地给她梳理台词,王梦然却不耐烦起来,“哎哟,就那么几句我能忘嘛!”,说完甩甩袖子就走开了。

她在戏里演一个叫朵兰的年轻妇人,梁桢和田小洁绕着村子里转的时候,偶然就听见一座蒙古包里传来打斗和妇女哭喊求饶的声音,田小洁义无反顾就冲了进去,只见一个前襟大敞的醉汉正拿着酒瓶子要砸向手无寸铁的女人,梁桢眼见着田小洁要挡在妇女身前,立刻猛地一脚踢翻了那个正胡言乱语的男人,谁想到这男的酒劲上来了开始发疯,从袍子里掏出一把十几公分的弯刀来,刀刃看着十分锋利,咧着寒光就往梁桢胸前刺去。

“梁桢!”田小洁几乎是要把喉咙喊破似的尖叫起来。

只见梁桢一手擒住那男人的手腕,右腿在地上划过带起一整片沙土,男人失去平衡就要扑上前来,梁桢再一侧身,拽住男人拿刀的的手反扣在后背,膝盖重重砸在男人的小腿肚上。

“疼疼疼!哎哟!放手!”

醉汉终于清醒了些叫唤起来,梁桢英气的眉毛一皱,伸出手用掌肌用力砍在男人的后颈,男人吭哧一声,闭上眼晕厥了过去。

田小洁把跪坐在地上的女人搀扶起来,女人手臂上都是淤青,脸上也好几个血红的手掌印,腿也在止不住的发抖,田小洁想着先带她去借住的女大夫那看下身体的伤。

在路上田小洁才打听出来,那个醉汉是朵兰的丈夫,朵兰嫁给他以后却怀不上孩子,这男人便天天打骂她,喝了酒甚至把朵兰当作畜生一样往死里打,听了身边这位原本年轻美丽的女子被折磨成这般模样,田小洁作为女人更加能感同身受,十分气愤地骂了臭男人一路。

推开蒙古包的栅栏木门后,田小洁搀扶着朵兰进了帐子,女大夫查娜向她们打了招呼,她正在给一个背影魁梧的壮汉看诊,三人就先在炉边坐了下来,田小洁给朵兰倒了杯热茶,宽慰她不要太过伤心。

那个壮汉转过身,这才让三人看清他的模样,胡子蓄得很长头发也蓬乱,倒像是那怒发冲冠的张飞,田小洁差点忍不住就要笑出声,却听到身边的朵兰声音颤抖着喃喃道:“巴图……”

壮汉似乎也认出对方来,“朵兰……是你吗?”

朵兰本来只是哽咽现在却直接埋下头放声大哭起来,这个叫做巴图的男人突然就发了疯似的冲了上来,拉住朵兰的手就要把人带走,梁桢下意识就要护住身边的两个女人,一拳就往壮汉脸上挥舞过去,对方措不及防被攻击,眼里的怒火更盛了。

朵兰看着几乎要打起来的气势,连忙用身体去挡在两个男人中间。

“不是!巴图你误会了!他们是帮我的好人!”

这一段几位演员表演的太过精彩,导演都差点忘记喊卡。

助理和化妆师们都一窝蜂凑上去,擦汗的擦汗补妆的补妆,梁桢伸手接过水杯,大口大口喝着,肆意让水从唇边流下。刚刚打斗的场面把林也看得头脑发热,又看着满脸是汗的贺庭毫不收敛地散发着荷尔蒙,水滴从喉结舔过继续从锁骨处向更深滑落,林也忍不住也咽了咽口水,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林也还以为是自己没藏住心思猛地回头。

叶英拿着几瓶水过来,给他和工作人员都一一分了过去,林也赶快晃了晃不清醒的脑袋,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

拍摄工作继续,几位演员都立马投入进戏里。

原来朵兰和巴图也是青梅竹马,可巴图家里贫穷朵兰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本来彼此心仪的两人却因为朵兰那贪得无厌的舅舅和舅妈被迫分开,因为两匹马和几头羊就把朵兰这么嫁给了现在的丈夫那日松,谁知道朵兰几年都无法怀孕,那杀千刀的男人逐渐对朵兰暴虐起来,朵兰在家做牛做马伺候丈夫还得挨打受骂,却无处说理,父母早逝娘家人只剩下舅舅他们,然而他们却嫌弃朵兰无用孩子都生不出来更是加以辱骂。巴图在朵兰成婚后就离开了草原,想去外面谋些生计,只是邻友传来书信说他的父亲得了痴呆,巴图就从外头赶了回来,要不是田小洁梁桢他们救了朵兰,说不定两人此生不会再碰面,毕竟曾经沧海难为水,再怎么珍重也只能是刻意错过了。

接下来就是一场夜戏,两位不打不相识的真君子打算以酒会友,巴图请梁桢到自己的毡帐里喝酒谈天,这也是林也的第一次出镜,因为情节需要林也必须全身都被打湿,叶英特别叮嘱了他先喝杯感冒灵预防下别着凉生病了,还让负责服装的工作人员准备套厚实保暖的衣服给林也,拍完戏就赶紧换上。

广阔肥腴的草原一到了夜晚就变得漆黑一团有些瘆人,幽幽的旷野真应了“关山六月犹凝霜,野老三春不见花”,汧河岸边刮着风,和水流一起呜呼作响。林也两手捧着杯热气腾腾的感冒药冲剂,鼓着嘴吹气,两腿并拢膝盖上放着台词本,眼睛还滴溜溜忙碌着看台词。

“等会就开拍了。”

林也抬起头,从氤氲的恶水汽中看到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贺庭怎么连这个角度都这么好看!林也心想。

“会不会紧张?”贺庭歪了歪头,看着眼前的人。

林也摇摇头,他虽然跑了很多龙套,但毕竟是科班出身,表演老师教的理论知识牢记于心,这几天耳濡目染的演戏经验也让他感悟许多,他才不会怯场呢。

贺庭弯下腰,一手撑在腿上,一手向林也伸了过来。

眼前的水汽已经消散,林也就看到眼前背对着光源的人,手掌盖住了刺眼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继而又很快移开,在头顶鼓励似的摸了摸。

“那就加油!等会见~”

林也都不清楚对方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手里捧的那杯药都凉了大半,林也蹙着眉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靠近我。」

“各部门注意——主机位和侧机位都准备就绪,a!”

入夜的关山草原荒茫无垠,西北风正铆足了劲打在蒙包顶衬毡上,就像有万千兵马在外奔腾似的。桌上的油灯燃烧着,梁桢和巴图两人相见恨晚,觥筹交错间两人都逐渐酒意上了头。

“我干了,兄弟你随意!”

梁桢胸腔里怀才不遇的苦闷,巴图有情人不能眷属的痛苦,都化进这一杯杯醇香扑鼻的草原烈酒里被一饮而尽。

巴图是个仗义的人,听说梁桢被人陷害才落到如此田地,便愤怒起身破口大骂那龟孙子起来。两人杯酒释心事,梁桢也觉得心情大快,正准备再续个满杯,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巴图哥哥!河边有个人要寻死!”

两个侠肝义胆的人顿时酒都醒了,撒开酒杯就往外跑去。门口的是隔壁家的小孩儿,抓着巴图的袖子就要带他走。

“好像是那个哑巴阿南!我喊他也不应,河边太黑了我害怕就来找巴图哥哥你了!”

三人飞奔到河岸边,果然有个黑影在那,巴图立马大喊起来:“诶!小子别动!”

那人身形高挑却瘦小,在寒风中衣着过分单薄,似乎是听见这边的声音转过了头,三人看着对方有了反应正准备向对方靠近,却只见对方一脚就踏下了河里,跟在梁桢和巴图身边的小孩惊呼起来。没等巴图出声制止,就看到梁桢直接冲了过去,伸手猛地一拽把人从河里拉上了岸,岸边草地湿滑一时没有站稳脚跟,两人都摔在了草地上,梁桢只觉得后背一痛,不知道抵上了什么,身上压着自己的人太轻,甚至比女孩还要瘦弱。

梁桢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却感觉到身上的人忽然一抖,这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脸上灰扑扑的,鼻子脸颊上都是泥垢,眼睛却水灵灵的特别单纯清澈。月光悬挂在上空,少年指了指河滩边有个反射出光泽的东西,三人都定睛一看,原来是根破布绳子上串着的铃铛,梁桢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的人翻过了身趴在草地上,梁桢侧过头,两人的目光对了上。

巴图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原来是为了捡铃铛!”

“一条过了!”叶英在对讲机里传来欢呼。

林也从潮湿的草地上爬起来,湿透的身子被风一吹更是冰冷刺骨,林也没有私人助理递上保暖的外衣,只能赶快跑回去换身衣服,没跑几步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跟了上来,猜是工作人员准备收场也没太在意,忽然身后披上一件厚实温暖的外套,林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肯定是贺庭,正准备转过身,对方却以为自己是要挣脱开,反而裹得更紧,林也似乎都能隔着外套感受到那人火热的体温。

“别动,穿上才不会着凉。”

明明是命令的语气却满是温柔和担心,林也感谢之余却发觉这样的动作很像贺庭抱着他!赶紧慌张探出头张望着人群,却被对方识出了心里的想法。

一股热气在耳边绕了绕,林也不自主就缩起了脖子。

“这里黑,他们看不到。”

还在林也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贺庭已经转到了林也面前,明明总共不到十几秒的动作,却格外的旖旎漫长。

林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酒店。

洗完澡后看着镜子里自己红扑扑的脸蛋,林也狠狠拍了拍自己。

贺庭只是关心我,因为我是个哑巴。贺庭只是关心我,因为我是个哑巴。贺庭只是关心我,因为我是个哑巴。

林也反反复复念了好几次想给自己洗脑,可完全没用!他总是忍不住往那方面去想,难道因为他喜欢男人才这样?可以前遇到过那么多直接追求他的人,他都从没胡思乱想过,怎么遇上贺庭他就忍不住呢?

最后林也得出了一个极具信服力的结论:贺庭太帅了!

人对好看的事物总是会有莫名的好感嘛!林也说服完自己,安心抱着枕头睡了。

翌日清晨林也正被馒头干得噎住,正准备端起碗粥喝一口顺顺,就看到贺庭站在餐厅门口。林也不知怎的立马心虚地低下了头,拿碗遮住脸准备大口喝起来,总算是把馒头咽了下去,等再神清气爽一抬头,就看到贺庭托着腮正坐在自己对面。

差点就没把嘴里含着的粥一口喷出来,林也极力忍住咽了下去。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林也满脸疑惑,这才想起昨晚被冻得早早就钻进被窝,连许医生那他都忘了日常的询问。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才发现贺庭发了好几条过来。

<记得睡前泡个脚会舒服点,拍戏的时候摸到你的手都是冰凉的。>

<睡了吗?>

<真睡了啊?>

<今晚表现的很棒!我后来听郭导都夸你了,说你很多微表情处理的很好。>

<我看你房间灯还亮着,怎么不回我啊?>

林也顿时无语凝噎,贺庭一个高冷气质男神,怎么到他这就变样了呢?

打了几个字给贺庭回了过去。

<灯忘关了,昨晚睡得早。>

确认了信息后贺庭对着林也一笑。“好吧,原谅你啦!”,然后又伸出手摸了摸林也毛茸茸的脑袋,林也都快被摸习惯了。

今日林也的拍摄任务比较重,白天得跟着男女主的故事进度,为了延续前一晚的剧情,还得拍个大夜戏。

林也一到片场,叶英就抓着他一顿夸。

“郭导昨晚竟然夸你了!在他嘴里听到句好话真是比登天还难!”叶英眉飞色舞,总算是给导演看到了林也的实力,她选的人肯定不会有错!“你昨天那一场戏不是有个特写镜头嘛,在贺老师身上抖了一下,那个动作剧本里根本没有,郭导说你这一抖可太自然了!”

可不自然嘛,林也有些害臊。

当时他的身体就像坠进冰窖里一样,就这么紧紧靠在贺庭身上,一下子就感受到了身下火热的躯体,这就算了,要命的是也不知道贺庭穿的什么裤子,布料硬挺还鼓起个大包,就正好贴在自己的腿根,林也直接就吓得一抖。

看着叶英不知其中缘由还在那猛夸,林也觉得自己真是罪无可恕。

好在是开拍后林也就全神贯注着戏的内容,不再胡思乱想。

阿南是被村里的孤身老人白玛奶奶养大的,听说是出生不足半月就被丢在了草原上,老人把孩子养了有大半年才发现他不会说话,但是又能对声音有反应,好在只是个哑巴。两人一直相依为命,就靠着养羊维持生活,也有心善的村民妇女们每当多做了食物会给祖孙俩送过来,倒也从来没饿着阿南一顿,只是这孩子就是长不胖,身材也不像草原子女那样高大。只是老人本就年迈,阿南长到十六岁,老人就撒手而去了。这一走只剩下孤苦无依的小哑巴,

村里的小孩都说小哑巴是个天生的傻子,不会哭不会笑,只知道放羊,阿南只觉得要把羊卖个好价钱奶奶才能开心,他就日复一日的放羊赶羊。等到县城里买羊的商户来那天,阿南不会说话也听不懂汉话,商户骂骂咧咧就走了,可没想到那坏心的人当晚立马返回了草原,当着阿南的面就要抢羊,阿南根本抢不过那几个彪悍的男人,就这样羊群就被皮卡车运走了,这下阿南连羊都放不了,村里的人都以为是卖完羊没事做,只见到阿南天天低着头在村子里转。

白天的戏份是阿南为了感谢梁桢给自己寻回了铃铛,扎了一捆草给人道谢,可梁桢又不是当地的牧民,哪来的牛啊马啊羊的需要喂养,看着阿南傻乎乎的样,只好让阿南就当自己的小跟班,一开始阿南还听不懂,巴图解释了一下才明白,阿南点点头十分愿意,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几乎是要拿出赴汤蹈火的气势来。

导演喊了开始,所有演员都瞬间入戏。

“他听不懂普通话吗?”梁桢看着眼前只知道盯着他看的小哑巴。

“听不懂的,只会点蒙语,白玛奶奶也教不会他。”

巴图用当地的语言又给他讲了几句,小哑巴阿南摇摇头。巴图转过头对贺庭继续说道:“也不会写字。”

身边的田小洁插了话:“天呐!那他怎么和人交流啊!”,见过许多世面的知识分子很难想象这个年代了,还有不会写字不会普通话的人,这地方的文化教育是多么落后啊!

巴图又解释道:“我们这的孩子都是没人教的,等大点了会去县城里念点书,以前有几位老人上完学以后回来教孩子们读书念字,现在人都跑到城市里去打工,结婚生娃娃以后要是家里没有老人要照顾也不会回来了,还在草原上的人家也都是讲蒙语。”

梁桢忽然就有了个想法,“你问问他,想不想学普通话,我教他。”

巴图满脸你在开什么玩笑,梁桢推了推他让赶紧传话。

阿南一开始有些为难,好像是在担心自己学不会,梁桢轻轻拍拍阿南的肩膀,说道:“你不用担心,不会特别难,能听懂我们说话就够了。”

巴图看梁桢这是心意已决,只好继续当这个传声筒,阿南立马从担心就变得特别期待起来,眼里满是感激,重重点了点头,被这样炙热的目光直视,梁桢却突然愣住了。

“卡——梁桢你这眼神不对,应该是很欣慰,还有间隔时间太长,忘词了吗?”

郭导对贺庭这反常的第一次ng有点意外,理应来说这是很轻松的戏码。林也看着贺庭对着监视器面前的导演弯腰致歉,也有些不太理解贺庭会在这个点忘了说台词。仔细看发现贺庭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林也抬头看了眼让人晕眩的烈阳,心想确实这正日头上的阳光太炙人了,等贺庭调整状态转回身,林也用手点了下额头,抬起手肘擦了擦额头,指了指对方示意擦汗,贺庭会意后连忙拿手抹了一把。

梁桢欣慰的看着眼前的人,“那以后就辛苦你啦,巴图老师。”,转而对巴图一笑。

“行吧,反正我答应了要帮你的忙,再加个小哑巴也不碍事。”

田小洁也自荐道:“那我教阿南写字!梁老师你那狗啃的字,可别摧残人家了~”

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阿南听不懂,但是此刻他也想一起笑,延绵不绝的草场上笑声萦绕,翻滚过一座座山坡后传到了羊群之间,全都竖起耳朵朝着同个方向咩咩的叫了起来。

阿南没有羊可以放,但他有了学可以上。

梁桢发现他拿到的资料显示的失事地点可能并不精准,也就是说很可能侦察机会在其他地方坠落,只是飞机失事几十年过去了,残骸寻找几乎是不太可能,而且草原如此辽阔,更是难上加难。但梁桢每天还是会沿着河道看看有没有被重刷下来的一些金属部件,天黑了就回到蒙古包里带着阿南秉烛夜读。

阿南比他想象得要聪明好多,很多时候巴图在一旁直接倒头便呼呼大睡,可阿南却还能根据白天田小洁给他教写的字,猜出梁桢说出的词,即使不能次次都正确,却能大致都对应起来。

梁桢甚至有片刻觉得,阿南不仅仅能听懂他们说话,他还能融入现在的社会里。

「好梦。」

夜戏的打光很讲究,特别是在场景内已有光源的情况下,光线就是个需要严格控制的变量。

导演不停地和灯光组调节试光,刚好演员们都回了酒店休息用餐这个时候还没有回片场营地,贺庭动作快早就站在摄像机前帮导演作主体参照,林也正好这时候走了回来,郭导看到了立马叫林也一起去镜头面前站着。

“4300k太冷白了,调低点。”

林也被导演推着肩膀站在贺庭面前,两人看着对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主光的明暗软硬打在贺庭的脸上,也不知是不是林也的心理作用,看着忽然缩小又放大的阴影,贺庭的表情好像每一秒都在变化,一会儿严肃一会儿又明亮,林也觉得特别好玩,几乎是直勾勾盯着贺庭看。

反而是对方先被盯得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又有些疑惑抬起眼看林也。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回过神来的林也连忙摇摇头,不敢再正视贺庭。

“可以了,你俩在旁边休息会吧,等其他演员到齐。”导演向两人喊道,又继续去忙和录音组交涉。

林也一天下来忙得脚不沾地,总算有时间给许医生发消息。

<许医生,不好意思啊。昨晚忘了问问你林好的情况。>

发完以后好久都没收到回复,林也又在手机上打字,这时贺庭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语气有些别扭,“你在给谁发消息呢?”

林也直接把手机递过去给贺庭看,反倒是让对方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问道:“你现在还在看医生吗?声带……还能治好吗?”

林也有点意外,他身边只有少部分人知道他只是声带撕裂导致失声,只是他不解释旁人就先入为主地认为林也是天生的哑巴。贺庭又是去哪里打听到的呢?那他是不是还知道自己以前和他同个学校?

周边人多眼杂,林也想了想还是用手机给贺庭发消息。

林也:<你知道我失声的事?>

贺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对林也的了解可不只有这些。

贺庭:<偶然听说过。>

林也点了点头,又往手机里打了一段话。

林也:<许医生是我弟弟的医生,我的声带很难治好了。虽然挺怀念以前能说话唱歌的日子,不过现在也挺好的,如果不是失声的话,我也拿不到阿南这样的角色。>

贺庭读了消息,抬头看见林也满脸的笑容,明媚却有丝丝苦涩。对于一个演员来说也许可以用后期配音来解决声音的缺陷,但是作为一个正常人,生活里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他发声,许多委屈都只能自己受着,贺庭心中实在不忍,自然而然就张开手臂把林也轻轻怀抱住。

林也一时都不知道作出什么反应才好,脑袋一片空白。也许对于许多言语障碍的人来说,安慰的话语和同情的目光已经习以为常,然而这仅仅是一个慰藉的拥抱,林也的心脏还是狂跳不止。

那些日子的急风骤雨打在身上的疼痛早就熬过去了,只是这样一个轻柔的拥抱,反而让林也的身子都蜷曲了起来,贺庭给予的温暖太令人沉溺,也许这短暂的模糊片刻能使得他逃离了现实的冷雨。

“你……是哭了吗?”

贺庭感受到怀里的人有些细微的颤抖,更不好松开这个怀抱。

林也如梦初醒,摇摇头推开了贺庭,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四周,一个快一米八的大男人被另一个大男人抱着哭,那简直太丢脸了吧!整理了一下情绪拿起台词本,一本正经在上面圈圈画画起来。

贺庭有些哭笑不得,他用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林也,“笨蛋。”

晚上的戏份是紧跟着前一晚的剧情,阿南和梁桢巴图还有小孩三个人一起回了村子,巴图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阿南只紧紧握着手里的铃铛盯着他看。

“都说了他是哑巴,巴图哥哥你是不是傻瓜呀!”

小孩咯咯咯指着巴图笑话他。

“废话!这我当然知道!但我记得以前他不是和奶奶住一起吗?”

“白玛奶奶去世好久啦!”

梁桢和巴图对视一眼,没想到又是个苦命人。正巧这时候田小洁听到外面的声响,走出来一看发现梁桢和巴图都在,朝两人问道:“你们俩不是去喝酒了嘛?”

没等回答田小洁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他俩身后的人,“这是谁?”,田小洁掰开两人走近了一看,“这孩子浑身都湿透了!摔河里了?来来来赶快进来。”

穿着一身维希格纹长裙的田小洁,方圆领口贴着明显的锁骨,修身的裙子在腰间褶皱处包裹得特别好,发髻上还有一圈的蕾丝发带缠着麻花辫,松散地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阿南从没见过这样打扮的女人,顿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看,羞得低下了头。梁桢看着这幅情景,笑着轻轻拍了拍阿南的后颈,“你可别吓着小孩子了。”

巴图也大笑起来:“哈哈哈对对对!这像那个,什么来着的,唐僧进了女儿国!哈哈哈哈这小哑巴可没见过你这样的。”

田小洁翻了个白眼,正好查娜从毡包里走了出来,“这不是白玛奶奶家的孩子嘛?这是怎么摔得浑身泥巴还打湿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查娜的蒙古包里。

全景拍摄结束,大家都赶紧围到炉边取暖,这草原的天气越来越冷了,早上摄制组一出门裤脚就全被打湿,草叶上凝着厚重的霜露。林也他也想凑到炉边去哄哄冰凉的手脚,却发现贺庭还把手搭在自己肩上,化妆师走上前给两人整理妆容,林也瞥了眼身边的贺庭,对方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根本没想撒开手,林也心想等会也快继续拍摄了,也就想随他去吧。

不一会小李气喘吁吁从门口跑进来,“呐,贺哥,东西给你拿来了。”

贺庭伸过手接下,递给了林也,林也眨巴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暖手宝,还有这几片暖贴,以后可以贴在鞋垫上,隔着袜子就不会冻脚了。”

还好这时候已经清场,拍摄场地只有演员,其他几位演员还在炉边聊天根本没注意他们。

想着快开拍了,赶紧从贺庭手里拿过这几样东西塞进口袋里,正准备走向安排好拍摄的位置,就听到导演在另一个蒙古包里扯着大嗓门:“林也你口袋里装了什么?拿出来拿出来,你不知道这样会穿帮啊?”

林也心里一惊,所有人都朝自己看过来,林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贺庭看向他心照不宣,假装只是回到原来的位置,在林也耳边提醒道:“我让你收着下了戏暖手,不是让你现在装兜里呀。”

林也臊得满脸通红,正打算灰溜溜找个摄影机拍不到的角落放下这些“关怀的负担”。

“小李,你过来先收着吧。”

贺庭叫住了自己的助理,林也只好又把东西还了回去。

那刚刚给我干嘛!林也咬牙切齿地心里问候了好几遍贺庭他大爷。

查娜从炉灶上端起了一锅奶香四溢的奶茶,用铜勺舀进每个人桌前的小碗里,再抓了一把炒米洒在茶面上,最后放上好几盘奶皮子和炸撒子,大家都迫不及待要品尝这草原风味,一口下去咸香可口。阿南似乎是饿得慌了,咕咚咕咚一下就把眼前的奶茶喝下了肚,查娜一看这么快见了碗底,立马又给阿南盛满了,还拿出了一整块馅饼给阿南。

“这孩子几天没吃饭了?”

巴图看这么瘦小的人却能狼吞虎咽好几碗奶茶,吃惊又有些心疼。阿南虽然听不懂,此刻却有些难为情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脏兮兮的小脸上就一双明亮漆黑的大眼睛就这么不知所措地看着大家,嘴角还沾着馅饼碎渣,上嘴唇也残留着一圈奶沫。

梁桢不知怎么的,自然而然伸出手扶着阿南的脸,拇指轻轻扫过抹去了嘴上的残渣,阿南有些不适应地脑袋往后一仰。

林也:剧本里没写这段啊?!

其他演员:导演还不喊卡?!

梁桢:我干了什么?!

导演没喊卡就得继续,贺庭故作镇定,手没缩回去反而在林也后背拍了拍,“没事,多吃点。”

田小洁也随机应变道:“是啊,阿南,多吃点。”

“好——卡!”

终于是结束了,大家都虚惊一场,导演竟然对这样的ng都没要求重拍。

饰演巴图的男演员田丰首先开了口:“茜儿反应的不错啊,要不是你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把台词接下去。”

当事人此刻也坐不住了,向演员们说完抱歉以后火速逃离了现场。

徐茜儿看着贺庭着急慌忙的背影,又看向不会说话的林也,笑容里有一丝耐人寻味。

“贺老师应该去隔壁找导演了,咱们等会吧。”

最后导演认为这个细节无足轻重,而且徐茜儿把戏接下去了也很合理,也就让大家结束拍摄回去休息了。

林也没想到拍一整天会这么累,以前跑龙套最多也就是待机大半天然后两三个小时搞定,再累一些也就是群演们一起走来走去活着跑来跑去当路人。

这镜头就怼在自己面前拍一整的天的感觉真把林也累的身心俱疲。拖着疲惫的身子回酒店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两点,林也感觉脚都快站不稳了,从口袋里摸索出钥匙来开门。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林也扭头去看,贺庭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我叫你都不应。”

两手搭在膝盖上喘着气,贺庭调整了一下呼吸,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林也,“我不是故意在片场给你的,就是突然看到你手关节都被冻红了,才让小李开车去商店买来。”

林也伸手接过纸袋,打开一看发现成包的暖身贴和一个兔子模样的暖手宝,数据线包装盒都没来得及扔,还有一幅崭新的纯白毛绒手套,林也看着眼前这一堆本该是小女生才会用上的东西,有点哭笑不得,他是不会说话的哑巴,又不是无法自理。

林也伸出大拇指按了按,作出谢谢的手势。又双手合拢在脸颊边贴着,歪了歪脑袋。“啊好的!确实你拍了一天也累了,赶紧休息吧。”

贺庭也走到自己房门前,又想起些什么来,“晚安,林也。”

林也微笑点头,比了个大拇指,一手伸出拇指和小指斜着旋转上升。

晚安,贺庭,好梦。

如果说心动的痕迹是跟随着贺庭风尘仆仆的奔赴,那好景美梦就是林也最发自内心的祝福。冬春无界、夏秋相连的草原上总是能促就许多梦幻相遇,捱过无声的旷野,尽头一定是绿浪奔涌的彼岸。

「拥抱的意义。」

饰演阿南的奶奶白玛的演员李文珍老师也来到了关山,这是位国宝级的老戏骨,连郭导都毕恭毕敬接老太太下车。已经七十五高龄的老太太却根本没有老态,腰杆还是挺得笔直,家人劝说她不要冒险来这种环境恶劣的草原上,可老太太铿锵不移,说自己这么多年什么苦没吃过,几十年前她也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策马奔腾。

林也和李文珍老师也有一两场戏,叶英有意带他去拓展人脉,早早就让林也收拾利索下楼在酒店门口等着。老太太一下车,所有人都自觉排成列队在一旁迎接,郭导上前打算搀扶,老太太却摆摆手,头发雪白却依然精神矍铄,目光慈祥的看着每一位年轻演员,那炯炯的目光忽然定在一人身上,老太太迈着稳重的步伐走了过去。

“这位年轻人就是林也吧。”

老太太走到林也面前,伸出手搭在林也端放在前的双手,看到李文珍老师认出了自己,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

“这孩子真好,有志气有抱负!”

叶英也没想过李文珍老师会对林也这么满意,连忙替林也向老太太问好。

“是的老师!这位就是阿南的饰演者林也。”

老太太对叶英礼貌一笑,“我知道,这孩子真不容易啊。”,转过身又对郭导夸赞道:“导演你能选这个小伙子出演,真的大格局!”

等老太太走远了,叶英戳了戳林也,“李文珍老师对你期望很高,你到时候可得好好表现啊!”

给老太太接风洗尘后,一行人又马不停蹄赶去了拍摄现场。

林也总算是不用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出镜头了,造型师给他准备了一套藏青色长袍,袖口和领子是宝蓝色库锦镶边,三粒牛皮制成的扣袢袖在前襟右侧上,翻领的云锦面料也不像原本的棉麻扎人。这是剧本里查玛送给他的衣服,本是查玛给同样是医生的丈夫亲手做要在开春穿的新衣,她的丈夫本是好心去其他村落医治瘟病,可老天爷不长眼偏偏要收走这位医者仁心的男人。

剧本里阿南由于身材过于瘦小导致衣服不合身,这套衣服也就故意做大了一号,袖子遮住了半只手,让林也看起来更像个小巧玲珑的白瓷娃娃,其实林也并不矮,就是肩宽较于一些体格健壮的男性比较不够魁梧,而且白皙的皮肤和水汪汪的大眼睛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特别乖巧,再配上这双手缩在袖筒里的模样,更是萌得人心都化了。

负责剧组花絮拍摄的工作人员扛着摄像机过来,林也一开始还不适应这种特写镜头,他也说不出话,只好朝着镜头微微一笑,刚刚两只手撑着下巴发呆,这时候这么抬眼一笑,简直是可爱的让人心都化了。刚好叶英在旁边看到了,凑过来贱兮兮地说道:“好在你不会说话没有导演相中你,要是早些把你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放出去,女孩子们不得都疯了,我可没得漏捡咯!”

林也知道叶英是在口嗨,他也不过就是姿色平平的普通人罢了。

“摄影老师你可得把这段让后期剪进去啊!”

副导演开口了那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应声说是。

今天的拍摄任务比较简单,都是一些室内景,把后面几场田小洁和梁桢教阿南学习汉语的镜头都拍完,再拍个去见巴图父亲的几个桥段。剧本的铺垫部分也就此完成,电影第一幕结束。

梁桢正在教阿南一些简单的词汇,“草原、羊、牛、马。”,阿南全神贯注盯着梁桢,听着他一字一顿的发声。梁桢似乎有点不满意,捧住阿南的脑袋,指了指自己的嘴,意思是让阿南看他的口型。巴图看着两人就像金鱼吐泡泡似的在那嘴一张一合,打了个哈欠想翻身睡在毯子上,却听到田小洁着急慌忙跑进毡包里,“巴图,你阿爸在村子里乱跑还打人!查娜找人过去了,让我赶快来找你。”

巴图猛得起身,箭一样咻的就飞了出去,梁桢和阿南也赶紧跟上。没跑多远就看到一个没穿鞋子的老头拽着村民的后领子,不停地往对方背上敲打,眼神十分凶神恶煞,阿南似乎是想起当时绵羊被抢那时候挨过的打,躲在了梁桢身后,梁桢感觉到自己袖子被紧紧攥着,看了眼身后担惊受怕的阿南,撑开手臂护着身后的人。

巴图看着实在是又气又无奈,大声吼了句:“阿爸!”

老头子似乎听到了转过身一看,不知道怎么了直接晕厥了过去。

镜头一转,几人坐在巴图的家里,想开口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巴图给他的父亲掖了掖被子,有些颓唐的坐在了他们中间。

“我阿爸痴呆好几年了,一开始邻居们看不出来,后来变得开始胡说八道还乱抓人打人,我才从外头赶回来。”

梁桢拍了拍他的肩,“你也别太难过,比起其他病痛来说,叔叔至少不用遭罪。”

“阿尔兹海默症。”一旁的田小洁喃喃道。

查娜点了点头,“是的,这种病无法治愈也是不可逆的,一开始可能只是健忘、无法集中,后期就会发展成行为认知的障碍,甚至会发生人格的改变,就像桑布叔叔这样暴躁易怒攻击人,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最后四肢都会出现强直或者瘫痪,生活不能自理,最后……”

田小洁怕这些话太重伤了巴图的心,悄悄拍了下查娜的大腿。

巴图却说:“没事,这些我在外头早就找医生打听过了,所以现在也就是想一直陪着他,有时候我阿爸也能清醒过来,认出我这个儿子,这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梁桢对让还得照顾父亲的巴图来做他的助教心怀愧疚,本来他回家就是为了陪着父亲,他却把人拉来帮忙,便开口说道:“巴图,你就好好照顾父亲,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开口。还有就是教阿南认字的事,你已经做了很多了,你就安心陪在父亲身边。”

查娜在一旁也说她可以帮忙翻译手抄蒙语的词语和句子,让巴图好好陪伴父亲。正在此时老头子哎哟叫唤着醒了过来,巴图连忙走到床边,“阿爸。”,众人还等着看温馨的父子相见,结果老头子狠狠给巴图脑袋上一掌。

“你还知道回来!”

巴图被打痛了也不恼,满脸惊喜地看着父亲,“阿爸你认得我?”

“废话!你是我儿子!我怎么不认得!”

巴图看着大家,眼里满是期待和激动。

“阿爸那你认得出这几个人吗?”

老头子眯着眼伸长了脖子看了圈坐在面前的男男女女,伸出手指了起来,“这不是白玛家的娃娃嘛!这个,查娜大夫,这两个……不认识。”老头子脑袋还有些迷糊,绞尽脑汁地回忆起来,忽然眼睛睁大,指着梁桢说道:“这个人有点眼熟!像……像……”

巴图只觉得父亲可能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有些失望的把人手按下,可老头却不愿意,“像你那个……对了!像大有!”

梁桢心中一颤,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几乎是冲了过去,摇晃着老桑布的手,“你说什么!谁是大有?!”,老头有些厌烦地甩开他,不肯再开口。

“大有!大有!你刚刚说我像大有,你说的大有是谁?!”

所有人都被这样疯狂的梁桢吓了一跳不敢出声,只有阿南默默走了过去,扯了扯梁桢的衣角。梁桢这才稍微镇定下来,放平稳声音继续问道:“桑布叔叔,您是觉得我眼熟吗?”

老头子这才肯看梁桢一眼,点了点头。

“那您记得大有是谁吗?”

“大有是开飞机的啊。”

梁桢几乎要跌坐在地,桑布认识他的父亲!就像是绝处逢生般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梁桢握住桑布的手,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梁大有,您说的是梁大有吗?我是梁大有的儿子啊!”

桑布听到这句突然眼睛里有了光亮,反握住梁桢的手,“你是大有的儿子!会开飞机的大有的儿子!”

梁桢几欲落泪,强忍着内心的汹涌想多问桑布一些有关他父亲的事,可桑布这时候又开始糊涂了,在那乱喊着“飞机大飞机”之类的话。田小洁此时走了过来,搭在梁桢肩头,叹了口气,“好在也算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咱们慢慢来,说不定哪天桑布叔叔又清醒过来了。”

梁桢慢慢攥紧了拳头,猛地转过身去抱住了阿南。

“卡——梁桢你抱错人了,你要抱的是田小洁。”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贺庭似乎是情绪爆发后有些收不回来,还沉浸在戏里大口喘着气,紧紧抱着林也不肯撒手。林也虽然觉得这样有些尴尬,但也能明白贺庭的心情,戏里梁桢从小就失去了父亲,后来清名还被污蔑,他自己的飞行生涯也受阻,翻越千山万水后在草原上苦苦寻觅未果,都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希望,梁桢心里五味杂陈肯定需要发泄。

只是林也没想到贺庭会抱住他,可能是因为演员深度入戏以后对他本身来说林也只是剧中的角色,阿南在梁桢心目中也许是一片净土,毫无污染广袤无垠的伊甸园。

林也伸出双手抚上贺庭的后背,轻轻拍着安慰起对方来。导演也担心贺庭入戏太深,提早结束了当日的拍摄,演员们也都各自回到酒店。

入夜后林也洗漱完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照常给许医生发完消息后,不自觉地点开了贺庭的聊天对话框,他想问问贺庭还好吗,一遍遍打了字又删除,担心贺庭收到消息会尴尬。正在这时候,方框顶端的字从贺庭的名字变成了正在输入中,林也几乎大气儿不敢出。

“叮——”

贺庭发来了新消息。

你能来我房间陪陪我吗?

林也瞬间坐直了身子,深呼吸了一口。

好。

没来得及穿外套就跑到了贺庭房门口,走廊尽头的窗户有些漏风,吹的林也脖子冷嗖嗖的,轻轻扣了下门。没过几秒钟门就从里面打开,林也被一把拽了进去。

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门缝里从走廊外挤进来一些微弱的灯光。贺庭不明分说便把林也按在墙上,林也一下就慌了神,他看不清贺庭的脸,只能感受到对方火热的气息凑的越来越近。林也只觉得鼻尖似乎都蹭上了对方的,立马屏住呼吸,他害怕还有些无端的兴奋,感觉心跳都快停止。他如果没有失声此刻还能问一句到底怎么了,可现在他又不能反抗怕打伤了贺庭。

忽然手边蹭到个冰凉的硬物,是电灯开关!

“啪——”

眼睛都被灯亮得一晃,林也慢慢睁开眼,贺庭随意垂下的碎刘海遮住眼睛,林也看不出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眼神中似乎闪过一瞬间的隐忍。手腕处本来巨大的力气一松,林也被抱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林也,让我抱一会。”

本来还悬空着的手臂慢慢滑落,林也轻轻抚摸着贺庭的后背。这是人类从出生就被授予的最本能的一种安慰,婴儿啼哭父母会抱着轻拍后背安抚,这种未经雕琢的表达情感的方式,会在第一时间比起大脑的思考更快一步带动肌肉的反应。

隔着单薄的布料,两人都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扑通、扑通。

这是林也和贺庭的第三次拥抱,也是林也除了父母兄弟外第一次和一个人如此紧紧相拥。

「你是特别的人。」

逐渐恢复理智后,贺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向林也解释他这样的行为。

林也笑了笑,作了没事的手势。

“要不先坐会吧。”

贺庭赶紧搬出把椅子,招呼林也过去坐,又转身要给林也倒杯水。林也拉住对方的手,摇头表示不需要喝水,伸手指着贺庭,拇指和中指相捏又张开,竖完大拇指后用食指在空中画了个问号,眼里满是担忧。

你还好吗?

贺庭点点头又摇摇头,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林也。林也把椅子搬起来放在床尾,正对着坐在贺庭面前,指了指自己,抬起手在太阳穴上打圈,手心展开又收拢放在耳边。

我想听。

贺庭伸出手把林也放在耳边的手慢慢放下,“我今天戏太过了吧。”

林也猛地摇头,他知道贺庭不是为了出风头。

“我以前被确诊过情绪调节障碍,虽然不是特别严重,但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地焦虑、害怕甚至狂躁。可我的父母却认为这是我心里太过脆弱无法抗压造成的,他们说我软弱、自卑,只会逃避现实。”

林也无法想象贺庭是如何才能云淡风轻说出这些,他的亲弟弟林好一样确诊了心理问题,他明白心病难医,发作起来更是无药可医。林也伸出手轻轻覆在贺庭的头上,就像之前贺庭对他做的那样。

“在学了表演专业以后,我几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以前的症状了。演戏对我来说是一种特殊的宣泄方式,那些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在短暂的时间里冲淡了我本身的许多情绪。”

贺庭努力地去克制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和情感,一直活在自己挖的陷阱里,但在遇到林也后他就无法再控制了,贺庭抹了把脸,双手抓住了林也的手臂。

“可你一出现就不一样了,如果说我曾经控制情绪是为了不被情绪主导,而现在我控制情绪是为了想靠你更近。”

怦怦、怦怦。

林也的心脏疯了似地怦怦作响,贺庭这是在向他告白吗?!

“你是特别的,非常特别的……”

林也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特别的什么?

“非常特别的人。”

林也还等着对方继续下去,可贺庭却根本没有那个意思,盘腿坐在了床上。林也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明明是自己设想的太多,贺庭本来就没对他做出过其他出格的举动,可还是忍不住失落。林也千万次告诉自己,本就是自我残缺对许多情感无法应承,绝不应该把悸动当欢喜对某些关系逾矩。

似乎是发现林也的情绪不高,贺庭担心是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了对方,连忙道歉:“抱歉,是不是我说的有点太多了?”

林也摆手表示自己只是有点累想回去睡觉,贺庭也怕给林也带来的心理负担太大,便没有强留对方,送出门后互道了晚安。回到房间后林也默默坐回床上,想太多总不是好事,索性眼睛一闭往后一仰,整个人陷进了被子里,随后天旋地转沉沉睡去。

即使大家都不约而同没有提前一天拍摄贺庭情绪失控的事,总是有些互相看眼色,林也作为另一个当事人都不自在起来,今天他其实没有拍摄戏份,只是按照往常一样跟在导演身边。

郭导也不知道是缺心眼还是根本不在意,看见林也过来便随口一问:“贺庭昨天是怎么了?”

监视器里造型师正在整理贺庭的衣服,贺庭神情并无异常。林也摇摇头不想说也不好说,郭导有些疑惑,“你俩不是铁哥们嘛?真不知道?”

林也不知道是笑“铁”还是笑“哥们”好,总之他觉得自己哪个都不沾边。郭导本来也没抱什么期待,他也不是贺庭能看得懂手语,只好作罢。叶英正好来通知另一边的片场已经准备好了,郭导立马也起身准备过去。

“林也你也跟着过去吧,郭导今天去拍李文珍老师的戏份,这边交给我来指导了。”

林也点点头小跑着跟上导演。

贺庭本就百无聊赖地等着上妆开拍,瞟到林也从拍摄现场离开,想叫住人家却不好脱开身,热锅蚂蚁般焦虑起来。林也浑然不知,他本来就不是故意走开,李文珍老师的戏他肯定是要去旁观。

等林也赶到远在另一边的片场,老太太已经换上了戏内服装,妆容也刻意展现着历经风霜的老妇人才有的面貌,看上去并不苍白衰老,反而更加和蔼可亲。演童年时期阿南的小演员也被父母牵着到老太太面前问好。不仔细看还没发现这孩子长得和林也真的特别相像,大眼晴翘鼻子皮肤还白白嫩嫩的,这才是真正的一尊白瓷娃娃。

老太太看见了站在远处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的林也,招了招手让他也过去。

“这样一看,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着一大一小两个阿南,老太太忍俊不禁道。

小阿南演员的母亲也仔细端详着林也,“还真别说,我都以为是亲生的呢。”

林也心里惶恐,不敢不敢。导演走了过来,看着这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都有点不好意思破坏,只是时间比较紧凑,李文珍老师也只安排了四天的拍摄行程,便开口说得开工了。

李文珍老师的形象和白玛奶奶的气质特别相配,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后沉淀下来的坚强贞洁又善良慈祥,老太太也不愧是老戏骨,一开拍后就立马就入了角色。

白玛这天用木盆装着衣服准备去河边洗,远远就看见有件袍子裹成一团扔在河滩上,心想是不是哪家的媳妇洗完衣服不小心落下了,想着等会顺带清洗一下送回村里问问是谁家的。走近一看才发现内里是羊毛的短袍子里睡着个小娃娃,出生都不足满月的样子,白玛一惊:这是谁这么狠心把娃娃丢了。二话不说白玛就把婴孩抱了起来,谁知那小孩似乎天生就特别有灵气,眼睛大大的看见白玛就咧开嘴笑。

白玛看着这可怜又惹人爱的娃娃,都来不及清洗衣服,直接把孩子抱回了家。一开始白玛以为是娃娃受了惊吓才不哭不闹,她以前生自己的孩子也不是这样安稳,不足月的孩子没法吃饭,又怕把孩子饿坏了,想起村里桑布家的媳妇生了儿子也还没断奶,连忙抱着孩子去找那家人帮忙。可到了桑布家才得知他媳妇当时难产生子特别虚弱,催乳都催不出几奶瓶子,自家的孩子都得提前断奶。白玛只得抱着孩子回了家,她早年失去了还未成家的儿子,那孩子是给人跑马作生计,可谁曾想还没等到孝敬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母亲,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就这么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是刻骨铭心的,白玛却在年过花甲的年纪捡到了也同样命苦的娃娃,她想着这也许是上天给她的馈赠,无论如何她都得把这个娃娃养活。

没有乳汁就用羊奶代替,虽然一开始白玛还担心娃娃会吐奶,可没想到这小家伙生命力特别顽强,吃什么也不生病。就这么春去秋来,娃娃长大了两岁,本来健康平安长大是件高兴的事,可白玛还是十分发愁:娃娃不会说话。不管怎么教,温柔教导还是故作打骂都没能让孩子开口,一开始娃娃不肯张嘴,白玛还以为是孩子调皮不好学,后来乡里的医生来村里看诊,一下就辨别出来孩子是个天生的哑巴。

白玛的天都快塌了,怎么偏偏是个哑巴!一直以来娃娃都能听到自己说话,她就以为孩子是健全的,却没想到是个哑巴!白玛抱着孩子哭了一整夜,天快亮的时候,孩子迷迷糊糊感觉到奶奶起了身,睁开大眼睛要确认。白玛看着吵醒了孩子,轻轻用手拍打着孩子的背念叨:“阿南,以后你就叫阿南。”

孩子不明所以只觉得很舒服,白玛又睡了下来在他耳边轻轻说着。

“阿南,你是个哑巴也没关系,奶奶会陪着你。”

阿南每天跟着奶奶去放羊,在草原上打滚撒欢,很快就长成了七八岁的大娃娃。他总是见到村子里的小孩聚在一起斗蛐蛐,也想和他们玩,可阿南一过去,他们就拿石子打阿南,捧着肚子大声嘲笑阿南是个哑巴。阿南再也不敢和他们一起玩了,他每天和奶奶一起去放羊,有时候奶奶允许他躺在老母羊身上,小羊羔子们也凑在阿南身边打盹,微风拂面好不惬意。

阿南再长大些,衣服总是不够穿,虽然奶奶总是说他营养不良,可他还是觉得自己长的太快了,袖子和裤腿总是短一截,奶奶总是要在抽屉里数钱要给他添置新衣裳,机灵的阿南想了个好办法,他故意在吃饭前喝好几碗水,每次吃点什么就撑了,奶奶一开始不相信,阿南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给奶奶看。就这样循环以往,原本身上还有点肉乎乎的阿南越来越消瘦,奶奶开始担心阿南是不是生病了,可看了大夫也没瞧出来什么毛病,只说是营养不良,奶奶想着是不是得杀头羊给阿南补补,晚上回去就找好了村里的屠户准备宰羊。

阿南第二天还没睡醒,就听到外头的羊圈里绵羊乱叫起来,还以为是遭贼了赶紧起床,却发现奶奶和村里的屠户大叔一起抓着羊后腿要宰羊!阿南直接冲了过去,抱着羊脖子就不肯撒手,绵羊似乎也看出阿南是来救他的,咩咩嚎叫着紧靠着阿南,老妇人和屠户看了这场景,哈哈大笑起来,阿南却哭得更大声了,几乎是泪流满面大哭起来,直到奶奶说不宰羊了才抽噎着从地上爬起来。

“卡——太好了太好了,辛苦李文珍老师了!演得真好!”

一整天的戏拍下来都很连贯,李文珍老师许多随机发挥都给剧情增添了许多亮点,大家看老戏骨飙戏也很过瘾,特别是郭宇导演简直是笑得合不拢嘴,工作人员都说郭导在老太太面前就是个无情的夸奖机器。

林也赞同这个称号,他也被老太太的演技折服了。即使在以前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里还是上大学后老师放的教学范例里,他都感受过李文珍老师超凡的演绎魅力,现场看更是精彩,仿佛白玛就是她,她就是白玛,老太太对孩子的疼爱和喜欢都特别真实,连小演员下了戏都还跟在老太太屁股后面不肯跟父母回去。

演员的魅力就是这样,即使是要戴上无形的面具去演绎一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但人心是一样的,无论是编剧笔下的人物还是现实中的人,都是一样有血有肉的。好的演员就是要把角色给演活了,不仅仅是念台词,不仅仅是表现喜怒哀乐,而是把自己塑造进角色里,让角色成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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